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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6 HERACLITUS Ⅱ“一即是多”的世界

希臘悲劇時代的哲學 尼采 2101 2018-03-20
6.1“一即是多”的感悟 當赫拉克利特的想像力以一個幸福的旁觀者的眼光打量不息運動的世界,打量“現實”,看到無數對快樂的競賽者在嚴厲的裁判監護下角逐的時候,一種更高的感悟襲上了他的心頭。他不再能夠把角逐的對手與裁判彼此分離開來觀察,裁判自己好像也在競賽,競賽者又好像在進行裁判——是的,現在他壓根兒只覺察到那永恆支配著的公義,以致他敢於宣告:“'多'的鬥爭本身就是公義!而說到底,'一'就是'多'。因為,在本質上,所有那些質是什麼呢?它們可是不朽的神靈?它們可是分離的、有始無終地為自己活動著的本質?如果我們所看到的世界只知生成和消逝,不知靜止,那麼,所有那些質也許應當構成了一個別種形態的形而上世界,雖然並非如阿那克西曼德在多元性的飄忽面紗後所窺見的那樣是一個一元世界,而卻是一個永遠和本質上多元的世界!”赫拉克利特是否迂迴曲折地重又陷入了雙重世界秩序,不管他多麼激烈地否認它:他一方面承認一個由無數不朽神靈和魔鬼(即許許多多的實在)組成的奧林匹斯世界,另一方面又承認一個只是由奧林匹斯的戰鬥塵霧和神械閃光(這意味著生成)所構成的人類世界?

阿那克西曼德逃避確定的質,躲進形而上的“不確定者”的懷抱;由於確定的質不斷在生成和消逝,他便否認它們是真實的和核心的實存;那麼,現在事情豈非似乎是,“生成”只是永恆的質之間的鬥爭呈顯而變得可見而已?也許,事物的本質中根本不存在生成,而只有許多不生不滅的真正實在的相互並存,那麼豈不可以說,“生成”不過是人類察識力不足的產物。 然而,這是有違赫拉克利特原意的曲徑和歧途。他一再宣告:“一就是多。”那許許多多可被感知的質既不是永恆的本質,也不是我們感官的幻覺(後來阿那克薩哥拉持前一種看法,巴門尼德持後一種看法);它們既不是靜止自主的存在,也不是人類頭腦中曇花一現的假象。沒有人能夠憑藉辯證的思路,神機妙算,猜中那專為赫拉克利特保留的第三種可能性。因為,他在這裡所發現的東西,哪怕在神秘的奇蹟和不可意料的宇宙隱喻的領域裡也是罕見的例外。 ——“世界是天神宙斯的遊戲”,或者,用更具體的方式表述:“是火的自我遊戲,僅僅在這個意義上,'一'同時就是'多'。”

6.2“世界是火的自我遊戲” 為了解釋以火為一種創世力量的學說,我想提醒讀者註意阿那克西曼德是以何種方式推衍出水為萬物之源的理論的。實質上,阿那克西曼德儘管信任泰勒斯,進一步印證了泰勒斯的觀察,但他仍不能使自己相信,在水之前——又或超乎於水之上,不再有別的等級的質。相反,在他看來,濕本身是由熱和冷形成的,因而熱和冷應當是先於水的等級,是更本原的質。當它們從“不確定者”的原初基質中分離出來時,生成便開始了。 作為物理學家,赫拉克利特隸屬於阿那克西曼德的思想,但他賦予了阿那克西曼德的這個熱以新的含義,把它解釋為呵氣,熱的呼吸,乾燥的蒸汽,簡言之,解釋為火。他關於這個火所說的,和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關於水所說的同出一轍,火經由無數變化,首先是熱、濕、硬三種基本狀態,遍歷了生成之道。因為,水在下降時轉化為土,在上升時轉化為火。或者,按照赫拉克利特似乎更精確的表述,從海上只升起純淨的蒸汽,它是天上星辰之火的養料,從地上只升起陰鬱的霧狀的蒸汽,它是濕氣的養料。純淨的蒸汽是海向火的過渡,不純淨的蒸汽是地向水的過渡。火就這樣持續不斷地經歷著它的兩條變化之道,向上復向下,前進又返回,交替並舉,從火到水,從水到土,又從土回到水,從水回到火。

如果說,赫拉克利特的這樣一些觀念,例如,火借蒸發的氣體得以保持,土和火分別由水分離而來,在這些觀念的最重要方面,他是阿那克西曼德的信徒,那麼,他的以下觀念卻是獨特的,與阿那克西曼德相矛盾的:他把冷排除出了物理過程,而阿那克西曼德則把冷與熱等量齊觀,以便讓濕從兩者中產生出來。赫拉克利特當然有他本身的理由:既然一切都應當是火,那麼,在火的一切可能的轉化中,就決不可能出現火的絕對對立物;所以,他要把人們稱之為冷的東西解釋為熱的一個等級,並且能夠毫不困難地替這種解釋辯護。 然而,比這種對阿那克西曼德學說的偏離重要得多的是一種更廣泛的一致:他像阿那克西曼德一樣,相信世界是周期性重複衰亡的,並且從毀滅一切的世界大火中,不斷有另一個世界重新產生。他很著力地強調,把世界投向那世界大火併化解為純粹的火的周期可看作一種渴望和需要,或一種欠缺,而被火完全吞沒則是一種滿足。

我們還剩有一個問題要問,就是他如何理解和命名那重新甦醒的造世衝動以及那重新向“多”的形式填充的舉動。有一句希臘格言似乎有助於我們思考:“飽足生罪行(瀆神)。”事實上,人們可以問一下,赫拉克利特是否從瀆神中引出了那向“多”的回歸。人們該認真看待這個思想,在它的燭照下,赫拉克利特在我們眼前陡然變容,他的驕傲的目光熄滅了,臉上顯露出了忍痛割捨、無能為力的皺紋。看來,我們知道為什麼後世稱他為“流淚的哲人”了。現在,整個世界過程豈不是對瀆神的懲罰之舉? “多”豈不是一樁罪行的後果?純向不純的轉化豈不是不公義的結果?現在,罪惡豈非被置入了事物的核心,因而,雖然生成和個體的世界被免去了對它的責任,但同時又不斷重新被判決要承擔它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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