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歷代帝王詩詞鑑賞辭典

第17章 陳後主長城煬公——陳叔寶

陳叔寶(553—604),字元秀,小字黃奴。陳宣帝嫡長子。宣帝死後,擊敗其二弟的爭奪而繼位。繼位後,不恤政事,生活上窮奢極侈,沉湎聲色,整日與一班文臣遊宴,詩賦如《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但大都是些格調低下、輕薄靡麗的劣作,他還常親自配曲編舞,命宮女演練。直到隋兵南下,陳叔寶仍恃長江天險,不以為意,奏使行樂,縱酒賦詩不輟。陳亡,被俘,隋文帝命其遷居洛陽,後病死。 陳叔寶是南朝宮體詩的重要詩人,詩存九十餘首,詩風淫艷。明人輯有《陳後主集》,流傳後世。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豔質本傾城。
自唐代詩人杜牧《泊秦淮》一詩被眾口爭傳以來,被視為亡國之音的陳叔寶的《玉樹後庭花》便更加聲名狼藉,從而遭到更多的批判和責罵了。但是我想:“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其中“猶唱”二字,豈不正說明它仍有某種藝術的生命力麼?

《隋書·音樂志》說:陳叔寶“與幸臣等製其歌詞,綺艷相高,極於輕薄,男女唱和,其音甚哀。”同書《五行志》又說:“禎明初(587),後主作新歌,詞甚哀怨。令后宮美人習而歌之。其辭曰:'玉樹後庭花,花開不復久。'時人以歌讖,此其不久兆也。”從後一則記載看來,陳叔寶作《玉樹後庭花》原是以五言者為主;但是今天除了唐代張祜所作五言的《玉樹後庭花》見收於外,其餘概未見採。只有這首陳叔寶的七言歌辭被保存下來。 這首歌辭的內容,誠如《隋書》所說,不出乎“綺艷”二字。細分之,則首、尾兩句寫“綺”,中四句寫“艷”。 “綺”謂遊樂的場所;“艷”謂從遊的美人。 起首一句:“麗宇芳林對高閣”(華麗的殿宇,芬芳的樹林,面對著高聳的樓閣),就把帝王宮廷富麗堂皇的排場寫足了。接下去,便著力描繪那些后宮的美人們。她們“艷質”天生,原都是傾國傾城之貌,加上新妝,就甭提她們有多美了。 “映戶凝嬌乍不進”,寫她們矜持作勢,哪怕是光映門戶,仍恃嬌不肯貿然進場。這樣略作延宕,終又“出帷”,一個個“含態笑相迎”。她們笑得怎樣呢?隨後只一句:“妖姬(妖冶的美女)臉似花含露”。 “臉似花”已說明美得很,再添上“含露”二字,則意味著“香艷欲滴”,人們可憑觸覺去感知了。試想:水靈靈的紅臉蛋,豈不格外以流動美和韻味美逗人喜愛麼?尾句“玉樹流光照後庭”,表面是寫後庭裡的“玉樹”(即槐樹)閃動著輝光,實兼寫后宮裡的美人們光彩照人。作者融審美的人和物為一個藝術整體,因此讀者已毋須分辨孰為寫人和孰為寫物了。

陳叔寶自然算不得是好皇帝。他的作品也大都沉吟聲色,談不上有何積極的思想意義。楊炯詩云:“擒虎戈矛滿六宮,春花無樹不秋風。蒼黃(倉皇)益見多情處,同穴甘心赴井中。”意謂陳叔寶臨危時甘心與張麗華等赴井同死,畢竟見出他多情的一面。這比後世如李隆基之流,於海誓山盟之後,臨難時卻把女人推出來受過,其情操確是稍高一些。他在文學創作方面,雖然不可企及曹操那般的雄才大略,也遠比不上後世李煜那般真摯情濃。他的詩雖號稱“宮體”,實際上卻不像後世黃色作品那般穢褻不堪。總的說來,這首詩格雖不高,詞藻倒還算“綺艷”而不“淫靡”。明代陸時雍《詩鏡總論》說:“陳後主妝裹豐餘,精神悴盡……以知世運相感,人事以之。”這段話的意思是:陳叔寶的作品太過於追求形式,而內容貧乏。這是跟他那個時代的文學習氣緊密攸關的。


日月光天德,山川壯帝居。
開皇十四年(594)十二月,隋文帝楊堅東巡,陳叔寶隨行。登芒(邙)山,陳叔寶侍宴,應詔賦此詩。詩見載於李延壽撰《南史·卷十》。 這首詩開頭兩句很有氣勢。用日月以喻皇帝,這在幾千年來的中國歷史上屢見不鮮,毫不稀奇。妙就妙在陳叔寶以降王的身份,竟把昔年群臣阿諛自己的詞彙一古腦兒搬來阿諛楊堅而能不落窠臼,這就很不簡單。因為他寫的日、月、山、川,都是眼前實景,取來歌頌皇上的聖德和居所,可說是極恰切而又自然。日月經天,山川行地,其空間感也特別顯明。明代謝榛稱讚它“氣象宏闊,辭語精確”(《四溟詩話·卷二》),是頗有道理的。但歷代指摘這兩句詩的人也不少。唐代皎然《詩式·偷語詩例》即謂:“如陳後主《入隋侍宴應詔詩》'日月光天德',取傅長虞(咸)、《贈何劭、王濟詩》'日月光太清'。上三字同,下二字義同。”按皎然的說法:“偷語最為鈍賊。”似乎陳叔寶笨得夠可以了。而我卻不以為然!

引用前人語入詩,古今都常見,雖大家、名家也有所不免。我以為:不在乎用或不用,關鍵在用得恰切與否和有無新意。陳叔寶此詩首句雖仿傅咸,但確比傅咸寫得好。傅咸《贈何劭、王濟詩》是酬贈親友的,起首兩句是:“日月光太清,列宿曜紫微。”雖說他用“日月”也是歌頌晉朝皇帝的,但寫在贈親友的詩裡就變成了純粹的套語。謝榛說:“然'太清'不宜用'光'字。”(《四溟詩話·卷一》)意思是斥傅咸此句不通,那倒是過分了。但陳叔寶改“太清”為“天德”,則確乎更上一層樓;他用來歌頌楊堅,算是頌到點子上了。謝榛說:“陳句渾厚有氣”(《四溟詩話·卷一》)。所謂“渾厚”,就是說得圓轉、紮實;所謂“有氣”,就是頗有自己的風格。試想:陳叔寶在邙山之上,仰瞻天日,俯視洛川,得句如此,能不令人嘆為絕妙麼?

此詩末尾兩句實很一般。陳叔寶無非對楊堅之不殺己表示感恩圖報而已。 “太平”一語即隱含雙關之意。 “東封”指東巡封裨。陳叔寶當時廁身於一群諛臣之中,積極上書請楊堅東巡祭泰山,以表明楊堅德配天地、功蓋古今。這都只是吹拍帝王的一種慣伎罷了。 這首詩已是合律的五言絕句(僅尾句末三字連用平聲為稍拗)。它標誌著五言近體在隋代初年已經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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