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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十六ANAXAGORAS Ⅳ創作衝動與宇宙遊戲

尼采選集 尼采 3399 2018-03-20
希臘悲劇時代的哲學 十六ANAXAGORAS Ⅳ創作衝動與宇宙遊戲 16.1運轉力學 現在,即使假定那個原始混合已被正確理解,這一偉大的世界建造規劃看來仍然首先會遭到一些力學運作方面的質疑。也就是說,即使精神在某個地方引起了一種旋轉運動,這種運動的延續依然是極難想像的,尤其是考慮到,它本來被設想為無限的,應當逐漸波及一切現有物質。 我們一開始就可以想到,所有其餘物質的壓力一定會壓制這個剛剛產生的微弱的旋轉運動。這種情況沒有發生,其前提是起發動作用的"奴斯"以可怕的力量突然投入,迅猛得我們無論如何必須把這個運動稱作渦流,正像德謨克利特也設想過這樣一種旋渦一樣。而由於這種旋渦必須無限強大,才能不被整個壓於其上的無限物質世界阻遏,所以它又必是無限迅速的,因為強度本來就只能體現為速度。同心圓愈大,這個運動就會愈慢;那麼,運動要是能達於無限伸展的世界的終極,那裡它就勢必只有無限小的轉速了。相反,如果我們設想,在最初發軔之時,運動是無限大即無限快的,則開始的圓圈也必定是無限小的。這樣,我們得到了一個自轉的點作為開端,這個點具有無限小的物質內容。

可是,這個點全然解釋不了繼續運動,我們誠然可以設想所有原始物質的點自轉,但全部物質依然是不動的、未分離的。然而,如果這個被"奴斯"支配和旋引的無限小的物質的點並不自轉,而是構引出一個任意定斷的大於己身的圓周,那麼,這就足以撞擊、推進、投擲、反彈其他物質點了,並且如此逐漸造成一種活躍的、向四周擴展的騷動,作為最先的結果,其中必將發生空氣物質與以太物質的分離。正像運動的開始本身是"奴斯"的一個任意行為一樣,運動開始時構畫出一個圓圈,其半徑被隨意定斷為大於一個點,這樣的一種質性也是任意的。 16.2藝術的恣意任性 在這裡,我們當然可以問,"奴斯"那時究竟突然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要去撞擊無數個點中的任意一個物質小點,使之旋轉起舞,而為何以前沒有發生這事。阿那克薩哥拉也許會如此回答這個問題:"奴斯有任意選擇的特權,它可以一下子隨意開始;它只依賴於自己,而其他萬物則是由外在因素決定的。它沒有義務,因而也沒有它不得不去追求的目的。如果它有一回開始了那個運動,為自己設立了一個目的,那也只是……"——要說完這句話太困難了!赫拉克利特卻是把它說完了;"那是,"他說:"……一種遊戲。"看來這是希臘人啟齒欲說的最終解決或答案。阿那克薩哥拉的靈魂是個藝術家,而且是最強有力的力學天才和建築藝術天才,他以最簡單的方法創造出最宏偉的形式和軌道,宛如創造出一種能動的建築結構,而這終歸是出自深藏在藝術家本能中的那種非理性的恣意任性。彷彿阿那克薩哥拉手指菲迪亞斯(古希臘雕塑大師Phidias)面對宇宙這個巨型藝術品,一如面對帕特農(Parthenon)神廟,高聲喊道:"生成不是道德現象,而只是藝術現象!"

據亞里士多德說,對於人生為何終究有其價值這個問題,阿那克薩哥拉的回答是:"為了觀賞穹蒼和整個宇宙的秩序。"他對待物理事物是如此虔誠,懷著如此神秘的敬畏之心,就像我們懷著同樣的心情肅立在一座古代廟宇前一樣。他的學說成為了一種自由精神的信仰訓練,它藉"憎恨並避開不敬的群氓"來自衛,審慎地從雅典最高貴的階層中挑選自己的信徒。在雅典的阿那克薩哥拉信徒的隱閉團體中,民間神話只是作為一種象徵語言得到認可,一切神話故事、一切神靈、一切英雄在這裡只被當作自然涵義的象形文字,即使荷馬史詩也應該是"奴斯"威力的頌歌,是身體(physis)鬥爭和法則的頌歌。這個崇高的自由精神團體的聲音時而響起,在民間引起迴響。尤其是那位老是無所畏懼、銳意革新的偉大的歐里庇德斯(Euripedes),他敢於通過種種悲劇面具把那利箭一般穿透民眾意識的東西大白於天下,民眾唯有依靠滑稽的模仿和可笑的曲解才得以擺脫這種東西。

然而,最偉大的阿那克薩哥拉信徒是伯里克利(古希臘最偉大的政治家Pericles),這個世上最有力、最奇特的人。柏拉圖正是就他而作證說,唯有阿那克薩哥拉的哲學才使他的天才得以展翅高飛。當他作為著名演說家站在他的人民面前,優美靜穆如同一尊大理石的奧林匹斯神像,鎮定自若,身披褶襉紋絲不動的大衣,臉部表情未嘗稍改,不苟言笑,聲調始終鏗鏘有力,與狄摩西尼(古希臘政治家、演說家DemosB thenes)迥然有別,恰以伯里克利的風格演說,有若雷鳴、電閃,彷彿在毀滅和拯救著,——當此之時,他就是阿那克薩哥拉的宇宙的縮影、"奴斯"的肖像——"奴斯"在他身上為自己建造了最美麗奇異的屋宇。那建造著、運動著、區分著、整理著、思前想後、充滿藝術創意、不受外界決定的精神力量、彷彿在他身上人化,變得清晰可見了。

阿那克薩哥拉自己說過,單憑人擁有手這樣可驚嘆的器官,就已經足以表明他是最有智慧的存在物,必定比其他一切存在物充分得多地包含有"奴斯"。他由此推斷,"奴斯"是按照它在其中佔有一個物質軀體的範圍和尺寸,不斷從這些物質中為自己建造與其量級相一致的工具的;因而,當它最充分地顯現時,工具就最美、最合目的。 "奴斯"最奇妙、最合目的的舉動想必是那個圓形原始運動,因為在此之前,精神還是未分的一體。如此說來,伯里克利演說的效果在聽眾阿那克薩哥拉看來想必往往像是這個圓形原始運動的一幅象徵圖畫;因為,他在這時首先也感覺到了一個威力無比、卻又有條不紊地運動著的思想旋渦,它逐漸擴展,用一個個同心圓俘獲和拖走了遠近的一切,最後把整個國度重整而致有條有格。

16.3宇宙遊戲 在較晚的古代哲學家看來,像阿那克薩哥拉這樣需要用"奴斯"來解釋世界,未免是有點怪誕的,甚至幾乎是不可原諒的。他們覺得他似乎發明了一件出色的工具,但不能正確地理解它,於是他們想要補做被發明者耽誤了的事情。 他們不懂得,阿那克薩哥拉出於純粹自然科學方法精神所製定的戒律有何意義,這一戒律在任何場合首先提出的問題是某物緣何而起(指其有效原因causa efficiens),而不是某物為何存在(指其終極原因causa finalis)。阿那克薩哥拉只是利用"奴斯"來回答這個特定的問題:"運動緣何而起?"又或:"有規則的運動緣何而致?"可是,柏拉圖卻責備他沒有指出他應該指出的事情:萬物以自身的方式處在自己本身位置上時是最美、最善、最合目的的。然而,阿那克薩哥拉恐怕不敢把這個主張施用於任何特定場合;在他看來,現有世界決不是可想像的最完美世界,因為他看到萬物相生,發現無論在充實的世界空間的盡頭,還是在單個存在物身上,"奴斯"對於基質的分解都尚未大功告成。就他的認識而言,只要找到一種運動就完全足夠了,這種運動能夠通過簡單的持續作用,從一種全然混合的混亂中造就可見的秩序。他謹而慎之地避免提及運動的原因、運動的理性目的之類的問題。因為,"奴斯"倘若有一個按其本性來說是必然的目的要通過運動來實現,那麼,它就不復能隨心所欲地在隨便什麼時候開始運動了。而只要它是永恆的,則它也必定已經永久地受制於這個目的,於是不可能有一個尚無運動的時刻,在邏輯上甚至要禁止替運動假定一個開端。這樣一來,原始混亂的觀念,整個阿那克薩哥拉世界觀的基礎,在邏輯上也就變得不可能了。

為了避開目的論所造成的這種困難,阿那克薩哥拉始終必須最有力地強調和斷言:精神是隨心所欲的;它的一切行為,包括原始運動這個行為,都是"自由意志"的行為,與此相反,其餘整個世界則是在這個原始瞬間之後,以嚴格決定的方式,而且是機械決定的方式形成起來的。然而,那個絕對自由的意志只能被設想為無目的的,其性質類似於孩子遊戲或藝術家創作時的遊戲衝動。 如果指稱阿那克薩哥拉犯上了經常發生在目的論者身上的那種思想混亂,那就錯了。目的論者驚諤於尋乎尋常的合目的性,以及部分與整體之間的協調一致,尤其是在有機體身上的協調一致,於是假定,凡是為理智存在的東西,也必定通過理智產生,凡是他在目的概念引導下獲得的東西,在自然界中也必定通過思考和目的概念得以形成(參看叔本華第2卷第2冊第26章論目的論的段落)。

在阿那克薩哥拉看來,恰好相反,事物的秩序和合目的性僅僅是一種盲目的機械運動的產物。而且,僅僅為了能夠開始這種運動,為了在某個時刻擺脫混亂的死寂,阿那克薩哥拉才假設了自由的、自決自足的"奴斯"。他所珍視的正是"奴斯"的隨機性:正因為這種特性,它也就能夠不受原因支配、不受目的支配,可以在無有條件所限下、無有定斷之下發生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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