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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杜甫

唐代宗大曆三年(768)正月,也有一艘木船離開夔州(今重慶奉節),出夔門,過三峽,向荊楚大地駛去。船上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他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肺病、糖尿病等長期折磨著他,不到六十歲,已經齒落耳聾,右臂偏枯。兩年後,就死在湖南耒陽的船上。 他就是“詩聖”杜甫。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少陵”;又因嚴武曾表其為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又稱“杜工部”。河南鞏縣(今河南鞏義)人。中國詩歌史上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 如果說王維的思想中雜有佛,李白的思想中雜有道,那麼,杜甫則可以算得上是純儒。 杜甫的家世倒未必多麼顯貴,而且在他出生的時候,家道已經中落。但是,卻有兩位先祖讓杜甫引以自豪。一個是漢末名將,也是為《左傳》作注的杜預。在他身上,杜甫繼承了“奉儒守官”的思想,即進入仕途,實現儒家“兼濟天下”的理想;另一個是他的祖父、初唐著名詩人杜審言,所以杜甫自豪地說“詩是吾家事”。他要像乃祖一樣,成為一位大詩人。

但是,現實社會卻並沒有那麼美好。唐代以詩賦取士,但杜甫卻兩次應試不中。第一次落第對他的打擊不大,因為父親在山東做官,“忤下功考第”(《壯遊》),他就跑到山東、河北一帶遊玩,過了八九年“裘馬頗輕狂”(同上)的日子。他的壯志尚未消磨,顯得意氣風發。 《望岳》一詩,最能夠代表他此時的心情:
天寶三載(744),杜甫在洛陽與李白相會,然後一起漫遊梁、宋,並結下了一生的友誼。 天寶五載(746),杜甫參加了一次恩科考試。主持其事的是宰相李林甫,他一個人都不錄取,然後向唐明皇道賀“野無遺賢”。滿懷希望的杜甫成為這次騙局的犧牲品,這時他已經三十五歲了,於是,他留在長安求仕。 從天寶五載到“安史之亂”爆發的天寶十四載(755),杜甫困居長安十年,他求人汲引,向唐明皇上《三大禮賦》,又進《雕賦》,雖然“玄宗奇之”,命待制翰林院,但終究沒有了下文。這十年間,他“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奉寄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嘗盡了人生的艱辛。最後,被授予一個從九品的小官——右衛率府冑曹參軍。

天寶十四載十一月,他到奉先縣探望妻子,寫下了著名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詩中的名句。就在這個時候,“安史之亂”爆發了。 天寶十五載(756),肅宗在靈武即位。杜甫聽到消息,安頓好家小,就準備趕去靈武。路上被安祿山叛軍所擒,困於長安,寫下了著名的《春望》《哀江頭》《哀王孫》《悲青坂》《悲陳陶》等詩。 杜甫居然逃了出來,而且到靈武見到了肅宗,“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襯”(《述懷》),樣子實在狼狽。肅宗被感動了,授予他左拾遺的官職。這是一個八品的小官,但是可以天天上朝見到皇帝,杜甫已經是感激涕零了。 “涕淚授拾遺,流離主恩厚”(同上),大感知遇之恩。 但是他其實並不會做官,所以很快因為救房琯而得罪肅宗。回到長安以後,他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永遠被趕出了朝廷。

他在華州、秦州、同谷等地呆了一段時間,這些地方是受“安史之亂”破壞最嚴重的地方,杜甫親身經歷了戰亂,寫下了著名的“三吏”“三別”和《羌村三首》等詩歌。 乾元二年(759),杜甫身雜難民中,歷盡千辛萬苦,於歲底來到成都,開始了他流寓兩川近十年的生活。 四川未遭戰亂,成都富庶繁華,錦江兩岸風景秀麗,而且帥蜀的又是他的好友嚴武。杜甫在城西浣花溪畔修建了幾間草屋,暫時安居下來。 這是杜甫一生中最安寧幸福的一段時光。 “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進艇》),“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江村》),他有一點滿足了。他在《江村》詩中寫道:
暫時的安寧,並沒有消磨杜甫憂國憂民的情懷。他在《釋悶》中表現了他對國事的憂慮:

當他聽到官軍收復了河南河北的時候,他是那樣地高興,寫下了著名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他還寫下了著名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表達了他民胞物與的博大胸懷。 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嚴武去世,杜甫在成都呆不下去了,於是一家人坐船順江而下,來到夔州,居夔州西閣,並在瀼西又建了一座草堂。他的許多名作都寫於這一時期,如《又呈吳郎》《登高》《秋興八首》《八哀詩》《三絕句》《歲晏行》《壯遊》《解悶十二首》《詠懷古蹟五首》等。 年老時的杜甫思念家鄉,大曆三年(768),他領著家人離開四川,準備回老家。他乘舟出峽,輾轉漂泊於湖北、湖南的江陵、公安、岳陽、潭州、衡陽一帶。這時的杜甫,已是貧病交加,他最終沒能如願回鄉。大歷五年(770),病逝於潭州往岳陽的小舟上。就是在臨死之前所寫的《風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中,他還寫下了“戰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的詩句,表現了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人民的深切關愛。

杜甫的偉大,在於他的思想境界極高。封建社會的許多文人,“達則兼濟天下”尚且做不到,稍不如意,就“獨善其身”去了;有許多詩人,詩歌中也有一些憂國憂民的內容,但是,說說而已,甚至以此求名。而杜甫的忠君愛國,傷時憂民,卻是天性流露,一絲一毫做作都沒有。他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他的“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都如“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同上)。一直到晚年,他貧病交加,已經流寓於東川夔州了,仍然說自己“每依北斗望京華”(《秋興八首》)。他回家探親,“入門聞號啕,幼子飢已卒”,在這巨大的人生悲劇面前,他馬上“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因為他們的狀況比自己還不如。他的茅屋為秋風所破,他希望的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這是何等樣的胸懷。

杜甫以如椽的詩筆,真實地記載了唐帝國“安史之亂”前後由盛到衰的歷史,堪與司馬遷《史記》的“實錄”精神相比,他也因此被稱為“詩史”。郭沫若曾經用“世上瘡痍,詩中聖哲;民間疾苦,筆底波瀾”概括杜甫的一生與詩歌,是非常恰當的。 杜甫的偉大,還在於他把詩歌的藝術性推到極致。元稹在《唐故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誌銘》中評價杜甫說:“至於子美,蓋所謂上薄風雅,下該沈、宋,言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矣。使仲尼鍛其旨要,尚不知貴,其多乎哉。苟以其能所不能,無可無不可,則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 “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這個評價,可以說是高到了極致。

從古到今(指唐代),名家輩出,風格各異,遠不止“顏、謝之孤高”和“徐、庾之流麗”,我們不能盡舉,也不必盡舉,而在杜甫詩中,種種“體勢”與種種題材都駕馭得得心應手,種種風格都運用得揮灑自如。 古往今來的詩人(其實也包括各種各樣的其他藝術家),都很難把什麼都玩到極致。所以要么邊塞詩寫得好的聚一起,稱為“邊塞詩派”,要么山水田園詩寫得好的聚一起,稱為“山水田園派”;要么七絕寫得好,如王昌齡,稱為“七絕聖手”;要么五言寫得好,如劉長卿,稱為“五言長城”。而在杜甫筆下,卻已經沒有這些分別了,我們只能說,無論什麼題材,無論什麼體裁,一到杜甫手上,就達到巔峰。比如沒有人把他歸入“邊塞詩人”一派,但他的邊塞詩,如《前出塞》《後出塞》等,卻比一般的邊塞詩人寫得還好;沒有人把他歸入“山水田園”詩人一派,而他的山水田園詩比一般的山水田園詩人寫得還好。你說崔顥的《黃鶴樓》是唐人七律第一,杜甫就可以拿一首七律《登高》來把他比下去。你說王昌齡的七絕很好,只有李白能夠與之媲美,其實杜甫的七絕一點都不比他們的差。樂府詩在他手中,是一大轉捩。在他之前,都是依樂府古題做詩,雖然像曹操這樣的人,已經不按樂府詩題本身的內容要求去寫,而是“舊瓶裝新酒”,用樂府舊題,寫自己想寫的內容,但畢竟受題目限制。到杜甫手中,就天馬行空般地自擬題目,自創新調了,比如他的《兵車行》《麗人行》“三吏”“三別”等,也就是古人所說的“即事名篇,無復依傍”(元稹《樂府古題序》)。中唐時期元稹、白居易的“新樂府運動”,實際上是深受杜甫樂府詩的影響的。他的五古、七古,更是無人能敵。杜甫自己都不無自豪地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這還是他中年時候的口吻。到流寓兩川以後,就說自己“晚節漸於詩律細”(《遣悶戲呈路十九曹長》),說自己“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了。

杜甫在詩歌上的成就,不僅空前,而且絕後,他是當之無愧的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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