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歷代帝王詩詞鑑賞辭典

第45章 清世宗雍正帝——愛新覺羅·胤禛

愛新世羅·胤禛(1678——1735),康熙第四子。在康熙死後,以陰謀取得帝位。史載:胤禛天表魁偉,舉止端凝。即位後,他嚴厲鎮壓了爭奪皇位的兄弟,禁錮殺戮了擁戴自己的科隆多和年羹堯,並屢興文字獄,強化思想統治。在位十三年,卒,葬泰陵(今河北易縣泰宁鎮),廟號世宗,史稱雍正皇帝。 一片芳菲上苑東,晝長人坐落花風。
①芸編,書的別稱。古人藏書多用芸香驅蠹蟲,所以稱書籤為“芸簽”,稱書籍則為“芸編”。 這是一首寫景的格律詩,寫讀書環境,寫園林春色。 作者很像一個風光片攝影師,十分講究取景方法及攝像角度的變換。首聯第一句“一片芳菲上苑東”用廣角鏡頭。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景像是蔥蘢的百草、流芳的百花。 “芳菲”的含義並不是單一的,既可以指花草之香,也可以指花草之色。 “一片”,同樣不是規定了恆量的計數詞,既可言其多,群芳百卉;也可言其盛,奼紫嫣紅。 “一片芳菲”,正是一派春色。這是總寫,僅此四字,便渲染出了“春色滿園關不住”的環境氛圍。這兒特別能吸引人,於是人們眼前又切入了一個特寫鏡頭:一個書生,手捧芸編,似讀非讀,似看非看。滿園的春色令其沉醉、痴迷、長坐,晷移時逝而不覺,他似乎在遐思,又似乎在靜聽。風不動,但他確實聽到了,落紅擲地有聲。 “晝長人坐落花風”,詩人再現的果真是一個“人閒桂花落”的境界嗎?

值得注意的是,詩中閒坐者是一個審美主體,他在仔細觀察他周圍的事物,欣賞那美麗怡人的春色。因此隨著他視點的不斷移動也便出現了一個一個的分寫鏡頭。 “蒙茸細草侵階綠,濃艷夭桃映閣紅。”頷聯是寫植物。先寫草,草是不斷進取者的形象,生於古原者則“離離”,生於江洲者則“萋萋”,只是庭除堂階往往不肯提供“草”之生長的條件。不過“蒙茸”之草儘管柔細,卻畢竟不是弱者。一個“侵”字表明了草之延展與滲透的不屈個性,一個“綠”字則更顯示了它自己的合理存在,這正是“遠芳侵古道”,“更行更遠還生”的精神。再寫桃,桃愛濃抹盛妝,不甘當配角。著一“映”字突出了桃與閣的互為賓主的關係,一個“紅”字則更展示了它花枝招展,以艷取勝的優勢。作者以詩情畫筆,調彩敷色,確實收到了“萬綠叢中一點紅”,“紅杏枝頭春意鬧”的點化效果。

接下來的頸聯是寫動物:“香惹遊蜂窺幾席,晴薰舞蝶傍簾櫳。”春花流芳,招來了忙碌不巳的蜜蜂,它們到處探尋春的泉源;春光明媚,陶醉了興高采烈的蝴蝶,隨便一個美的所在它們都留戀忘返。這裡,“窺”與“傍”兩個動詞,寫絕了蜂、蝶——這對春園小天使的憨樸、可人。 “幾席”、“簾櫳”,兩個名詞,前者疊韻,後者雙聲,又賦予了詩句以秀奇與靈動的聲韻節奏,彷彿鏡頭畫面間不時還伴響起幾個輕快跳蕩的動人音符。這詩,真可謂美妙的聲與畫的藝術! 一個個分鏡頭的藝術性的組合剪接,立刻產生了蒙太奇的效應。這“春園”充滿了進取的活力,充滿了人間的美好,可親、可愛。接著,末聯出現了一軸意想畫圖:“韶光脈脈春如海。”“韶光”,就是美好的時光,“脈脈”,狀其柔情麗態。 “春如海”,既是形象的比喻,也是對春天韶光的禮讚。如果說“韶光脈脈春如海”是對“春園”描繪的總束,那末應該說“諷詠芸編興不窮”才是對詩篇主題的館結和昇華。寫“諷詠芸編”也就是寫“春園讀書”。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頭方悔讀書遲。園中賞春,使“閒坐者”頗獲啟迪,於是諷詠有聲,興致無限。作者攝下這令人蓬勃欣躍、暢快熱烈的最後一幕,大大深化了“春園讀書”這一主題。如此寫來,也才使作者對春園景色的描畫變得更富於生活意義。

《春園讀書》一詩,取景長於擇選,寫物準確傳神、維妙維肖,藻繪設色富於詩情畫意,不僅思想意趣上勵人奮發進取,而且藝術形像中也給人以充分的審美享受,真是一首值得諷詠的佳作。
芙蓉萬仞插丹梯,海上群峰莫與齊。
泰山素有“五嶽之長”、“五嶽獨尊”之謄,因而別稱岱山、岱宗。中國歷代帝王於登基之初、太平之歲,多來泰山舉行封禪大典,祭告天地。他們也常常為泰山的磅礴山勢與壯麗景色所驚服拜倒。漢武帝劉徹嘗有贊曰:“高矣,極矣,大矣,特矣,壯矣,赫矣,駭矣,惑矣。”列舉岱宗特點雖有八個之多,只可惜太抽象了。清世宗雍正皇帝《望岱》一詩則主要抓住岱山之“高”這一特點,作出了極為形象的描繪。 詩為七律。首聯是“芙蓉萬仞插丹梯,海上群峰莫與齊。”“芙蓉”,或謂芙蓉城,據說為仙人所居之地。宋蘇軾有詩云:“芙蓉城中花冥冥,誰其主者石與丁。”相傳石延年、丁度、王迥死後為芙蓉城主。泰山自然也不妨稱為“仙山”,道教典籍《雲笈七簽》將“東岳太山洞”劃為“三十六洞天”之一,泰山上還有很多“仙跡”,諸如可望不可及的“仙人橋”、古稱群玉庵的“王母池”、“冉冉古生竹、結根泰山阿”處的“萬仙樓”、玉女修真處的“黃花洞”以及據傳遊人過此即可得道成仙的“昇仙坊”!等。因此,作者胤禛才將泰山與海上蓬萊、方丈、瀛洲諸神山相類比。說泰山就像萬仞丹梯,直上九霄,上摩仙界,可仰步三天勝跡、俯臨千嶂奇觀,這種崇峻氣勢與境界是海上仙山所難以相比的!

於是有第二聯:“九點青煙看野馬,五更紅日候天雞。”古代中國被分為九州,但從岱宗仙界“回頭下望人寰處”,不過是“九點青煙”罷了。李賀《夢天》雲:“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胤禛此處化用其句。 “看野馬”,此用《莊子·逍遙遊》語,野馬,猶塵埃。 “天雞”,神話中天上的雞。郭璞《玄中記》記載說:“桃都山有大樹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雞。日出照木,天雞即鳴,天下雞皆鳴。”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曾有“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的描述,胤禛於此借用,但“候”與“聞”的時感不同。從整個第二聯來看,作者雖接連用了前人語句,但並非簡單的沿襲或搬用,而更集中地創造了岱宗所特有的那種神奇境界。較之謝靈運狀泰山高大的“崔崒刺雲天”(《泰山吟》)句,胤禛這一聯不僅突出了感性形象,而且充滿了浪漫色彩。

第三聯寫山上勝景古蹟:“雲封峭壁鬆多古,蘚積殘碑字未迷。”前句寫壁奇松古。泰山松樹層層迭迭,尤其是對鬆山一帶,雙峰對峙,古鬆生於絕壁,雲出其間,時隱時現.風起則松濤轟鳴傳響,令人心蕩神馳。雍正的這一發現和描繪似乎在後來的乾隆詩中得到了印證:“岱宗最佳處,對鬆真絕奇。”後句寫碑殘字古。岱山碑碣甚多,向有“碑林”之稱,其間甚至還有秦二世的詔書殘石。元人郝經曾有詩句詠嘆:“拳如釵股直如箸,屈鐵碾玉秀且奇,千年瘦勁益飛動,回視諸家肥更痴”(《太平頂讀秦碑》)。胤禛詩與郝經詩異曲同工,他說儘管碑殘“蘚積”,但其字卻還“未迷”可辨。就“雲封”一聯來看,胤禛觀察認真細緻,描寫生動逼真。靜細逼真的描寫透露了詩人對神奇高古的泰山的嚮往與讚嘆之情。

末聯寫泰山文化歷史的悠久。 “仙壇”亦即仙人所居之地。唐元結詩云:“九疑第二峰,其上有仙壇。”“金泥”,乃以水銀和金粉為之,用來封印玉牒、詔書等,多於封禪時用之。岱宗傳為“東岳泰山神”的所在,據稱夏、商、週三代即有七十二個君主來此禱祠,秦始皇以後更是封禪不斷。泰山極頂玉女池旁即有由李斯篆書的秦二世諭詔碑刻碣石。這首詩以“冉冉嶺頭笙鶴下,仙壇曾此降金泥”一聯作結,表現了雍正的帝王身份與求仙幻想。 詩從寫山之高峻雄奇著筆,結合歷史故事,穿插神話傳說,描畫勝景古蹟,成功地塑造了一個靈神高古、令人嚮往的泰山形象。其藝術手法上,對仗嚴飭工整,用典靈活貼切,韻調朗暢,達到了清而不淺的境地。
風拂榆槐曉角鳴,築壇選將命專徵。

①穿楊,謂善射者之羽箭能穿透楊柳之葉。典出《戰國策·西周》;“楚有養由基者,善射,去柳葉者百步而射之,百發百中。” ②獵獵,指風吹動旒旗所發出的聲音。李白《永王東巡歌》:“雷鼓嘈嘈喧武昌,雲旗獵獵過潯陽。”雲梢,“梢”與“旓”同。古、代旒旗下邊懸垂的飾物如飄帶等可稱之為“旓(shao)”或“旒(liu)。《文選·張衡》:“棲鳴鳶,曳雲梢。 ”薛綜注云:“雲梢,謂旒旗之旒飛如雲也。 ” 這首七律,是一幅“沙場秋點兵”的雄壯圖畫。 詩開頭第一句就先聲奪人:“風拂榆槐曉角鳴。”仲夏之辰,天剛破曉,霎時間戰鼓陣響,號角齊鳴,大有狼煙紛起、邊關報警的緊張氣氛。這個開局很有懸念感,一下便攫住了人們的心靈。第二句繼而做了交代:“築壇選將命專徵。”古代將帥經過特許得以自行出兵征戰,稱為“專徵”。要取得這種資格,首先要經過“築壇選將”,這就要舉行隆重的“大閱”,即軍隊大檢閱。

雍正七年(1729),歲在己酉,清王朝因噶爾丹策零屢次騷擾喀爾喀,而且藏匿青海叛首羅蔔藏丹津,廷議發兵征討。於是,“五月甲寅,上閱車騎營兵於南苑”,築壇選將。 “辰時,靖邊大將軍傅爾丹等令車騎營車騎、火砲、鳥槍,並馬步軍士,各按方位旗色,於晾鷹台前,排為陣式。巳時,上御晾鷹台黃幄,升座,賜諸王大臣等坐,鳴海螺,排列處,亦相繼鳴海螺,直達營所。營內乃擊鼓,南面紅旗舉展,諸軍分隊向前,火砲、鳥槍一時齊發。”(《清實錄》雍正朝)這首詩的第一聯所描述的正是這一場面和氣勢。 《清實錄》記載閱兵:“金鳴眾止,由是而東、而西、而北,各依旗色,次第操演。又兩旗交展,兩邊分發,首尾相應,陣如長城。演畢,軍士吶喊凱旋,乃歸本陣。隊伍次第井然,不失尺寸,軍容綿亙整肅。”(同前引)這裡寫得很細緻,但也很瑣碎。不如看雍正這首詩第二聯的描寫:“颼颼羽箭穿楊巧,獵獵雲梢耀日明。”“颼颼”,擬羽箭奮飛之聲,“穿楊巧”,即百步穿楊,百發百中,極贊戰士彎弓引射的技藝高超,這是從正面表現勁旅勇武。 “獵獵”,摹寫戰旗飄展之響,“耀日明”,是形容陣伍中旌旗交展飄舞,與日爭輝,這是從側面喻揚士氣軍威。詩句的跳躍,不是新聞記錄片式的繁瑣寫實,而是藝術影片中的蒙太奇,概括、集中、典型,儘管誇張,卻不失實,每一個鏡頭都抓住了事物的特徵。尤其是作者藉助工整的對偶句法,更利於渲染“築壇選將”的特有環境氛圍,因而較之史書實錄更富有藝術感染力。

第三聯寫懸想中的情景:“萬里玉關平虜穴,三秋瀚海渡天兵。”“玉關”,即玉門關,在今甘肅敦煌縣西北,為邊關要塞。詩人突出玉關萬里,在於顯示平叛遠塞的悲壯和神聖。 “平虜穴,即要直搗敵巢,寢明這場征戰的直接目標。“瀚海”指沙漠,唐人陶翰《出蕭關懷古》詩云:“孤城當瀚海,落日照祁連。 ”瀚海沙磧,歷來總是像徵和表現徵人作戰條件的艱苦,但作者再出以“渡天兵”這一驚人之筆,以神話中的天兵天將來比喻和讚美征戰將士的勇猛與神奇,讀來不能不令人精神為之一振而倍受鼓舞。這一聯亦用對仗,不僅工巧而且自然,不留斧鑿痕跡。 末聯則寫雍正帝的叮嚀與囑託:“裹糧帶甲須珍重,掃蕩塵氛遠塞清。”“須珍重”之叮嚀,表達了對征戰將士的關心與愛護。 “掃蕩塵氛”則顯示徹底平叛的決心和意志。雍正對噶爾丹策零的“狡獪狂誕”深有警覺,認為“若不及時剪滅,實為眾蒙古之巨害,且恐將來貽國家之隱憂。”所以指令將士對叛軍“速行殲剿,水靖邊陲”(同前引)。詩末“掃蕩塵氛遠塞清”這一句,正表明了雍正堅決統一祖國、實現民族團結的高遠理想。

這首詩在表現手法上的特點是對仗技法嫻練圓熟,並且擅於借助對仗藝術,抓住富有特徵性的景物來烘托那種嚴整威壯的軍隊出征氣氛。全詩用典不多而語句平易,但作者對征戰將士由衷的關懷及其深切的希望又無不包含於其中,所以感情真摯,毫不偽飾,不失為一篇優秀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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