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宗教哲學 道家、密宗與東方神秘學

第22章 第三部分道家學術思想與佛家密宗文化-3

近代治佛學或專事修證者,頗有重視西藏佛學及密宗之勢。甚至謂西藏密宗,乃為純正完美之學,堪依修證。藏譯經典,文義湛深,足資式範。漢土佛學,乏一貫傳承,修證方法,皆不足取。禪宗亦為邪見。欲溝通學術,互資觀摩,時代雖同,山J!咯異。一門深入,各擅勝場,容有可供審別抉擇於其間,未可率爾妄斷,遽分軒輕也。 西藏佛學淵源 密宗在中國分為兩類:盛唐時,印度密宗大德善無畏、金剛智、不空三藏,世稱開元三大士。傳入中國之密宗,至明永樂時被放逐至日本者,統稱東密。初唐貞觀時,西藏王松贊乾布(王當西藏王統第三十世)遣僧留學印度,首有寂護師弟,及蓮花生大師之入藏,密乘道遍及於西藏全部。先後再傳至內地者,統稱藏密。無論東、藏二密,通途皆祖於龍樹(龍樹又稱龍猛,是一是二?已不可別,近代學者考證,又謂名龍樹者有二人:一為創大乘之學者,一為始學於婆羅11而創密乘之學者),而龍樹之於密乘,紀述渺茫,無可敬信,因舍面推論其源。

藏密亦淵源於印度,初為顯密通途之學。印度後期大乘佛學,由龍樹、提婆,遞至世親,主毗曇、俱舍諸論之學者為一系。陳那、法稱、護法等,主因明唯識之學者為一系。德光主毗奈耶律學者為一系。解脫軍主般若之學者為一系。復有提婆者,直承龍樹,再傳至僧護複分二派:一為佛護,至月稱等。一為清辨,皆主中觀之學。此外又有兼涉龍樹、無著兩家之學,而不人其係統,即為寂天。此為印度後期大乘顯學,皆本龍樹、世親之學以各主其說者。世親學系,傳承愈趨愈繁,且學風亦為大變。在昔大乘教法,以經文為主,義疏註釋之論學為其附庸,此時皆已全恃論注為準。後賢於此事當特別注意,仍當以經學為歸,方為正途。無著、世親之學,數傳於月稱。龍樹、提婆之學,數傳至佛護、清辨。門戶對峙,爭論時興。佛護、清辨二家註釋龍樹中觀論,皆立無自性中道之說,自謂得不傳之秘。而於世親之徒染指中觀,有所謂唯識中道者,痛加抨擊,二師歿後,大乘學徒,依違於無自性及唯識之間,爭端不絕。瑜伽、中觀分河飲水,顯密亦復異趣矣。西藏顯教,般若唯識中觀之學,皆由上來傳承,及藏土後賢著述,加以發揚者。

至於密乘,在印度有可據者,弘開於僧護。在波羅王朝第四世達摩波羅王時,密乘益見發達。王專信師於賢,及智足二師,建超嚴寺成為密乘教學中心。智足為師子賢之弟子,後得金剛阿閣黎之傳而弘密乘,遍及作、修、瑜伽三部本典。密集、幻網、佛平等行,月明點,忿怒文殊等,皆廣事流布,而於密集解釋尤工。其後繼為上座者,為燃登智、楞伽勝賢(弘上樂輪)、吉祥持(弘夜摩)、現賢(弘明點等)、善勝、遊戲金剛、難勝月、本誓金剛(弘喜金剛)、如來圖、覺賢(弘夜摩上樂)、蓮花護(弘密集夜摩)。此外在超嚴寺同時弘此宗者尚多。如寂友,則通般若、俱舍,及作、修、瑜伽三部。又如黨密、覺寂,則精三部又特精瑜伽,著作《金剛界儀軌》、《瑜伽入門》及《大日經集釋》等。又如喜藏亦弘瑜伽密部。又如甚深金剛、甘露密等,始傳甘露金剛之法,而弘無上瑜伽。若時輪之學,似為後出。

據史而論,印度後期大乘佛學,一變再變,有密乘之興,此時印度本土,波羅王朝發發已危,其最甚者,即為伊斯蘭教徒之侵入,使王朝終亡。佛教本身,在此以前,多受異學外道所侵,幾不能保其餘緒。密乘之支,本以對待婆羅門教,而圖挽回世俗之信仰。至後獨立發展,興蔓紛繁,集收愈多,創作愈紊,亦時勢使然也。 西藏佛法之崛起 西藏人自稱遠在東晉時,已有佛典輸入,其說自不足信。藏土開化較遲,其初流行一種拜物神教,名曰“笨教”(俗稱烏教)。以禁咒役神,示人禍福。至松贊乾布王,先與尼泊爾通婚請,娶其公主,據說攜有佛經。次於唐貞觀十五年,又聚唐文成公主,公主素信佛教,由是佛法經像,隨以傳播。唐太宗時,藏王遣兵威脅邊睡,以天下初定,用和親策略而羈岸之。藏王條件,須得公主為偶,並請儒書等入藏。太宗商之宰相房玄齡,有謂聖人經史之教,不可傳之番夷。太宗乃選宗女,號之日文成公主,遣嫁於藏。侍從有儒士數人,道士五人。故西藏內地,及今可見太極圖、八卦等標記。後世神廟,更有把關羽之詞(喇嘛大德,有以念卜課,法同漢地之占卜)。藏王受二妃信佛影響,又以接壤印度邊境,誠信驟隆,乃派選大臣子弟端美三菩提等十七人,赴西北印度迎涅彌羅求佛典。七年乃歸,仿“老多”字體制定西藏文字,並譯《寶雲》、《寶筐》等經,實為佛學傳播之始。史稱此為前期佛學,迄今無存矣。中間亦經一次排佛滅僧時期,一如漢土之厄。自此役後,佛學再興,史稱後期佛學。後先之間,事實多有不同,初期尚翻譯整理,後期則事弘化矣。

西藏王統,至三十五世,當唐玄宗、肅宗之時,其王乞裡雙提贊王在位,力排朝臣異議,從印度聘致阿難陀等從事翻譯。又遣巴沙南,赴尼泊爾,訪求大德,遇寂護,即延入藏弘化。寂護以藏土信仰迷離,復返印度,再复重致,住藏達十五年之久,其學屬中觀清辨學派一系。秉律行持,悉從舊範。於藏都拉薩,建立三姆耶寺。聘印度比丘二十人居之,始建僧伽制度。此時有漢地僧徒,在藏講學,其中領袖,名大乘和尚,說頗近似禪宗。以直指人心,乃得開悟佛性,依教修行,均為徒勞。被寂護弟子蓮花戒駁斥無餘,乃放逐出藏。故後世藏密之徒,謂中國無真正佛法,禪宗為外道知見,蓋源於此。斯時一般藏人,以素奉神道,佛法傳播,頗受阻礙。寂護請之於王,請烏仗那、人蓮花生入藏弘法。蓮花生大師,藉其弟子二十五人入藏。約經數月,以密咒法力,摧伏外道,為佛教護法,厥功至巨。蓮師自無著述,其學說無從考證。藏中傳其史傳,謂為釋迦化身,密宗教主,謂釋迦滅後八年,不經母胎自蓮花化生。並謂西藏佛法,皆傳自蓮師,故為舊派密乘之祖。此說多可議者,且存勿論。蓋斯時印度佛教,已漸北移,後期名僧大德,以壤連西藏,皆由西北部逐漸入藏。如法稱、淨友、覺寂、覺賢等,皆入藏傳密乘道者。

此後王統三傳,至徠巴瞻王(西藏王統三十八世,當唐憲宗至唐文宗時)。大弘佛法,翻譯經典,於以完備。定立僧制,稱師僧謂喇嘛,各給俸祿。旋王本身被其弟朗達瑪所弒。弟既嗣位,五年間,破壞佛法,殺戮僧眾。幾舉提贊王百年來之培養,及徠巴瞻壬二十載之盛業,毀之一旦。朗達瑪王又被喇嘛吉禪金剛暗殺。王之黨羽復仇殺喇嘛不稍寬假。僧眾逃亡,內部分裂,全藏陷入黑暗時期約及百年。此與唐武宗會昌之厄,先後相似。唯西藏佛教之受摧毀者,較會昌尤甚耳! 西藏後期佛法及派系 朗達瑪王毀佛滅僧之際,拉薩西南翠葆山間,有修行僧三人,出亡甘肅西南之安土,師事大喇嘛思明得具足戒。復有西藏梅魯之僧眾十人來學,復得具戒。後此諸人偕還藏土,恢復舊觀。但秉持密法,摻雜神道,未為純善。時有藏地額利王智光者,熱情興學,從東印度聘致大德法護及其弟子輩,廣事譯訂,密乘復興。其間密乘經典增譯者,較昔為多,史稱此謂後期佛學。

智光之嗣菩提光,延致阿底峽入藏弘法,尤為勝事。阿底峽尊者,一名吉祥燃燈智,東印度奔跡佈人,博通顯密,德重當時,曾為超嚴寺上座。於公元1037年(宋仁宗景佑四年)入藏,巡化各地,凡經二十載。德行所感,上下歸依。藏土佛學,為之一新。中間多事翻譯,並著述《菩提道炬論》,極力弘揚顯密貫通之學。尊者示寂(七十三歲,公元1052年),其弟子冬頓等益聞其說,針對舊傳密法專尚咒術者,別立一切聖教,皆資教誡為宗。判三士道(下士人天乘、中士聲聞緣覺乘、上士菩薩大乘)。攝一切法,又奉四尊(釋迦、觀音、救度母、不動明王),習六論(菩薩地、經莊嚴、集菩薩學、入菩薩行、本生囗、法句集)。次第四密(作、修、瑜伽、無上瑜伽)。而以上樂密集為最。組織精嚴,邁於昔賢。遂稱為甘丹派(甘丹之義,為聖教教誡之意),藏土後之分立四派,於是興矣。

寧瑪派(意即古派,俗稱紅教)。此即舊傳前期密乘之學,大要分九乘道,應身佛釋迦所說者:聲聞、緣覺、菩薩,三乘。報身佛金剛薩捶所說者:密乘、外道、作修瑜加,三乘。法身佛普賢所說者:內道大瑜伽、無比瑜伽,無上瑜伽,三乘。而復以無上瑜伽中之喜金剛為最究竟。行持隨俗,不事律儀,但觀修現顯契證明空智,即得解脫云云。 迦爾居派(意云教敕傳承,俗稱白教)。創自摩爾瓦。其人曾三度遊學於印度,師事阿底峽,复受密乘學於超嚴寺諾羅巴之門。得金剛薩(土垂)、婆羅訶、龍樹以來之真傳,精通瑜伽密中之密集,及無上瑜伽中之喜金剛、四吉祥座、大神變母等法。尤於空智雙融解脫大手印等法,通達底蘊。歸藏以後,授其學於彌拉萊巴。再傳至達保哈解,取阿底峽《菩提道炬論》,與彌拉萊巴之大手印法,著《菩提道次第隨破宗莊嚴論》,蓋有取乎佛護中觀之說以為詮釋也。後因流傳漸廣,更分九小派,不一其說。九派中杜普派,於元初有大學者布頓者出,博貫五明,精通顯密,整理註解大藏要典,創護律學密乘道甚多。立說平允,後世推重。

薩迦派(俗稱花教)。創自藏王競族曲爵保。後自藏州西百餘里薩迦地方建寺聚徒教學,故得名焉。此派學說,融會顯密,取清辨一系中觀為密乘本義作解釋。又以顯教之菩薩五位(資糧、加行、見、修、究竟)。與密乘四部對合而修,以彼此互相因果。以加行位中暖、頂、忍三昧耶斷所取惑,世第一法三昧耶斷能取惑,同時以菩薩智慧本性光明而入大樂定。則已達顯密融之境地矣。此說與寧瑪派之學徑庭,故又謂之新學也。 希解派(意即能滅)。以元初南印度阿囗黎敦巴桑結為始祖。其學出於超嚴寺,要以密乘四種斷法除滅苦惱,極其通俗。有除滅三燈、夜摩帝成就法等。敦巴五度入藏行化,三傳至瑪齊萊冬尼,行腳一生,開化至盛雲。 此外尚有爵南派。迄明萬曆間,此派有大學者多羅那他,博學能文,深通梵語,為譯經之殿軍。但此派至清初已改宗,今已無傳。

上述諸派,除甘丹派專事教化以外,餘均與政治有關,援引勢力,施行威福。迪爾居派曾握攬藏中政治大權。薩迦派第二世,孔迦寧保,嘗由元成吉思汗予以西藏統治權。复受命開教於蒙古,至第四世孔迦嘉贊,學尤精博。應元庫騰汗之召入朝,依用“蘭查”字體,改定蒙文,受帝師尊號。其侄第五世發思巴,更大得元帝信任,入朝為帝灌頂,亦受帝師之號,王公后妃,踴躍參加灌頂,穢跡流言,傳入史乘。既而歸藏統一久事分爭之十三州,悉舉以臣事於元。西藏之喇嘛教者,即隨之通行漢土內地。內廷供養喇嘛費用,耗國庫十之六七,其聲勢之大,豈可想像! 黃衣士派。降及明代,鑑於元代縱容喇嘛之弊,冊封各派喇嘛為王,以殺薩迦派專橫之勢。迨永樂年間,西寧西南,有宗喀巴者出。遊學全藏,目擊頹敗,慨然有改革之志,乃秉阿底峽之宗,採布頓之說,勵行律儀,採諸派之長,而合一經咒之教融為一說。宗喀巴學行優越,德重當時,教化所及,靡然從風。門人學者,皆染黃衣冠,以別於舊時各派,故世稱為黃衣派。於拉薩東南,建甘丹寺,弘傳其學。後又建色拉、哲蚌二寺,為著名之三大寺焉。藏土久衰之佛法,煥然昭蘇矣。

宗喀巴弟子有嘉察伯及開珠伯二大家,均能傳承其學。其在甘丹住持,而傳宗師之衣缽者,為大弟子法寶,遂成後世甘丹座主傳承之法統。後其高弟根敦、珠巴二人,創歷世轉生之說,班禪(梵語意謂大寶師)、達賴(蒙語意謂大海)二人,以師弟兩相約,世世互為師長,弘傳教法(班禪為其師轉生,達賴為其弟也),及明憲宗加以冊封,勢力更盛。清初達賴五世羅贊嘉錯博學多才,蜚聲學界,而復借蒙古和碩部(青海附近)固始汗及清朝武力,底定全藏,即置班禪於後藏,自居前藏,分攬統治之權。於是政教合一,悉掌於達賴。及至近世,班禪來漢,彼此紛爭不已,權利爭奪,自啟紛爭,豈佛法之本意,良可慨也!故後之言西藏佛學顯密完整者,威以宗喀巴之傳承為宗。 西藏之顯敦 西藏經典及佛學之傳播,直承印度晚出之後起大乘佛學。般若、唯識、中觀之說,月稱、護法之論,蔚然羅列,經阿底峽、布頓、宗喀巴之組織,蔚成一條貫系統完美之大乘次第之學。尤以宗喀巴之著作,依阿底峽《菩提道炬論》,而廣集成《菩提道次第廣論》,為其中堅代表。於五乘佛學,次第進修,系統條理,井然不紊,誠幹秋傑作也。但其立說,取顯密圓融,以後賢之論說為宗,學者當有所審慎抉擇於其間也。 西藏《大藏經》,翻譯典籍,較之漢地三藏,少有出入。印度後期諸賢之論著,及密乘經典,則較漢地為多。明代永樂間,曾取其經藏,翻刻成永樂版(見永樂八年《御製經贊盯。萬曆間,又翻刻為萬曆版。清康熙、雍正間,又翻刻為北京版(見雍正二年《御製序》。有云雍正曾自譯《大威德金剛修法儀軌》,較之後世諸譯為佳)。其中密乘經典,較之東密,尤有勝焉。唯漢地經藏,西藏所缺者亦多,如龍樹所著《大智度論》、《十住毘婆沙論》,皆於戒學多所闡明,而其籍印度失傳,藏中亦付缺如。僅知無著《寂天之書》而已。又如無著組織瑜伽之作,有《顯揚論》、《廣陳空與無性》闡發現觀瑜伽,實為此宗根本典籍,藏土亦缺。至如唐代善無畏、金剛智、不空三藏,傳自西南印度之密乘學術,兩界儀軌,既具規模,多非北印學宗所及者(即作、修、瑜伽三部密法),若概納於外道,豈非主觀武斷者耶! 佛學而宗注疏論說,衡以佛說“依經不依論”之旨,不無乳酥摻水之憾!精密可能過之,近似之言,常可變易原旨,以之參證則可,以之衡量其他,容有不當。唯宗喀巴之學,自明迄今,流傳六百餘年未替,而試舉與漢地流行佛學相較,得失短長,不易輕議。如“華嚴”、“天台”、“三論”、“唯識”,諸宗之學,精深博大,各有獨到。而云漢地無正真佛法,何其見之淺陋!華嚴諸疏、天台之《摩河止觀》諸論,豈無創見?尤以漢地唯識之學,則非藏土所及矣!若云藏密學者,必先習顯教十餘年,較之漢地學佛法者為勝,殊不知漢地宗師大德,皆有好學一生而不少怠者,因名匠輩出,互相讚許,不事文字之爭耳。 西藏之密法 西藏佛法,固皆顯密相共以行,至謂密乘,則謂不共之行,稱能疾速圓滿菩提,非余宗可比云云。由顯入密,無別有發心,但始從一切共同陀羅尼儀軌(即息災、增益、降伏等八種儀軌),及密咒經典所說種種,進而修證兩俱瑜伽、大瑜伽等本續。以各種真言之力,而得寶瓶、寶劍、隱身、如意樹等八大悉地,則能疾具資糧而登正黨。而此種修行,悉待阿囗黎之灌頂加庇而後能入,故其始應竭財物以供養阿囗黎,得其欣悅而蒙灌頂,則罪業清淨,堪任悉地矣。至以修行之實,應待親承教授,非文字所可詮也。 (此種意義,《炬論》及《釋論》中甚詳,不再繁述。) 藏中密法,大體彙為四部:即作、修、瑜伽、無上瑜伽。作修之部,為資糧之修集,積福德基。瑜伽之部,已會福德智慧二種資糧而並修邁進。儀軌修法,均有一共通組織,即生起次第,與圓滿次第。所謂生起、圓滿二次第者,於密乘儀軌程序而言,似乎有異於顯教種種修學法門。然依佛法之信、解、行、證,次第而言,一切眾生,由初發心而登正覺,無論何地何時,若因若果,固皆循此生圓二次第而修者。即如淨土一宗,單以持名念佛法門而論,亦已具備生圓之序,而不別列其次第名目者,正為諸佛菩薩之密因密意耳。豈獨於密宗而後有此奇特事乎!無上瑜伽之部,以喜金剛、上藥、忿怒文殊、時輪,乃至大圓滿、大圓勝慧、各種大手印等法,為其宗之最殊勝者。由瑜伽而進修至無上瑜伽,視密法所特具之氣脈明點諸法,又已視為餘事。若大圓滿、大圓勝慧、大手印,其所標旨,即有彈指成佛,立地見性之方便。故以無上瑜伽而論作、修、瑜伽諸部,乃為資糧位上修集之事。此中理趣方便,行持修證,漸近於禪宗,故有謂大手印等諸法,實同於禪宗。且謂達摩祖師只履西歸之時,顯化於西藏而傳大手印法云云。然欽!否欽?乃歷來心口之傳說,無足為據。要之,大手印等之與禪宗比較,同異短長,顯然不一。方法既殊,宗綱各別,若以之擬於北宗漸禪之法,恰盡相似。至於南宗正脈,則非上述密法所可窺測也!大圓滿大手印等法,固已殊勝,然以禪宗“正法眼藏”觀之,則迷封滯殼,摩挲光影,仍易滯於法執。所謂仗金剛王寶劍,踏毘盧頂上行者,舍禪宗正法以外,其孰與歸? 藏密之特點 通常一般異宗異學於密宗,或贊或毀者,統皆以密宗修持方法中若干特殊之事,作為雌黃月旦,隔靴搔癢,言不中的,且於密宗顯教理趣,大抵茫然。密乘之所謂密者,究其極則,非自謂其行怪索隱,蓋菩提心印,妙密難明也。若言下頓悟,法外忘象,正如曹溪六祖所云:“密在汝邊”。復何秘密之有?然後返觀一切世間出世間等等諸法,無非佛法。如實如是證入華嚴海藏境界,顯密妙言,無一而不平實。 密乘中若干特殊方法,顯而習見者,如禮拜、供養、護摩、念誦等法,似有異於顯教各宗修持之趣。實則,如諸宗所習之禪門課誦、十小咒、蒙山、焰口等等,念誦法器,禮儀諸法,靡不來自密乘。原始佛法,以三十六道品、禪觀、戒、定、慧等正統修持外,何當有此科儀?方便權化,歸元無二,未可是此非彼。若論密宗之注重氣脈、明點、雙身等法,視為外道,則正不知菩薩道中密團法行。雙身法者,乃諸佛菩薩,為誘導多欲眾生,設此一方便。 《法華經》雲:“先以欲鉤牽,後令人佛智。”有謂即吾國古代之房中術,則有毫釐千里之謬,謂其流弊為禍,自毋庸諱!氣脈、明點之術,因為密乘所特尚,而言無上瑜伽者,視此仍為方便,未可與論究竟。氣脈、明點,持為調身,血氣之障未除,不能變化氣質,而徑言證悟菩提,非狂即魔。密乘學者有言:“氣不入中脈,而云得證菩提者,絕無是處。”以此視一般修持學者,盲修瞎煉,終至身病心執,愈求解脫,而愈被法縛,誠多優勝矣。他如密乘典籍中,有《內義根本頌》一書甚深,剖析人身氣脈至詳,取與吾國內經等書參讀,精微奧妙,迥非現代解剖生理學醫學等可及。惜乎世之學者,心粗氣浮,未能身證實驗堂奧,玩忽棄之,淺陋輕狂,豈容回護!稽之顯教各宗,以及教外別傳之禪宗,若禪觀諸經、止觀修法、宗門參究功夫,雖不特別注重氣脈,而調柔身心之妙,皆寓氣脈於其中矣,唯後世學者未能深入耳! 密法特點,探其原委,氣脈、明點等,事非奇特。若藏密融合顯密共通,羅致異術,投之一爐,應眾生心,遍所知量,對症下藥,別開生面,綜羅組織,蔚成奇觀,詢為密乘特異之學。然無論其應用何種修法,統皆循有一定之五種次序,其次序謂何?曰:“加行瑜伽、專一瑜伽、離戲瑜伽、一味瑜伽。無修無證。”如禮拜、供養、護摩、念誦、研習教理等等,皆為“加行”之事。專精觀想,住於禪觀等等,皆為“專一”之事。定久慧生,待至脈解心開,如“仰首枝頭,即見熟果”,如“拔矛刺背,頓脫苦厄”,證悟菩提,還同本得,皆為“離戲”之事(所謂離戲者,謂諸離四句、絕百非之戲論法也)。入此“離戲”三昧,向上精進,打成一片,即是一味瑜伽。再進而得到“無修無證”果位,方入圓滿菩提之域。密法中此種組織,鉤索一切修法之要,次第井然,允為特點矣。亦有以前修加行瑜伽,而立四瑜伽之說。 顯密優劣之商榷 西藏密宗,傳入漢地,早在宋末。而以元室入帝,為鼎盛時期。明代表面上雖已銷聲匿跡,而流行於社會間,仍未根絕。清室入關,复挾之俱來。現代開藏密先聲者,即以民初西藏大德多傑格西、白尊者等,來北京弘法開其端。漢僧相率留學西藏者,為僧大勇等隨多傑入藏為始。此後康藏各派大喇嘛,若諾那、貢噶、根桑、班禪、阿旺堪布、東本格西等,先後相率來漢地弘化。各地僧俗隨之入藏者,風起雲湧,形成一種佛學界之時髦風氣。回內地傳法,而專門提倡密宗者,如蜀僧能海、超一等,為其中翹楚,譯經則有法尊、滿空、居士張心等等。歐美方面學者,因英人勢力入藏探奇者,亦絡繹於道。一般知識人士,學得密法以後,翻譯經典甚多,例如密法中之六種成就法,漢文譯本,遠不如美國伊文思溫慈博士之佳。一般歐美學者,常有以密法與印度瑜伽學互混研究,幾已成為一種新興之術,漸距佛法而獨立一系矣。如歐美流行之催眠術,乃瑜伽術之支流也。抗戰末期,有一法國女士(中文名戴維娜),寓居成都學習禪宗。據云,學佛二十多年,曾遊學於印度、緬甸、日本等地,住藏中習密法,將近十年,且遺其子隨貢噶上師已達六年。以其個人遊學各國所得結論,稱真正佛法唯在中國,且以達摩宗(即禪宗)為最勝雲。 藏密在現代崛然興起,治佛學或專事修行者,耳目為之一新,優劣爭辯,於以枝蔓。崇密宗者,則云修習密法,必可“即身成佛”,次亦可“即生成就”,最遲或三生至七生。復云:密宗學者,“即身成佛”,神通可徵。又云:密宗之方便殊勝,顯密雙融,皆非各宗所及,中國無完美佛法,禪宗乃邪見,且引宋代在藏弘法漢僧大乘和尚為證。毀密宗者,則云:密宗之法,乃魔外之說,托依佛教而立足。復云:密法乃偷襲中國道家方術而改頭換面者。口給干戈,均為智者所笑。佛於顯教,雖云由博地凡夫而至成佛,須經三大阿僧抵劫,而經云:“劫數無定”。且今生修持,孰知又非三大劫來,唯欠此一生?稽之中國歷代大德,尤其禪宗,能“即生成就”,或“即身成就”者,代不乏人,而皆持律綦嚴,不以神通為尚。記載所傳,歷歷可數,擇其彰明較著者,如六祖展衣布山,有四天王坐鎮四方,復如引頭就刃,如擊木石。鄧隱峰禪師,飛錫騰空,倒身立化。普化禪師,振擇歸空,即身超脫。元矽之服岳神,破爛之度土地。黃友師弟,皆具神通。普庵師徒,神變莫測(相傳之普庵咒,靈驗殊勝)。唯禪宗風尚,不以神通為勝,恐亂世人知見,其密行密意,有非密法可測,豈地前菩薩所可妄議!故有贊禪宗實為大密宗也。若謂氣脈、明點、雙身等法,可得“即身成就”,事非顯教及禪宗所能;稽之密典,修此等法,仍易落於欲界、色界之中。於光影門頭事多勝境,直超聖量,立地成就,仍須有審慎抉擇於其間。禪宗大德,見性之後,此等功用,不期自生,唯皆不作聖解耳。視密宗之執著勝法,又有過焉!至謂大乘和尚,宋時在藏傳化,其人立說,近似禪宗,以為直指人心,乃得開悟佛性,依教修行,均徒勞耳;以是流於放逸,全無操持,後因蓮花戒來自印度,陳詞破難,和尚無以應答,遂放還漢土。觀大乘和尚所說,尚未及禪宗所謂之知解宗徒,何論實證?以之概漢土禪宗及各宗佛法,皆納於大乘和尚之流,實無異因噎廢食耳。 論者謂密宗皆為魔外之說,擬托佛教,立言亦嫌過於草率!密宗諸法,誠為納諸異術,容之一爐,權設普門廣度,既為對待諸異學魔外之說,亦復偏逗群機,導之八大黨智海,終結與第一義而不違背,則於魔外何有哉!佛所說法,五蘊、八識、天人之際、因明之說,皆非初創,亦如中土聖人,述而不作,刪集以成。考之印度婆羅門及諸異學等,原有吠陀諸典,皆顯見易明。豈可盡舉佛法而付之魔外乎!佛所證悟之不共法行,獨為第一義諦之不可說、不可思議之“性空緣起,緣起性空”中道不二法門,此非諸異學魔外所可妄自希冀者。密法極則,以佛之正知正見為歸,途中化境,皆為權巧方便。若未見本性,而證悟菩提者,心法未明,統為魔外亦可,何獨於密法而斥為魔外乎!至謂密法乃偷襲中國道家方術,或謂道家乃學習密宗法門,此二爭端,千古無據。要之,方法相似,且幾不可分,門庭設立,各有差別,姑存而不論。或疑為遠古法源,皆出於一途,源流枝蔓,因時間空間而獨立發展。道家修法,常有崇密咒以及作、修、瑜伽部分之術。而密宗祖師,身為漢人者,亦大有人。如大圓勝慧法中,“轍卻”、“妥噶”二法,據云:原由普賢王如來證得本具五智體性,顯現五方佛,傳金剛薩捶,遞傳極喜金剛(嘎拉多傑)至妙法喜,复傳與希立省(漢人),遞傳信羅叔札、婆媽拉別札,至蓮花生大師云雲,唯密宗傳法上師,不限於僧俗,而嚴於得法,此尤與顯教各宗不同耳。觀音以三十二身而應化世間,華嚴以萬行莊嚴,納諸圓覺,事非佛智,難以窺測。疑謗互從,不如自省,偏執之爭,正見其未達也。東密盛行於唐宋,早已與顯教合流,如禪門日誦中,密咒部分、瑜伽焰口等,隨處皆是。請部密法,大致在藏經中可見,不再繁述。 學佛乃大丈夫之事,非帝王將相之所能為,無論志學何宗,要當以證悟無上菩提為歸。若欲達此,首當自廓其胸襟,廣其識見,窮理於諸說,行腳遍天下,然後以教乘戒行,滋茂福德,使能自成法器,方有相應之分。唐太宗所謂:“松風水月,未足比其清華!仙露明珠,詎能方其朗潤。”有此氣度,方能會萬物於己。若目光如豆,心窄似拳,先入之見塞其胸中,門戶之爭堵其智思。無論習教學禪,若顯若密,皆非所望矣!何則?佛能通一切智,窮萬法源,心等太空,悲無緣起,豈局促一隅者,所可妄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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