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普學習 槍砲、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

第19章 第十八章兩個半球的碰撞

過去13000年中最大的人口更替是新、舊大陸社會之間新近的碰撞引起的。我們在第三章看到,這種碰撞的最戲劇性也最具決定性的時刻,是皮薩羅的小小西班牙軍隊俘虜了印加帝國皇帝阿塔瓦爾帕。阿塔瓦爾帕是最大、最富有、人口最多、管理和技術最先進的印第安國家的獨裁統治者,他的被俘成了歐洲人征服美洲的象徵,因為造成這一事件的一成不變的各種近似因素,也是歐洲人征服其他印第安社會的部分原因。現在,讓我們回到兩個半球的那次碰撞上來,把我們自第三章以來所學到的知識加以運用。需要回答的根本問題是:為什麼是歐洲人到達了印第安人的國家並征服了它,而不是相反?我們討論的起始點就是把歐亞大陸社會和印第安社會作一比較,時間是到公元1492年即哥倫布“發現”美洲的那一年為止。

我們的比較從糧食生產開始。糧食生產是當地人口多寡和社會復雜程度的一個重要的決定因素——因此也是實現征服的終極因素。美洲的糧食生產與歐亞大陸的糧食生產的最引人注目的差異涉及馴養的大型哺乳動物的種類。在第九章我們接觸到歐亞大陸的13種大型哺乳動物,它們成了歐亞太陸的動物蛋白(肉和奶)、毛絨和皮革的主要來源,是對人員和貨物陸地運輸的主要工具,是戰爭中不可或缺的手段,也是(通過拉犁和提供糞肥)作物增產的保證。在水輪與風車於中世紀開始取代歐亞大陸的哺乳動物之前,它們還是人的臂力之外的重要的“工業”動力——例如,用來轉動石磨和提升汲水器具。相形之下,美洲只有一種馴養的大型哺乳動物——美洲駝/羊駝,而這種動物也只有安第斯山脈的一個很小地區和鄰近的秘魯沿海地區才有。雖然人們利用它是為了肉、毛絨、皮革和貨物運輸,但它從不產奶供人消費,從不供人騎乘,從不拉車或拉犁,也從不被用作一種動力源或戰爭工具。

這就是歐亞大陸社會與印第安社會之間巨大的一組差異之所在——這種差異主要是由於更新世晚期北美洲和南美洲原有的大型野生哺乳動物大多數滅絕(被消滅?)所致。如果不是由於這些動物滅絕了,現代史的進程可能會有所不同。當科爾特斯率領他的滿身泥汗的僱傭軍於1519年在墨西哥海岸登陸時,他們可能會被幾千個騎著本地馴化的美洲馬的阿茲特克騎兵趕進大海。不是阿茲特克人死於天花,而是那些西班牙人可能會被對疾病有抵抗力的阿茲特克人所傳染的美洲病菌消滅光。依據畜力的美洲文明國家可能會派遣自己的征服者去蹂躪歐洲。但這些假設的結果由於幾千年前哺乳動物的滅絕而被排除了。 這些動物的滅絕使歐亞大陸有了比美洲所提供的多得多的供馴化之用的野生動物。大多數可供馴化的野生動物由於6、7種原因中的任何一種原因而失去了作為可供馴化的動物的潛在資格。因此,歐亞大陸最後只有13種馴養的大型哺乳動物,而美洲只有本地的一種。這兩個半球還有馴化的鳥類和小型哺乳動物——在美洲有火雞、原鼠和完全屬於本地的美洲家鴨以及比較普遍的狗;在歐亞大陸有雞、鵝、鴨、貓、狗、兔、蜜蜂、蠶和其他一些動物。但所有這些小型的馴養動物的作用比起大型的馴養動物來是微不足道的。

歐亞太陸和美洲大陸在植物性糧食生產方而也存在著差異,不過這方面的差異沒有動物性糧食生產方而的差異那樣明顯罷了。 1492年,農業已在歐亞大陸普及。在歐亞大陸的少數幾個既沒有作物也沒有家畜的狩獵採集族群中,有日本北部的阿伊努人,沒有馴鹿的西伯利亞社會,以及散居印度和熱帶東南亞雨林、與附近農民進行交換的狩獵採集族群的一些小的群體。其他一些歐亞大陸社會,主要地有中亞的牧人、放牧馴鹿的拉普人和北極地區的薩莫耶德人,他們都飼養家畜,但很少有農業,或完全沒有農業。幾乎所有其他歐亞大陸社會不但放牧牲口,而且也從事農業。 農業在美洲也很普及,但狩獵採集族群在美洲佔有的地區比在歐亞大陸大。美洲的這些沒有糧食生產的地區包括北美洲的整個北部和南美洲南部、加拿大大平原和北美洲的整個西部,只有美國西南的一些小塊地區有灌溉農業。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沒有糧食生產的印第安地區,包括歐洲人來到後開發的今天北美洲和南美洲的一些最肥沃的農田和草原:美國的沿太平洋各州、加拿大的小麥產區、阿根廷的無樹大草原和智利的地中海型氣候帶。這些地方以前之所以沒有糧食生產,完全是由於當地缺少可以馴化的動植物,同時也由於地理和生態障礙使美洲其他地方的作物和幾種家畜無法引進。在歐洲移民引進了合適的家畜和作物後,這些地區立即變得富饒起來,這不僅要歸功於歐洲移民,而且有時候也要歸功於印第安人。例如,在大平原的一些地方,在美國西部和阿根廷無樹大草原,印第安社會以馴馬和精於放牧牛羊而著稱。平原上的騎馬戰士、納瓦霍族的牧羊人和編織工,在美洲白人對美洲印第安人的印像中現在佔有突出的地位,但這種印象的基礎是在1492年以後建立的。這些例子表明,在美洲廣大地區唯一缺少的為進行糧食生產所需要的成分是家畜和作物本身。

在美洲的這些地方,雖然也有了印第安人的農業,但和歐亞大陸的農業相比,它受到5大不利條件的限制:廣泛依賴蛋白質含量低的玉米,而不是歐亞大陸的品種繁多、蛋白質豐富的穀物;種子用手一顆顆地點種,而不是撒播;犁地用手而不是用畜力,用畜力犁地使一個人能夠耕種大得多的而積,並可耕種某些難以用手耕種的肥沃而堅硬的土壤和長滿草根的土地(就像北美大平原的那些土地);缺乏可以增加土壤肥力的動物糞肥;只用人力而不是用畜力來做諸如脫粒、碾磨和灌溉之類的農活。這些差異表明,到1492年為止的歐亞大陸農業平均每個勞動力每小時產生的卡路里和蛋白質要多於印第安的農業。 糧食生產方面的這些差異,構成了歐亞大陸社會與印第安社會之間差異的一個重要的終極原因。在由此而產生的實現征服的近似因素中,最重要的因素包括病菌、技術、政治組織和文字方面的差異。其中與糧食生產方面的差異關係最直接的差異是病菌。有些傳染病經常光顧人口擁擠的歐亞大陸社會,許多歐亞大陸人因而逐步形成了免疫力或遺傳抵抗力。這些傳染病包括歷史上所有最致命的疾病:天花、麻疹、流行性感冒、瘟疫、肺結核、斑疹傷寒、霍亂、瘧疾和其他疾病。對照這個令人望而生畏的疾病名單,唯一可以有把握歸之於哥倫布以前印第安人社會的群眾傳染病是非梅毒密螺旋體病。 (我在第十一章說過,梅毒究竟起源於歐亞大陸還是起源於美洲仍然未能確定,至於在哥倫布以前美洲就已有了人類肺結核病這種說法,是我的尚未得到證明的看法。)

說也奇怪,大陸之間在有害的病菌方面的這種差異竟是來自有用的牲畜方面的差異。在擁擠的人類社會引起傳染病的大多數病菌,是從引起家畜傳染病的那些十分相似的祖代病菌演化而來的,而在大約1萬年前,糧食生產者就已開始每天同這些家畜進行密切的接觸了。歐亞大陸飼養了許多種家畜,因而也就培養了許多種這樣的病菌,而美洲無論是家畜還是病菌都很少。印第安社會演化出來的致命病菌如此之少的另一些原因是:為傳染病提供理想的滋生地的村莊在美洲出現的時間要比在歐亞亞大陸晚幾千年;新大陸出現城市社會的3個地區(安第斯山脈地區、中美洲和美國東南部)從來沒有同把瘟疫、流行性感冒、可能還有天花從亞洲帶到歐洲的那種規模的快速而大量的貿易發生過關係。因此,甚至連瘧疾和黃熱病也根本不是美洲的疾病,而是由起源於舊大陸熱帶地區、被歐洲人傳人美洲的病菌引起的。而這些傳染病最後成為歐洲人向美洲熱帶地區移民的主要障礙,並成為修建巴拿馬運河的最大障礙。

在幫助歐洲征服美洲的一些直接因素中,可與病菌相提並論的是技術的各方面的差距。這些差距歸根到底是由於歐亞大陸有歷史悠久得多的依靠糧食生產的人口稠密、經濟專業化、政治集中統一、相互作用、相互競爭的社會。有5個技術領域可以挑出來討論: 第一,金屬——開始時是銅,後來是青銅,最後是鐵——到1492年止已在所有復雜的歐亞大陸社會被用作工具。相比之下,雖然銅、銀、金和一些合金已在安第斯山脈地區和美洲的其他一些地方被用作飾物,但石頭、木頭和骨頭在所有印第安社會中仍然是製作工具的主要材料,這些社會只在局部地區有限地利用銅器。 第二,歐亞大陸的軍事技術比美洲的軍事技術要有效能得多。歐洲的兵器是鋼刀、長矛和匕首,輔以小型火器和火砲,而護身的盔甲也是由純鋼打就的,或是由鎖子甲做成的。印第安人不用鋼鐵,他們用棍棒、用石製或木製的斧頭(在安第斯山脈地區偶爾也有用銅製的)、投石器、弓箭和加軟襯料縫製的盔甲,這些東西無論防護還是進攻,效果都差得多。另外,印第安軍隊沒有任何可以與馬匹相抗衡的牲口,而馬匹在進攻和快速運輸方而的價值使歐洲人獲得了壓倒的優勢,直到有些印第安社會後來也採用了馬匹。

第三,歐亞大陸社會在利用動力源運轉機械方面擁有巨大的優勢。超越人力的最早進展是利用動物——牛、馬和驢——來拉犁就地和轉動輪子來磨谷、提水、灌溉或排水。水輪在羅馬時代就已出現了,後來到了中世紀數量日漸增多,這時又出現了潮汐磨機和風車。這些利用水力和風力的機械和傳動輪系統結合起來,不但被用來磨谷和運水,而且還可用於多種多樣的製造目的,包括榨糖,為鼓風爐拉風箱,碾碎礦石,造紙,打磨石頭,榨油,製鹽,織布和鋸木。習慣上都是把產業革命武斷地定為從18世紀的英國利用蒸汽動力開始,但事實上一種以水力和風力為基礎的產業革命在中世紀時就已在歐洲的許多地方開始了。直到1492年,所有這些在歐亞大陸用畜力、水力和風力來做的工作,在美洲仍舊靠人力來做。

在輪子開始在歐亞大陸用於動力轉換之前很久,輪子就己成為歐亞大陸大部分陸上運輸的基礎——不但用於牲口拉的車子,而且也用於靠人力來推的獨輪車。獨輪車使一個或更多的人即使仍舊靠自己的力量,也能搬動比不用獨輪車時大得多的重量。輪子在歐亞大陸的製陶和時鐘上也得到採用。輪子的這些用途沒有一樣在美洲得到採用,據考證在美洲採用輪子的只有墨西哥的陶瓷玩具。 其餘的值得一提的技術領域是海上運輸。許多歐亞大陸社會發明了大型帆船,其中有些能逆風航行並能橫渡大洋,船上裝備有六分儀、磁羅盤、尾柱舵和大砲。無論在裝載量、速度、機動性或是抗風浪能力方面,歐亞大陸的這些船隻都比新大陸最先進的社會即安第斯山脈地區和中美洲的社會用來進行貿易的那些木筏優越得多。這些木筏靠風力沿太平洋海岸航行。皮薩羅的船在其前往秘魯的首次航行中毫不費力地就撞翻並俘獲了這樣的一隻木筏。

除了在病菌和技術方面的差異外,歐亞大陸社會和印第安社會在政治組織方面也存在著差異。到中世紀晚期或文藝復興時期,歐亞大陸的大部分地區已在有組織的國家的統治之下。其中的哈布斯堡王朝、奧斯曼帝國、中國的歷代國家、印度的莫臥兒帝國和13世紀達到全盛時期的蒙古帝國,一開始就是通過征服其他國家而形成的多種語言的民族大融合。因此,它們通常被說成是帝國。許多歐亞大陸國家和帝國都有官方的宗教,用以加強國家的凝聚力,使政治領導合法化和批准對其他民族的戰爭。歐亞大陸的部落社會和族群社會,主要限於北極地區放牧馴鹿的牧人、西伯利亞狩獵採集族群、印度次大陸和熱帶東南亞狩獵採集族群的孤立小群體。 美洲有兩個帝國:阿茲特克帝國和印加帝國。它們在面積、人口、語言的多種組成、官方宗教和征服小國的策源地等方面,與歐亞大陸的一些帝國相似。在美洲,這兩個帝國是唯一的能夠以許多歐亞大陸國家的那種規模調動人力物力興建公共工程或進行戰爭的兩個政治單位,而7個歐洲國家(西班牙、葡萄牙、英國、法國、荷蘭、瑞典和丹麥)有能力從1492現年到1666年在美洲建立殖民地。在美洲的熱帶南美地區、阿茲持克帝國統治範圍以外的中美洲和美國東南部,也有許多酋長管轄地(其中有些幾乎就是小小的國家)。美洲的其餘地區只有一些部落和族群組織。

最後一個需要予以討論的直接因素是文字。大多數歐亞大陸國家都有由有文化的人組成的行政機構,在某些國家裡,官員以外的平民大眾中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有文化的。文字使歐洲社會得到行政管理和經濟交換之便,激勵與指導探險和征服,並可利用遠方和古代的一系列信息和人類經驗。相比之下,在美洲,文字只在中美洲很小的一個地區內的上層人士中使用。印加帝國使用了一種以結繩(叫做基普)為基礎的會計製度和記憶符號,但作為一種傳遞詳細信息的手段,它還不可能起到文字的作用。 因此,哥倫佈時代的歐亞大陸社會,在糧食生產、病菌、技術(包括武器)、政治組織和文字方面,擁有對印第安社會的巨大優勢。這些都是對哥倫布以後碰撞結果起決定性作用的主要因素。但到1492年為止的這些差異,只不過是歷史軌跡上的一個快照鏡頭,而這個歷史軌跡在美洲至少長達13000多年,在歐亞太陸時間還要長得多。尤其對美洲來說,1492年的這個快照鏡頭卻拍下了印第安人這個獨立軌蹟的結尾。現在,讓我們來描繪一下這些軌蹟的各個早期階段。 表18.1概括地介紹了每個半球最大的“中心地”(歐亞大陸的新月沃地和中國,美洲的安第斯山脈地區、亞馬孫河地區和中美洲)的主要發展成果出現的大致年代。表中還列出了美國東部這個新大陸較小的中心地的發展軌跡,也列出了英國的發展軌跡,因為英國雖然完全不是一個中心地,但把它列出來是為了說明發展成果從新月沃地向外傳播的速度。 這個表肯定會使任何一個知識淵博的學者產生反感,因為它把極其複雜的歷史變成了幾個貌似準確的年代。其實,所有這些年代僅僅是為了把一個連續體上的一些任意的點標出來。例如,比某一個考古學家發現的第一件金屬工具的年代更重要的,是所有工具中相當大一部分工具是用金屬製造的時間,不過金屬工具要有多普通才可被定為“普遍的”?同一發展成果出現的年代,在同一中心地的不同地區會有所不同。例如,安第斯山脈地區內厄瓜多爾沿海陶器出現的時間(公元前3100年)比在秘魯(公元前1800年)早1300年左右。有些年代,如酋長管轄地出現的年代,要比陶器或金屬工具之類的人工製品更難根據考古記錄來推斷。表18.1中的有些年代是很不確定的,尤其是美洲糧食生產開始的年代。不過,只要我們了解這張表是簡化的結果,它對比較各個大陸的歷史還是有用的。 這張表表明,糧食生產開始提供很大一部分的人類食物,在歐亞大陸的中心地要比在美洲的中心地早5000年左右。必須立即提醒的一點是:雖然歐亞大陸糧食生產年代之久遠無可懷疑,但美洲糧食生產開始的時間卻是有爭論的。尤其是,考古學家們常常大量引用所宣布的早於表中所列年代的植物馴化的年代,發現這些植物的地方是墨西哥的科克斯卡特蘭洞穴、秘魯的吉塔里羅洞穴和美洲的其他一些考古遺址。這些宣布的年代現在正受到重新評價,這有幾個原因:最近直接用碳—14對一些作物殘存進行的測定,在有些情況下得出了較近的年代;以前所報導的較早的年代,是以遺址中一起出土的木炭為根據的,這些木炭被認為是與作物殘存屬於同一時期,但也可能不是;有些年代較早的植物殘存,原來究竟是作物或只是採集來的野生植物,其身分還不能確定。不過,即使美洲植物馴化開始的時間早於表18.1所列的年代,美洲的農業無疑直到比歐亞大陸中心地晚得多的時候才為美洲中心地人類大部分卡路里的攝入和定居生活捉供了基礎。 我們在第五章和第十章中看到,每一個半球只有幾個較小的地區充當“中心地”,糧食生產首先在那裡出現,接著又從那裡向外傳播。這些中心地是歐亞太陸的新月沃地和中國,美洲的安第斯山脈地區、亞馬孫河地區、中美洲和美國東部。由於有那許多考古學家在歐洲工作,一些主要發展結果的傳播速度對歐洲來說尤其不言而喻。正如表18.1對英國概括介紹的那樣,一旦糧食生產和村居生活在經過長期的遲滯(5000年)之後從新月沃地引進英國,隨後英國採用酋長管轄地、國家、文字、尤其是金屬工具的遲滯時間要短得多:最早普遍使用銅和青銅金屬工具晚了2000年,而普遍使用鐵器只晚丁了250年。顯然,一個已經屬於定居農民的社會向另一個這樣的社會“借來”冶金術,要比四處流浪的狩獵採集族群向定居農民“借來”糧食生產(或被農民所取代)容易得多。 為什麼所有主要發展結果的發展軌跡在年代上美洲要晚於歐亞大陸?這有4組原因:起步晚,可用於馴化的野生動植物系列比較有限,較大的傳播障礙,以及稠密的人口在美洲生活的地區可能比在歐亞大陸小,或者可能比在歐亞大陸孤立。 就歐亞大陸的領先優勢來說,人類占領歐亞大陸已有大約100萬年之久,比他們在美洲生活的時間長得多。根據第一章中討論的考古證據,人類在阿拉斯加進入美洲不過在公元前12000年左右,作為克羅維獵人向加拿大冰原以南擴散是在公元前1100年前的幾百年,而到達南美洲的南端不遲於公元前l萬年。即使關於美洲存在更早的人類居住遺址的一些有爭論的主張證明是有根據的,但由於某些未知的原因,這些假定存在的克羅維人以前的居民也只有很稀少的分佈,不能像在舊大陸那樣隨著人口、技術和技藝的發展而在更新世使狩獵採集社會在數量上有巨大的增加。在源自克羅維人的狩獵採集族群到達南美洲南部後僅僅1500年,糧食生產便已在新月沃地出現了。 歐亞大陸的這種領先優勢的幾個可能的結果值得考慮。首先,在公元前11000年後,人類是否花了很長時問才完全佔據了美洲?只要能算出有關的可靠數字,就會發現這一結果對於造成美洲生產糧食的村莊晚5000年出現這一局面只有微乎其微的影響。第一章中所作的計算告訴我們,即使只有100個成為開路先鋒的印第安人越過加拿大邊界,進人美國南部,並以每年百分之一的速度增加,那麼不出1000年,他們所形成的狩獵採集人口可能已佈滿了整個美洲。這些開路先鋒如果每月向南只前進一英里,那麼他們在越過加拿大邊界後只需70年就已到達南美洲的南瑞。同人們佔據先前無人居住或居民稀少地區的已知的實際速度相比,這裡所假設的人口擴散和人口增長的速度是非常低的。因此,美洲可能是在第一批移民到達後的幾個世紀內就被狩獵採集族群全部佔領了。 其次,在這滯後的5000年中,會不會有很大一部分時間是最早的美洲人必須用來熟悉他們所碰到的當地動植物新品種和石料?新幾內亞和波利尼西亞的狩獵採集族群和農民也曾佔據了原來不熟悉的環境,如新西蘭的毛利人移民或新幾內亞開利莫伊盆地的圖達輝移民。如果我們能以這些人為例,再一次用類比辦法進行推理,那麼美洲的這些移民大概在遠遠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內也發現了最好的石料,並學會了把有用的野生動植物和有毒的野生動植物區別開來。 第三,歐亞大陸人在發展適合本地的技術方面的領先優勢,情況又是如何呢?新月沃地和中國的早期農民是這種技術的繼承者,而這種技術是行為上的現代智人幾萬年來為利用這些地區的當地資源而發展起來的。例如,石鐮、地下窖藏穴以及新月沃地的狩獵採集族群為了利用野生穀物而逐步發展起來的其他技術,對新月沃地最早的生產穀物的農民來說都是現成可用的。相比之下,美洲的最早移民在到達阿拉斯加時所帶來的只是適合在西伯利亞北極地區凍原使用的設備。他們每到一處,都得為自己發明適合新環境的設備。這種技術上的滯後可能對印第安人發展的遲緩起了重大的作用。 造成這種遲緩的一個甚至更明顯的因素,是可以用於馴化的野生動植物。我在第六章中討論過,狩獵採集族群之所以採納糧食生產,不是因為那可能會給他們的子孫後代帶來好處,而是因為早期的糧食生產開始顯示了對狩獵採集生活方式的優勢。早期的糧食生產與狩獵採集活動的競爭,在美洲不及在新月沃地和中國那樣激烈,這一部分是由於美洲幾乎沒有可以馴化的野生哺乳動物。因此,早期的美洲農民仍然依靠野生動物來獲得動物蛋白,所以必定以一部分時間仍然去從事狩獵採集活動,而在新月沃地和中國,植物馴化之後緊接著就是動物馴化,這樣就及時地發展出全套糧食生產,最後取得了對狩獵採集活動的勝利。此外,歐亞大陸的家畜通過提供糞肥並最後通過拉犁使歐亞大陸的農業更具競爭力。 美洲野生植物的特點也是印第安人糧食生產競爭力差的一個原因。這個結論在美國東部看得最為清晰,因為那裡只有靠10種是馴化的,包括小籽粒的穀物而沒有大籽粒的穀物,還有豆類植物、纖維作物,或栽培的水果樹或堅果樹。這對中美洲的主要作物玉米也是很清楚的,因為玉米的傳播使它也成了美洲其他地方的主要作物。雖然新月沃地的野生小麥和大麥在幾個世紀內幾乎沒有什麼改變就演化成作物,但野生的墨西哥類蜀黍可能需要幾千年的時間才能演化成作物,同時必須在繁殖生物學和對結籽的能量分配方面經歷巨大的變化,使種子失去堅硬的外殼並大大增加玉米棒子的尺寸。 因此,即使接受關於美洲植物馴化開始年代較晚的假定,在中美洲、安第斯山脈地區的內陸和美國東部,從植物馴化開始(公元前3000——2500年左右)到普遍出現終年定居的村落(公元前1800—500年),中間可能經過了大約1500年或2000年。美洲的農業長期以來在獲得食物方面只是對狩獵採集的一個小小的補充,只能養活稀少的人口。如果接受關於美洲植物馴化開始年代較早的傳統說法,那麼糧食生產經過了5000年而不是1500年或2000年才維持了終年定居的村落。相比之下,在歐亞大陸的很大一部分地區,村落的出現在時間上是和糧食生產的出現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 (狩獵採集生活方式本身相當富有成效,足以維持定居的村落,在這兩個半球的一些地方,如舊大陸的日本和新月沃地,新大陸的厄瓜多爾沿海和亞馬孫河地區,甚至在採用農業前便已有村落存在了。)對新大陸本地現有的馴化動植物所造成的限制的最好說明,就是美洲社會本身在別的作物或動物引進時所發生的變化,不管這些作物或動物來自美洲的其他地方,還是來自歐亞大陸。這方面的例子有玉米引進美國東部和亞馬孫河地區所產生的影響,有美洲駝在安第斯山脈地區的南部馴化後被安第斯山脈地區的北部所採納,還有馬在北美洲和南美洲的許多地方出現。 除了歐亞大陸的領先優勢和野生動植物品種外,歐亞大陸發展速度的加快也由於在歐亞大陸動物、植物、思想、技術和人員的交流比在美洲容易,而交流容易又是由於存在幾組地理和生態因素的結果。與美洲的南北主軸不同,歐亞大陸的東西主軸使這種交流不用經歷緯度的變化,也不存在與環境的變量發生關係的問題。與歐亞大陸始終如一的東西寬度不同,新大陸在中美洲的那一段特別是在巴拿馬變窄了。尤其是,美洲被一些不適於糧食生產也不適於稠密人口的地區分割開來。這些生態障礙包括:把中美洲社會同安第斯山脈地區和亞馬孫河地區社會分隔開來的巴拿馬地峽雨林;把中美洲社會同美國西南部和東南部社會分隔開來的墨西哥北部沙漠;把美國西南部同東南部分隔開來的得克薩斯州乾旱地區;以及把本來可能適於糧食生產的美國太平洋沿岸地區隔開的沙漠和高山。因此,在中美洲、美國東部、安第斯山脈地區和亞馬孫河地區這些新大陸的中心之間,完全沒有家畜、文字和政治實體方面的交流,以及只有在作物和技術方面的有限的緩慢的交流。 美洲範圍內的這些障礙的某些特有的後果值得一提。糧食生產從未從美國西南部和密西西比河河谷向美國現代的糧倉加利福尼亞和俄勒岡傳播,那裡的印第安社會僅僅由於缺乏合適的馴化動植物而仍然過著狩獵採集生活。安第斯山脈高原地區的美洲駝、豚鼠和馬鈴薯從未到達墨西哥高原,因此,中美洲和北美洲除了狗始終沒有別的馴養的哺乳動物。反過來,美國東南部栽培的向日葵也從未到達過中美洲,而中美洲馴養的火雞也從未到過南美洲或美國東部。中美洲的玉米和豆類分別花了3000年和4000年走完了從墨西哥農田到美國東部農田的700英里距離。在玉米引進美國東部後,又過了700年,在北美氣候條件下培育的一種高產玉米促使密西西比河谷產糧地的興起。玉米、豆類和南瓜可能用了幾千年的時間才從中美洲傳播到美國西南部。雖然新月沃地作物往東西兩個方向傳播的速度相當迅速,預先排除了同一品種植物獨立馴化的機會,要不然就是預先排除其他地方親緣相近植物馴化的機會,但美洲的那些障礙導致了作物有許多這樣的平行馴化的機會。 與生態障礙對作物和牲畜傳播的這種種影響同樣引人注目的,是其對人類社會其他特點的影響。最後起源於東地中海的字母從英格蘭到印度尼西亞,傳遍了歐亞大陸的各個複雜社會,只有東亞地區是例外,因為中國書寫系統派生出來的文字已在那裡占主導地位。相形之下,新大陸唯一的書寫系統——中美洲的那些書寫系統,從未傳播到本來是會採用它們的安第斯山脈地區和美國東部的複雜社會。在中美洲作為玩具的零件而發明出來的輪子,從未與安第斯山脈地區馴化出來的美洲駝碰頭,以便為新大陸產生裝有輪子的運輸工具。在舊大陸從東到西,馬其頓帝國和羅馬帝國橫跨3000英里,而蒙古帝國則略地6000英里。但中美洲的帝國和國家則與北面700英里的美國東部的酋長管轄地,或南面1200英里的安第斯山脈地區的帝國和國家,沒有任何政治關係,而且顯然甚至沒有聽說過它們。 與歐亞大陸相比,美洲在地理上更為支離破碎這種狀況也在語言的分佈上反映了出來。語言學家們一致同意,歐亞大陸的語言除幾種外,可以分為大約十幾個語系,每一個語系包括多達幾百種親屬語言。例如,印歐語係不但包括法語、俄語、希臘語和印地語,而且也包括英語,這個語係由大約144種語言組成。在這些語系中,只有很少幾個語系分佈在大片的相鄰地區內—就印歐語係來說,它所分佈的地區包括歐洲的大部分,再向東經過西亞很大一部分地區到達印度。把語言的、歷史的和考古的證據結合起來就可清楚地看出,語言的每一個這樣的大片的相鄰分佈,起源於某一祖代語言在歷史上的擴張,隨後又由於地方性的語言分化而形成了一個由親屬語言組成的語系(表18.2)。大多數這樣的擴張似乎可以歸因於糧食生產社會中說這一祖代語言的人對狩獵採集族群所擁有的優勢。我們在第十六章和第十七章中已經討論過漢藏語系、南島語系和其他東亞語系在歷史上的這種擴張。在過去1000年裡主要的一些語言擴張中,有把印歐語從歐洲帶到美洲和澳大利亞的話言擴張,有把俄語從歐洲東部帶到整個西伯利亞的語言擴張,還有把土耳其語(阿爾泰語系中的一種語言)從中亞向西帶到土耳其的語言擴張。 除了美洲北極地區的愛斯基摩—阿留申語系和阿拉斯加、加拿大西北部與美國西南部的納迪尼語系,美洲沒有為語言學家普遍承認的大規模語言擴張的例子。專門研究印第安語言的大多數語言學家,除了愛斯基摩語系和納迪尼語系,看不出還有其他大的明確的語言分類。他們最多認為,現有證據只夠把其他印第安語言(估計的數目從600種到2000種各不相同)分為100個或更多的語族或孤立的語言。一個有爭議的屬於少數派的觀點,是語言學家約瑟夫·格林伯格所持有的觀點,他把愛斯基摩—阿留申諸語言和納迪尼諸語言以外的所有印第安語言歸人一個大語系叫做美印語系,包括大約十幾個語族。 格林伯格的這些語族中的某些語族,以及得到比較傳統的語言學家承認的某些語言分類,可能證明是在某種程度上由糧食生產推動的人口擴張的遺產。這些遺產可能包括中美洲和美國西部的猶他—阿茲特克諾語言、中美洲的奧托—曼格安諸語言、美國東南部的納齊茲—馬斯科吉諸語言,以及西印度群島的阿拉瓦克諸語言。但語言學家們在商定對印第安諸語言進行分類時所碰到的因難,反映了印第安複雜社會本身在新大陸擴張時所碰到的困難。如果任何從事糧食生產的印第安族群帶著他們的作物和牲口成功地向遠處擴張,並在廣大地區內迅速取代狩獵採集族群,他們可能會留下如同我們在歐亞大陸看到的那樣容易辨認的語系遺產,而印第安諸語言之間的關係也就不會那樣引起爭論了。 因此,我們已經找到了3組有利於歐洲人人侵美洲的終極因素:歐亞大陸人類定居時間長的領先優勢;由於歐亞大陸可馴化的野生植物尤其是動物的資源比較豐富而引起的比較有效的糧食生產;以及歐亞大陸範圍內對傳播交流的地理和生態障礙並非那樣難以克服。第四個,也是更具推測性的終極因素,是根據美洲的一些令人費解的沒有發明而提出來的:安第斯山脈地區的複雜社會沒有發明文字和輪子,雖然這些社會同作出這些發明的中美洲複雜社會在時間上差不多一樣久遠;輪子只用在玩具上並且後來竟在中美洲失傳了,而推測起來輪子在中美洲是會像在中國一樣用在人力獨輪車上的。這些謎使人想起了在—些孤立的小社會中同樣令人費解的要么沒有發明要么發明了又失傳了的情況,這些社會包括塔斯馬尼亞土著社會、澳大利亞土著社會、日本、波利尼西亞諸島和美洲北極地區。當然,美洲的面積加起來並不算小:整整佔歐亞大陸面積的76%,美洲的整個人口到1492年止大概也相當於歐亞大陸人口的很大一部分。但我們已經看到,美洲被分割成一些社會“孤島”,彼此之間幾乎沒有什麼聯繫。也許,美洲的輪子和文字的歷史,反映了真正的孤島社會以一種比較極端的形式來予以說明的那些原則。在各自獨立發展了至少13000年之後,先進的美洲和歐亞大陸社會終於在過去的幾千年中發生了碰撞。在這之前,新舊大陸人類社會的唯一接觸一直是白令海峽兩邊狩獵採集族群的接觸。 沒有任何美洲人試圖向歐亞大陸移民,只有一小批來自阿拉斯加的伊努伊特人(愛斯基摩人)渡過了白令海峽,在海峽對面的西伯利亞海岸定居下來。最早有文獻證明的試圖向美洲移民的是北極地區和亞北極緯度地區的古挪威人(因18.1)。古挪威人於公元874年從挪威向冰島移民,然後於公元986年從冰島向格陵蘭移民,最後從大約公元1000年到1350年屢屢到達北美洲的東北部海岸。在美洲發現的唯一的關於古挪威人的考古遺址是在紐芬蘭島上,可能就是古挪威人傳說中的文蘭地區,但這些傳說還提到了一些顯然還要更北面的登陸地點,就是在拉布拉多海岸和巴芬島的一些地方。

圖18.1 古挪威人從挪威橫渡北大西洋的擴張,附有到達每一地區的年代或大致年代
冰島的氣候使放牧和極其有限的農業成為可能,它的面積也夠大,足以養活源自古挪威人而一直綿延到今天的人口。但格陵蘭的大部分地區都覆蓋著冰帽,甚至那兩個條件最好的海岸邊的峽灣也只能讓古挪威人進行最起碼的糧食生產。格陵蘭的古挪威人口從未超過幾千。它始終依靠從挪威運進糧食和鐵器,從拉布拉多沿海運進木材。與復活節島和其他偏遠的波利尼西亞島嶼不同,格陵蘭無法維持一個自給自足的進行糧食生產的社會,雖然它在古挪威人佔領之前、佔領期間和占領結束之後,確曾養活了一些自給自足的伊努伊特狩獵採集群體。冰島和挪威本身的人口太少、太窮,不可能繼續養活格陵蘭的古挪威人口。 在13世紀開始的小冰川期間,北大西洋的變冷使格陵蘭的糧食生產和古挪威人從挪威或冰島前往格陵蘭的航行變得甚至比以前更加勉為其難了。已知的格陵蘭島民與歐洲人的最早後的一次接觸發生在1410年,當時一艘冰島船被風吹離了航線,靠上了格陵蘭海岸。當歐洲人最終又於1577年開始訪問格陵蘭時,島上古挪威人的殖民地已不復存在,顯然在15世紀便已消失而沒有留下任何記錄。 但是,考慮到公元986年至1410年這一時期古挪威人的造船技術,如果船隻直接從挪威本土開航,那事實上是無法到達北美海岸的。古挪威人要想到達北美海岸,就得從格陵蘭的殖民地出發,因為格陵蘭與北美只隔著寬200英里的戴維斯海峽。然面,要使這樣一個勉強夠格的殖民地去支持對美洲的探險、征服和殖民,其希望等於零。甚至位於紐芬蘭的古挪威人的唯一遺址,顯然不過是幾十個人住過幾年的一個過冬的營地。古挪威人的傳說描寫了他們在文蘭的營地遭到叫做斯克里林人的襲擊,顯然這些人或者是紐芬蘭的印第安人,或者是多西特愛斯基摩人。 中世紀歐洲最遙遠的前哨基地紐芬蘭殖民地的命運,始終是考古學的傳奇性的神秘事件之一。格陵蘭的最後一批古挪威人是餓死了呢,是試圖揚帆遠去了呢,是與愛斯基摩人通婚,或是死於疾病或愛斯基摩人的弓箭之下呢?雖然這些關於直接原因的問題仍然無法回答,但古挪威人在格陵蘭和美洲殖民失敗的終極原因是非常清楚的。它的失敗是由於發起者(挪威)、目標(格陵蘭和紐芬蘭)和時間(公元984—1410年)必然使歐洲在糧食生產、技術和政治組織方面的潛在優勢無法得到有效的運用。在對很大一部分糧食生產都不相宜的緯度太高的地區,在歐洲窮國之一的無力支持下,幾個古挪威人手中的鐵器沒有鬥得過愛斯基摩人和印第安狩獵採集族群手中的石器、骨器和木器,要知道這後兩種人是世界上掌握在北極地區生存技巧的最偉大的專家! 歐亞大陸人第二次向美洲移民的企圖成功了,因為這一次在發起者、目標、緯度和時間方面都使歐洲的潛在優勢得以有效地發揮。和挪威不同,西班牙富有而又人口眾多,足以支持海外探險和對殖民地進行資助。西班牙人在美洲的登陸處的緯度是非常適於糧食生產的亞熱帶地區,那裡糧食生產的基礎起先主要是印第安的作物,但也有歐亞大陸的家畜,特別是牛和馬。西班牙橫渡大西洋的雄心勃勃的殖民事業開始於1492年,這時歐洲遠洋船隻建造技術為時達一個世紀的迅速發展宣告結束,它吸收了舊大陸社會(伊斯蘭世界、印度、中國和印度尼西亞)在印度洋發展起來的先進的航海術、風帆和船舶設計。在西班牙建造和配備人員的船隻能夠航行到西印度群島;類似於格陵蘭島上妨礙古挪威人殖民的那種情況不復存在了。西班牙在新大陸建立了殖民地之後,很快又有6、7個歐洲國家加入到開拓殖民地的行列中來。 歐洲在美洲的第一批殖民地在西印度群島,以哥倫佈於1492年建立的殖民地為其開端。西印度群島的印第安人在他們被“發現”時估計人口超過100萬,但大多數島上的印第安人很快就被疾病、驅逐、奴役、戰爭和隨便殺害消滅了。 1508年左右,美洲大陸上的第—個殖民地在巴拿馬地峽建立。隨後分別在1519—1520年和1532—1533年發生了對美洲大陸上兩個大帝國阿茲特克帝國和印加帝國的征服。在這兩次征服中,歐洲人傳播的流行病(可能是天花)起了主要的作用,不但殺死了大批人口,而且還殺死了皇帝本人。其餘的事則是由一小撮西班牙騎兵在軍事上的壓倒優勢和他們利用當地人口的內部分歧的政治技巧來完成的。在16世紀和17世紀中,接著又發生了歐洲人對中美洲和南美洲北部其餘土邦的征服。 至於北美洲的那些最先進的土著社會,即美國東南部和密西西比河水系地區的社會,它們的毀滅主要是由病菌獨立完成的,病菌由早期的歐洲探險者帶來,但卻走在他們的前面。隨著歐洲人的足跡踏遍美洲,其他許多土著社會,如大平原的曼丹人社會和北極地區的薩德勒繆特愛斯基摩人社會,也是不用軍事行動就被疾病消滅了。沒有被疾病消滅的人口眾多的土著社會,則遭到了與阿茲特克人和印加人的同樣命運,被一些全面的戰爭摧毀了,發動戰爭的越來越多的是歐洲職業軍人和他們在當地的盟友。作為這些軍人的後盾的,先是歐洲母國的政治組織,後來是新大陸的歐洲殖民地政府,最後是繼承殖民地政府的獨立的新興歐洲國家。 較小的土著社會則被私人組織的小規模的襲擊和屠殺更隨便地消滅了。例如,加利福尼亞的土著狩獵採集族群起初總共有20萬人,但他們分散在100個小部落中,耍打敗其中任何一個小部落根本用不著戰爭。在1842-1852年的加利福尼亞淘金熱期間或其後不久,大多數這樣的小部落被殺光的殺光,被趕走的趕走,同時大批的移民湧入了該州。舉一個例子,加利福尼亞北部的亞希小部落,人數在2000左右,也沒有火器。他們被武裝的白人移民的4次襲擊消滅了:一次是1865年8月6日17個移民在黎明時對一個亞希人的村莊發動的襲擊;一次是1868年在一個深谷中對亞希人出其不意的屠殺;一次是1868年左右跟踪到一處洞穴對33個亞希人的屠殺;最後一次是1868年左右對被4個牛仔誘進另一個洞穴的大約30個亞希人的屠殺。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割膠熱中,亞馬孫河地區的許多印第安群體被白人移民用同樣的方式消滅了。這種征服的最後幾齣戲是在當前的這10年中演完的,如始終獨立的雅諾馬馬人社會和亞馬孫河地區其他的印第安人社會,或是死於疾病,或是被礦工殺害,或是放置於傳教士和政府機構的控制之下。 最終結果是:在適合歐洲的糧食生產和歐洲人生理機能的氣候最溫和的地區,人口眾多的印第安社會被消滅了。在北美洲,相當大的保存下來的完整社會,現在多半生活在居留地里或其他一些被認為不適於歐洲的糧食生產和採礦的地方,如北極地區和美國西部的貧瘠地區。許多熱帶地區的印第安人已被來自舊大陸熱帶地區的移民所取代(尤其是非洲黑人以及亞洲的印度人和蘇里南的爪哇人)。 在中美洲和安第斯山脈的一些地區,印第安人本來人數很多,即使在流行病和戰爭之後,人口中的很大一部分今天仍然是印第安人或混血人。在安第斯山脈的高緯度地區情況尤其如此,那裡的歐洲婦女甚至在生育方面也有遺傳性的生理障礙,那裡的安第斯山脈本地的作物仍是糧食生產的最合適的基礎。然而,即使在印第安人生存的地方,他們的文化和語言也已被舊大陸的文化和語言所取代了。原先在北美洲使用的幾百種印第安語言,除187種外,全都不再使用,而就是在這最後的187種語言中,也有149種奄奄一息,就是說只有老人還在使用,兒童已不再學了。在大概40個新大陸國家中,現在全都把某種印歐語或。作為官方語言。甚至在那些現存印策安人口最多的國家中,如秘魯、玻利維亞、墨西哥和危地馬拉,只要看一看政界和商界領袖的照片,就可以看出,他們很多都是歐洲人,而幾個加勒比海國家的領袖是非洲黑人,圭亞那的領導人則是印度人。 原來的印第安人口已經減少了,至於減少了多少,則是一個有爭論的問題:據估計在北美洲最高可達95%。但由於舊大陸的人(歐洲人、非洲人和亞洲人)的到來,現在美洲的總人口大概是1492年的10倍。現在美洲的人口是來自除澳大利亞外所有大陸的人們的混合體。這種在過去500年中發生的人口變遷——除澳大利亞外任何大陸上最大的人口變遷——的最早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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