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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六篇“情感豐富的人”

定是紅樓夢中人 周汝昌 1084 2018-03-20
晴雯 張愛玲對下了大功夫去研究“文本”而很少涉及其它。我起初見她很少有評議、賞會的言詞加之於這部小說的本身,乃至書中的人物,心覺必有緣故,但不一定是我們所能測度的。如今加倍感到她的“紅學”更確有其特點,即:她對歷史上的曹雪芹和書中的賈寶玉,都不表示褒貶愛憎。這種態度給人的印像也最為突出。 是無所感?是超然於喜怒之外?是不善表己意? ……我都不太相信是那些原因。 她對曹雪芹說過一句話,指明是個“情感豐富的人”。此點似無贅言。 情感豐富云者,是現代人之語言。在中華古昔,就叫做“多情”,這種人就叫“多愁善感”。 對“多愁善感”,有人批評是“病態”、“不健康”。是個接近貶詞的成語,對“感情豐富”云者,卻又當作好話、讚語來使用與“接受”了。

多情,發展到了一個境界,就叫“情癡情種”,書有明文。 “謾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癡抱恨長。”請注意,多情之人,即等於“多恨——抱恨長!” 所以,萬勿將“多情”誤會為“色鬼淫魔”。 賈雨村早已辯解過。今之人又有更大的誤會,認為“多情”就是“小流氓”——至不濟也得斥為“見一個愛一個”的下流人品。 這就是不能懂得:雪芹與寶玉的“多情”,是與“性愛”分別的,是一種慈悲仁心至意的施與(佛家謂之“布施”),也可以乾脆用大白話俗話來替代,即“體貼”。 體貼者,設身處地,以己度他,為之分享煩惱、委屈、冤枉、苦楚、悲痛——他的苦境,如我親嘗。 不知此義者,錯把“多情”當成了“多愁”。王國維先生即是如此。

殊不思,情是布施,而慾是佔有;布施是為人的,慾是為己的——自私自利的。 孔子答門人問,是否有一個字值得終生佩之(以為座右銘之意)者乎?他說:“——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一面是個“欲”,一面是個“施”,恰好引來說我拙意。 但孔子的話,是從消極面立言的。雪芹的“大旨談情”,則是積極的精神狀態。 我以為,的可貴與偉大,正在這一點上。 張愛玲不對這些“表態”。也許由於她畢竟是個女流,對這些,若發言不十分考究,就會給人留下話柄,或即因此,她採取了慎重寡言的辦法。 我相信,她讀《紅樓》,愛《紅樓》,絕對不會是看不到、想不到這些核心問題——因為,不然的話,讀《紅樓》,又有何意義、意趣可言?

看來,女子若想評論男人,出言不易;男人則常常放肆得很。一個男的可以隨便評說黛玉如何,寶釵如何,乃至“我喜歡哪一個!”等等,臉不必發紅。女子則不能“同日而語”。她不太願意擺出對寶玉這個“人”怎麼看的心裡話以“供世”——多半大俗人去當話把兒傳來述去。 我這樣“理解”她,不知是“幸而言中”,還是“不幸而言未中”? 詩曰: 不評寶玉與芹君,話到“多情”有確文。 真義每教俗世混,高人詞寡是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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