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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悲劇的誕生第一章

尼采選集 尼采 3122 2018-03-20
悲劇的誕生 第一章 假如我們不僅達到邏輯的判斷,而且達到直覺的直接確定,認為藝術的不斷發展,與夢神阿波羅和酒神狄奧尼索斯這兩類型有關,正如生育有賴於雌雄兩性,在持續的鬥爭中,只是間或和解;那麼,我們對於美學將大有貢獻。這兩個名詞,我們假借自古希臘人,它們使得明敏的心靈能領悟到希臘藝術觀的深奧的秘儀,當然不是在概念上,而是從他們的極其明確的神像上從阿波羅和狄奧尼索斯這兩個希臘藝術神,我們認識到,古希臘世界,阿波羅的雕刻藝術和狄奧尼索斯的非造型的音樂藝術之間,就其起源和目的來說,形成一種強烈的對照,這兩種如此不同的傾向彼此並行,但多半是公開決裂。互相刺激而獲得不斷的新生,在斗爭中使得這種矛盾永久存在,而"藝術"這個共同名詞不過是表面上為它們架橋樑;直到最後,憑藉希臘"意志"的玄妙奇蹟,這兩者又結合起來,終於產生既是狄奧尼索斯型又是阿波羅型的阿提刻悲劇藝術作品。 ①為了更深體會這兩種傾向,讓我們首先把它們看作兩個分歧的藝術境界,夢境與醉境,這兩種生理現象顯出一種對照,類似阿波羅型與狄奧尼索斯型的對照。魯克勒提烏斯(Luorotius)曾設想:莊嚴的神像,首先是在夢中對人類的心靈顯現的,偉大的雕刻家也是在夢中見到這些超人靈物的輝煌形體。假如你向這位古希臘詩人詢問詩的創作之秘密,他同樣會提出夢境,正像亨斯·薩克斯(Hans Sachs)在善歌者(Meistersinger)中所說的那樣,對你指教:

朋友呵,這正是詩人的責任; 去闡明和記下自己的夢境。 信我吧,人間最真實的幻影 往往是在夢中對人們顯現; 所有的詩藝和所有的詩情 不過是對現實之夢的說明。 ①尼采在本文中以美神阿波羅的屬性代表造型藝術的靜美,以酒神狄奧尼索斯的書信代表音樂藝術的興奮,他使用"阿波羅"和"狄奧尼索斯"這兩個名詞甚多,為了便於理解,我把前者簡譯為"夢神"或"夢境",後者為"酒神"或"醉境"。 夢境的美麗的假象,——在夢的創作方面,人人都是美滿的藝術家,——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先決條件,不僅如此,甚且是詩的主要成份,我們在下文將會論及。在夢裡,我們嚐到直接領會形象的樂趣,所有夢中形像都對我們傾談,無一是不重要,無一是多餘的。但是,即使夢境的現實達到最高度時,我們仍然感到夢的若明若滅的假象,至少我的經驗是如此;至於這假象的頻繁及其常態,我可以徵引許多例子以及詩人的話作證。愛好哲理的人,甚至有一種預感;在我們生息於其間的客觀現實之下,隱藏著另一種絕對不同的現實,它也是一種假象。叔本華就認為:有人間或把人類和事物看作僅僅是幻影和夢景,這種天才就是哲學才能的標誌。所以,美感敏銳的人對夢境現實的關係,正如哲學家對生活現實的關係那樣;他是一個精細而樂意的觀照者,因為他從這些畫景上體會到人生的意義,他憑藉夢中的經歷來鍛煉自己對待人生。這不僅是他親自體驗到了然於心的,愉快親切的畫景而已,而且一切嚴肅的,悲哀的,愁悶的,憂鬱的情緒,突然的障礙,命運的揶揄,不安的期待,總之,人生的整部"神曲"及其"地獄篇",都掠過他眼前,不是僅僅象鏡花水月,因為他就在這些情景中生活著,苦惱著,然而仍不免有曇花一現的假象之感。也許,不少人會像我那樣記得,他們在夢境的危難和恐怖中,有時會自策自勵而往往成功地喊道:"是夢吧,我索性夢下去呵!"我也曾聽說有人能夠一連三四個晚上繼續經歷同一個夢的前因後果:這些事實提供了明證,可見我們的心靈深處,我們的日常生活的底層,轉化為夢境,我們在夢中體會到深深的歡欣和愉快的必然。

古希臘人把這種夢中經驗的愉快的必然,體現在阿波羅神的身上,因為阿波羅是一切造型能力之神,同時也是預言之神。阿波羅,就字源來說,意即"燦爛的神",乃是光明之神,掌管我們內心幻象世界的美麗假象。這是更高的真理,是與不可捉摸的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美滿境界,是對自然在睡夢中治病救人的作用的深刻認識同時也就是預言能力乃至一切藝術的象徵,由於這點,生活才有意義,才值得留戀。然而,要知道,有一條微妙的界線,是夢景所不能超越的,否則就會產生病理作用,我們會把假象誤認為平凡的現實,——我們在想像阿波羅的形象時不可忽略這點;這位雕塑之神表現出適度的自製,並無粗野的激情,而有智慧的靜穆。他的目光必須"光如旭日",才合乎他的來源;即使當他勃然震怒或神色沮喪時,他的美貌也不失為聖潔的。所以,在某種意義上,我們不妨把叔本華論及藏在"幻"(Maja)的幛幔中的人的話應用於阿波羅身上:"正如在無邊無涯、洪濤起伏、澎湃怒吼的海洋,舟子坐在船上,托身於一葉扁舟;同樣,在這痛苦的世界裡;孤獨的人也只好安心靜座,信賴個性原則(Prinoipium individuationis)以支持"(見意誌及表象的世界第一卷)。其實,我們可以說,這種信賴自我和安心靜坐的精神在夢神阿波羅身上獲得最崇高的表現;我們也可以說,夢神自己就是個性原則的尊嚴的神像,他的表情和神色都對我們說明了"假象"的一切愉快和智慧,以及它的美。

叔本華在這篇文章中又給我們描寫,當一個人對認識現實的方式突然感到惶惑,當他所根據的定理在任何情況下都似乎遇到例外時,他會感到多麼可怕的惶恐。假如,在這惶恐以外,還加上當個性原則崩潰時,從人底心靈深處,甚至從性靈裡,升起的這種狂喜的陶醉;那末,我們便可以洞見酒神狄奧尼索斯的本性,把它比擬為醉境也許最為貼切。或是在醇酒的影響下原始人和原始民族高唱頌歌時,或是在春光漸近萬物欣然向榮的季候,酒神的激情便甦醒了;當激情高漲時,主觀的一切都化入混然忘我之境。所以,在德意志的中世紀,常常有積聚成群的歌隊巡遊各地,載歌載舞,這也是由於這種酒神衝動。在聖約翰節和聖維托斯節的歌舞者中,我們再見到古希臘酒神節歌隊的面影,他們的前期歷史溯源於小亞細亞,遠至巴比倫和崇奉秘儀的薩刻亞人(Saka A en)。有些人,因為缺乏經驗,或者思想遲鈍,自以為心靈健康,帶著譏諷或憐憫說這種現像是"民間病態",避之唯恐不及;但是這些可憐蟲當然料想不到,他們的所謂"心靈健康",同酒神歌隊的熱烈的生機洋溢相比,顯得多麼慘白如幽靈!

在酒神的魔力下,不但人與人之間的團結再次得以鞏固,甚至那被疏遠、被敵視、被屈服的大自然也再次慶賀她與她的浪子人類言歸於好。大地慷慨地獻出禮貢,猛獸和平地從危崖荒漠走來,酒神的戰車裝飾著百卉花環,虎豹在他的軛下驅馳。你試把貝多芬的"快樂之頌"繪成圖畫,你試用想像力去凝想那些驚惶失措伏地膜拜的芸芸眾生。你便能體會到酒神的魔力了。此時,奴隸也是自由人;此時,專橫的禮教,和"可恥的習俗",在人與人之間樹立的頑強敵對的藩籬,驀然被推倒;此時,在世界大同的福音中,人不但感到自己與鄰人團結了,和解了,融洽了,而且是萬眾一心;彷彿"幻"的幛幔剎時間被撕破,不過在神秘的"太一"面前還是殘葉似的飄零。人在載歌載舞中,感到自己是更高社團的一員;他陶然忘步,混然忘言;他行將翩躚起舞,凌空飛去!他的姿態就傳出一種魅力。正如現在走獸也能作人語,正如現在大地流出乳液與蜜漿,同樣從他心靈深處發出了超自然的聲音。他覺得自己是神靈,他陶然神往,飄然躑躅,宛若他在夢中所見的獨往獨來的神物。他已經不是一個藝術家,而儼然是一件藝術品;在陶醉的戰栗下,一切自然的藝術才能都顯露出來,達到了"太一"的最高度狂歡的酣暢。人,這種最高尚的塵土,最貴重的白石,就在這一剎間被捏制,被雕琢;應和著這位宇宙藝術家酒神的斧鑿聲,人們發出尼琉息斯(Eleusis)秘儀的吶喊:"蒼生呵,你們頹然拜倒了嗎?世界呵,你能洞察你的創造者嗎?"①

①酒神祭是古希臘民間信仰的一種秘儀,在神話傳說上,它與厄琉息斯"地母祭"的秘儀有密切關係,兩者都與古希臘農業生產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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