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普學習 別鬧了,費曼先生

第25章 第四部堂堂大教授-4

我在羅沙拉摩斯造原子彈時認識了一個女孩,到康奈爾教書後,我們繼續保持聯繫。每當她提到某個男生時,我就會想,學期結束時我最好趕快去看看她,力挽狂瀾。 但等我真的趕到那裡時,一切都太晚了,結果我就待在阿布奎基的一家汽車旅館裡,面對漫漫長夏,無所事事。 汽車旅館在66號公路上,名叫“卡沙豪華汽車旅館”。 公路穿過市中心,而旅館過去不遠有家小小的夜總會,經常有些娛樂節目。由於我沒事可做,也因為我很喜歡在酒吧看熱鬧、交朋友,因此我經常到這家夜總會。 第一次去那裡時,我碰到一個傢伙,大家開始聊起來。 突然,我們注意旁邊坐了一整桌的漂亮年輕女孩——我想她們是環球航空公司(TWA) 的空中小姐——正在舉行生日聚會。那傢伙說:“來吧,讓我們鼓起勇氣去請她們跳舞吧。”

我們便請其中的兩人跳舞,之後她們邀我們去跟其他女孩一起坐。喝了幾杯之後,服務生跑來問:“大家還要點些什麼嗎?” 我想假裝喝醉,因此雖然清醒得很,我卻轉向剛跟我跳過舞的女孩子,用一種喝醉的聲音問:“你要點些什麼?” “我可以點什麼?”她問。 “你想要什麼都行——什麼都行!” “好呀!我們點香檳吧!”她很高興的說。 我大聲地說,好讓酒吧內每個人都聽得見:“OK!給大家都來一杯香檳!” 這時我聽到我的朋友跟女孩說“趁他喝醉時敲他竹槓很差勁”,我便開始想,也許我犯了個大錯誤了。 還好,服務生跑到我身旁彎下腰、壓低音量說:“先生,一瓶16元呢。” 我當下決定不能給每個人一杯香檳了,因此我更大聲的說:“好了,沒關係啦!”

可是讓我很驚訝的是,不一會兒服務生全副武裝地跑回來——手臂上搭著一條毛巾,托盤上放滿了杯子、一桶冰以及一瓶香檳。他以為我說“價錢沒關係”,但其實我的意思是“不要香檳沒關係!” 服務生替大家倒香檳,我付了16元;而我的朋友很氣那個女孩子,因為他認定她在敲詐我。但我覺得,一切就此打住算了——後來發現,原來這個晚上只不過是一連串新經驗的開始。 我常去那家夜總會,那裡的表演節目會逐日更換。演出者都是些跑碼頭的——他們的路線包括了像阿瑪瑞努(Amarillo)以及德州許多天曉得什麼的地點。夜總會本身也有一位長駐歌星,名字叫塔瑪拉。每次有新的團體來表演,塔瑪拉都介紹我跟團裡的一些女孩子認識。女孩會跑來跟我一起坐,我買酒請她們喝,一起聊天。當然我想的不只是聊天而已,但每次到最後都沒有發生什麼。因此,我老是不明白為什麼塔瑪拉要費那麼大的勁,介紹我認識這些好女孩;而儘管開始時一切很美滿,最後我只不過在買飲料、整晚談話。塔瑪拉沒替我那朋友介紹,但他的運氣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們都是冤大頭。

經過了幾個星期的不同表演以及不同的女孩,來了一個新樂隊。接照慣例,塔瑪拉又介紹我認識其中的一個女孩,我們又按照慣例買酒請她喝、聊天,她對我很好。中間她上台表演,表演完畢她回到我的桌子——我覺得很不錯。其他人都在左顧右盼,心裡想:“他到底有什麼能耐,使這女孩老跑去找他?” 但晚上快結束時,她又說一些我已聽過很多次的話: “我很想請你到我那裡坐坐,但今晚我們有聚會,也許明天晚上……”我很清楚這“也許明天晚上”的意思:沒機會。 隔天,我注意到這個女孩——她叫葛瑞亞——跟節目主持人話蠻多的,不論在上節目或上化裝室的時間都如此。 有一次,當她在化妝室里而主持人剛好走過我的桌子時,我隨口亂猜地說:“你太太是好女人。”他說:“是呀,謝謝你。”我們聊了一會兒。他以為她已告訴我了。等葛瑞亞回來時,她也以為他已經告訴我。於是他們一起跟我聊了一會兒,並且邀我在酒吧打烊後,到他們那兒坐坐。

凌晨兩點,我跟他們一起到他們住宿的旅館去。當然,他們沒什麼聚會。我們談了許久,看他們的相簿,裡面有葛瑞亞跟她丈夫在愛阿華州剛認識時拍的照片。那時她是個吃玉米長大、相當胖的女人;然後在後來拍的照片中她愈來愈瘦,現在她看來真漂亮呢!他教會她各種技藝,但自己卻不識字。這真是有趣,因為他的工作是當主持人,在夜總會舉辦業餘歌藝比賽時,必須讀出節目及表演者的名字;而我一直都沒發覺他怎樣“讀”那些東西! (第二天晚上我明白他們搞什麼了)當葛瑞亞帶領表演者上台或下台時,她瞄一下他手裡握著的紙條,在他身邊輕聲告訴他:下一個表演者的名字以及節目名稱是什麼。 他們是很有趣友善的一對,我們談了很多很有趣的東西。我提到我們剛認識的情形,問他們為什麼塔瑪拉總是介紹新來的女孩給我認識。

葛瑞亞回答:“塔瑪拉把我介紹給你認識之前說:'讓我介紹你認識這裡的大闊客!'” 我才明白我點那16元一瓶的香檳,以及那麼誇張和令人誤會的“沒關係啦!”居然是項很不錯的投資。看來我早已聲名在外,成了一個穿得併不怎麼體面,但永遠願意花大把鈔票在女孩身上的人。 後來我告訴他們我的感想:“我算是個蠻聰明的人,但大概局限於物理學方面。酒吧里有很多聰明人——從事石油業的、採礦業的、大生意人等等——不停地請那些女孩子喝酒,卻也沒占到什麼便宜!”(到了那時候,我明白其他人也沒占到什麼好處。)“怎麼可能,”我說,“一個聰明人跑到酒吧里之後,會變成這樣的一個笨蛋?” 那主持人說:“我很清楚為什麼會這樣。我來給你上課,以後你在這類酒吧內便可以無往不利了。但為了證實我並不是在胡謅,因此,首先葛瑞亞會想辦法讓一個男人買一杯香檳雞尾酒給你。”

我說:“好,”但其實我在想:“他們怎麼可能做得到?” 他繼續說:“你要完全照我的話去做。明天你坐離開葛瑞亞遠一點,等她打暗號給你時,你只要走過去便行了。” “是,”葛瑞亞說,“這很容易。” 第二天晚上,我坐在酒吧里——一個可以看到葛瑞亞的角落。隔沒多久,果然就有人坐到她身邊。再過了一會兒,那個人看來很愉快的樣子,葛瑞亞對我眨了眨眼睛。 我站起來,不經意地走近他們。經過他們身邊時,葛瑞亞轉過身來,用一種很友善、很響亮的聲音說:“嗨!狄克! 你什麼時候回到城裡來的?你去哪裡啦? ” 那傢伙也轉過頭來看看這“狄克”是個什麼人;我在他眼中看到一些我非常明白的事情,因為我經常陷入他現在的處境中。

第一眼:“噢噢,出現競爭對手了。等我請她喝完酒之後,他就會把她搶走了!接下來會怎麼樣?” 第二眼:“不,這只不過是個普通朋友。他們好像認識很久了。”這些我全看出來了,全寫在他臉上,我完全明白他的心情。 葛瑞亞跟他說:“吉姆,這是我的老朋友狄克·費曼。” 又看了一眼:“我想到該怎麼辦了;我要對這個人好一點,那樣她就會喜歡我多一點。” 吉姆轉向我說,“嗨,狄克。要不要喝杯酒?” “好呀!”我說。 “你要喝什麼?” “跟她的一樣。” “酒保,麻煩你再來一杯香檳雞尾酒。” 確實容易極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晚上酒吧打烊之後,我又到“師傅”和葛瑞亞的住處。他們笑得前仰後翻,為事情順利而高興。 “好了,”我說,“我絕對相信兩位不是胡說八道。那麼,我們的課呢?”

“行,”他說,“基本原則是:那個男的想表現他的紳士風度。他不想給人不禮貌、粗魯或吝嗇的感覺。只要女的充分明白他的動機,她就可以牽著他的鼻子走。” “因此,”他繼續說,“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都不要充紳士!不要太尊重她們。而且,守則第一條是,不要買東西給她們——連一包煙也不要買——一直到你已問過她要不要跟你睡,而你已確定她會,不是在騙你。” “呃……你的意思是……你不……呃……你就這樣問她們?” “好吧,”他說,“我知道這是你的第一課,要這樣直截了當可能相當困難。那麼你可以買一樣東西給她——只能是一樣小東西——然後你再問她。但另一方面,這只會使事情進行得更為不順利而已。” 往往,只要有人告訴我一個方向,我就會很快把握住其中訣竅。翌日,我拼命做完全不同的心理建設。我採取的心態是:酒吧那些女孩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她們只不過想騙你買酒請她喝而已,她們不會給你任何回報;我不要對這些一文不值的女人表示紳士風度……等等,反复練習,直到變成直覺反應一樣。

那天晚上,我準備試試這方法。我跟平常一樣踏進酒吧,我的朋友看到我,立刻說:“嘿,狄克!等一下讓你看看我今晚找到的女孩!她現在換衣服去了,立刻就回來。” “是呀,是呀,”我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坐到另一張桌子去,等著看表演。表演正要開始時,我朋友的女孩回來了,我跟自己說:“不管她有多漂亮,她也不過是在哄他請她喝酒而已,她什麼也不會給他的!” 第一場表演結束,我那朋友說:“嘿,狄克,我想你來跟安妮見個面。安,這是我的好朋友,狄克·費曼。” 我說:“嗨”,繼續看表演。過了一會兒安妮跟我說: “你為什麼不過來跟我們一塊兒坐?” 我想:“典型的賤女人!他在請她喝酒,而她卻邀其他人一起來坐。”我說:“我在這裡看得很清楚。”

過了一會兒,來了一個在附近基地服役的軍官、穿著很漂亮的製服。轉眼間,我們便發現安妮跟這個軍官一塊坐在酒吧的另一角落! 稍晚,我坐在那裡,安妮跟軍官跳舞。當軍官背向我而她面向我時,她很友善、很開心地對我笑。我又想:“真不要臉!她又對軍官施展同一伎倆!” 我想到一個好主意:我先不要看她,但等到軍官也看到我時,我才對她笑,好讓那軍官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她的詭計一下就會不靈了。 幾分鐘後,她再沒有跟軍官在一起了。她跟酒保拿回她的大衣以及皮包,很大聲的說:“我要出去走走,有誰要陪我出去?” 我跟自己說:“也許你可以拼命說不、拼命拒絕,但你不能永遠都這樣,否則你會永遠沒有進展。到了某個時候,你必須將就將就。”於是我很冷靜的說:“我陪你去。” 我們走到外面,大概走了一條街,看到一家小餐廳,她說:“我們要不要買些咖啡和三明治……然後到我家裡一起吃?” 這主意聽起來不錯,於是我們進去小餐廳。她點了三杯咖啡和三份三明治,我付錢。 離開餐廳時我想:“不對勁,買太多三明治了!” 回旅館途中她說:“呃,我要告訴你,我沒空跟你一起吃這些三明治,因為有個上尉要過來……” 我想:“看,我大大失敗了。師傅交代過應該怎麼做,但我搞砸了。我買了一塊一毛錢的三明治,卻只落得一場空!”我要設法扳回一城,就算是為了師傅的面子吧。 我突然停下來對她說:“你……比妓女還不如!” “你什麼意思?” “你哄我買了這些三明治,我有什麼好處?什麼也沒有!” “你這吝嗇鬼!”她說:“如果你真的那麼想,我把三明治的錢還給你好了!” 我覺得她在唬我,於是說:“那麼錢還給我。” 她嚇了一跳,伸手進皮包裡,拿出僅有的一點點錢給我,我拿起自己的一份咖啡和三明治,拔腿便走。 吃完東西後,我回到酒吧向師傅報告,告訴他很抱歉鎩羽而歸,但我已盡力嘗試收復失地。 他很冷靜地說:“沒關係,狄克,沒關係。你終究還是沒給她買什麼,她今晚會跟你睡的。” “什麼?” “沒錯,”他很有信心的說:“她今天晚上會跟你睡,我很確定。” “但她連人都不在這兒呢!她現在在家裡跟那軍……” “那沒關係。” 凌晨兩點,酒吧打烊了,安妮還是沒有出現。我問師傅和師母,我能不能到他們那裡,他們說可以。 而就在我們走出酒吧時,安妮出現了,她從66號公路上一路跑過來,勾著我的手臂,說:“來吧,去我那裡吧。” 師傅猜對了,這真是神奇的一課! 秋季回到康奈爾之後,有一次我在舞會上跟一個研究生的妹妹跳舞。她從弗吉尼亞州來訪,她人很好,我突然想到個鬼主意,說:“我們去酒吧喝杯酒。” 一路上,我拼命鼓起勇氣,想試試看師傅教的方法在“一般”女孩身上是否也行得通。畢竟,酒吧里的女郎都在哄你請她喝酒而已,對她們不尊敬,心裡不會太難過、不安——但眼前這個很好、一般的南方女孩呢? 我們走進酒吧,還沒坐下來,我說:“在我請你喝杯酒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今晚你願意跟我睡嗎?”“願意。” 因此這手法在一般女孩身上也用得著!但無論有多靈驗,以後我再也沒那樣做了——我不喜歡那樣爾虞我詐。 但整個經驗最有趣的,是發現世界上有許多事情的運作方式,跟我從小被教導的一套,居然會有這樣大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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