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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五節莊子的功過得失

老子與道家 李申 1876 2018-03-20
在無限面前,任何有限的東西都相等,甚至都等於零。螞蟻們打仗,死傷遍地,甚至整個窩群毀滅,也引不起我們同情。因為螞蟻們的苦樂生死,在我們看來,都毫無意義。莊子也講過一個類似的故事。他說蝸牛的兩隻角上各有一個國家,一個叫蠻氏,一個叫觸氏,兩國打了半個月的仗,死傷好幾萬,不過為爭一個蝸牛角!在這無限大的天地之間,一個諸侯國不過是一個蝸牛角,他們的戰爭都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站在銀河係以外來看待地球上人類的爭鬥,甚至還不如我們看螞蟻打仗。然而螞蟻的戰爭對於螞蟻自己決不是沒有意義的。有時我們也會覺得許多爭鬥沒有意義,比如哪國的大選不成體統,哪兩個國家又開戰了,我們可一哂置之,那不過是因為我們置身事外。倘若我們置身事內,就決不會淡然處之。甚至身邊瑣事,我們也不願馬虎,它們的大小、多少、榮辱、毀譽、是非、彼此等等,不僅關係著我們的利益,而且可能關係到我們的身家性命。因為我們都是螞蟻戰爭中的螞蟻,是蝸牛角上的臣民。其實莊子也是我們中的一員,但他卻勸我們不要管什麼彼此是非美醜善惡。甚至說根本沒有什麼彼此是非美醜善惡。要我們超脫這“螞蟻群”,然後回頭來用淡漠的眼光看待“螞蟻們”的鬥爭。然而我們自己就是“螞蟻”,超脫不了這“螞蟻”群,怎麼辦呢?就從思想上超脫,在心靈上超脫:裝糊塗,裝聾作啞,對一切都無動於衷,甚至在必要時,人家不守規矩你也不守規矩,人家胡鬧你也跟著胡鬧。

書中“庖丁解牛”的故事被選入了中學課本,影響廣遠。這個故事啟示我們,辦事情要遵守客觀規律。但莊子的本意卻是在告訴我們,在這到處是障礙、甚至障礙盤結難通的世界上,人應該如何在這些障礙的縫隙中保全自己。 莊子這些主張,對於在逆境中痛苦掙扎的弱者,無疑是一付可供呻吟的止痛良藥。但對於那些正在爭鬥、或一心想加入這個爭鬥中的人們,卻不過是一種胡言亂語。一些以天下為己任的思想家,甚或認為莊子在教人混世,教人對國家、民族漠不關心,甚或認為許多次天下大亂、國家滅亡,都是由於莊子學說在作怪。 在那樣一個時代,莊子以過人的才華,對人生的艱難有深切的體味,他對世道的凶險講得是那樣透切和動人,自然會促成一些人相信他的學說,否認莊子的消極影響是不對的。但是,漢代以後,每個人,不論是識字還是不識字,從小受的都是儒家思想的熏陶。國家政權又通過各種渠道,將儒家思想貫徹到社會的每一個細胞。那些能夠知道莊子、相信莊子的人,都是長期受儒家熏陶的人物。他們為什麼竟信莊子而不信儒家了呢?看來,信不信莊子,不決定於莊子的學說,而決定於當時的現實,決定於相信者自己。

至於莊子自己,首先就沒有貫徹他自己的學說。他要人家不去分什麼是非,不要爭辯,然而他的書,本身就是和主張有是非的人爭辯的產物。並且他認為,自己主張無是非才是“是”,而主張有是非者是“非”。他反反复复地教人家要忘掉一切,要心如死灰,要混,然而他自己就首先不能混,也不願意混。有一次他在河邊釣魚,楚王派人來請他做宰相,他對來人說,你看那烏龜,它是願意讓你們抓住,砍了頭,剔了肉,裝在錦繡的盒子裡,供在廟堂之上?還是願意拖著尾巴在泥裡爬?來人說,為烏龜著想,當然願意拖著尾巴在泥裡爬。莊子說,我就願意拖著尾巴在泥裡爬。有人到秦國出差,秦王賞了他100輛車,回來向莊子誇耀,莊子說,秦王有病,治癤〔jie接〕子的,賞車一輛;舔痔瘡的,賞車五輛。治的病越卑下,得賞就越多,你是不是給秦王舔痔瘡了?

這樣一種性格,這樣一張刻薄的嘴,如何能夠混世! 莊子說過,“夫哀莫大於心死”(《莊子·田子方》)。一個人讀了,如果真的心像冰冷的灰,主要應是他自己的過錯,因為至少他並沒有真正理解莊子。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的國家和人民極端不負責任,也決不能用為自己開脫。 莊子認為萬物都在不停地流轉變化,萬物存在和運動的原因在它們自身,這是對客觀世界的真實反映;運動、變化是與生俱來的本性,因而自己無法控制,他正確地指出了客觀過程的必然性。把世界看成統一的,把事物的差別看作是相對的,也符合實際。莊子的錯誤,在於因差別是相對的就否認差別本身;因事物的流轉變化而否認它們存在的真實性和特殊性;因為過程的必然性而主張安於命運。所以荀子批評他只看到必然和自然而然,看不到人的力量。

和先秦其他思想家相比,老子和莊子較多地研究了一般的世界觀問題,並且都有許多很深刻的見解。他們本人誌趣高雅,不願與他們認為是卑污的世界同流。所以,混世主義者藉老子、莊子為他們自己開脫,高尚的人們也藉老子和莊子來清洗自己的名利之心、鄙吝之念,並且超脫個人的苦樂,追求那高潔的境界。 莊子哲學和老子哲學一樣,也是我國古代寶貴的思想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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