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亞當·扎加耶夫斯基詩選
太陽這麼纖弱,這麼幼嫩, 我們都有點害怕;一個不小心的動作 也有可能抓破它,僅僅喊一聲——如果有誰 試著喊——也可能傷及它;只有疾飛的雨燕, 翅膀硬如鑄鐵, 敢於縱情歌唱,因為它們剛在泥巢裡 度過短暫、不安的童年, 挨著兄弟姐妹,瘋狂的小行星, 黑如森林的槳果。 小餐館裡困倦的侍者——黑夜最後的影子 在他雙眼下會合——往大衣袋裡 掏著零錢,咖啡散發莊嚴的油墨味, 甜味和阿拉伯味。天空的湛藍 應允著一個漫長的下午,一個無盡的白晝。 我彷佛第一次看見你們。 就連這座帕拉第奧建築的圓柱也似乎 是新生的,它們從黎明的潮水中升起, 像維納斯,你們年長的同伴。 從亂塗亂抹中開始,計算損失,計算死者,

開始新的一天而沒有你們,首先是你, 我們葬你兩次,哀悼你兩次, 你活了兩次且跟別人一樣強,在兩個大陸, 用兩種語言,在現實世界和想像世界——然後是你, 有著清秀端正的面容,那目光放大了 各種物體和和心靈(永遠太小)。 你們兩個都走了,從現在起我們將過一種雙重生活, 同時在光里和影裡,在明亮的陽光 和石頭般的廳堂的冰冷裡,在悲傷中和歡樂中。 在半暗中白色建築群聳立,還未完全 成形,而建築群旁,那灰沉沉的葡萄園,那黎明前的寧靜; 猶大算著銀幣,但在猛烈祈禱中 扭彎的橄欖樹比任何時候都更深入大地。 太陽在哪裡!現在依然寒冷, 一片謙卑的風景在我們周圍鋪展; 星星已離去,牧師們睡得正沉,鳥兒在八月

不許歌唱,偶兒才有一隻 結結巴巴,像中學拉丁課上不用功的男生。 現在是凌晨四點,絕望住在如此多的房子裡。 這時候臉孔狹長的憂傷哲學家 正雕琢他們陳舊的格言,而疲乏的指揮家, 他們昨晚剛使布魯克納和馬勒復活, 此刻無人鼓掌地、不大情願地迷糊入睡,而妓女們 回到她們寒酸的公寓裡。 我們懇求葡萄園 被賦予生命,它們灰沉沉,像塗上一層火山灰; 懇求遠方那些大城市從冷漠中甦醒, 而我懇求別誤將自由等同於混亂, 懇求重獲那樣一種信仰,它連接 可見和不可見的事物,但不鈍化心靈。 在我們下面大海變藍,地平線的輪廓 逐漸清晰,像一條細長的帶子 深情而牢牢地環抱我們這轉動中的星球,

我們看見漁船可靠地搖晃,像海鷗 在深監色的水面上,而不一會兒 太陽深紅色的圓盤從圍成半圈的群山里浮現, 歸還光的禮物。 嘗試讚美這殘缺的世界。 想想六月漫長的白天, 還有野草莓、一滴滴紅葡萄酒。 有條理地爬滿流亡者 廢棄的家園的蕁麻。 你必須讚美這殘缺的世界。 你眺望時髦的遊艇和輪船; 其中一艘前面有漫長的旅程, 別的則有帶鹽味的遺忘等著它們。 你見過難民走投無路, 你聽過劊子手快樂地歌唱。 你應當讚美這殘缺的世界。 想想我們相聚的時光, 在一個白房間裡,窗簾飄動。 回憶那場音樂會,音樂閃爍。 你在秋天的公園裡拾橡果, 樹葉在大地的傷口上旋轉。 讚美這殘缺的世界

和一隻畫眉掉下的灰色羽毛, 和那游離、消失又重返的 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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