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莎士比亞全集三

第23章 第四幕

莎士比亞全集三 莎士比亚 10336 2018-03-20
第一場弗羅棱薩軍營外 臣甲率埋伏兵士五六人上。 臣甲他一定會打這籬笆角上經過。你們向他衝上去的時候,大家都要齊聲亂嚷,講著一些希奇古怪的話,即使說得自己都聽不懂也沒有什麼關係;我們都要假裝聽不懂他的話,只有一個人聽得懂,我們就叫那個人出來做翻譯。 兵士甲隊長,讓我做翻譯吧。 臣甲你跟他不熟悉嗎,他聽不出你的聲音來嗎? 兵士甲不,隊長,我可以向您擔保他聽不出我的聲音。 臣甲那麼你向我們講些什麼南腔北調呢? 兵士甲就跟你們向我說的那些話一樣。 臣甲我們必須使他相信我們是敵人軍隊中的一隊客籍軍。他對於鄰近各國的方言都懂得一些,所以我們必須每個人隨口瞎嚷一些大家聽不懂的話兒;好在大家都知道我們的目的是什麼,因此可以彼此心照不宣,假裝懂得就是了;儘管像老鴉叫似的,咭哩咕嚕一陣子,越糊塗越好。至於你做翻譯的,必須表示出一副機警調皮的樣子來。啊,快快埋伏起來!他來了,他一定是到這裡來睡上兩點鐘,然後回去編造一些謊話哄人。

帕洛上。 帕洛十點鐘了;再過三點鐘便可以回去。我應當說我做了些什麼事情呢?這謊話一定要編造得十分巧妙,才會叫他們相信。他們已經有點疑心我,倒霉的事情近來接二連三地落到我的頭上來。我覺得我這一條舌頭太膽大了,我那顆心卻又太膽小了,看見戰神老爺和他的那些嘍羅們的影子,就會戰戰兢兢,話是說得出來,一動手就嚇軟了。 臣甲(旁白)這是你第一次說的老實話。 帕洛我明明知道丟了的鼓奪不回來,我也明明知道我一點沒有去奪回那面鼓來的意思,什麼鬼附在我身上,叫我誇下這個海口?我必須在我身上割破幾個地方,好對他們說這是力戰敵人所留的傷痕;可是輕微的傷口不會叫他們相信,他們一定要說,“你這樣容易就脫身出來了嗎?”重一點呢,又怕痛了皮肉。這怎麼辦呢?闖禍的舌頭呀,你要是再這樣瞎三話四地害我,我可要割下你來,放在老婆子的嘴裡,這輩子寧願做個啞巴了。

臣甲(旁白)他居然也會有自知之明嗎? 帕洛我想要是我把衣服撕破了,或是把我那柄西班牙劍敲斷了,也許可以叫他們相信。 臣甲(旁白)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帕洛或者把我的鬍鬚割去了,說那是一個計策。 臣甲(旁白)這不行。 帕洛或者把我的衣服丟在水里,說是給敵人剝去了。 臣甲(旁白)也不行。 帕洛我可以賭咒說我從城頭上跳下來,那個城牆足有―― 臣甲(旁白)多高? 帕洛三十丈。 臣甲(旁白)你賭下三個重咒人家也不會信你。 帕洛可是頂好我能夠拾到一面敵人棄下來的鼓,那麼我就可以賭咒說那是我從敵人手里奪回來的了。 臣甲(旁白)別忙,你就可以聽見敵人的鼓聲了。 帕洛哎喲,真的是敵人的鼓聲! (內喧嚷聲。)

臣甲色洛加?摩伏塞斯,卡哥,卡哥,卡哥。 眾人卡哥,卡哥,維利安達?拍?考薄,卡哥。 (眾擒帕洛,以巾掩其目。) 帕洛啊!救命!救命!不要遮住我的眼睛。 兵士甲波斯哥斯?色洛末爾陀?波斯哥斯。 帕洛我知道你們是一隊莫斯科兵;我不會講你們的話,這回真的要送命了。要是列位中間有人懂得德國話、丹麥話、荷蘭話、意大利話或者法國話的,請他跟我說話,我可以告訴他弗羅棱薩軍隊中的秘密。 兵士甲波斯哥斯?伏伐陀。我懂得你的話,會講你的話。克累利旁托。朋友,你不能說謊,小心點吧,十七把刀兒指著你的胸口呢。 帕洛哎喲! 兵士甲哎喲!跪下來禱告吧。曼加?累凡尼亞?都爾契。 臣甲奧斯考皮都爾卻斯?伏利伏科。

兵士甲將軍答應暫時不殺你!現在我們要把你這樣蒙著眼睛,帶你回去盤問,也許你可以告訴我們一些軍事上的秘密,贖回你的狗命。 帕洛啊,放我活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營裡的一切秘密:一共有多少人馬,他們的作戰方略,還有許多可以叫你們吃驚的事情。 兵士乙可是你不會說謊話吧? 帕洛要是我說了半句謊話,死後不得超生。 兵士甲阿考陀?林他。來,饒你多活幾個鐘點。 (率若干兵士押帕洛下,內起喧嚷聲片刻。) 臣甲去告訴羅西昂伯爵和我的兄弟,說我們已經把那隻野鳥捉住了,他的眼睛給我們蒙著,請他們決定如何處置。 兵士乙是,隊長。 臣甲你再告訴他們,他將要在我們面前洩漏我們的秘密。 兵士乙是,隊長。

臣甲現在我先把他好好地關起來再說。 (同下。) 第二場弗羅棱薩。寡婦家中一室 勃特拉姆及狄安娜上。 勃特拉姆他們告訴我你的名字是芳提貝爾。 狄安娜不,爵爺,我叫狄安娜。 勃特拉姆果然你比月中的仙子還要美上幾分!可是美人,難道你外表這樣秀美,你的心裡竟不讓愛情有一席地位嗎?要是青春的熾烈的火焰不曾燃燒著你的靈魂,那麼你不是女郎,簡直是一座石像了。你倘然是一個有生命的活人,就不該這樣冷酷無情。你現在應該學學你母親開始懷孕著你的時候那種榜樣才對啊。 狄安娜她是個貞潔的婦人。 勃特拉姆你也是。 狄安娜不,我的母親不過盡她應盡的名分,正像您對您夫人也有應盡的名分一樣。 勃特拉姆別說那一套了!請不要再為難我了吧。我跟她結婚完全出於被迫,可是我愛你卻是因為我自己心裡的愛情在鞭策著我。我願意永遠供你驅使。

狄安娜對啦,在我們沒有願意供你們驅使之前,你們是願意供我們驅使的;可是一等到你們把我們枝上的薔薇採去以後,你們就把棘刺留著刺痛我們,反倒來嘲笑我們的枝殘葉老。 勃特拉姆我不是向你發過無數次誓了嗎? 狄安娜許多誓不一定可以表示真誠,真心的誓只要一個就夠了。我們在發誓的時候,哪一回不是指天誓日,以最高的事物為見證?請問要是我實在一點不愛你,我卻指著上帝的名字起誓,說我深深地愛著你,這樣的誓是不是可以相信的呢?口口聲聲說敬愛上帝,用他的名義起誓,幹的卻是違反他意旨的事,這太說不通了。所以你那些誓言都是空話,等於沒有打印信的契約――至少我認為如此。 勃特拉姆不要這樣想。不要這樣神聖而殘酷。戀愛是神聖的,我的純潔的心,也從來不懂得你所指斥男子們的那種奸詐。不要再這樣冷淡我,請你快來安慰安慰我的飢渴吧。你只要說一聲你是我的,我一定會始終如一地永遠愛著你。

狄安娜男人們都是用這種手段誘我們失身的。把那個指環給我。 勃特拉姆好人,我可以把它藉給你,可是我不能給你。 狄安娜您不願意嗎,爵爺? 勃特拉姆這是我家世世相傳的榮譽,如果我把它丟了,那是莫大的不幸。 狄安娜我的榮譽也就像這指環一樣;我的貞操也是我家世世相傳的寶物,如果我把它丟了,那是莫大的不幸。我正可藉用您的說法,拿“榮譽”這個詞來抗拒您的無益的試探。 勃特拉姆好,你就把我的指環拿去吧;我的家、我的榮譽甚至於我的生命,都是屬於你的,我願意一切聽從你。 狄安娜今宵半夜時分,你來敲我臥室的窗門,我可以預先設法調開我的母親。可是你必須依從我一個條件,當你征服了我的童貞之身以後,你不能耽擱一小時以上,也不要對我說一句話。為什麼要這樣是有很充分的理由的,等這指環還給你的時候,你就可以知道。今夜我還要把另一個指環套在你的手指上,留作日後的信物。晚上再見吧,可不要失約啊。你已經贏得了一個妻子,我的終身卻也許從此毀了。

勃特拉姆我得到了你,就像是踏進了地上的天堂。 (下。) 狄安娜有一天你會感謝上天,幸虧遇見了我。我的母親告訴我他會怎樣向我求愛,她就像住在他心裡一樣說得一點不錯;她說,男人們所發的誓,都是千篇一律的。他發誓說等他妻子死了,就跟我結婚;我寧死也不願跟他同床共枕。這種法國人這樣靠不住,與其嫁給他,還不如終身做個處女好。他想用欺騙手段誘惑我,我現在也用欺騙手段報答他,想來總不能算是罪惡吧。 (下。) 第三場弗羅棱薩軍營 二臣及兵士二三人上。 臣甲你還沒有把他母親的信交給他嗎? 臣乙我已經在一點鐘前給了他;信裡好像有些什麼話激發了他的天良,因為他讀了信以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臣甲他拋棄了這樣一位溫柔賢淑的妻子,真不應該。

臣乙他更不應該拂逆王上的旨意,王上不是為了他的幸福作出格外的恩賜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可是你不能講給別人聽。 臣甲你告訴了我以後,我就把它埋葬在自己的心裡,決不再向別人說起。 臣乙他已經在這里弗羅棱薩勾搭上了一個良家少女,她的貞潔本來是很出名的;今夜他就要逞他的淫欲去破壞她的貞操,他已經把他那顆寶貴的指環送給她了,還認為自己這樁見不得人的勾當十分上算。 臣甲上帝饒恕我們!我們這些人類真不是東西! 臣乙人不過是他自己的叛徒,正像一切叛逆的行為一樣,在達到罪惡的目的之前,總要洩漏出自己的本性。他幹這種事實際會損害他自己高貴的身分,但是他雖然自食其果,卻不以為意。 臣甲我們對自己齷齪的打算竟然這樣吹噓,真是罪該萬死。那麼今夜他不能來了嗎?

臣乙他的時間表已經排好,一定要在半夜之後方才回來。 臣甲那麼再等一會兒他也該來了。我很希望他能夠親眼看見他那個同伴的本來面目,讓他明白明白他自己的判斷有沒有錯誤,他是很看重這個騙子的。 臣乙我們還是等他來了再處置那個人吧,這樣才好叫他無所遁形。 臣甲現在還是談談戰事吧,你近來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臣乙我聽說兩方面已經在進行和議了。 臣甲不,我可以確實告訴你,和議已經成立了。 臣乙那麼羅西昂伯爵還有些什麼事好做呢?他是再到別處去旅行呢,還是打算回法國去? 臣甲你這樣問我,大概他還沒有把你當作一個心腹朋友看待。 臣乙但願如此,否則他幹的事我也要脫不了乾係了。 臣甲告訴你吧,他的妻子在兩個月以前已經從他家裡出走,說是要去參禮聖約克?勒。格朗;把參禮按照最嚴格的儀式執行完畢以後,她就在那地方住下,因為她的多愁善感的天性經不起悲哀的襲擊,所以一病不起,終於嘆了最後一口氣,現在是在天上唱歌了。 臣乙這消息也許不確吧? 臣甲她在臨死以前的一切經過,都有她親筆的信可以證明;至於她的死訊,當然她自己無法通知,但是那也已經由當地的牧師完全證實了。 臣乙這消息伯爵也完全知道了嗎? 臣甲是的,他已經知道了詳詳細細的一切。 臣乙他聽見這消息,一定很高興,想起來真是可嘆。 臣甲我們有時往往會把我們的損失當作莫大的幸事! 臣乙有時我們卻因為幸運而哀傷流淚!他在這裡憑著他的勇敢,雖然獲得了極大的光榮,可是他回家以後將遭遇的恥辱,也一定是同樣大的。 臣甲人生就像是一匹用善惡的絲線交錯織成的布;我們的善行必須受我們的過失的鞭撻,才不會過分趾高氣揚;我們的罪惡又賴我們的善行把它們掩蓋,才不會完全絕望。 一僕人上。 臣甲啊,你的主人呢? 僕人他在路上遇見公爵,已經向他辭了行,明天早晨他就要回法國去了。公爵已經給他寫好了推薦信,向王上竭力稱道他的才幹。 臣乙為他說幾句即使是溢美的好話,倒也是不可少的。 臣甲怎樣好聽恐怕也不能平復國王的怒氣。他來了。 勃特拉姆上。 臣甲啊,爵爺!已經過了午夜了嗎? 勃特拉姆我今晚已經乾好了十六件每一件需要一個月時間才辦得了的事情。且聽我一一道來:我已經向公爵辭行,跟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告別,安葬了一個妻子,為她辦好了喪事,寫信通知我的母親我就要回家了,並且僱好了護送我回去的衛隊;除了這些重要的事情以外,還乾好了許多小事情;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還不曾辦妥。 臣乙要是這件事情有點棘手,您又一早就要動身,那麼現在您該把它趕快辦好才是。 勃特拉姆我想把它不了了之,以後也希望不再聽見人家提起它了。現在我們還是來演一出傻子和大兵的對話吧。來,把那個冒牌貨抓出來;他像一個妖言惑眾的江湖術士一樣欺騙了我。 臣乙把他抓出來。 (兵士下)他已經鎖在腳梏裡坐了一整夜了,可憐的勇士! 勃特拉姆這也是活該,他平常腳跟上戴著馬刺也太大模大樣了。他被捕以後是怎樣一副神氣? 臣甲我已經告訴您了,爵爺,要沒有腳梏,他連坐都坐不直。說得明白些:他哭得像一個倒翻了牛奶罐的小姑娘。他把摩根當作了一個牧師,把他從有生以來直到鎖在腳梏里為止的一生經歷源源本本向他懺悔;您想他懺悔些什麼? 勃特拉姆他沒有提起我的事情吧? 臣乙他的供狀已經筆錄下來,等會兒可以當著他的面公開宣讀;要是他曾經提起您的事情――我想您是被他提起過的――請您耐著性子聽下去。 兵士押帕洛上。 勃特拉姆該死的東西!還把臉都遮起來了呢!他不會說我什麼的。我且不要作聲,聽他怎麼說。 臣甲蒙臉人來了!浦托?達達洛薩。 兵士甲他說要對你用刑,你看怎樣? 帕洛你們不必逼我,我會把我所知道的一切招供出來;要是你們把我榨成了肉醬,我也還是說這麼幾句話。 兵士甲波斯哥?契末卻。 臣甲波勃利平陀?契克末哥。 兵士甲真是一位仁慈的將軍。這裡有一張開列著問題的單子,將爺叫我照著它問你,你須要老實回答。 帕洛我希望活命,一定不會說謊。 兵士甲“第一,問他公爵有多少馬匹。”你怎麼回答? 帕洛五六千匹,不過全是老弱無用的,隊伍分散各處,軍官都像叫化子,我可以用我的名譽和生命向你們擔保。 兵士甲那麼我就把你的回答照這樣記下來了。 帕洛好的,你要我發無論什麼誓都可以。 勃特拉姆他可以什麼都不顧,真是個沒有救藥的狗才! 臣甲您弄錯了,爵爺;這位是赫赫有名的軍事專家帕洛先生,這是他自己親口說的,在他的領結裡藏著全部戰略,在他的刀鞘里安放著渾身武藝。 臣乙我從此再不相信一個把他的劍擦得雪亮的人;我也再不相信一個穿束得整整齊齊的人會有什麼真才實學。 兵士甲好,你的話已經記下來了。 帕洛我剛才說的是五六千匹馬,或者大約這個數目,我說的是真話,記下來吧,我說的是真話。 臣甲他說的這個數目,倒有八九分真。 勃特拉姆像他這樣的說真話,我是不感激他的。 帕洛請您記好了,我說那些軍官們都像叫化子。 兵士甲好,那也記下了。 帕洛謝謝您啦。真話就是真話,這些傢伙都是寒傖得不成樣子的。 兵士甲“問他步兵有多少人數。”你怎麼回答? 帕洛你們要是放我活命,我一定不說謊話。讓我看:史卑里奧,一百五十人;西巴斯辛,一百五十人;柯蘭勃斯,一百五十人;杰奎斯,一百五十人;吉爾辛、考斯莫、洛多威克、葛拉提,各二百五十人;我自己所帶的一隊,還有契托弗、伏蒙特、本提,各二百五十人:一共算起來,好的歹的並在一起,還不到一萬五千人,其中的半數連他們自己外套上的雪都不敢拂掉,因為他們唯恐身子搖了一搖,就會像朽木一樣倒塌下來。 勃特拉姆這個人應當把他怎樣處治才好? 臣甲我看不必,我們應該謝謝他。問他我這個人怎樣,公爵對我信任不信任。 兵士甲好,我已經把你的話記下來了。 “問他公爵營裡有沒有一個法國人名叫杜曼上尉的;公爵對他的信用如何;他的勇氣如何,為人是否正直,軍事方面的才能怎樣;假如用重金賄賂他,能不能誘他背叛。”你怎麼回答?你所知道的怎樣? 帕洛請您一條一條問我,讓我逐一回答。 兵士甲你認識這個杜曼上尉嗎? 帕洛我認識他,他本來是巴黎一家縫衣舖裡的徒弟,因為把市長家裡的一個不知人事的傻丫頭弄大了肚皮,被他的師傅一頓好打趕了出來。 (臣甲舉手欲打。) 勃特拉姆且慢,不要打他;他的腦袋免不了要給一爿瓦掉下來砸碎的。 兵士甲好,這個上尉在不在弗羅棱薩公爵的營裡? 帕洛他在公爵營裡,他的名譽一塌糊塗。 臣甲不要這樣瞧著我,我的好爵爺,他就會說起您的。 兵士甲公爵對他的信用怎樣? 帕洛公爵只知道他是我手下的一個下級軍官,前天還寫信給我叫我把他開革;我想他的信還在我的口袋裡呢。 兵士甲好,我們來搜。 帕洛不瞞您說,我記得可不大清楚,也許它在我口袋裡,也許我已經把它跟公爵給我的其餘的信一起放在營裡歸檔了。 兵士甲找到了;這兒是一張紙,我要不要向你讀一遍? 帕洛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公爵的信。 勃特拉姆我們的翻譯裝得真像。 臣甲的確像極了。 兵士甲“狄安娜,伯爵是個有錢的傻大少――” 帕洛那不是公爵的信,那是我寫給弗羅棱薩城裡一位名叫狄安娜的良家少女的信,我勸她不要受人家的引誘,因為有一個羅西昂伯爵看上了她,他是一個愛胡調的傻哥兒,一天到晚轉女人的念頭。請您還是把這封信放好了吧。 兵士甲不,對不起,我要把它先讀一遍。 帕洛我寫這封信的用意是非常誠懇的,完全是為那個姑娘的前途著想;因為我知道這個少年伯爵是個危險的淫棍,他是色中餓鬼,出名的破壞處女貞操的魔王。 勃特拉姆該死的反复小人! 兵士甲 他要是向你盟山誓海, 你就向他把金銀索討; 你須要半推半就,若即若離, 莫讓他把溫柔的滋味嘗飽。 一朝肥肉嚥下了他嘴裡, 你就永遠不要想他付鈔。 一個軍人這樣對你忠告: 寧可和有年紀人來往, 不要跟少年郎們胡調。 你的忠樸帕洛上。 勃特拉姆我要把這首詩貼在他的額角上,拖著他遊行全營,一路上用鞭子抽他。 臣甲爵爺,這就是您的忠心的朋友,那位精通萬國語言的專家,全能百曉的軍人。 勃特拉姆我以前最討厭的是貓,現在他在我眼中就是一頭貓。 兵士甲朋友,照我們將軍的面色看來,我們就要把你吊死了。 帕洛將爺,無論如何,請您放我活命吧。我並不是怕死,可是因為我自知罪孽深重,讓我終其天年,也可以懺悔懺悔我的餘生。將爺,把我關在地牢裡,鎖在腳梏裡,或者丟在無論什麼地方都好,千萬饒我一命! 兵士甲要是你能夠老老實實招認一切,也許還有通融餘地。現在還是繼續問你那個杜曼上尉的事情吧。你已經回答過公爵對他的信用和他的勇氣,現在要問你他這人為人是否正直? 帕洛他會在和尚廟裡偷雞蛋;講到強姦婦女,沒有人比得上他;毀誓破約,是他的拿手本領;他撒起謊來,可以顛倒黑白,混淆是非;酗酒是他最大的美德,因為他一喝酒便會爛醉如豬,倒在床上,不會再去闖禍,唯一倒霉的只有他的被褥,可是人家知道他的脾氣,總是把他抬到稻草上去睡。關於他的正直,我沒有什麼話好說;凡是一個正人君子所不應該有的品質,他無一不備;凡是一個正人君子所應該有的品質,他一無所有。 臣甲他說得這樣天花亂墜,我倒有點喜歡他起來了。 勃特拉姆因為他把你形容得這樣巧妙嗎?該死的東西!他越來越像一頭貓了。 兵士甲你說他在軍事上的才能怎樣? 帕洛我不願說他的謊話,他曾經在英國戲班子裡擂過鼓,此外我就不知道他的軍事上的經驗了;他大概還在英國某一個邁蘭德廣場上教過民兵兩人一排地站隊。我希望盡量說他的好話,可是這最後一件事我不能十分肯定。 臣甲他的無恥厚臉,簡直是空前絕後,這樣一個寶貨倒也是不可多得的。 勃特拉姆該死!他真是一頭貓。 兵士甲他既然是這樣一個卑鄙下流的人,那麼我也不必問你賄賂能不能引誘他反叛了。 帕洛給他幾毛錢,他就可以把他的靈魂連同世襲繼承權全部出賣,永不反悔。 兵士甲他還有一個兄弟,那另外一個杜曼上尉呢? 臣乙他為什麼要問起我? 兵士甲他是怎樣一個人? 帕洛也是一個窠裡的老鴉;從好的方面講,他還不如他的兄長,從壞的方面講,可比他的哥哥勝過百倍啦。他的哥哥是出名的天字第一號的懦夫,可是在他面前還要甘拜下風。退後起來,他比誰都奔得快;前進起來,他就寸步難移了。 兵士甲要是放你活命,你願不願意作內應,把弗羅棱薩公爵出賣給我們? 帕洛願意願意,連同他們的騎兵隊長就是那個羅西昂伯爵。 兵士甲我去對將軍說,看他意思怎樣。 帕洛(旁白)我從此再不打什麼倒霉鼓了!我原想冒充一下好漢,騙騙那個淫蕩的伯爵哥兒,結果闖下這樣大的禍;可是誰又想得到在我去的那個地方會有埋伏呢? 兵士甲朋友,沒有辦法,你還是不免一死。將軍說,你這樣不要臉地洩漏了自己軍中的秘密,還把知名當世的貴人這樣信口詆毀,留你在這世上,沒有什麼用處,所以必須把你執行死刑。來,劊子手,把他的頭砍下來。 帕洛噯喲,我的天爺爺,饒了我吧,倘然一定要我死,那麼也讓我親眼看個明白。 兵士甲那倒可以允許你,讓你向你的朋友們辭行吧。 (解除帕洛臉上所縛之布)你瞧一下,有沒有你認識的人在這裡? 勃特拉姆早安,好隊長! 臣乙上帝祝福您,帕洛隊長! 臣甲上帝保佑您,好隊長! 臣乙隊長,我要到法國去了,您要我帶什麼信去給拉佛大人嗎? 臣甲好隊長,您肯不肯把您替羅西昂伯爵寫給狄安娜小姐的情詩抄一份給我?可惜我是個天字第一號的懦夫,否則我一定會強迫您默寫出來;現在我不敢勉強您,只好失陪了。 (勃特拉姆及甲乙二臣下。) 兵士甲隊長,您這回可出了醜啦! 帕洛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任是英雄好漢,也逃不過詭計陰謀。 兵士甲要是您能夠發現一處除了蕩婦淫娃之外沒有其他的人居住的國土,您倒很可以在那里南面稱王,建立起一個無恥的國家來。再見,隊長;我也要到法國去,我們會在那裡說起您的。 (下。) 帕洛管他哩,我還是我行我素。倘然我是個有幾分心肝的人,今天一定會無地自容;可是雖然我從此掉了官,我還是照舊吃吃喝喝,照樣睡得爛熟,像我這樣的人,到處為家,什麼地方不可以混混過去。可是我要警告那些喜歡吹牛的朋友們,不要太吹過了頭,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是一頭驢子的。我的劍呀,你從此銹起來吧!帕洛呀,不要害臊。厚著臉皮活下去吧!人家作弄你,你也可以靠讓人家作弄走運,天生世人,誰都不會沒有辦法的。他們都已經走了,待我追上前去。 (下。) 第四場弗羅棱薩。寡婦家中一室 海麗娜、寡婦及狄安娜上。 海麗娜為了使你們明白我並沒有欺弄你們,一個當今最偉大的人物可以替我作保證;在我還沒有完成我的目的以前,我必須在他的寶座之前下跪。過去我曾經替他做過一件和他的生命差不多同樣寶貴的事,即使是蠻頑無情的韃靼人,也不能不由衷迸出一聲感謝。有人告訴我他現在在馬賽,正好有便人可以護送我們到那兒去。我還要告訴你們知道,人家都當我已經死了。現在軍隊已經解散,我的丈夫也回家去了,要是我能夠得到上天的默佑和王上的准許,我們也可以早早回家。 寡婦好夫人,請您相信我,我是您的最忠實的僕人,凡是您信託我做的事,我無不樂意為您效勞。 海麗娜大娘,你也可以相信我是你的一個最好的朋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樣才可以報答你的厚意。你應該相信,既然上天注定使你的女兒幫助我得到一個丈夫,它也一定會使我幫助她稱心如意地嫁一位如意郎君。我就是不懂男子們的心理,他們竟會向一個被認為厭物的女子傾注他們的萬種溫情!沉沉的黑夜使他覺察不出自己已經受人愚弄,抱著一個避之唯恐不及的蛇蠍,還以為就是那已經杳如黃鶴的玉人,可是這些話我們以後再說吧。狄安娜,我還要請你為了我的緣故,稍為委屈一下。 狄安娜您無論吩咐我做什麼事,只要不虧名節,我都願意為您忍受一切,死而無怨。 海麗娜請再忍耐片時,轉眼就是夏天了,野薔薇快要綠葉滿枝,遮掩了它周身的棘刺;苦盡之後會有甘來。我們可以出發了,車子已經預備好,疲勞的精神也已經養息過來。萬事吉凶成敗,須看後場結局;倘能如願以償,何患路途紆曲。 (同下。) 第五場羅西昂。伯爵夫人府中一室 伯爵夫人、拉佛及小丑上。 拉佛不,不,不,令郎都是因為受了那個無賴的引誘,才會這樣胡作非為,那傢伙一日不除,全國的青年都要中他的流毒。倘然沒有這隻大馬蜂,令媳現在一定好好地活在世上,令郎也一定仍舊在家裡不出去,受著王上的眷寵。 伯爵夫人我但願我從來不曾認識他,都是他害死了一位世上最賢德的淑女。她即使是我親生骨肉,曾經使我忍受過懷胎的痛苦的,也不能使我愛她更為深切了。 拉佛她真是一位好姑娘,所謂靈芝仙草,可遇而不可求。 小丑可不是嗎,大人,把她拌在菜裡吃,一定也很香。 拉佛混蛋,誰跟你說香草來著?我們說的是仙草。 小丑我不是《聖經》上說的尼布甲尼撒大王⑤。他發起瘋來,整天吃草,大人,我對草可並不在行。 拉佛你認為自己是哪個――是壞蛋呢,還是傻瓜? 小丑給女人幹活的時候,我是個傻瓜,大人;給男人幹活的時候,我是個壞蛋。 拉佛這個分別由何而來? 小丑我把男人的妻子騙走,替他越俎代庖。 拉佛那你果然成了替男人幹活的壞蛋。 小丑我把我常耍的這小棍給他妻子,這就也為她幹活了。 拉佛言之有理;又是壞蛋,又是傻瓜。 小丑請您多照顧。 拉佛不,不,不。 小丑沒關係,您要不肯照顧我,我還可以找一個身分不下於您的貴人。 拉佛那是誰?是個法國人嗎? 小丑說真的,大人,論起姓名來,他是個英國人;可是看模樣,他在法國比在英國更得意。 拉佛你說的是哪位貴人? 小丑黑太子,大人;也就是黑暗之王,也就是魔鬼。 拉佛別扯啦,把這袋錢拿去。我不是要引誘你離開你方才說起的主人;還是好生侍奉他吧。 小丑我是從山林裡來的,大人,最喜歡生火取暖;我方才說起的主人也總是把火燒得熱熱的。他是統治全世界的大王;可是,叫那班貴族在他的宮廷裡待著吧,我還是到那窄門的小屋裡住著去,那是坐享榮華的人不屑於光臨的。少數肯貶低自己的也許能去,可是大多數嬌生慣養的準會怕冷,他們寧可沿著佈滿鮮花的大路,走向寬門,直趨烈火。 ⑥ 拉佛去吧,我有點厭煩你了;我先告訴你,免得惹你不痛快。去吧,好好看著我那幾匹馬,別胡鬧。 小丑要是我在看馬的時候胡鬧,大人,那也不過是“馬胡”而已。 (下。) 拉佛真是個機靈的,會搗亂的壞蛋。 伯爵夫人您說得很對。先夫在世的時候很喜歡他,命令我們把他養在家裡;這一來,他就認為自己有肆口胡言的權利了。他說話真是很沒有分寸的,愛拿誰開玩笑,就拿誰開玩笑。 拉佛我也覺得他怪有意思的,叫他說說沒有關係。我剛才正要告訴您,自從我聽見了少夫人的噩耗,並且知道令郎就要回來的消息以後,我就央求王上替小女作成一頭親事;實在說起來,他們兩個人都還年幼,這是王上首先想起,向我當面提起過的。王上已經答應我親任冰人;他對令郎本來頗有幾分不高興,藉此正可使他忘懷舊事。不知道夫人的意思怎樣? 伯爵夫人我很滿意,大人;希望這件事情能夠圓滿成功。 拉佛王上已經從馬賽動身來此,他的身體健壯得像剛滿三十歲的人一樣。他明天就可以到這裡,這消息是一個一向靠得住的人告訴我的,大概不會有錯。 伯爵夫人我能夠在未死之前,再見王上一面,真是此生幸事。我已經接到小兒來信,說他今晚便可以到家;大人要是不嫌舍間窄陋,就請在此耽擱一兩天,等他們兩人見了面再去好不好? 拉佛夫人,我正在想他們兩人商談的時候,我以怎樣的資格參與。 伯爵夫人只憑你尊貴的身分就夠了。 拉佛我談不上什麼尊貴,但是感謝上帝,總還算過得去。 小丑上。 小丑啊,夫人!少爺就要來了,他臉上還貼著一塊天鵝絨片呢;那天鵝絨片底下有沒有傷疤,要去問那天鵝絨才知道,可是它的確是一塊很好的天鵝絨。他的左臉腫起來足有兩寸半,可是右臉卻是光光的。 拉佛光榮的疤痕是最好的裝飾。 ……我看那多半是疤痕。 小丑我看準是楊梅瘡。 拉佛讓我們去迎接令郎吧,我渴想跟這位英勇的少年戰士談談呢。 小丑他們一共有十多個人,大家戴著漂亮的帽子,帽子上插著羽毛,那羽毛看見每一個人都會點頭招呼哩。 (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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