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詩歌戲曲 歷代帝王詩詞鑑賞辭典

第16章 梁元帝——蕭繹

蕭繹(508—554),字世誠,小字七符。梁武帝第七子。討平侯景後,在江陵自立為帝。蕭繹聰悟俊朗,天才英發,言響若鐘,性愛文藝,博極群書。在位僅三年,西魏大兵攻入江陵,蕭繹降,旋被殺。先葬於江陵(今湖北江陵縣),後改葬於建康郊外(今江蘇江寧縣)。廟號世祖,諡號元帝。 蕭繹工書善畫,藏書十餘萬卷,城破時自行焚毀。所作詩賦,輕靡綺艷。生平著作甚豐,現存《金樓子》輯本,後人輯有《梁元帝集》。 沙棠作船桂為楫①,夜渡江南採蓮葉。
①沙棠:《山海經·西山經》崑崙之丘:“有木焉,其狀如棠,黃華赤食,其味如李而無核,名曰沙棠,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 水鄉江南,自來迷人:清水盈盈,蓮葉田田。微風吹過,蓮葉婆娑起舞;月光灑下,水天一片朦朧。魚兒在嬉戲,忽東忽西,忽南忽北,自由自在,惹得人的心魂也隨著它游弋不止。一隻船劃過來了,又一隻船劃過來了。兩隻船並靠了攏在一起。螢火蟲像風一樣穿梭往來傳遞著綠火;蛙兒不住口地鳴叫,好似為誰鼓動什麼。

船是用稀有的沙棠作成的,入水不沉;楫是用名貴的桂木製作的,芳香四散。夜,賦予這一切清新、靜謐、美好恬人的氣息和神秘的朦朧,連人和事也神秘一團。 他們是採蓮的和浣紗的。可是,他們真的是採蓮浣紗嗎?直到“复值西施新浣紗”才撩開夜幕,漸露蓮心。 “西施”二字,點明採蓮者不是女性,而是年輕的後生,原來這採蓮浣紗的是一男一女。值,遇也。新,剛剛,恰。這位剛來,那位恰到。 “复值”明白說出這場見面是邂逅相遇。邂逅成遇,那人竟漂亮的出奇,不遜於越國的美女西施,怎不令他感到意外的欣喜? 似乎是純出偶然,全出無心,但於夜間乘沙棠船搖桂木槳出來者,其志必不在採蓮,必定多少懷著一些朦朧的企盼,一些異樣的想求。 “复”字透露出“夜渡江南採蓮葉”這一行為本身對他來說也是很愜意的,有著嘗試的快樂。從這層意思及下文看,“蓮”未必不含有“憐”的隱約含義。只是他起初的無意盼求沒有這樣具體明確。

“共泛千里瞻月華”,月光明媚,一瀉千里,夜已不再神秘,天上和水上也明朗起來,不期而遇的一男一女,正劃著船兒,走向水天盡頭,月色深處。採蓮的不採蓮,浣紗的不浣紗,所謂“與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西曲歌·拔蒲》其二),本是無心相遇,如今倒像有情相約的一般,可見,原是各自懷著採蓮、浣紗之外的想望,才心通靈犀一點,“交楫”如故。而採蓮浣紗固不是目的,“瞻月華”也只是一個絕美的藉口。青春少艾,心中做著許多夢的男女,在蓮間,沙棠舟上,明月光下,正有幾多情思要傾訴吐露,豈是一個“瞻月華”所能了原?妙在詩人也不說出,不點破,只逼肖其自己的口吻,聲態婉然,趣味無窮,含蓄得像月。明月似乎向我們揭示了一些,卻同時掩蓋了許多。它如此光明皎潔,引導採蓮浣紗的人共同走向前方,卻又把他們沐浴在月光中只露出輪廓。它的出現,不單使詩的意境空明優美,抑且使詩的情感和趣味健康向上。

末句一作“共向江乾眺月華”,雖也可以顯示江南兒女熱烈開朗的性格,但就詩的境界和美感效果看,不如“共泛千里瞻月華”為佳。 “江乾”是一條終界線,“千里”則有無限伸延的餘地;“向江乾”把一片朦朧含蓄推向明白、單調,“泛千里”直走向水天一色之中更有動態美,更能協調“採蓮”“瞻(眺)月華”形成的含蓄雅緻。 唐詩人張籍《烏棲曲》:“西山作宮潮滿池,宮鳥曉鳴茱萸枝。吳姬採蓮自唱曲,君王昨夜舟中宿。”揭示了封建帝王夜晚採蓮的實質,好像是針對元帝這首詩而發。但是,這首詩不是言誌之作,不必牽扯不清,把詩人的創作和他的所有的活動混在一起。倘我們硬把詩人身份與詩中主人公身份扳平,除了照例的對皇帝的批判外,還能得到些什麼?詩美將蕩然無存。


極目才千里,何由望楚津? ①江州:這裡指晉新分荊、揚二州而置的江州,為今湖北舊武昌府及江西省地,治豫章(今江西南昌),後移武昌再移尋陽(今江西九江),宋齊因之,梁又移江州治豫章。百花亭:在湖北江陵縣東四十里。荊楚:指楚國。楚最早疆域約當古荊州地區,故亦稱荊楚。 這是一首見景懷人詩。荊楚,這裡代指在荊楚的親友故交,即詩末所說“陽台人”。 “極目才千里,何由望楚津”,詩人登上百花亭,縱目遠望,只見來路上一片迷濛,再也找不到楚津(泛指詩人入楚的某一津口),不禁有些傷惋。王粲《登樓賦》:“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荊地本多山陵,難以一覽千里;且“千里”也非目力所及,“極目千里”自是誇張說法,而詩人卻說“才千里”,似以千里為小,實際正是由此興出路近津已遙人更不見的感慨。 “何由”用疑問語氣,比“望不到楚津”之類的否定句式更能傳達出詩人心中的迷惘和失望情緒,與王勃的“風煙望五津”(《送杜少甫之任蜀州》)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兩句已暗含“懷人”的意思。

中間四句承上“望”字而來,描寫登亭所見的景物。時候已是深春初夏,道路上落莫紛飛,狼藉滿地;百花亭邊,楊樹低垂,校條紛披,拂動著台階。白綿般的柳絮從高樹飛揚而下,飄飄灑灑,好像晴空中下了一場雪。荷花塘里,荷葉剛剛舒展開拳頭般大小,上面積聚的露水或雨水,有如晶瑩的珠子,在微風中滾來滾去;又如耀眼的水銀,在日光中泛著光彩。 “落花”句寫平遠之景,一路逶迤而去,通向遠方;“垂楊”句寫近景,用一“拂”字連接垂楊與百花亭,“砌”字刻印著登攀的足跡,點出題目“登……亭”。而“垂”自上而下,呈垂直狀,“拂”自左而右自右而左,呈橫平狀,烘托出登覽的立體空間。 “柳絮”句寫高空景,“荷珠”句寫低處景,“雪”“水銀”以虛像對它們做進一步的補充,而“柳”與“絮”,“荷”與“珠”在色彩上實有綠與白的對比效果,從而增強景物給人的外觀感受。

末尾二句中,“陽台”用宋玉《高唐賦》典故:“昔者先王嘗遊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酈道元《水經註·注水》雲:“丹山西即巫山者也。又帝女居焉,宋玉所謂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於巫山之陽,精魂為草,實為靈芝。所謂巫山之女……故為立廟,號朝雲焉。”可見,這段故事發生在巫峽一帶,而巫山以東即古楚地,所謂“荊楚”也是指楚,蓋詩人在此之前曾經在那一帶活動,“陽台人”代指荊楚相會時的故人或親交,這也是詩家常稱相善者為“情人”“美人”一類,自己卻以“楚王”自居。面對百花亭周圍熱烈繁鬧的美景,詩人不禁想起遠在荊楚的故人,渴望與他一起欣賞,共同度過一段美好愉快的時光。友人竟不在身邊,他便舉杯遙勸,聊慰別後相思,也寄託對友人的珍重祝愿。別離相思本是一種較為纏綿悱惻的情感,詩人卻巧妙地用勸酒珍重的行為表達出來,直是漢人“努力加餐飯”式的勸慰,古道熱腸,寬厚溫和,詩的情調也爽朗明亮。

宋範晞文《對床夜語》雲:“選唐人家法,以四實為第一格,四虛次之,虛實相半又次之。其說'四實',謂中四句皆景物而實也。於華麗典重之間有雍容寬厚之態,此其妙也。”這首詩中間四句寫的全是景物,遠近結合,高低相就,舒緩自如,虛實相互生髮,而不給人堆積窒塞之感。詩人的用意正在於以繁鬧的景象,熱烈的意緒,傳達出對深春新夏的詩意感受,反襯景美人離的遺憾和自己的孤獨之感,從而深化登高懷人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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