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詩人抒情詩選

第38章 維斯瓦娃·希姆博爾斯卡

維斯瓦娃·希姆博爾斯卡(1923-) 波蘭當代最受歡迎的女詩人,一九九六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出版的詩集有《存活的理由》(1952)、《向自己提問題》(1954)、《巨大的數目》(1976)、《橋上的人們》(1985)等。 什麼是微笑 和握手的內容? 你在握手問候時 是否站得很遠, 就像人與人之間 相隔得那麼遠? 你對一見鍾情 會發表不滿的評價? 你對人類的種種苦難 會像翻閱書本那樣揭開? 不是在字裡行間, 不是在每個段落裡 去尋找激動? 你是否真實、完全地 去了解人們的處境? 你在回答問題時 決不閃爍其詞。 誠實的地方—一 卻是多彩的玩笑。 你如何去計算損失?

無法實現的友誼, 冷漠無情的世界? 你是否知道,愛情 和友誼都需要共同創造? 在艱苦的工作中, 是誰不能堅持到底? 在朋友的錯誤中, 難道就沒有你的責任? 是誰在悲傷?在高興? 你還來不及幫助, 就已流下了多少眼淚? 為了千年的幸福, 共同承擔責任…… 你是否輕視 單獨的一秒鐘? 你是否輕視 眼淚和臉上的皺紋? 你是否從不放棄 別人所做的努力? 桌上放著一隻茶杯, 誰也沒有看到它, 直到把它無意碰倒在地, 人們才對它注意。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是否一切都那麼單純? 譯自《向自己提問題》(1954) 林洪亮譯 這裡是多麼寂靜, 我們聽見了昨天的歌聲:

“你上山,我走向河谷……” 儘管我們聽見,我們卻不相信。 我們的歡笑並不是悲傷的面具, 我們的善良也不是自我犧牲, 其含義要更為深遠, 我們同情那些並不相愛的人。 我們沉醉在自己的驚喜之中, 還有什麼能讓我們驚訝萬分? 無論是夜晚的彩虹, 還是雪中飛翔的蝴蝶。 而當我們沉沉入睡時, 卻在夢中看到了離別。 但這是一個好夢, 但這是一個好夢, 因為我們已從夢中驚醒。 譯自《向自己提問題》(1954) 林洪亮譯 有鑰匙,但突然丟失, 我們該如何走進家門? 也許有人會把那鑰匙拾起, 他看了看——這對他又有何用? 於是他走了,又把鑰匙拋棄, 像拋棄一塊廢銅爛鐵。

我對你的愛情, 如果也遭到這樣的命運, 對於我們,對於全世界, 這種愛情都會令人悲痛萬分。 即使被別人的手撿起, 也無法打開任何一扇家門, 只不過是一件有形的東西, 那就讓鐵鏽去把它毀掉。 不是書本,也不是星星, 更不是孔雀的鳴叫, 安排了這樣的命運。 譯自《向自己提問題》(1954) 林洪亮譯 這是我的中學畢業考試夢: 兩隻被鎖住的猴子坐在窗上。 窗外,天空在飛翔, 大海在沐浴。 我正在考人類歷史 結結巴巴,含糊其辭。 一隻猴子瞪著我,嘲諷地聽著, 另一隻猴子像是在打盹兒—— 可是當提問後出現沉默時, 它卻在向我提示, 用鎖鏈發出輕微的聲響。 譯自《呼喚雪人》(1957)

林洪亮譯 在此長眠著一個老派的女人, 像個逗點。她是幾首詩歌的作者, 大地賜予她永久的安息, 儘管她不屬於任何文學派別。 她的墳墓沒有豪華的裝飾, 除了這首小詩、牛蒡和貓頭鷹。 路人啊,請你從書包裡拿出計算器, 為希姆博爾斯卡的命運默哀一分鐘。 譯自(1962) 林洪亮譯 這個穿著小外套的孩子是誰? 那是希特勒家的兒子, 小阿道夫! 他能否成為一個法國博士? 或者維也納歌劇院的男高音? 這是誰的小手、耳朵、眼睛和鼻子? 還有一個裝滿牛奶的小肚子。 誰也不知道,他會成為出版家、 醫生、商人還是牧師? 這雙可笑的小腳會到哪裡去旅行? 是到花園、學校還是到辦公室?

或許會和市長的女兒舉行婚禮? 小寶貝,小天使,小點心,小乖乖, 當一年前他來到世上的時候, 天上和地上都出現過許多徵兆: 天上的太陽,窗前的天竺葵, 手搖琴在院子裡奏起的樂曲, 粉紅色紙顯示出的有利預兆, 還有母親在產前所做的好夢, 一隻鴿子出現在她的夢中, 多麼令人欣喜的新聞。 快抓住他——這位期待已久的客人, 嘭,嘭,是誰? 是親愛的阿道夫在敲門。 奶嘴、尿布、圍巾、搖鈴, 是個男孩,感謝上帝,生下就很健康, 長得像雙親,也像籃子裡的小貓, 完全和所有家庭相冊裡的孩子一樣。 啊,也許現在我們不能讓他哭叫, 因為攝影師正在罩布下按動快門。 阿特里爾·克林格爾,布勞瑙的墓地街,

而布勞瑙則是個受到尊敬的小城, 有生意興隆的商場,正直的鄰居, 散發出發酵糕點和灰肥皂的香氣, 聽不到狗吠和匆忙的腳步聲。 歷史教師正在擺弄他的衣領, 隨後他便靠在練習本上打盹兒。 譯自《橋上的人們》(1985) 林洪亮譯 每次戰爭過後, 總會有人去清理, 把戰場打掃整潔, 而整潔決不會自行出現。 總會有人把瓦礫 掃到路旁邊, 好讓裝滿屍體的大車, 暢行無阻地駛過。 總會有人去清除 淤泥和灰燼, 沙發的彈簧, 玻璃的碎片 和血污的破衣爛衫。 總會有人去運來木頭, 好撐住傾斜的牆壁。 給窗戶裝上玻璃, 給大門安上搭扣。 這些工作不會一蹴而就, 它們需要歲月。

所有的攝影機 都已去參加另一場戰爭。 橋樑需要修復, 車站需要重建, 捲起的袖口, 已經破成了碎片。 有人手裡拿著掃帚, 仍會想起發生過的戰爭。 有些人聽著, 不停地頻頻點頭。 有些人開始東張西望, 感到枯燥乏味。 時常有人 在樹叢下挖出 銹壞了的刀槍, 並把它們丟進廢物堆裡。 那些目睹過 戰火的人, 不得不把位置讓給 對戰爭了解較少的人, 了解很少的人, 甚至毫無了解的人。 還有人會躺在 產生前因 和後果的草叢中, 嘴裡咬著麥穗, 眼睛望著浮雲。 譯自《結束與開始》(1993) 林洪亮譯 選自《呼喚雪人》,漓江出版社(2000) 危險中的海參把自己分裂為二:

它讓一個自我被世界吞噬 然後在第二個自我逃走。 它劇烈地將自己厄運和拯救, 分成懲罰和補償,分成曾是和將是。 在海參的身體中段一個裂口張開, 它的邊線立即變得彼此陌生起來。 在一條邊線上,是死亡;另一個,是生命。 這裡是絕望,那裡是希望。 如果有秤桿,秤盤不動。 如果有公平,這就是了。 死要死得恰如其分,不跨越邊界。 再從獲救的殘餘中生長出來。 我們也知道如何分裂我們自己 但只分裂成肉體和一聲破碎的低語。 分裂成肉體和詩歌。 一邊是喉嚨,另一邊是笑聲, 很輕,迅速平靜下來。 這裡是一顆沉重的心,那裡是(我不會全部死去), 只是三個小詞,像三片羽毛飄起。

那落差並沒有分裂我們。 一種落差圍繞我們。 譯自《任何情況》(1972) 黃燦然譯 在英雄出生的那個小鎮: 看見紀念碑,稱讚它宏偉, 趕走廢棄的博物館台階上的兩隻雞, 找出那位母親居住的地方, 敲門推門嘎吱嘎吱打開門。 她挺直腰身,頭髮梳得直溜溜,眼睛明澈。 說聲我是從波蘭來的。 互相說些輕鬆話。大聲清楚提問題。 是的,她非常愛他。是的,他總是那樣。 是的,那時她正站在監獄牆邊。 是的,她聽見槍聲齊鳴。 後悔沒有帶一個卡式錄音機 和一部攝影機。是的,她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曾在電台上讀他的最後一封信。 她曾在電視上唱古老的搖籃曲。 有一次她甚至演電影,睜眼瞪著

強弧光燈直至流出淚來。是的,她被回憶感動。 是的,她有點疲倦。是的,會進去的。 站起來。表示感謝。說再見。走出去, 經過下一群遊客身邊。 譯自《一百種樂趣》(1967) 黃燦然譯 選自《世界文學》(1997.1.) 畫好的岩羚羊穿過畫好的小樹林奔向何方? 如同描圖紙,畫筆描制河流, 我們從畫好的河流中飲水? 為什麼駐步停留——聽見了什麼聲音? 這會兒站直真理賦予的纖足, 在我的手下,前後擺動著耳朵。 亂作聲——筆頭在紙上悉卒作響, 徐徐吹動從“森林”一詞中誕生的灌木。 字母在向白紙起跳之前 漸漸消融, 它們能夠組成搜捕令 以及難以挽救的詞句。 須知在一滴墨水之中 有許多眯縫著眼晴的獵人, 他們樂意從筆頭跑到紙上 圍攻岩羚羊,捕捉母野雞。 他們沒有想到,這兒並沒有生命。 別的東西,白紙黑字,是這兒的法則。 我隨心所欲,能把瞬間無限地延長, 這瞬間把自身分割成許多小小的永恆, 每一個永恆中一動不動地懸著子彈。 如果我發出命令,這里永世一無所有。 沒有我的意志,樹葉沒法凋落, 在馬蹄的蹂躪下,鮮花也不會摧毀 這麼看來,存在著, 我表現命運和劫數的世界? 我用符號的鎖鏈捆縛的時間? 以及永遠遂我心願的生活? 創作的歡樂。 體現的可能性。 凡人之手的報復。 譯自《一百種樂趣》(1967) 吳笛、李力譯 選自《外國現代女詩人詩選》,漓江出版社(1990)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