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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第一卷

尼采選集 尼采 12272 2018-03-20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第一卷 一 查拉斯圖拉三十歲的時候,他離開了他的故鄉和故鄉之湖,而去住在山上。他在那裡保真養晦,毫不厭倦地過了十年。 ——可是,他的內心到底有了轉變。一天早晨,他黎明時起身,而對著太陽說: "啊,你,偉大的星球啊!假若你沒有被你照耀的人們,你的幸福何在呢? 十年來,你每天向我的山洞走來:假若沒有我,和我的鷹與蛇,你會厭倦於你自己的光明和這條舊路罷。 但是,每天早晨,我們等候著你,我們取得了你的多餘的光明,因此我們祝福你。 看啊!我像積蜜太多的蜂兒一樣,對於我的智慧已經厭倦了;我需要伸出來領受這智慧的手。 願意贈送與布散我的智慧,直到聰明的人們會再因為自己的瘋狂而喜歡,窮困的人們會再因為自己的財富而歡喜。

因此,我應當降到最深處去:好像夜間你走到海後邊,把光明送到下面的世界去一樣。啊,恩惠無邊的星球啊! 我要像你一樣地下山去,我將要去的人間是這樣稱呼這件事的。 祝福我罷,你這平靜的眼睛能夠不妒忌一個無量的幸福! 祝福這將溢的杯兒罷!使這水呈金色流泛出來,把你的祝福的迴光送到任何地方去罷!看呵,這杯兒又會變成空的,查拉斯圖拉又會再做人了。 "——查拉斯圖拉之下山如是開始。 二 查拉斯圖拉獨自從山上下來,任何人都不會遇見他。可是當他走進森林裡的時候,忽然發現一個老者站在他的前面,這老者是離開了他的神聖的茅舍,來到森林裡尋找樹根的。他向查拉斯圖拉說: "這個旅行者,我與他有一面之緣:很多年以前,他曾經過這裡。他的名字是查拉斯圖拉;但是他現在改變了。

那時候你把你的灰搬到山上去;現在你要把你的火帶到谷裡去嗎?你不怕挨放火犯的懲罰嗎? 不錯,我認出這是查拉斯圖拉。他的眼睛是純潔的,他的雙唇不顯露什麼厭惡。他不是正像一個跳舞者似地前進著嗎? 查拉斯圖拉是改變了;他變成了一個孩子;查拉斯圖拉已是一個醒覺者了:你現在要到睡著的人群裡去做什麼呢? 唉,你現在竟想登陸了嗎?唉,你生活在孤獨裡時,像在海裡一樣,海載著你。你又想拖著你的軀殼這重負嗎? " 查拉斯圖拉答道:"我愛人類。" "我為什麼,"這聖哲說,"逃跑到這森林裡與孤獨裡來了呢?不正是因為我曾太愛人類嗎? 現在我愛上帝:我不愛人類。我覺得人是一個太不完全的物件。人類之愛很可以毀滅了我。 "

"什麼也不要給他們罷!"這聖哲說。 "你毋寧取去他們一點負擔,而替他們掮著——只要你高興這樣,他們自然是歡喜不過了。 即今你想贈與,別給他們多於賞給乞丐的布施;並且讓他們向你請求罷。 " "不,"查拉斯圖拉答道,"我不布施什麼,我並不窮得如此。" 這聖哲開始笑查拉斯圖拉了,他說:"那麼,你嘗試使他們接受你的寶物罷!他們不信任孤獨者,也不信任我們是來贈與的。 在他們耳裡,我們的走在街上的足音,響得太孤獨了。好像他們夜間躺在床上,聽到一個人在日出以前走路一樣,他們自問著:這竊賊往哪裡去呢? 不要到人群裡去,留在森林裡罷!毋寧回到獸群裡去罷!熊歸熊群,鳥歸鳥群,——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一樣呢? "

"在森林裡,聖哲幹什麼事呢?"查拉斯圖拉問。 這聖哲答道:"我製作頌詩而歌唱它們。當我製曲時,我笑、我哭、我低吟:我這樣讚美上帝。 我用歌唱、哭、笑和低吟,讚美我的上帝。可是你帶了什麼禮物給我們呢? " 查拉斯圖拉聽完了這些話,他向這聖哲行禮道:"我能夠給你們什麼禮物呢?請讓我快點走罷,那麼,我就不會拿去你什麼東西了!"於是他倆——這聖哲和這旅行者,互相告別,笑得和兩個孩子一樣。 查拉斯圖拉獨自走著,他向自己的心說:"這難道可能嗎? 這老聖哲在他的森林裡,還不曾聽說上帝已經死了! " 三 查拉斯圖拉走到了一個最近的靠著森林的城市。發現市場上集著許多人:因為有人預告,大家可以看到一個走軟索者的獻技。於是查拉斯圖拉向群眾說:

"我教你們什麼是超人。人類是應當被超越的。你們曾作怎樣的努力去超越他呢? 直到現在,一切生物都創造了高出於自己的種類,難道你們願意做這大潮流的回浪,難道你們願意返於獸類,不肯超越人類嗎? 猿猴之於人是什麼?一個譏笑或是一個痛苦的羞辱。人之於超人也應如此:一個譏笑或是一個痛苦的羞辱。 你們跑完了由蟲到人的長途,但是在許多方面你們還是蟲。從前你們是猿猴,便是現在,人比任何猿猴還像猿猴些。 你們中間最聰明的,也僅是一個植物與妖怪之矛盾和混種。但是我是教你們變成植物或妖怪嗎? 現在,我教你們什麼是超人! 超人是大地之意義。讓你們的意志說:超人必是大地之意義罷! 兄弟們,我禱求著:忠實於大地罷,不要信任那些侈談超大地的希望的人!無論有意地或無意地,他們是施毒者。

他們是生命之輕蔑者,將死者,他們自己也是中毒者。大地已經厭惡他們:讓他們去罷! 從前侮辱上帝是最大的褻瀆;現在上帝死了,因之上帝之褻瀆者也死了。現在最可怕的是褻瀆大地,是敬重不可知的心高於大地的意義! 從前靈魂輕蔑肉體,這種輕蔑在當時被認為是最高尚的事:——靈魂要肉體醜瘦而飢餓。它以為這樣便可以逃避肉體,同時也逃避了大地。 啊,這靈魂自己還更醜瘦些,飢餓些;殘忍也是它的淫樂! 但是,你們兄弟們請講,你們的肉體表現你們的靈魂是怎樣的呢?你們的靈魂是不是貧乏、污穢與可憐的自滿呢? 真的,人是一條不潔的河。我們要是大海,才能接受一條不潔的河而不致自污。 現在,我教你們什麼是超人:他便是這大海;你們的大輕蔑可以沉沒在它的懷裡。

你們能體驗到的最偉大的事是什麼呢?那便是大輕蔑之時刻。那時候,你們的幸福,使你們覺得討厭,你們的理智與道德也是一樣。 那時候,你們說:我的幸福值什麼!它是貧乏、污穢與可憐的自滿。可是我的幸福正應當使生存有意義的! 那時候,你們說:我的理智值什麼!它是否渴求知識像獅子貪愛捕獲物一樣呢?它是貧乏、污穢與可憐的自滿! 那時候,你們說:我的道德值什麼!它還不曾使我狂熱過。我是怎樣地疲倦於我的善於惡呵!這一切都是貧乏、污穢與可憐的自滿! 那時候,你們說:我的正義值什麼!我不覺得我是火焰與炭。但是正直者應當是火焰與炭的! 那時候,你們說:我的憐憫值什麼!憐憫不是那釘死愛人類者的十字架嗎?但是我的憐憫不是一個十字架刑。

你們已經這樣說過了嗎?你們已經這樣喊過了嗎?唉!我何以不曾聽到你們這樣喊叫呢! 這不是你們的罪惡,而是你們的節制,向天呼喊;你們對於罪惡的厭惡向天呼喊! 那將用舌頭舔你們的閃電何在?那應當給你們注射的瘋狂又何在? 現在我教你們什麼是超人:他便是這閃電,這瘋狂! "—— 查拉斯圖拉說完了這些話,群眾中的一個人叫道:"我們聽夠了那個走軟索者了,讓我們看看他罷。"於是群眾都笑查拉斯圖拉。而走軟索者以為大家要求他出場,便開始獻技。 四 但是查拉斯圖拉看著群眾,覺得很驚奇。於是他又說: "人類是一根系在獸與超人間的軟索——一根懸在深谷上的軟索。

往彼端去是危險的,停在半途是危險的,向後瞧望也是危險的,戰栗或不前進,都是危險的。 人類之偉大處,正在它是一座橋而不是一個目的。人類之可愛處,正在它是一個過程與一個沒落。 我愛那些只知道為沒落而生活的人。因為他們是跨過橋者。 我愛那些大輕蔑者。因為他們是大崇拜者,射向彼岸的渴望之箭。 我愛那些人,他們不先向星外找尋某種理由去沒落去作犧牲,卻為大地犧牲,使大地有一日能屬於超人。 我愛那為建築超人的住宅,為預備好大地和動植物給超人而工作而發明的人。這樣,他追求著自己的沒落。 我愛那珍愛自己的道德的人:因為道德是沒落之意志和一枝渴望的箭。 我愛那個人,他不保留精神的任何一部分給自己,而欲整個地成為他的道德的精神:這樣,他精神上跨過橋。

我愛那使自己的道德成為自己的傾向和命運的人:這樣,他可以為著他的道德,或生或死。 我愛那不願有多種道德的人。一種道德勝於兩種道德,因為那種道德更是懸著命運的紐結。 我愛那浪費靈魂的、不受謝也不致謝的人:因為他常常給予,什麼也不私存。 我愛那個人,他看見骰子有利於他而懷慚,而他自問:我是一個作弊的賭博者嗎? ——因為他願意死滅。 我愛那嘉言先於行為、實踐多於允諾的人:因為他追求著他的沒落。 我愛那使未來的人生活有意義,而拯救過去者的人:他願意為現在的人死滅。 我愛那懲罰上帝的人:因為他愛上帝;因為他要因神怒而死滅。 我愛那個人,他便在受傷時靈魂還是深邃的,而一個小冒險可以使他死滅:這樣,他將毫不遲疑過橋。 我愛那因靈魂過滿而忘已而萬物皆備於其身的人:這樣,萬物成為他的沒落。 我愛那精神與心兩俱自由的人:這樣,他的頭僅是他的心之內臟;但是他的心使他沒落。 我愛那些人,他們象沉重雨點,一顆一顆地從高懸在天上的黑雲下降:它們預告著閃電的到來,而如預告者似地死滅。 看罷,我是一個閃電的預告者,一顆自云中降下的重雨點:但是這閃電便是超人。 " 五 查拉斯圖拉說完了這些話,他看著群眾沉默起來。 "他們站在那裡,"他向自己的心說:"他們現在開始笑了:他們全不了解我;我的舌與他們的耳朵太不對勁了。 難道先要撕去他們耳朵,而使他們學著用眼睛聽話嗎?難道要喧嘩得像鐃鈸與齋戒節的牧師一樣嗎?或者他們只相信口吃者罷? 他們有一件自覺可炫之物。他們怎樣稱這使他們自炫之物呢? ——他們稱它為文明;這個使他們與牧羊者相異。 所以他們不願聽到輕蔑這個字被用在他們身上。我應當訴諸他們的驕傲。 我將向他們講說最可輕蔑之物,那便是最後的人! " 於是查拉斯圖拉開始向群眾說: "人類給自己決定目的的時候到了。人類栽種最高希望之芽的時候到了。 現在土壤還相當地肥沃。但是有一天,它會變成不毛的瘠地,任何大樹不能在上面成長。 不幸呵!人類不再把他的渴望之箭擲過人類去的時候近了!人類的弓弦不再能顫動的時候近了! 我向你們說:你們得有一個混沌,才能產生一個跳舞的星。我向你們說:你們還有一個混沌。 不幸呵!人類不再產生星球的時候近了。不幸呵!最可輕蔑的人的時候近了,他會不知道輕蔑自己。 現在我把最後的人給你們看。 愛情是什麼?創造是什麼?渴望是什麼、星球是什麼? ——最後的人如是問,而眼睛一開一閉著。 那時候,大地會變得更小些,最後的人在它上面跳躍著;他使一切變小。他的族類和跳蚤一樣地不可斷絕;同時他也生活得最久。 我們發現了幸福。 ——最後的人說,而眼睛一開一閉著。 他們拋棄了難於生活的地帶:因為他們需要熱。他們還愛鄰人,和鄰人摩擦著:因為他們需要熱。 他們把病倒和懷疑當成罪惡:他們謹慎地前進。走在石上與人上而跌倒的,該是瘋子罷! 他們隨時隨地吃一點毒藥:給自己許多美夢。最後卻吃得多些,而愜意地死去。 他們還工作著,因為工作是一種消遣。但他們小心翼翼地不使消遣損傷自己的身體。他們不再變富些或窮些,這是兩件費力的事情。誰還願意統治呢?誰又願意服從呢?這也是兩件費力的事情。 這樣,僅有一群羊,而沒有牧羊者!大家平等,大家的希望一致:誰有別的情感,便是甘心進瘋人院。 從前的人都是病狂的。 ——他們中間的狡獪者說,而眼睛一開一閉著。 他們是聰明的,知道一切發生的事情:這樣,他們不斷地互相譏訕著。他們偶爾爭執,但立刻言歸於好,——唯恐損傷了自己的胃。 他們晝間有他們的小快樂,夜裡亦是如此:但是他們十分地珍護健康。 我們發現了幸福。 ——最後的人說,而眼睛一開一閃著。 ——" 查拉斯圖拉第一次說教,被稱為序篇的終止於此:因為這時候群眾的呼喊與歡樂阻斷了他。 "啊,查拉斯圖拉,把最後的人給我們罷,"——他們叫道,——"把我們做成最後的人罷!我們把超人壁還給你!"群眾轉舌作聲地狂叫起來。但是查拉斯圖拉卻憂鬱地向自己的心說: "他們全不了解我:我的舌與他們的耳朵太不對勁了。 無疑地我在山上生活得太久了;我慣聽樹木之呼嘯與溪澗之潺湲:我現在向他們講話,還和向牧羊者攀談一樣。 我的靈魂平靜得、光明得和旭日下的山一樣。但他們當我是冷心腸和一個說刻薄話的譏訕者。 他們是怎樣地看著我笑呵:他們的笑裡有怨恨;他們笑裡有冰霜。 " 六 但是,這時候,大家的視聽都集中於一件新發生的事情上。因為這時候走軟索者正開始他的表演:他從一個小門出來,在軟索上走著。這軟索是係於兩塔間,張在市場和群眾上面的。當他走到軟索中點的時候,小門又開了,跳出一個彩衣的丑角似的少年,這少年用迅速的步武,跟隨著第一個人前進,"快點罷,跛子,"少年的可怕的聲音喊著,"前進!懶骨,偷路者,灰白的面容!不要讓我用腳使你發癢罷!你在軟索上做什麼!你是應當被關閉在塔里的;你擋阻了本領較高者的去路!"——他每說一個字,便更迫近些。當他隔走軟索者僅只一步時,便發生了那集中全場視聽的事情:——這丑角鬼似地叫了一聲,從那礙著路的走軟索者之頭上躍過。這走軟索者看見敵手勝利,立刻昏亂起來:他的腳踩了空,平衡棍溜出了他的掌握;他手足亂舞地很快地倒向地下去。市場裡的群眾,便像大風雨時的海:他們無秩序地亂逃著,尤其是走軟索者的身體將墮下的地方。 但是查拉斯圖拉卻很鎮靜的,那身體恰墮在他旁邊,面目模糊,四肢不全,可是還有一絲氣息。過了一會,走軟索者清醒過來,他看見查拉斯圖拉跪著。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終於發言了,"我早就知道魔鬼會賞我一鉤腿的,現在他正拖我到地獄去:你要阻止他嗎?" "朋友,請以我的榮譽為誓,"查拉斯圖拉答道:"你說的一切都不存在:沒有魔鬼,也沒有地獄。你靈魂之死,還比你的肉體快些:不要害怕罷!" 走軟索者不信任地抬眼望他:"如果你的話不錯,"他接著說,"那麼,我並不因為喪失生命,而真犧牲了什麼。我差不多只是一匹獸,人們用棍子和少量的食品,使我學會了走軟索。" "不然,"查拉斯圖拉說,"你使危險成為你的職業;那並無可輕蔑之處。現在你殉了你的職業:所以我將親手埋葬你。" 查拉斯圖拉說完了話,走軟索者沒有答話;但他移動他的手,像是尋找查拉斯圖拉的手,表示感謝。 七 這時候,黃昏已經降臨,市場早為黑暗所覆蓋。群眾漸漸地四散,因為好奇和驚怕也疲倦了。查拉斯圖拉坐在死者旁的地上,沉溺在思潮裡:他忘卻了時間。最後,夜來了,一陣冷風吹過這孤獨者。查拉斯圖拉立起來,他向自己的心說: "真的,查拉斯圖拉今天漁捕的結果太好了!他不曾捉到人,倒捉到一個屍體。 人生是多災難的,而且常常是無意義的:一個丑角可以成為它的致命傷。 我將以生存的意義教給人們:那便是超人,從人類的暗雲裡射出來的閃電。 但是我隔他們還很遼遠,我的心不能訴諸他們的心。他們眼中的我是在瘋人與屍體之間。 夜是黑暗的,查拉斯圖拉之路途也是黑暗的。來罷,僵硬如冰的同伴!我背負你到我將親自埋葬你的地方去。 " 八 查拉斯圖拉向自己的心說完這些話,便掮了屍體,開始上路。他還不曾跨到百步,一個人溜到他旁邊來,湊著他的耳朵低低地說話。 ——嚇!這說話的人竟是那塔中的丑角! "啊,查拉斯圖拉,離開這個城市罷!"這丑角說:"恨你的人太多了。善良者正直者恨你,稱你為他們的仇敵,他們的輕蔑者;正宗信仰的信徒恨你,稱你為群眾之洪水猛獸。人們笑你還是你的幸運:你說話實在太像一個丑角了。你把自己和這死狗結成伴侶,也是你的幸運;你今天的自辱救了你的性命。無論如何,離開這城市罷,否則我這活人明天又得跳過一個死人了。" 這人講完了這些話,便消失在夜裡;查拉斯圖拉繼續取黑路前進。 在城門邊,掘墳穴的工人遇見了他:他們用火把照照他的面部,認出他是查拉斯圖拉,而刻薄地譏訕他。 "查拉斯圖拉背負著這死狗:了不得,查拉斯圖拉又變為掘墳者了!我們的手太乾淨,不值得去埋葬這匹獸。查拉斯圖拉想偷魔鬼的食物嗎?去罷,祝你用餐時好福氣罷!只要魔鬼不是一個比你高明的偷兒就好了!他也許兩個一起都偷了,吃了!"他們並頭笑著。 查拉斯圖拉不回答什麼,向前邁步著。他沿著森林與泥地走了兩個小時,聽到許多餓狼之呻嚎;忽然,他也覺得飢餓起來。他便停在一個四無鄰居而內有燈光的屋子前。 "飢像餓強盜似地追著了我,"查拉斯圖拉說,"在森林與泥地間,深夜中,飢餓抓住了我。 我的飢餓有些奇怪的惡習。常常餐時剛過,它來了,今日它卻整天不曾來:它曾在什麼地方逗留著呢? " 查拉斯圖拉敲敲那屋子的大門。一個老者拿著一盞燈出來,他問:"誰到我這裡來,誰到我惡睡裡來了呢?" "一個活人與一個死者。"查拉斯圖拉說,"給我一點飲食罷;我晝間忘卻了這件事。智慧說:饗餓者的人,同時也安慰自己的靈魂。" 老者進去,立刻拿了麵包與酒出來,給查拉斯圖拉。 "這是一個對於餓者很不利的地方,"他說,"所以我便住在這裡,人與獸都來找我這孤獨者。但是,請你的同伴也喝點吃點罷;他比你還疲倦些呢。"查拉斯圖拉說:"我的同伴死了;我不容易勸他做這件事。" "這於我毫無關係;"老者埋怨地說,"誰敲我的門,就得接受我給他的食物。吃罷,祝你們前路平安!"—— 接著,查拉斯圖拉信任著星光與路又走了兩小時之久:他有夜行的習慣,並且喜歡正視陲著的一切。當東方剛發白時,查拉斯圖已在一個前無去路的深邃的森林裡。於是他把屍體放在一個和他等高的空樹里,——因為他想使餓狼無法找到它,——自己便躺在地下的苔上。他立刻熟睡了,肉體雖倦,靈魂卻是平靜的。 九 查拉斯圖拉睡得很久;不但黎明,連早晨也從他臉上溜過了。最後,他睜開眼睛來,向寂靜的森林投了驚詫的一瞥,又驚詫地看看自己。接著他迅速地站起來,像一個忽然發現陸地的水手;他叫出一聲快樂的呼喊: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新的真理。他向自己的心說: "一線光明在我心裡破曉了;我需要同伴,活的同 伴,——而不是任我負到無論什麼地方的同伴或屍體。 我需要活的同伴,他們跟隨我,因為他們願意跟隨自己,——無論我往什麼地方。 一線光明在我心裡破曉了:查拉斯圖拉不應當向群眾說話,而應當向同伴說話!查拉斯圖拉不應當做羊群之牧人或牧犬! 從羊群裡誘奪去許多小羊,我是為這個來到的。群眾和羊群會因我而激怒起來:查拉斯圖拉願意被牧者們視為強盜。 我稱他們為牧者,但是他們自稱為善良正直者。我稱他們為牧者,他們自稱為正宗信仰的信徒。 請看那些善良者正直者罷!誰是他們最恨的呢?他們最恨破壞他們的價值表的人,破壞者,法律的破壞者:——但是這人正是創造者。 請看各種信仰的信徒罷!誰是他們最恨的呢?他們最恨破壞他們的價值表的人,破壞者,法律的破壞者:——但是這人正是創造者。 創造者所尋找的是同伴們,而不是死屍,也不是羊群或信徒。創造者所尋找的是共同創造者。他們把新的價值寫在新的表上。 創造者所尋找的是同伴們和共同收穫者:他認為一切都成熟了,等待著收穫。但是他缺乏百把鐮刀:所以他憤怒地扯拔著穗實。 創造者所尋找的是同伴們和善於磨銳鐮刀的人。他們將被稱為破壞者與善惡之輕蔑者。但從事收穫而慶祝豐收的,會是他們。 查拉斯圖拉所尋找的是共同創造者,查拉斯圖拉所尋找的是共同收穫者和共同慶祝豐收者:羊群牧者與屍體,於他有何用處! 但是你,我的第一個同伴呀,在和平中安息了罷!我已經小心地把你埋在這空樹里;我已經把你密藏著,不致為餓狼所侵害了。 但是,我得離開你,時候已經到了。在兩個黎明之間,我得到一個新真理的詔示。 我不應當是牧人或是掘墓者。我決不再向群眾說話;同時這是最末一次,我向一個死者說話。 我要加入創造者之群去,加入那些收穫者慶祝豐收者之群去;我將給他們指出彩虹與超人之梯。 我將唱歌給獨居者和雙居者傾聽;誰還有耳朵聽不曾聽過的東西,我將使他的心充滿著我的祝福。 我向著我的目的前進,我遵循著我的路途;我越過躊躇者與落後者。我的前進將是他們的沒落。 " 十 查拉斯圖拉向自己的心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太陽已經正午了。忽然他向上投擲詰問的一瞥,因為他聽到天空中有尖銳的鳥叫。看呵!一個鷹浮在天空中畫大圈兒,懸掛著一條蛇,不像一個俘獲而像一個朋友:因為這蛇繞在它的頸上。 "這是我的鷹與蛇了!"查拉斯圖拉說,而滿心歡喜起來。 "太陽下最高傲的動物呵,太陽下最聰明的動物呵,—— 它們為偵察而來的。 它們想知道查拉斯圖拉是否還生存著。真的,我現在算是生存著嗎? 在人群裡,我遇到的危險比獸群裡還多些;查拉斯圖拉走著危險的路途。讓我的鷹與蛇指點我罷! " 查拉斯圖拉說完了,記起森林裡聖哲的勸告。於是他嘆息著向自己的心說: "我希望我更聰明些!讓我從心的深處再聰明些,像蛇一樣罷!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禱求我的高傲陪伴我的智慧! 如果將來智慧竟捨棄了我:——唉!它是喜歡逃遁 的! ——至少我的高傲還可以和我的瘋狂繼續同飛罷! "—— ——查拉斯圖拉之下山如是開始。三種變形 我告訴你們精神的三種變形:精神如何變成駱駝,駱駝如何變成獅子,最後獅子如何變成小孩。 許多重負是給精神,給強壯忍耐而中心崇敬的精神擔載的:精神之大力要求重的和最重的負擔。 "什麼是重的?"能擔載的精神如是問;它便駱駝似地跪下,承取一個真正的重負。 "英雄們,什麼最重的?"能擔載的精神如是問,"說罷! 讓我載著,讓我的大力暢快暢快罷。 " 自卑以損傷高傲;顯露瘋狂以譏訕智慧:這個是不是呢? 正當自己的主張慶祝勝利時,而拋棄了這主張;爬上高山去挑撥誘惑者:或是這個罷? 以知識之果與草自養,為著真理而使靈魂受餓:或是這罷? 患病而拒絕安慰者,交給永不會了解你的願望之聾聵:或是這個罷? 只要那是真理之水,不顧污穢地躍入,而不嫌惡冰冷的和發熱的蛙:或是這個罷? 親善我們的輕蔑者,伸手給想使我們驚怕的妖怪:或是這個罷? 這一切重負,勇敢的精神都擔載在身上,忙著向它的沙漠去,象負重的駱駝忙著向沙漠去一樣。 但是,在最寂寥的沙漠中,完成了第二變形:在這裡,精神變成獅子;他想征服自由而主宰他自己的沙漠。 在這裡,他尋找他最後的主人:他要成為這主人這最後的上帝之仇敵;他要與巨龍爭勝。 誰是那精神不願稱為主人與上帝的巨龍呢? "你應"是它的名字。但是獅子之精神說,"我要。" "你應"躺在路上,偵候著獅子之精神;它是一個放射著金光的甲獸,每個鱗上有"你應"的金字! 千年來的價值在這些鱗上放光。這最有權力的龍如是說: "萬物之一切價值——它們在我身上閃耀。 一切價值都已創造。而一切已創造的價值——那就是我,真的,我要是不應存在的。 "這龍如是說。 兄弟們,精神之獅子用處何在呢?那謙讓崇敬而能擔載的駱駝不已夠了嗎? 創造新的價值,——獅子亦不足為此:但是為著新的創造而取得自由,——這正需要獅子的力量。 創造自由和一個神聖的否定以對抗義務:兄弟們,這是獅子的工作。 取得創造新價值的權利,——這是崇敬而能擔載的精神最可怕的征服。真的,這於它是一個掠奪與一個兇惡的食肉猛獸的行為。 從前它曾愛"你應"為最神聖之物:現在它不得不在最神聖之物裡,找到幻謬與暴虐,使它可以犧牲愛以掠奪自由: 為著這種掠奪,我們需要獅子。 但是,兄弟們,請說,獅子所不能做的事,小孩又有何用處呢?為什麼掠奪的獅子要變成小孩呢? 小孩是天真與遺忘,一個新的開始,一個遊戲,一個自轉的輪,一個原始的動作,一個神聖的肯定。 是的。為著創造之戲,兄弟們,一個神聖的肯定是必要的:精神現在有了他自己的意志;世界之逐客又取得他自己的世界。 我向你們說明了精神之三種變形:精神如何變成駱駝,變成獅子,最後變成小孩。 ——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這時候,他住在被稱為彩牛的城裡。道德的講座 人們向查拉斯圖拉夸說一個智者,他善於談說睡眠與道德:因此他獲得崇敬與讚頌,許多少年來到他的講座前受教。查拉斯圖拉也來到智者這裡,和少年坐在他的講座前,於是這智者如是說: "尊尚睡眠而羞澀地對待它罷!這是第一件重要的事!迴避那些不能安睡而夜間醒著的人們! 竊賊在睡眠之前也是羞澀的:他的腳步總是悄悄地在夜裡偷過。守夜者是不遜的;同時不遜地拿著他的號角。 睡眠絕不是一種容易的藝術:必須有整個晝間的清醒,才有夜間的熟眠。 每日你必得克制你自己十次:這引起健全的疲倦,這是靈魂的麻醉劑。 每日你必得舒散你自己十次;因為克制自己是痛苦的,不舒散自己的人就不能安睡。 每天你必得發現十條真理;否則你會在夜間尋求真理,你的靈魂會是飢餓的。 每天你必得開懷大笑十次;否則胃,這個苦惱之父,會在夜間擾亂你。 很少人知道這個:但是一個人為著要有熟眠,須有一切的道德。我會犯偽證罪嗎?我將犯姦嗎? 我會貪想我鄰人的使婢嗎?這一切都與安眠不甚調和的。 縱令你有了一切道德,你還得知道一件事:合時宜地遣道德去睡眠。 你須使它們不致互相爭執,那些小愛寵!不為著你爭執,你這不幸者! 服從上帝,親睦鄰人:安睡的條件如此。同時也與鄰人的魔鬼和協!否則它會在夜間來追附你。 敬重統治者而信服他們,便是跛足的統治者,也得這樣!安睡的條件如此。權力高興用跛足走路,我有什麼辦法想嗎? 凡是牽引羊群往最綠的草地去的,我總認為是最好的牧者:這樣,才與安眠調和。 我不要許多榮譽或大財富,這是自討煩惱。但是沒有美譽與小財富的人是不能安睡的。 我寧願選擇一個窄狹的友群,而不要一個惡劣的;但是他們必得按時來而按時去。這樣,才與安睡調和。 我對於癡子也感受很大的興趣:他們促進睡眠。當人們承認他們有理由的時候,他們是很快樂的。 這樣,有德者的晝間便過去了。當夜間來到時,我切不召喚睡眠。睡眠這一切道德的主人,是不願被召喚的! 但是我反省著日間所做所想的事。我反芻著,我忍耐如牛地自問你的十次自克是什麼?十次舒散,十條真理與十次使我開心的大笑是什麼? 我反省著,在這四十人思念的搖籃裡搖盪著。忽然睡眠這道德的主人,這不奉召者,竟抓著了我。 睡眠輕輕敲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就沉重起來。睡眠接觸著我的口,我的口就張大著。 真的,它用輕悄的腳步,溜到我身上來,這最親愛的偷兒,它偷去了我的思慮:我癡笨地站著,如這書案一樣。 但是我站不多時,就已經倒下去了。 "—— 查拉斯圖拉聽完了智者這些話,他心裡暗笑起來:一線光明在他心裡破曉。他向自己的心如是說: "這智者的四十個思念,頗有些傻勁:但是我相信他是善於睡眠的。 誰是住在這智者旁邊的是有幸福的!這種睡眠是傳染的,雖隔著一層厚牆,也會傳染。 他的講座放射出一種魔力。這些少年們來聽這道德的說教者,不是白費時間的。 他的智慧告訴我們:為著夜間的安睡,必須有晝間的清醒。真的,如果生命原無意義,而我不得不選擇一個謬論時,那麼,我覺得這是一個最值得選擇的謬論了。 現在我知道從前人們找尋道德的教師時,人們所追求的是什麼了。人們所追求的,是安睡與麻醉性的道德。 一切被稱頌的講座智者之智慧,只是無夢的安眠:他們不知道生命還有其他的更妙的意義。 這種道德的說教者,現在還存在幾個;但那幾個都不如眼前這個誠實:不過他們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他們站不多時,就已經倒去下了。 這些昏昏欲睡的人們被祝福;因他們立刻熟睡了。 "——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遁世者 從前,查拉斯圖拉也曾如遁世者一樣,把他的幻想拋擲到人類以外去。那時候我覺得世界是一個受苦受難的上帝之作品。 那時候我覺得世界是一個上帝之幻夢與奇想;一個神聖的不自足者放在眼睛前的彩色的煙霧。 善惡,苦樂與我你,——我覺得都是創造者眼睛前的彩色的煙霧。創造者不願再看見自己,——於是他創造了世界。 受苦的人能夠不看見自己的痛楚而忘卻了自己,這於他是一種陶醉的快樂。從前,世界對於我也曾是陶醉的快樂與自我的遺忘。 這世界,這永不完美的、一個永恆的矛盾的略似的形象——它的不完全的創造者的一種陶醉的快樂;——從前我曾覺得世界是這樣。 所以我也曾如遁世者一樣,把我的幻想拋擲到人類以外去。但是真正拋擲到人類以外去了嗎? 唉,兄弟們,我創造的這個上帝,如其他神們一樣,是人類的作品與人造的瘋狂! 他也是人,而且只是一個"人"與一個"我"的可憐的一部分罷了:他是從我自己的灰與火焰裡走出來的幻影,真的!他不是從天外飛來的! 兄弟們,以後便如何呢?我克服了痛苦著的我;我把我自己的灰搬上山去;我給自己發明了一種更光明的火焰。看罷!那幻影便離我遠遁了! 現在,相信這樣的幻影,對於新癒者是痛苦與侮辱;對於我是惡運與羞屈。我向遁世者如是說。 痛苦與無能——它們製造了別的世界和這短期的幸福之狂,只有痛苦最深的人才能體驗到。 疲倦想以一躍,致命的一躍,達到最後的終結;可憐的無知的它,也不願再有意志:於是它創造了神們與別的世界。 相信我,兄弟們!這是肉體對於肉體的失望,——它用迷路的精神之手指,沿著最後的牆壁摸索著。 相信我,兄弟們!這是肉體對於大地的失望,——它聽到存在之肚皮向它說話。 於是它把頭穿過最後的牆,伸出去,不僅是頭——它想整個地到"彼岸的世界"去。 但這"彼岸的世界"是無人性的非人性的,是一個無上的空虛;它深藏著,不給人類看見;存在的肚皮如果不是用人的身份,便不向人說話。 真的,證明存在,或使它發言,是很難的。但是,告訴我,兄弟們,你不覺得最奇特的事情,便是已經被證明最好的事情嗎? 是的,這個"我",這個有創造性,有意志而給一切以衡量與價值的"我",它的矛盾與混亂,便最忠誠肯定了它自己的存在。 這個"我"這最忠誠的存在,便是當它沉思時,狂熱時,或用斷翼低飛時,也談著肉體,還需要著肉體。 這個"我"時時學著忠誠地說話;它愈學,愈能找到讚頌肉體與大地的字句。 我的"我"教我一種新的高傲,而我又教給人們:莫再把頭藏在天物之沙裡,自由地,戴著這地上的頭,這創造大地之意義的頭罷! 我教人類一個新的意志:意識地遵循著人類無心地走過的路,肯定這條路是好的,而莫像病人與將死者一樣悄悄地離開了它! 病人與將死者蔑視肉體與大地,發明一些天物與贖罪之血點;但是,這甜而致死的毒藥,他們還是取自肉體與大地! 他們想從不幸中自救,而星球卻太遠了。於是他們嘆息著:"不幸呵,為什麼沒有天路,使我們可以偷到另一生命里和另一幸福里呢!"——於是他們發明了一些詭計與血之小飲料! 他們自以為脫離了肉體與大地,這些忘恩的。誰給他們脫離時的痙攣與奇歡呢?還是他們的肉體與大地呢! 查拉斯圖拉對於病人是寬厚的。真的,他不因為他們的自慰的方式,或他們的忘恩負義而惱怒。讓他們痊癒了,超越了自己,給自己一個高等的身體罷! 查拉斯圖拉對於新癒者,也是寬厚的。他不因為他們留戀於失去的幻想,半夜起來巡禮他的上帝的墳墓而惱怒;我認為這些新癒者的眼淚,是一種疾與身體的一種病態溺於夢想而希求著上帝的人,很多是病態的;他們毒恨求知者與最幼的道德:那便是誠實。 他們常常後顧已過去的黑暗時候:自然,那時候的瘋狂與信仰,都是不同的。理智的昏亂便認為是上帝之道,疑惑便是罪惡。 我十分清楚這些像上帝的人:他們要別人相信他們,而疑惑便是罪惡。我也十分知道他們自己最相信的是什麼。 那真不是什麼另一世界或贖罪之血點:他們最相信的是肉體;他們把自己的肉體視為絕對之物。 不過他們仍認為肉體是一個病物:很願意脫去了這軀殼。 所以,他們傾聽死亡之說教者,而他們演說著另一世界。 兄弟們,傾聽著健康的肉體的呼聲罷:那是一個較忠誠較純潔的呼聲。 健康,完善而方正的肉體,說話當然更忠誠些,更純潔些;而它談著大地的意義。 ——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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