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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七絕·屈原

毛澤東詩詞鑑賞辭典 毛泽东 2305 2018-03-20
屈子當年賦楚騷,手中握有殺人刀。 ,一躍沖向萬里濤。 這首詩最早發表於中央文獻出版社一九九六年九月版。 不可否認,毛澤東對屈原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 1949年12月6日,毛澤東乘坐火車去蘇聯訪問,途中,與蘇方陪同的漢學家費德林談起了中國文學,毛澤東高度評價了屈原,稱他是之後“第一位有創作個性的詩人”。毛澤東對費德林深情地說道:“屈原生活過的地方我相當熟悉,也是我的家鄉麼。所以我們對屈原,對他的遭遇和悲劇特別有感受。我們就生活在他流放過的那片土地上,我們是這位天才詩人的後代,我們對他的感情特別深切。”在講述了屈原生活的時代使之遭遇不幸後,又一往情深地說:“是的,這些都發生在我的故鄉湖南,發生在屈原殉難的土地——長沙。因為這緣故,屈原的名字對我們更為神聖。他不僅是古代的天才歌手,而且是一名偉大的愛國者:無私無畏,勇敢高尚。他的形象保留在每個中國人的腦海裡,無論是國內國外,屈原都是一個不朽的形象。我們就是他生命長存的見證人。”(《費德林回憶錄:我所接觸的中蘇領導人》)

是的,毛澤東與屈原的這種異代共鳴,不僅同生活在湘水邊的地緣之情有關,更是生命意志與民族精神的相通,是兩位偉大人物共同精神追求的相通。從青年時代進入湖南第一師範抄寫《離騷》和《九歌》,到延安時期的艱苦歲月,《楚辭》是毛澤東常讀的作品之一,再到建國後反复研讀《離騷》,如其1958年給江青的信中所寫,“今晚我又讀了一遍《離騷》,有所領會,心中喜悅”,毛澤東一生都與《楚辭》相守,都與屈原這中國“第一個偉大的詩人”惺惺相惜,精神共通。 屈原,這位為了堅守自己的理想不惜付出生命的詩人,志行高潔,寧死也不願混跡於濁淖污泥中的政治家,在中國文化的源頭上,“與日月爭光”,激勵著後世的中國人民。屈原博學多才,明於治亂,“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可也因此遭到小人的嫉妒與讒毀,被懷王疏遠去職,而楚懷王也因聽信奸佞之人的勸說死在秦國。頃襄王即位後,屈原又被上官大夫詆毀,流放於沅湘之地。眼看楚國將被秦國占領,屈原無以實現自己的理想,遂發出“舉世混濁,唯我獨清,世人皆醉,而我獨醒”的哀嘆,投入了汨羅江中。屈原的一生是堅持高潔的情操,與奸邪小人鬥爭的一生,“苟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離騷》),這種堅貞不屈、百折不撓,不妥協於惡勢力的鬥爭精神正是毛澤東所欣賞的。

此詩寫於1961年,我國正遭受三年自然災害,國民經濟面臨嚴峻的考驗。蘇聯領導人又挑起中蘇論戰,並從政治、經濟、軍事上對我國施加巨大的壓力,其他國家的共產黨也大多跟在蘇共的後面孤立中國。毛澤東寫這首《屈原》,頌揚屈原不屈的戰鬥精神,也具有現實的激勵作用。 歷來頌揚屈原的作品甚多,司馬遷稱之“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漢代王逸在《楚辭章句》中也稱“今若屈原,膺忠貞之質,體清潔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進不隱其謀,退不顧其命,此誠絕世之行,俊彥之英也”,基本上讚揚的是屈原高潔的品行,而毛澤東作為無產階級的革命領袖,其看問題的角度更獨特,因此其詩的第二句出語驚人——“手中握有殺人刀”,這是從古至今對屈原最驚世駭俗的評價。然而仔細想想,又確實如此。屈原的《離騷》確是“放言無憚,為前人所不敢言”。

屈原在《離騷》一詩中不僅譏刺群小,還把矛頭指向了最高統治者:“荃不察餘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責難楚王聽信讒言,不察忠良,不體恤民心。又責怪楚王言而無信,半途而廢:“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這種大膽的指責充滿了批判的力度和反傳統的揭露作用,也遭到後代保守的儒家學者的微詞,如班固就批評屈原“露才揚己,競於群小之中,怨恨懷王,譏刺椒、蘭,苟欲求進,強非其人,不見容納,忿恚自沉”(王逸《楚辭章句序》),認為屈原對楚王的批評是出於怨恨,譏刺群小是出於露才揚己,朱熹也評價屈原的《離騷》是變風變雅,“故醇儒莊士或羞稱之”(朱熹《楚辭集注序》),但在今天看來,屈原的偉大正在於這種“批判君惡”的無畏與高潔。而毛澤東曾經說過的這句話便是對這句詩的最好註解:“騷體是有民主色彩的,屬於浪漫主義流派,對腐敗的統治者投以批判的匕首。屈原高居上游,宋玉、景差、賈誼、枚乘稍遜一籌……”

此詩的第三句“艾蕭太盛椒蘭少”是藉用《離騷》中的詞語。 《離騷》在藝術手法上最大的特徵便是用比興寄託、香草美人來抒情議論,用香花香草比喻賢德之人,用惡花臭草比喻奸佞小人。如王逸所說:“《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於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虯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雲霓,以為小人。其詞溫而雅,其義皎而朗。”(王逸《離騷經章句序》)在這裡,艾蕭是艾蒿,一種臭草,而椒蘭是申椒和蘭草,是芳香植物,因此,這句詩是用比興感嘆當時的楚國小人很多,朋比為奸,邪惡勢力根深蒂固,而像屈原一樣的賢臣卻少而微弱,不能與黑暗勢力抗衡,如屈原所寫“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正是這種正邪力量對比的懸殊,使得楚國最終走向滅亡,也使得屈原最終無所希望,而走向自沉,即此詩的最後一句:“一躍沖向萬里濤。”

末句中最特別的字是兩個動詞:躍和衝。躍,寫出了屈原的果決勇敢,義無反顧,“衝”寫出了屈原以死向黑暗勢力抗爭的氣概和視死如歸的精神。萬里濤,則是一幅深遠壯闊的畫面:江水滔滔,無情有情,水流不已,斯人永存。屈原的死是令人哀傷的,可在毛澤東大氣度的筆下,則變哀傷為悲壯,氣勢宏大,氣象開闊,發前人所未發,一改歷史上的屈原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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