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亞當·扎加耶夫斯基詩選
紫菀花燃起 似絨帶的微芒。 還有菊花, 一抹北方的淡黃。 那是萬聖節, 我們卻無處可去, 我們的去世者不住在這個國度, 他們的帳篷搭在其他死去者 的記憶裡,在山楂果中,在鉛裡。 下了一周的雨,雨點 齊步走進土裡, 像面無表情的中國武士, 山泉流在他們背上, 貪婪地舔吮水和十月, 泥土把自己塑成 更完美的形狀。 我們無處可去, 雖然日子空蕩盪, 像被風鼓起的衣袖。 墓地上滿是 優雅的稀客, 像黎明時 夢已褪色的舞場。 我們的去世者不住在這個國度—— 他們幾年來都在旅行。 他們寫在發黃的明信片上的地址 已難以辨認,而郵票上 印著的國名早巳不存。

一列火車停在一個小站, 有一會兒,它紋絲不動。 門撞上了,砂礫在腳下碎裂, 有人在道別,永遠。 一隻手套落下地,日影翳翳。 門又撞上,甚至更響, 列車又開動了, 隱沒在霧中,像十九世紀。 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 有時可見有時無形, 跋涉在泥地里或沙漠中, 直不起腰,餓得腿軟, 緘默的人們穿著厚夾克, 四季如一, 滿臉皺紋的老婦們 總抱著些東西——孩子,燈, 還是最後一截麵包? 可能是今天的波斯尼亞, 三九年的波蘭,其後八個月的 法蘭西,四五年的德意志, 索馬里,阿富汗,埃及。 也總有馬車,或手推獨輪車, 滿載寶貝(被褥、銀杯、 走了味的家庭氣氛), 油用完被棄在溝邊的汽車,

馬匹(眼看就會被棄),雪,許多雪, 太多雪,太多陽光,太多雨。 總是彎腰垂頭 似乎倚著另一個好些的星球, 少些野心的將軍, 少些雪,少些風,少些大砲, 少些歷史(可憐啊,哪會有 這樣的星球,有的只有彎腰垂頭)。 拖著腿, 他們緩慢前進,緩慢, 朝一個不在的國度, 一座未在河畔的 烏有之城。 你們是我沉默的伴侶, 逝去者。 我不忘你們。 在古老的信裡我找到你們的筆跡, 爬行在頁首, 像心理病房牆上的蝸牛。 你們的地址和電話號碼駐紮 在我記事本里,等待著、假寐著。 昨天在巴黎,我看到好幾百遊客, 疲倦,挨著凍。他們正像你們, 無處安頓,不停地繞圈。 你們也許曾以為,生是易事。

一切所需不過是:一把土、船、巢、監獄, 一點兒空氣,幾滴血,和憧憬。 你們是我的先生, 逝去者。 別忘記我。 弗美爾的小女孩,現在已出了名, 注視著我。一顆珍珠注視著我。 弗美爾的小女孩的唇 是紅的、潤濕的、明亮的。 哦弗美爾的小女孩,哦珍珠, 藍色的包頭布:你們全都光亮 而我是陰影做成。 光亮俯視陰影 以寬容,或許也以憐憫。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