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準備著深深地領受
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蹟,
在漫長的歲月裡忽然有
彗星的出現,狂風乍起;
我們的生命在這一瞬間,
彷彿在第一次的擁抱裡
過去的悲歡忽然在眼前
凝結成屹然不動的形體。
我們讚頌那些小昆蟲,
它們經過了一次交媾
或是抵禦了一次危險,
便結束它們美妙的一生。
我們整個的生命在承受
狂風乍起,彗星的出現。
什麼能從我們身上脫落,
我們都讓它化作塵埃:
我們安排我們在這時代
像秋日的樹木,一棵棵
把樹葉和些過遲的花朵
都交給秋風,好舒開樹身
伸入嚴冬;我們安排我們
在自然裡,像蛻化的蟬蛾
把殘殼都會在泥里土裡;
我們把我們安排給那個
未來的死亡,像一段歌曲
歌聲從音樂的身上脫落,
歸終剩下了音樂的身軀
化作一脈的青山默默。
你秋風裡蕭蕭的玉樹——
是一片音樂在我耳旁
築起一座嚴肅的廟堂,
讓我小心翼翼地走入;
又是插入晴空的高塔
在我的面前高高聳起,
有如一個聖者的身體,
昇華了全城市的喧嘩。
你無時不脫你的軀殼,
凋零裡只看著你生長;
在阡陌縱橫的田野上
我把你看成我的引導:
祝你永生,我願一步步
化身為你根下的泥土。
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
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禱。
你一叢白茸茸的小草
不曾辜負了一個名稱;
但你躲進著一切名稱,
過一個渺小的生活,
不辜負高貴和潔白,
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
一切的形容、一切喧囂
到你身邊,有的就凋落,
有的化成了你的靜默:
這是你偉大的驕傲
卻在你的否定裡完成.
我向你祈禱,為了人生。
我永遠不會忘記
西方的那座水城,
它是個人世的象徵,
千百個寂寞的集體。
一個寂寞是一座島,
一座座都結成朋友。
當你向我拉一拉手,
便像一座水上的橋;
當你向我笑一笑,
便像是對面島上
忽然開了一扇樓窗。
等到了夜深靜悄,
只看見窗兒關閉,
橋上也斂了人跡。
我時常看見在原野裡
一個村童,或一個農婦
向著無語的晴空啼哭,
是為了一個懲罰,可是
為了一個玩具的毀棄?
是為了丈夫的死亡,
可是為了兒子的病創?
啼哭得那樣沒有停息,
像整個的生命都嵌在
一個框子裡,在框子外
沒有人生,也沒有世界
我覺得他們好像從古來
就一任眼淚不住地流
為了一個絕望的宇宙。
和暖的陽光內
我們來到郊外,
像不同的河水
融成一片大海。
有同樣的警醒
在我們的心頭,
是同樣的運命
在我們的肩頭。
共同有一個神
他為我們擔心:
等到危險過去,
那些分歧的街衢
又把我們吸回,
海水分成河水.
是一個舊日的夢想,
眼前的人世太紛雜,
想依附著鵬鳥飛翔
去和寧靜的星辰談話。
千年的夢像個老人
期待著最好的兒孫——
如今有人飛向星辰,
卻忘不了人世的紛紜。
他們常常為了學習
怎樣運行,怎樣隕落,
好把星秩序排在人間,
便光一般投身空際。
如今那舊夢卻化作
遠水荒山的隕石一片。
你長年在生死的的中間生長,
一旦你回到這墮落的城中,
聽著這市上的愚蠢的歌唱,
你會像是一個古代的英雄
在千百年後他忽然回來,
從些變質的墮落的子孫
尋不出一些盛年的姿態,
他會出乎意外,感到眩昏。
你在戰場上,像不朽的英雄
在另一個世界永向蒼穹,
歸終成為一隻斷線的紙鳶:
但是這個命運你不要埋怨,
你超越了他們,他們已不能
維繫住你的向上,你的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