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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1

草葉集 瓦尔特·惠特曼 7604 2018-03-20
1 我整夜在我的幻想裡漫遊, 我輕輕地走著,迅速而無聲地舉步停步, 我睜著兩眼俯視睡眠的人的緊閉著的眼睛, 我神誌迷惑,忘記了自己,錯亂,矛盾, 屏息,凝視,俯身和停息。 他們在那裡伸直了身子,靜靜地躺著,看來是如何地嚴肅, 他們的呼吸是如何地安靜,像睡在搖籃裡的小孩子一樣。 倦怠的人的悲苦的臉、死屍的蒼白的臉、酗酒者的發青的臉、 自讀者的灰白的臉,戰場上受重傷的人體、在堅閉著門戶的屋 裡的狂人、神聖的呆子、從大門出現的新生者、從大門出 現的將死的人, 夜遮蓋著他們,包圍著他們。 夫婦恬靜地睡在床上,他把手放在妻子的腰肢上,她把手放在 丈夫的腰肢上, 姊妹們親愛地並排睡在她們的床上,

男人們親愛地並排睡在他們的床上, 母親摟著小心包裹著的幼小的嬰兒睡著。 瞎子睡了,聾子和啞子也睡了, 犯人在監牢裡睡得很熟,逃跑的兒子也睡了, 明天就要受絞刑的謀殺犯,他如何能睡呢? 被謀殺的人,他如何能睡呢? 單戀的女性睡了, 單戀的男性睡了, 成天計算著賺錢的人的頭腦也睡了, 性情暴烈和奸詐的人,也完全睡了。 我在黑暗中低垂著眼皮,站在那些最受苦,最不安的人們的旁 邊, 我把我的兩手離著他們幾寸,撫愛地來回移動, 心中不安的人在床上躺下來,也迷迷糊糊地睡了。 現在我穿過黑暗,新的景物又出現了, 大地從我身邊退到夜色中去, 我看見它是美麗的,我也看見大地以外的一切也都是美麗的。

我從床邊來到床邊,我輪流著和別的睡眠者緊緊地睡在一起, 我在夢中,作著別的作夢者的一切的夢, 我也是別的作夢者之中的一個。 我是一陣舞蹈——奏起音樂來吧!這一陣高興使我迴轉得多麼 輕快呀! 我是永久的歡笑——那是新月和夕陽, 我看見狂歡者的隱藏,我到處看見輕捷的幽靈,在海陸的深處、 在非海非陸的深處、潛藏又潛藏。 那些神妙的工匠完美地作著他們的工作, 只有對於我,他們不能隱匿任何事物,即使他們能,他們也不 願意, 我想我是他們的首領,並且他們又很寵愛我, 當我走路的時候,他們圍繞著我,引導著我,並跑在我的前頭, 揭起他們巧妙的掩護物,用伸長的兩臂指示著我,又繼續走路,

我們前進著,一群快活的惡棍!隨著歡呼的音樂,舉著猛烈翻 飛的歡樂的旌旗! 我是男演員、女演員、選舉人、政治家、 移民和放逐者、站在被告台上的罪人、 已經有名的人和今天以後將要有名的人、 口吃者、身體健美的人、衰弱無力的人。我是一個懷著期待的 心情裝飾好自己,並且束好了頭髮的女人, 我的遊情的戀人來到了,而天已經黑了。 黑暗喲,你彎下身子來接待我吧, 接待我,也接待我的戀人,他不會讓我一個人去的。 我在你身上滾來滾去,如同在一張床上,我把自己交付給黃昏。 我呼喚的人回答了我,並且代替了我的情人, 他和我一起靜靜地從床上爬起來。 黑暗喲,你比我的情人還要溫柔,他的肉體流著汗並且喘息著,

我還感覺到他留給我的潮濕的熱氣。 我攤開兩手,我向各方面揮動著它們。 我要試探你正在向著它前進的黝黑的海岸。 黑暗,小心呀!那已經觸到我的是什麼呢? 我想我的情人已經離開了,要不然黑暗和他是一個人, 我聽到心的跳動,我跟隨著,我消逝了。 2 我降落到西方的路上,我的筋力衰憊了, 芳香和青春從我面前經過,而我只是它們的轍跡。 黃皺的面孔不是老婦人的,而是我的, 我深深地坐在草墊的椅子上細心地為我的孫兒補襪子。 那也是我,不眠的孀婦眺望著冬天的深夜, 我看見星光閃照著積著冰雪的慘白的大地。 我看見屍衣而我便是屍衣,我包裹著一個屍體並躺在棺村里 面, 這裡在地下是漆黑的,這裡沒有罪惡和痛苦,這裡只有空虛。

(在我看來,在光亮和空氣中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是幸福的, 無論誰只要沒有在棺材里和黑暗的墳墓裡,就應該感到滿足。 ) 3 我看見一個美麗的巨大的游泳者赤裸地在大海在漩渦中游泳, 他的棕色頭髮均勻地緊貼在他的頭上,他用勇敢的雙臂搏擊 著,並用兩腿推動著自己, 我看見他的雪白的身體,我看見他的勇敢的目光, 我憎恨那些急流的漩渦,那會把他衝擊到岩石上。 你兇惡的赤血浸滴著的海浪,你在做什麼呀? 你要殺死這勇敢的巨人麼?你要在他的盛年時代殺死他麼? 他堅定地掙扎了很久, 他受到挫折,遭到衝擊,他受傷了,但是他仍盡力地支持著, 激盪著的漩渦染上了他的血跡,它們把他帶走,滾轉著他,擺

動著他,翻攪著他, 他的美麗的身體卷在迴轉著的漩渦裡,他不斷地在岩石上碰 傷, 這勇敢的屍體迅速地消失了。 4 我轉動著但不能解救我自己, 混亂,一次回顧過去,再一次回顧過去,但仍然是漆黑一片。 海岸上吹著如割的寒風,遭難的船上槍聲響了, 暴風雨停止了,月亮從雲彩中露了出來。 我向那船正在毫無辦法地沉沒下去的地方望去,我聽見它碎破 的響聲,我聽見絕望的叫號,愈來愈顯得微弱。 我不能用我的緊握著的雙手援助, 我只能跳到澎湃的浪裡,讓它浸濡我並且使我寒栗。 我和眾人一起搜尋,沒有一個船上的人活著衝上岸來, 在早晨,我幫著收拾屍體,並將他們一排排地放在倉房裡。 5

現在講講過去的戰爭,在布魯克林的戰敗, 華盛頓站在火線內,他站在挖了戰壕的山上,在一群軍官之間, 他的臉面冷肅而潤濕,他禁不住淌下眼淚, 他不斷地舉起望遠鏡放在眼睛上隙望,他臉上失去了血色, 他親眼看見南方的父母們交託給他的勇敢的兒子遭受屠戮。最 後也是這樣,最後當和平宣布的時候也是這樣, 他站在古舊旅舍的屋子裡,可愛的士兵都從那里通過, 軍官們都無言地慢慢地輪流著走近前來, 這領袖用手臂摟著他們的脖子,並親吻他們的面頰, 他一個一個地輕輕地親吻著他們的潤濕的面頰,並和他們握 手,並向軍隊送別。 6 現在講講,有一天我和母親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告訴我的故 事,

那時她已經是一個快要成年的女孩子,和她的父母居住在古舊 的房屋裡。 一天吃早飯的時候,一個紅印第安女人來到這古老的房屋裡, 她背負著一捆作椅墊用的燈心草, 她的頭髮勁直,有光,粗糙,烏黑,濃密,半遮蓋了她的臉面, 她的步履活潑而有彈力;她說話的時候聲音也很優美。 我的母親又驚又喜地看著這個陌生人, 她看著她那高顴骨的光鮮的臉,和她的豐滿而有韌性的肢體, 她越看她,越覺得愛她,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愛的美和純潔, 她讓她坐在火爐旁邊的凳子上,做飲食給她吃, 她沒有工作給她做,但給了她以回憶和慈愛。 這個紅印第安女人,停留了整整一上午,直到下午過去了一半, 她才走開,

我的母親很不願意她離開, 整整一星期她想念著她,有幾個月她盼望著她再來, 有幾個冬天,幾個夏天,她都想念著她, 但這個紅印第安女人卻永遠沒有再來,也從此沒有聽說。 7 一種夏之溫柔的流露,——不可見的事物的接觸,——一種陽 光和空氣的愛戀, 我懷著仰慕,且被深情壓倒了, 我自己願意出去與陽光和空氣冶遊。 啊,愛和盛夏喲,你們在夢中,且在我的心裡, 秋冬在夢中,農人有著他的收穫, 家畜和糧食增加,穀倉裝得滿滿的。 風和雨在黑夜中隱沒,船舶在夢中前進,水手張帆,放逐者回 到家裡, 流亡者無恙地歸來,移民幾月幾年之後歸來, 可憐的愛爾蘭人,和他所熟知的鄰人和朋友,住在兒童時代的

簡陋的屋子裡, 他們熱烈地歡迎他,他又赤裸著腳,他忘記了他已經發了財, 荷蘭人航海回家,蘇格蘭人,威爾士人航海回家,地中海的土 人航海回家, 英國,法國,西班牙的每一口岸都有載滿了人的船舶駛入, 瑞士人向著他的山地走去,普魯士人走著他的路,匈牙利人走 著他的路,波蘭人走著他的路, 瑞典人歸來,丹麥人和挪威人也歸來。 向本國航行和向外國航行, 美麗的沉沒了的游泳家、厭倦者、自瀆者、單戀的女性、賺錢 者、 男演員和女演員、那些已經演出的、那些等待著演出的、 熱情的孩子、丈夫和妻子、選舉人、當選的候選人、落選的候 選人、 已經知名的偉人、今後隨時可以成名的偉人、口吃者、病人、 身體健全的人、平常的人、 站在被告台上的罪人、坐著並宣判他的法官、有辯才的律師、 陪審官、旁聽者、 笑者、位者、跳舞者、午夜的寡婦、紅印第安的女人、 肺癆患者、丹毒患者、白痴、受到委屈的人、 地球對面的人、在黑暗中這兩者中間的每一個人, 我敢說現在他們都平等了,——誰也不比誰更加優異, 夜和睡眠使得他們彼此相像,並使他們恢復原狀。 我敢說他們都是美麗的, 每個睡眠的人都是美麗的,在微光中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美麗 的, 最野蠻的和最殘酷的已經過去,一切都是平靜。 和平永遠是美麗的, 天國的神秘表示了和平和靜夜。 天國的神秘表示了靈魂, 靈魂永遠是美麗的,它出現得多,或出現得少,它來到或者落 在後面, 它從樹蔭密蔽的花園中來,并快樂地看著自己,並且包圍了世 界, 完美而潔淨的生殖器過急地噴射,完美而潔淨的子宮凝結, 長得完好的頭顱十分勻稱端正,內臟和關節也勻稱端正。靈魂 永遠是美麗的, 宇宙整整齊齊,萬物各得其所, 已經來到的各得其所,等待著而未來的也將各得其所, 扭折的頭蓋骨等待著,多水的或腐敗的血液等待著, 貪食者或花柳患者的孩子長久地等待著,酗酒者的孩子長久地 等待著,酗酒者自己也長久地等待著, 生生死死的睡眠者等待著,前進得很遠的人到時將繼續前進, 落後得很遠的人到時完全來到, 不同的將繼續不同,但他們將流動而結合,——現在他們是結 合了。 8 睡眠者赤裸裸地躺著,是十分美麗的, 他們赤裸裸地躺著,在整個大地上手牽手地從東方走到西方, 亞洲人和非洲人手牽著手, 歐洲人和美洲人手牽著手,有學問的人和無學問的人手牽著 手,男人和女人手牽著手, 女子的裸臂橫過她愛人裸露的胸脯,他們毫無貪欲地緊抱著, 他的嘴唇緊貼著她的脖子, 父親懷著無限的愛,用手臂抱著已經長成或者還未長成的兒 子,兒子也懷著無限的愛用手臂摟抱著父親, 母親的白髮在女兒的雪白的手腕上發光, 兒童的呼吸和大人的呼吸一致,朋友被朋友的手臂摟抱著, 學生親吻著教師,教師親吻著學生,受委屈的人得到公正待遇, 奴隸的呼叫和主人的呼叫一致,主人向奴隸致敬, 罪人從監獄走出,狂人成為清醒者,病人的苦痛被解除, 流汗和發熱停止了,從前有病的喉嚨健全了,肺病者的肺復元 了,可憐的憂愁者的心裡輕鬆 風濕病患者的關節如平常一樣地活動自如,甚至比以前更能活 動自如了, 窒息和通道打開了,麻痺者可以彎曲, 腫脹者和痙攣者和充血者恢復了健康, 他們受了夜的滋補,通過了夜的神秘作用,清醒過來了。 我也通過了夜, 啊,夜喲,我要離開一會,但我仍要回到你這裡來,並且愛你。 我為什麼要伯把我自己交託給你呢? 我並不懼怕,我已經被你帶著前進了很久,我喜愛豐富的奔馳 的白晝,但我不離棄在她那裡躺過這麼久的夜, 我不知道我怎樣從你那裡來,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到何處去,但 我知道我來得很好也將去得很好。 我要和夜在一起僅僅停留片刻,到時候就起來, 我要按時地通過白天,啊,我的母親喲,並且按時地回到你那 裡。 讓改革者從他們永遠在喊叫的崗位上下來——讓一個白痴或精 神病人在每個那樣的崗位上坐鎮; 讓法官和犯人對調——把獄卒關進牢裡——讓那些本來是囚犯 的人掌管鑰匙, 讓那些不相信誕生和死亡者領導其餘的人。 1 想想時間——想想一切過去的事; 想想今天,以及從今以往的後世。 你猜想過你自己不會繼續下去嗎? 你害怕這些土甲蟲了嗎? 你在擔憂未來對你毫無意義了嗎? 今天就毫無意義?那沒有個開端的過去毫無意義? 如果未來是毫無意義的,它們也同樣毫無意義了 想想太陽本是從東方升起的——男人們和婦女們本是溫順的、 真實的、活著的——每個東西都是活著的, 想想我和你本來看不見,無感覺,不思想也沒有職分, 想想如今我們在這裡擔負著我們的責任。 2 每過一天,一分鐘或一秒鐘,都不會沒有人分娩, 每過一天,一分鐘或一秒鐘,都不會沒有人死亡。 沉悶的黑夜一個個過去,沉悶的白天也是這樣, 在床上躺得太久而產生的痛苦過去了, 醫生拖延了許久才報以沉默而可怕的一瞥眼光, 孩子們哭著急忙趕來,兄弟姐妹也派人去叫了, 藥品原封未動地擱在架子上,(樟腦味兒卻早已充滿了各個房間,) 生者的忠實的手總不放開垂死者的手, 顫動的嘴唇輕輕地貼在彌留者的額上, 呼吸停止,心臟的搏動停止, 遺體直躺在床上,讓生者觀望。 它是摸得著的,猶如生者是摸得著的一樣。 生者以他們的目光望著遺體, 但一個沒有目光的不同的生者也留戀著,好奇地向遺體端詳。 3 想想那種融合在關於物質的想法中的關於死亡的想法吧, 想想城市與鄉村的所有這些奇蹟,別人對它們感興趣, 而我們不感興趣。想想我們是多麼熱衷於建設自己的住宅, 想想別的人也會這樣熱衷,而我們毫不在意。 (我看見一個人建築住宅,那住宅只能給他使用幾年,至多七 八十年, 我看見一個人建築住宅,那住宅卻能使用更長的時間。 ) 緩緩移動的黑線在整個大地上爬行——它們從不停息——它們 是送葬的人群, 那個原來是總統的人埋葬了,那個現在是總統的人也一定會出 殯。 4 一種對於庸俗結局的回憶, 一個關於工人的生與死的常見標本, 各自按照自己的類型。渡頭飛濺的寒波,河流中推揉的冰塊, 街道上半凍的污泥, 頭上灰沉沉的令人沮喪的天空,十二月的短促欲盡的白晝, 一輛柩車和若干駕馬車,一個年老的百老匯馬車駕駛員的出 殯,大半是車夫的送葬者。 朝向墓地安穩緩步地行進,喪鐘及時地敲響, 進了大門,在新掘的墓穴旁停下來,活著的人從車上跳下,把 柩車打開, 棺材給抬出,停放妥當,鞭子留在棺蓋上,黃土迅速地拋入墓 床, 用鏟於把上面的墳堆弄平實了——沉默, 一分鐘——誰也不動不響——完了, 他被體面地收拾好了——此外還有什麼呢? 他是個好夥伴,心快口快,性情急躁,模樣也不醜, 為朋友不顧生死,喜歡女人,賭博,大吃大喝, 嚐到過富裕的滋味,老來精神不振,病了,靠一種捐助來接濟, 死了,年僅四十一歲——以上就是他的葬禮。 伸開的大拇指,舉起的指頭,圍裙,披肩,手套,皮帶,雨衣, 仔細挑選的鞭子, 老闆,秘密監視者,調度員,馬夫,某人靠你閒混,你靠某人 閒混,前進,前面的人和後面的人, 好日子的工作,壞日子的工作,受寵愛的牲畜,劣等的牲畜, 頭一個外出,最後一個外出,夜裡上床睡, 想想,所有這些對於別的駕駛員都那樣重要和親密,而他在那 裡卻不感興趣。 5 市場,政府,工人的工資,想想這些在我們白天黑夜的生活中 多麼重要, 想想別的工人就那樣重視它們,可我們卻很少或一點也不計 較。 粗俗的和文雅的,你所謂的罪惡和你所謂的善良,想想這中間 的區別有多明白, 想想這區別對於別人將繼續存在,可我們卻置身於區別之外。 想想有多少樂事, 你在城裡過得愜意嗎?或者忙於做生意?或者在安排一種提名 和競選活動?或者同你的太太和全家在一起? 或者同你的母親和姐妹?或者從事婦女的家務?或者是美好的 慈母般的操勞? 這些也在向別人紛紛流動,你和我便向前流動不息,但是到相 當時候,你和我就會對它們不大感興趣了。 你的農場、贏利、收成——想想你是多麼的熱中, 想想將來還會有農場、贏利、收成,可是那對你有什麼用? 6 未來的將是好的,因為現在的就是好的, 感到興趣的是好的,而不感興趣的也一定是好的。 家庭樂趣,日常家務或職業,住宅建築,這些不是幻象,它們 有分量,有形狀,有地點, 農場,利潤,收成,市場,工資,政府,全部不是夢幻, 罪惡與善行之間的區別不是錯覺, 地球不是一個迴聲,人和他的生命以及他生命的一切都是經過 深思熟慮的。 你不是隨風飄散了,你必將可靠地環繞你自己而聚集, 你自己!你自己!永遠永遠你自己! 7 你由你的父母生下來,那不是為了把你擴散,而是要使你具有 個性, 那不是要你游移,而是要你堅定, 某些長期準備著的、無定形的東西已經達到並在你身上定形 了, 你從此萬無一失,無論發生什麼事情。 那些紡出的線聚合了,經線和緯線交織起來了,式樣也合乎規 格。 每一種準備都證明是正當的了, 樂隊已調整好他們的樂器,指揮棒發出了信號。 那位來訪的客人,他等候了好久,如今已被安頓, 他是那種美麗而愉快的人,他是那種你只要看著和與之相處就 感到滿足的人。 過去的法則不能逃避, 現今和將來的法則不能逃避, 生者的法則不能逃避,它是永恆的, 升遷和轉變的法則不能逃避, 英雄和做好事者的法則不能逃避,酒徒、告密者、卑鄙者的法 則,它們的一絲一毫都不能逃避。 8 緩緩移動的黑色行列不斷地走過大地, 北方人被運走,甫方人被運走,在大西洋岸上的人,在太平洋 岸上的人, 在這二者之間、遍布密西西比河流域、遍布於地球表面的人們。 偉大的大師們和宇宙是好好的,英雄們和做善事的人是好好 的, 著名的領袖人物、發明家和財主,那些虔誠和出眾的人,也可 能是好好的, 但是有比這個更重要的,即所有一切的價值究竟幾何。 那無盡的一群群的蠢人和壞人並非無足輕重, 非洲和亞洲的野蠻人並非無足輕重, 那些淺薄者的綿綿不絕的後裔一般說來也不是無足輕重。 在所有這些事情方面, 我夢想過我們不會有多大改變,我們的法則也不會改變, 我夢想過英雄們和做好事的人必定為現今和過去的法則所製 約,謀殺者、酒鬼、騙子,必定為現今和過去的法則所製 約, 因為我夢想過他們現今所面對的法則也足夠了。 我還夢想過那已知的短暫的生命之目的和本質, 是要為未知而永恆的生命構成並確定其身份。 假如一切只能淪為灰燼和糞肥, 假如蛆蟲和老鼠會把我們消滅,那得警惕啊!因為我們被出賣 了, 那就真正有了死亡的嫌疑。 你疑慮有死亡的危險嗎?如果我有這種疑慮,我寧願現在就 死, 難道你以為我能愉快地、順順噹噹地去消逝? 我愉快而順順噹噹地行走, 我不能確定究竟走向哪裡,但我知道那是好的, 整個宇宙都指出那是好的, 過去和現今都指出那是好的。 動物是多麼美麗而完整啊! 地球,以及它上面那最小的東西,多麼美麗而完整啊! 凡是所謂好的東西都是完美的,而凡是所謂壞的東西也同樣是 完美的; 植物和礦物是完美的,那不能估量的流體是完美的, 它們緩慢而堅定地來到了這裡,它們還要緩慢而堅定地繼續前 去。 9 我起誓,我現在認為每一事物都毫無例外地有個不朽的靈魂! 樹木有,紮根在地裡!海裡的草有!更何況畜生! 我起誓,我相信除了不朽就什麼也沒有了! 那精巧的結構屬於它,那星雲般的浮游物屬於它,那正在凝聚 的屬於它! 一切的準備都屬於它——本體屬於它——生命和物質通通屬於 它! 現在你敢么,啊,靈魂喲 現在你敢么,啊,靈魂喲, 和我走向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那裡既沒有立足之地,也沒有可以通行的道路? 那裡既沒有地圖,也沒有嚮導, 沒有人聲,沒有人手的接觸, 在那個地方沒有鮮豔的血肉,沒有嘴唇,也沒有眼睛。 我不知道這地方,啊,靈魂喲, 你也不知道,在我們前面的只是一片空白, 在那裡,在那不可接近的土地上,一切都是夢想不到的。 直到束縛被解除以後, 除了“時”“空”的永恆的束縛以外, 黑暗,引力,感覺,或任何限制將都不再能束縛我們。 那時我們將霍然跳出,我們將飄然邀遊, 在“時”“空”之中,啊,靈魂喲,我們為它們作下準備吧! 大家都一樣,最後終有了足夠的能力,(啊,快樂!啊,一切 的果實喲! )去充實它們,啊,靈魂喲! 我聽見神聖的死的喃喃低語, 暗夜所發出的唇音的閒談,噝音的合唱, 步履輕輕地上升,神秘的微風柔緩地飄動, 看不見的河川的微波,永遠不停的流著的浪潮, (或者那是眼淚濺起的水花麼?人類眼淚的不測的淵海麼?) 我仰望天空,看見巨大的雲堆, 這些雲悲哀地悠然舒捲著,無聲地擴大而且彼此混合, 不時,遠處一顆半明半暗的悲愁的星星, 現出來而又消逝了。 (這可以說是一種分娩,一種莊嚴不朽的誕生; 在眼力所不及的邊境, 有靈魂正飄然飛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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