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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一節原始儒家

孔子與儒家 阎韬 9141 2018-03-20
原始儒家指的是由孔子開創的,孟子、荀子發展的春秋戰國時期的儒家。孔子死後,他的弟子們繼承他的事業,傳播他的思想。由於出身、生活條件以及性格、閱歷的不同,他們對孔子的理解便各不相同了。因此儒家內部分裂為八個小的派別:子張之儒、子思之儒、顏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孫氏之儒、樂正氏之儒。 (《韓非子·顯學》)其中影響最大的是孟子的孟氏之儒,和荀子(荀卿,一曰孫卿)的孫氏之儒。 孟子(約公元前372—前289年)名軻,戰國時代鄒國人。 《史記·孟荀列傳》說他“受業子思之門人”。孟子思想敏捷,能言善辯,也和孔子一樣聚徒講學,遊說諸侯。不過孟子時代,士階層進一步壯大,成為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雖然孟子所說的,諸侯仍然不聽,但待遇比孔子大大不同。他乘車出去,後面總要有幾十輛車跟隨,而且有許多人服侍。

孟子積極保衛孔子的思想傳統。當時楊朱的為我思想,墨子的兼愛思想盛行於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孟子·滕文公下》)。 “為我”是對國家政權組織和君主制的否定,“兼愛”是對家族組織和父權制的否定,兩者都向儒家禮的觀念提出嚴重挑戰。孟子大聲疾呼,對楊墨提出尖銳的指控:“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他常常與楊墨之徒展開辯論,他說:“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孟子·滕文公下》) 孟子思想的特點是大大地發展了孔子仁的思想。他是儒家仁義派的代表。在政治上,他把孔子“德政”發展為“仁政”。他認為,每個諸侯都應該從自己的仁心出發,對人民推行仁政。仁政的首要一條是“制民之產”,讓老百姓有田產。孟子認為,民眾有了穩定的家業,才會有穩定的思想,尊重現時的社會秩序;如果他們沒有穩定的家業,當然不會有穩定的思想,就會干各種違法的事。行政長官作為民之父母,應該認識到,人都是要吃穿、養家糊口的,不能讓他們辛苦一年,結果連家都不能養。照孟子的看法,在各種治民的方法中,最好的就是將土地分為公田與私田,公田歸貴族,私田分給農民。讓農民在公田上勞動,為貴族出勞役,他稱之為“助”;公田上的農活結束,才可以在私田上勞動,私田上的收入屬於農民自己。這就是井田制,標準的井田制是將一平方裡900畝的土地劃為九塊,每塊100畝,其中800畝分給八個農戶,讓他們各佔有私田100畝,另外100畝是公田。在井田制的基礎上,還要實行不違農時、封山育林等政策,從而取得用不完的財富,使人民“養生喪死無憾”。提倡經營蠶桑,養家畜家禽,使70歲的人可以穿綢吃肉;再將學校開辦起來,灌輸孝悌的道德觀念;就可以做到“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孟子·滕文公上》)。孟子認為這就是王道政治。這樣的目標在今天看來似乎微不足道,但是在當時卻是很了不起的,所以孟子很有信心地說,能做到這點的人即可以“王天下”。

孟子主張有利於農民,但並不同意許行、陳相等人的農家觀點。農家認為,統治者應該與農民一樣參加勞動,政務利用早晚吃飯的時候來處理。這是一種絕對的平等觀。孟子持相反的觀點,認為社會必須有分工:百工從事製造陶器、縫衣製帽等工作,必須與務農分工,人不可能邊務農邊做百工;同樣治國與務農也要有分工,人不可能邊務農邊治理國家。他說,治國的人是勞心者,務農的人是勞力者。勞心者是管理者,勞力者是被管理者,勞心者不能參加體力勞動,要由別人來養活,而勞力者則要參加體力勞動,去養活勞心者。不然這個社會便無法維持。分工是人類進步的標誌,農家否定分工當然是不對的,但是孟子在這裡只看到分工的合理性,卻沒有看到,它給了一部分人利用分工對於他人進行剝削和統治的機會。缺少必要的監督,管理者便會將職權變成特權,對社會造成危害。

孟子主張民貴、君輕,他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孟子·盡心下》)民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社稷存亡,君主廢立全在民心的向背,天子之所以為天子,不是因為他有勢力,而是因為他得到民眾的擁護。所以君主的地位不是一成不變的,當他的行動危害社稷,引起民眾的不滿之時,就應該更換。民貴當然不是說民比君更尊貴,而是封建社會思想家看到民眾地位的重要性,對人民的作用最大限度的肯定。 他還認為君臣之間不應該僅僅是臣服從於君,而應該相互尊重。他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孟子·離婁下》)宋明以後的儒者主張“君教臣死,臣不敢不死”,反映了專制主義不斷強化之後,君權的惡性膨脹和臣地位的下降。但孟子時代儒家還是生氣勃勃的,敢於向君主要求尊重,而且認為君如不尊重臣,臣有權不尊重他,直至把他看作仇敵。

武王伐紂是中國歷史上的重要事件,對於儒家來說,伐紂有一個以下犯上的問題。孔子心中這個疙瘩解不開,所以在聽周武王的樂曲時說它“盡美矣,未盡善也”(《八佾》)。但孟子比孔子開明得多,他認為處死紂這樣的君是正義的,不算以下犯上,不能說弒君,因為他已夠不上君,只是一個匹夫。 “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孟子·梁惠王下》)在君主制時代,這是非常解放的思想,無怪乎暴君們不能容忍。大搞君主專制的明太祖朱元璋,在起義反對元朝統治時,從來沒有對孟子“民貴君輕”,“誅一夫紂”等等提出異議。可是當上皇帝之後,感到這些言論對自己不利,態度大變,於是咒罵孟子說:“這老東西如活到今天,我饒不了他!”按他的本意,《孟子》是應該廢止的,但是尊孟的傳統已歷數百年,廢止是不合適的,他於是命人刪去《孟子》中85章這類文字,佔全書的1/3,搞成一個所謂《孟子節文》,頒行天下。許多年中,人們只能讀《節文》而不能讀《孟子》。直到永樂年間方才重新恢復《孟子》的地位。

孟子對儒家學說的另一貢獻是他的性善論。儒家教人修養道德,為善不為惡,但是這樣做的根據是什麼呢?孔子對此沒給正面答复,他說過:“性相近也,習相遠也。”(《陽貨》)似乎沒有真正解決性是什麼的問題,所以子貢說:“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公冶長》)孟子大大前進一步,他把善和人性聯繫在一起,認為人性是善的,人性中本來存在儒家倫理道德規範——仁義禮智,這是人和禽獸的根本區別。他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告子上》)惻隱、羞惡、恭敬、是非是四種人所固有的道德情感,是不用學習和思慮便有的“良知良能”。所謂仁義禮智就是人的天賦道德情感,人的良心。能擴充四種感情,古人稱為“四端”,就可以把仁義禮智做成極大的事業,可以侍奉父母,保全四海。如不擴充四種感情,甚至反而戕害它們,那麼人就會喪失善性——人性,而成為禽獸。孟子誇大了人的道德良心,以為它是天賦的,其實它是一定社會組織中的人,由於學習、實踐道德規範,在內心逐步培養起來的。當然,良心決不等於人所學習的道德規範相加之和,從學習實踐道德規範到良心的產生有一個飛躍的過程,但源泉仍然是社會道德規範和人對它的學習、實踐。不過,孟子由此提出的性善論,對後世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成為整個封建時代的正統觀點。

孔子認為,人的實際遭遇、物質生活由命決定,而人的道德生活則由人自己決定。孟子同意這個觀點,並從性命關係上做了新的解釋。他說:“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孟子·盡心下》)聲色臭味安佚等感官需要是性之所欲,但能否滿足,滿足到什麼程度是命決定的,所以君子不把它們看作性,不以為是必須實現的人性的要求,命運怎樣就怎樣,不爭不怨。他又說:“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孟子·盡心下》)仁義禮智天道等等客觀上能實現多少受命運的限制,但積極追求、努力實踐它們則是人性的精神需要和內在使命,由自己決定,所以君子不把它們看作命,不認為在這些方面可以無所作為,隨波逐流。

總之,孟子立足於人心,講仁義道德,王道仁政。在他看來,國君擴充仁義之心便能實施仁義之政和王道,這樣的國君為天下人心之所向,眾人都以成為他的臣民為幸,他不靠耕戰,只靠仁義即可王天下。不錯,人心向背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但這些因素必須轉化為物質力量,才能實際起作用。在戰爭連年不斷,軍力和財力決定生死存亡的時代,孟子拿這種學說去遊說諸侯,理所當然地被看作“迂遠而闊於事情”(《史記·孟荀列傳》),得不到諸侯的信用。所以孟子最後只好結束政治生涯,走著和孔子相同的道路,與弟子一起著書立說。 荀子(約公元前325—前238年)名況,字卿,亦稱孫卿,戰國末葉趙國人。曾長期在齊國稷下學宮從事研究和講學,很受齊王重視。後因有人誣陷,出走到楚國,做過蘭陵(在今山東嶧縣東)令,罷官之後著書數万言,闡發自己的儒學觀點,這就是《荀子》。荀子的看法與孟子不同,所強調的是禮樂。他把儒家、齊國稷下學派、前期法家的理論綜合在自己的理論體系中,形成集先秦諸子之大成的荀學。

他特別重視禮的作用,認為:“禮者治辨之極也,強國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王公由之所以得天下也,不由所以隕社稷也。故堅甲利兵不足以為勝,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繁刑不足以為威,由其道則行,不由其道則廢。”(《荀子·議兵》)禮是治理的準則,強盛的根本,有它才有威嚴,有它才能建立功名。沒有它即使有堅甲利兵也不能取勝,有高城深池也不能穩固,有嚴令繁刑也不能樹立威信。諸侯行禮義可以得天下,不行禮義則亡國喪邦。不過,荀子的禮和孔子的禮已經有了很大差異。孔子心目中的禮是周公制訂的周禮(當然包括孔子對它的損益、改進),而荀子的禮已經是戰國時代的產物,是後王的創造,它包括法的大原則和道德的內容:“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荀子·勸學》)

禮為什麼能有如此巨大的作用呢?荀子用他的社會學思想解釋說,人有許多地方不如禽獸,但人能支配利用它們,最根本的原因在人能合群。 “人何以能群。曰分〔fen奮〕。分何以能行?曰義。故義以分則和,和則一,一則多力,多力則強,強則勝物……”(《荀子·王制》)所謂分指的是名分,即人的社會地位。他認為要使群能存在,人的地位權勢就不能一樣,一樣就沒有統治、管理,也就不能統一,群就要瓦解。聖王有見於此,所以製定禮義,把人分為貧富貴賤,於是有了分,也就保住了群。由於當時人們的等級觀念根深蒂固,所以荀子錯誤地以為凡有組織、領導、管理的地方,必然有人的身份等級的差別。這當然是不對的,不過由這裡也可看出荀孟之間的差異,孟子以為倫理道德等等的根源全在人心,荀子則認為其根源在人類社會,在社會組織的需要。荀說要比孟說更接近實際。

荀子也很重視樂。他說樂〔yue月〕也就是樂〔le勒〕,人的快樂要表現在聲音和形體動作上,形成歌舞,這就是樂。樂可以是邪闢的,也可以是善良的,全在如何引導。聖人對樂加以規範,使其內容健康,這種樂能深深地打動人心,可以引導人們向善,可以移風易俗。 “先王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荀子·樂論》),在荀子看來,樂與禮一樣具有教化的作用。 荀子強調禮義和分,決不是要對下進行嚴厲統治,像法家那樣。他主張對人民實行德政,給以實惠,“選賢良,舉篤敬,興孝弟,收孤寡,補貧窮,如是則庶人安政矣。”(《荀子·王制》)一個政權能否穩固,全在民眾是否安政。 “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此之謂也。”(《荀子·王制》)經荀子闡發的君舟民水,載舟覆舟的道理,受到歷代大思想家和大政治家的重視。 另一方面,他與孟子的仁政思想也有不同。孟子企圖僅僅依靠仁政統一天下,荀子則認為在各諸侯國都武裝到牙齒的情況下,光有仁政是不夠的,要想維持生存,進而統一天下,必須實行耕戰政策,加強國家實力。拿兵來說,孟子強調仁義而排斥兵,法家強調兵而排斥仁義。荀子認為這二者是可以結合在一起的,因而提出“仁義之兵”的思想。他提出,仁者是愛人的,所以反對危害人民的暴行,義者是守理的,所以反對傷天害理的勾當。仁義之人用兵不是為了爭奪,相反是為了禁暴除害。 “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過者化,若時雨之降,莫不說喜。是以堯伐驩〔huan歡〕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紂,此四帝兩王,皆以仁義之兵行於天下也。故近者親其善,遠方慕其德,兵不血刃,遠邇來服,德盛於此,施及四極。”(《荀子·議兵》)他這裡實際是區別了正義之師與非正義之師,正義戰爭與非正義戰爭。他正確地指出,不要仁義只要武力,是不能成功的;但是只要仁義不要武力也是不能成功的。仁義、公正要在世界上實現,不能光靠說教,還必須有實力包括軍事實力做後盾。孟子不懂這點,否定一切武力,所以被目為迂闊,其說不得實行。荀子提供了仁義禮樂同興,文治武功並舉,非常成熟而且行之有效的政治理論。所以荀子思想既不同於法家的刻薄寡恩,也不同於孟子的輕視軍事力量,而是仁禮結合、寬嚴適中的政治理論。他的學生韓非、李斯片面發展了他的理論,提出了專靠嚴刑峻法實行統治的法家思想,這種思想幫助秦始皇迅速統一了中國,但也因鼓勵暴政,使秦二世而亡。 荀子禮治思想的根據是他的性惡論。什麼是性?他說:“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荀子·性惡》)這種天生的不學而能的性,有好利的特點,發展下去必然產生爭奪;有憎厭的特點,發展下去必然殘害他人;有耳目之欲,發展下去就會產生淫亂。所以說“人之性惡”(《荀子·性惡》)。因此,為了使人為善,必須用外力加以矯正;而能使人性改變的力量,是師法、禮義。 “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後正,得禮義然後治。”“古者聖王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也,使皆出於治,合於道者也。”(《荀子·性惡》)所以禮義並不是人性中本來固有的,而是“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荀子·性惡》),凡“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荀子·性惡》),因此他說“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荀子·性惡》)。偽是人為的意思。從善是社會培養、教育的結果這點看,荀說優於孟說,但荀子把人性看作本惡,仍然是一種抽象的人性論。被他當作性惡根據的都是人的自然屬性,本無所謂善惡。真正的人性是具有這些自然屬性的人,通過社會生活的熏陶、培養,通過自己的社會實踐形成的社會屬性。因此,荀子所謂“偽”的,倒真的近乎人性。 荀子還提出了不同於孔孟的天道觀。他認為天沒有任何神秘的意義,它就是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界。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荀子·天論》)大自然運行有其常規,不因為有明君才存在,也不因有暴君就不存在。能正確對待自然規律就得吉利,否則即遭凶險。自然界的一些奇特現象,是天地陰陽萬物變化的罕見者,並沒有什麼神秘的意味。 “怪之,可以;而畏之,非也。”(《荀子·天論》)他特別強調,對於自然不應該僅僅是企盼、歌頌,而應該用實際行動控制它,讓它為人類服務。他說:“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製之?從天而頌之,孰與製天命而用之?”(《荀子·天論》)凡此種種,都表現了新興地主階級朝氣蓬勃的戰鬥精神,表現了人類戰勝自然取得生存和發展權利的自豪感。 荀子對於自然和社會都有精闢的見解,他在認識世界的同時,對人的認識也進行了認真的考察。他將認識的主體與客體進行了清楚的區分,認為能開展認識活動的是人的性,而所認識的對像是物之理。人之性能夠認識物理,物理可以被人認識。對於他來說,世界的可知性是沒有疑義的。一方面,他肯定認識的無限性,知識積累的無限性。他的一句名言是:“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智明而行無過矣。”(《荀子·勸學》)這就是說,持續地進行知識積累就會進入高一級的境界。君子應該不斷學習,掌握豐富的知識,並且以自己的經驗心智加以考察,這樣就可以使自己更加聰明並且不犯錯誤。但是另一方面,他並不主張將精力消耗在自然知識的追逐上。物理是無窮的,人如果去研究它,那就永遠沒有盡頭。所以他說學習實際上是學如何停止學習。人應該停止在什麼地方呢?應該停在“至足”上。在這方面,聖王也是我們的榜樣,聖能盡人倫,王能盡禮制。到了能盡倫盡制的地步,認識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停止了。希臘的哲人對於自然之理有極大的興趣,而儒家的聖賢們包括荀子這樣的大學問家在內,都缺乏研究自然科學的熱情。這是中西明顯的不同之處。 荀子認為知識有許多層次,其中有感性的,有理性的,有實踐的,一層比一層高。光有聞見而無心知那就會產生謬妄,光有心知而不去實踐,那就會出現困惑。不但能坐談道理而且能起而實行,那才是對於事物有了真正的認識。所以他說:“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行之而止矣。”(《荀子·儒效》) 孟荀兩派對儒學的發展都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但因兩派強調的重點不同,它們的歷史命運也不同。孟子學說迂闊,不能適應戰國時代的歷史條件,所以未受信用,但是在漢代特別是宋代以後,他的性善說、心性觀與當時的理論思維十分合拍,因而備受重視。荀子學說啟迪了後期法家的思想,它的許多觀點為後者吸收,應該說它在秦統一六國的過程中起了作用。後來的統治者不行仁義但標榜仁義,刻薄寡恩卻硬要與法家劃清界限,於是荀子就成了他們打擊排斥的對象,這當然是很不公正的。 原始儒家發展中有一件大事,這就是戰國中後期《易傳》的出現。 《易傳》是對於的解說,包括《彖》、《象》、《繫辭》、《文言》、《序卦》、《說卦》、《雜卦》,其中《彖》、《象》、《繫辭》皆有上下篇,所以共為10個部分,也叫做《十翼》。翼,輔佐,謂《彖》、《象》等10個部分都對有解釋功能,使易道明於天下。 《易傳》融會各家思想,但以儒家為主。它堅持儒家的政治、社會與倫理思想。 《繫辭傳》開頭便說:“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這就是說,天地一上一下,一高一低,實際上是區分了貴賤的等級,因此社會上貴賤之分,在天地那裡就有它的基礎,是非常自然,非常合理的。它強調家族和宗法制度的重要性,《家人》卦的《彖傳》認為,在家族中實現了“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就能使家道正。由於宗法制是社會的基礎,所以家正之後,天下即可以定。它以儒家仁義為道德準則。 《說卦》指出:“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人與義。”它重視教化的作用與意義,《蠱》卦的《像傳》說,君子學習了蠱卦,便體會到教育民眾,培養其德行的道理。 《易傳》中也有道家與管仲學派的思想,但是這些思想經過了改造,用來為儒家思想做世界觀方面的論證,與原來的體系脫離,成為儒家思想的組成部分。這說明《易傳》屬於儒家,是儒家思想的一個新發展。 漢代史學家司馬遷和班固都認為孔子首先傳《易》,從他開始,有一個獨立的傳授系統。秦人不禁易學,所以這個系統直到漢代沒有間斷。他們開列了一個大體一致的歷代傳人的名單,其中不僅有魯人,也有楚人、齊人。魯是儒家的故鄉,楚是道家的故鄉,齊是管仲學派的故鄉。據此,我們可以合理地推測,《易傳》的作者就是這個群體中特別是處在戰國中後期的傳人,他們不僅繼承了孔子的易學思想、儒家學說,而且在與各家的交流、比較中深感儒家思想在世界觀方面的不足,從而汲取並改造家鄉文化,對它加以彌補。這就是《易傳》中道家思想、管仲學派思想等等的由來。 撇開具體的政治、倫理思想,在形而上的層次上,《易傳》具有兩個不同的側面。一方面它用道家和其他各家的哲學思想武裝了自己,結合儒家政治倫理理念,發展出一套高明的哲學思想,對於自然、社會給了高度概括的說明;但是另一方面,它又遷就易經體系的舊框架、舊思思想,闡述一系列神秘主義的理論。這兩個方面對於後世都有重大影響。 儒家思想中,哲學是其弱項,《易傳》的出現彌補了這個缺憾。 《易傳》提出“生生”的觀念,解釋世界萬物的產生。它認為,世界從混沌中誕生,這個混沌就是太極,太極中有陰陽兩種勢力,由於它們的分化,產生天地,天屬陽,地屬陰,天地相感產生風雷、山澤、水火和萬事萬物。陰陽相感是永恆的,所以“生生之謂易”,“生生”便成為易的重要原則和世界的基本畫面。它認為,天地萬物莫不處在變化之中,由於日月的推移,有了晝夜,由於寒暑的推移有了四時。變化的原因仍然在於陰陽,它說:“一陰一陽之謂道。”(《繫辭上》)陰陽的相互感應和相互推移構成世界的運動變化。世界是什麼?世界就是天地萬物的運動變化。可以說有了陰陽就有了世界,沒有陰陽就沒有世界。它說:“乾坤,其易之蘊邪!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繫辭上》)乾坤也就是陰陽,而易,不但指易經,也指整個世界。 《易傳》中的陰陽變易思想是從老子那裡學來的,但它超過了後者。老子主張柔弱勝剛強,所以只要弱不要強。但是《易傳》卻要人保持堅強:“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乾卦·像傳》)這就使儒家的進取性格得到了理論上的說明。當然這是總的精神,並不妨礙在具體情況下持委曲求全的態度。 《易傳》的神秘主義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它認為,易的卦爻像是一種天啟。天垂象顯示吉凶,然後聖人學習它才畫出卦象。其次,數也具有神秘性質,易中的數就是天在《河圖》《洛書》中向人顯示的數,一、三、五、七、九為天數,二、四、六、八、十為地數,合起來是55,這個數窮盡一切運動變化。確定卦爻為陰為陽的蓍〔shi詩〕草,也是“天生神物”,聖人拿來用的。因此,易與世界有一種神秘聯繫,只要運用得當,它可以預告吉凶禍福。 《易傳》對於中國哲學曾產生巨大影響。就易學來說,從像數方面進行研究的像數派,如漢代京房、焦贛的易學,從哲理方面進行研究的義理派,如魏晉王弼的易學,都是從《易傳》中發展出來的。各派分別繼承《易傳》的一個方面,發展成完整的體系,並形成流傳久遠的學派。就整個中國哲學的發展來看,在玄學和理學產生之際,思想家們都曾回過頭去,從《易傳》中汲取智慧。王弼作《周易注》,周敦頤作《太極圖說》,邵雍作《皇極經世》,程頤作《周易程氏傳》,張載作《橫渠易說》,表明他們對於周易經傳的關注。 《易傳》的智慧對於他們解決吸取佛老思想,創造哲學新體系的問題,有巨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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