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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穀物的雙重擬人化:是媽媽,又是女兒

金枝 詹姆斯·乔治·弗雷泽 1896 2018-03-20
和德國的五穀媽媽、蘇格蘭的收穫閨女比起來,希臘的德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則是宗教成長的晚期產物。不過,希臘人是雅利安民族的成員,在某個時期想必也遵行過如同克爾特人、條頓人和斯拉夫人遵行過的那些收穫風俗,而且這些風俗遠遠超出了雅利安人的世界之外。秘魯的印第安人和東印度群島的許多民族都遵循這些風俗——這就足以證明這些風俗所依據的觀念並不限於某一個種族,而是所有未開化的農業民族都自然會產生的。所以,德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這兩個希臘神話裡的莊嚴美麗的形象,也許就是從現代歐洲農民中還流行的那些簡單的信念和遵循的風俗中產生出來的,也許早在菲狄亞斯[公元前5世紀希臘雕刻家]和薄拉克西蒂利[公元前4世紀雅典雕刻家]兩位大師在青銅和大理石上雕刻出她們栩栩如生的形象之前,就在許多莊稼地裡用黃谷桿做成粗糙的偶像來表現她們了。這種古時的遺跡——也可以說是一點莊稼地的氣息——還最後保存在一般稱珀耳塞福涅為閨女柯爾(Kore)這個稱號裡。所以,如說德墨忒耳的原型是德國的五穀媽媽,珀耳塞福涅的原型就是收穫閨女,那麼,年年秋天,巴爾奎德山區的地里至今還在用最後一捆穀子做出這種收穫閨女。的確,如果我們對古代希臘農民了解得多一些,我們也許還會發現甚至早在公元前5到4世紀時期,希臘農民就已經每年在莊稼地裡用成熟的穀物做他們的五穀媽媽(德墨忒耳)和閨女(珀耳塞福涅)了。但是,不幸的是,我們所知道的德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都是開化了的城市中的神,堂堂皇皇地住在大殿裡,古代高雅的作者所著眼的就是這種神,農民在谷堆中所舉行的粗鄙儀式他們是不屑一顧的。即使他們注意到了,他們也沒有夢想到滿是陽光、割過莊稼的地裡的谷桿偶像與陰涼的廟堂裡的大理石神像有任何联系。不過,這些生長於城市的有文化的人們的著作還是讓我們偶爾見到一眼很像德國偏僻農村所能展示的最粗糙的德墨忒耳。例如,有一個故事說伊辛和德墨忒耳在犁過三遍的田地裡生了一個孩子普路托(“財富”“豐盛”),這個孩子可以和普魯士人在收穫地裡假裝生孩子的風俗相對照。在這個普魯士風俗裡,裝扮的媽媽代表五穀媽媽(Zytniamatka,齊特尼亞瑪特卡),裝扮的孩子代表五穀嬰兒。全部儀式都是為保證來年收成的巫術。風俗和神話都表明一個古老的做法:在春天發芽的莊稼中,在秋天割去莊稼的谷根中進行真正或摹擬的生育動作;我們已經說到過,原始人常用這種辦法企圖將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灌輸給筋疲力竭的大自然。等我們說到農神的另一方面時還將進一步談談在開化了的德墨忒耳下面的原始人。

讀者可能已經看出,在現代的民間風俗中,一般都是或者由一個五穀媽媽(老太婆等等)來表示谷精或者由一個閨女(收穫孩子等等)表示谷精,並沒有同時由五穀媽媽和閨女來表示谷精的。那麼,希臘人為什麼用母親和女兒兩者來表示谷精呢? 在布列塔尼亞地區[屬法國]的風俗中,媽媽谷捆——用最後一捆穀子做成的大草人,裡面放有一個小谷捆的偶像——顯然是表示五穀媽媽和五穀女兒,後者還沒有生下來。又如方才提到的普魯士的風俗,扮演五穀媽媽的婦女錶示成熟的穀物,孩子像是表示來年的穀物;很自然,來年的穀物是可以看作本年穀物的孩子的,因為來年的莊稼是從本年收穫的種子里長出來的。還有,我們說到過,在馬來半島上的馬來人中,有時在蘇格蘭高地的人當中,用雙重的女性形象來表示谷精:一老一少,都是用成熟的穀穗做成的。在蘇格蘭,老谷精叫卡琳(carine或Cailleach),小谷精叫閨女;而在馬來半島的人當中,兩個谷精間彼此的關係明明是母親和孩子。依此類推,德墨忒耳就是當年的成熟穀物;珀耳塞福涅就是從當年穀物中取出的穀種,秋天播下去,春天長出來。珀耳塞福涅降入地下世界就是播種的神話的表現;她春天再現就是幼谷出芽。在這種情形下,頭年的珀耳塞福涅就成了來年的德墨忒耳,神話的原來形式很可能就是這樣。但是在宗教思想的演進中,穀物不再用跟人一樣地經歷出生、生長、繁殖和死亡的全部循環過程來表示了,而是由一個不朽的女神來表示,為了與實踐一致,母親和女兒兩者中必須犧牲一個。不過,穀物又是母親、又是女兒的雙重觀念在人們心目中也許太古老,植根太深,不能用邏輯來清除掉,所以在改進了的神話中要給母親和女兒都找個安身的地方。辦法是讓珀耳塞福涅做秋播春生的穀物,把穀物的沉重母親這麼一個多少有些模糊的角色留給德墨忒耳來擔任,每年穀物消失於地下,她悲悼,春天穀物出生,她又歡樂。這樣說來,改進了的神話就不是諸神靈之間的正規的繼承,每個神生活一年,然後產生她的繼承者,而是表現這樣一種觀念:兩個不朽的神,一個每年消失於地下而又從地下出現,另一個卻無事可做,只在適當的時刻哀哭和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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