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文學理論 禪外說禪

第16章 第09章(2) 機鋒公案

禪外說禪 张中行 7001 2018-03-20
第十類,所答非所問的。如: (37)烏石靈觀禪師——僧入禮拜,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適來出去者是甚麼人?”(同上書卷四) (38)金輪可觀禪師——問:“從上宗乘如何為人?”師曰:“我今日未喫茶。”(同上書卷七) (39)雪岳令光禪師——問:“如何是諸法之根源?”師曰:“謝指示。”(同上書卷七) (40)清涼文益禪師——問:“如何是法身?”師曰: “這個是應身。”問:“如何是第一義?”師曰:“我向你道是第二義。”(同上書卷十) 故意岔開,用意顯然是破問者的思路。 第十一類,離奇而不著邊際的。如: (41)龍雲台禪師——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昨夜欄中失卻牛。”(同上書卷四)

(42)趙州從諗禪師——僧問:“如何是古佛心?”師曰:“三個婆子排班拜。”(同上) (43)國清院奉禪師——問:“十二分教是止啼之義,離卻止啼,請師一句。”師曰:“孤峰頂上雙角女。”問: “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釋迦是牛頭獄卒,祖師是馬面阿旁。”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東壁打西壁。”(同上) (44)資國道殷禪師——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普通八年遭梁怪,直至如今不得雪。”(同上書卷八) 這種像是胡扯的話,用意當然也是破知見的執。 此外,答學人問,還有不自出心裁,重複舊話的。如: (45)雪峰義存禪師——問:“剃髮染衣,受佛依蔭,為甚麼不許認佛?”師曰:“好事不如無。”(學趙州和尚)(同上書卷七)

(46)長慶慧稜禪師——問:“羚羊掛角時如何?”師曰:“草里漢。”曰:“掛角後如何?”師曰:“亂叫喚。”曰: “畢竟如何?”師曰:“驢事未去,馬事到來。”(“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學靈雲志勤)(同上) (47)保福可儔禪師——僧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師曰:“雲在青天水在瓶。”(學藥山惟儼)(同上書卷八) (48)興教惟一禪師——問:“如何是道?”師曰: “刺頭入荒草。”曰:“如何是道中人?”師曰:“幹屎橛。”(“幹屎橛”學德山宣鑑“釋迦老子是乾屎橛”)(同上書卷十) 這有如常人寫詩文用典,隨手拈來,既省力,又顯得質實量重。 以上十一類(或加“重複舊話”,十二類),由作用的性質方面看,意在破執比意在傳心明顯,原因可能是:一,破別人的比傳自己的容易;二,禪的妙境,也許只能在破的路途中摸索。如果真是這樣,則參話頭的所得(假定有),恐怕還是屬於升堂的多。屬於入室的少吧?

再由使用頻率方面看,這十一類,各自的家當有多有少。 如第八類的重複問話就比較少用。用得多的是第二類、第十類和第十一類。這三類有個共同的特點,是難於從字面上找到確義,就是說,遠離語言的常規。遠離語言常規就一定能含有值得參的妙理嗎?禪林中人當然這樣看。對不對?留到下面說;這裡只想從來由方面考察,是,難解,莫測高深,就容易給人一種含有深微妙理,值得反复參詳的印象。也許就是因此,這離奇而不著邊際的第十一類,在禪林中反而更受歡迎,有更多的人傳,參,學。這樣推重,與之相伴而來的情況之一是,說這類話頭的人就顯得道行更高。實際呢?至少由我們常人看,光是道行還不成,要有才華,甚至可以說,更靠才華。舉兩位禪師為例。一位是清泰道圓禪師,有人問他“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他答:“不可向汝道,庭前柏樹子。”(《五燈會元》卷十)這是想離奇而自己想不出,只好照抄趙州和尚一句。趙州和尚就不然,看《五燈會元》卷四中本傳的一段:

問:“如何是趙州?”師曰:“東門西門,南門北門。” 問:“初生孩兒還具六識也無?”師曰:“急水上打球子。” ……問:“和尚姓甚麼?”師曰:“常州。”有曰:“甲子多少?”師曰:“蘇州。”有問:“十二時中如何用心?”師曰: “汝被十二時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時。”……僧問:“如何是古佛心?”師曰:“三個婆子排班拜。”問:“如何是不遷義?”師曰:“一個野雀兒從東飛過西。”問:“學人有疑時如何?”師曰:“大宜小宜?”曰:“大疑。”師曰: “大宜東北角,小宜僧堂後。”問:“柏樹子還有佛性也無?”師曰:“有。”曰:“幾時成佛?”師曰:“待虛空落地時。”曰:“虛空幾時落地?”師曰:“待柏樹子成佛時。”這雖然近似開玩笑,卻頗有《莊子·逍遙遊》的荒唐曼衍的氣勢。不過就禪說,這樣逞才華也難免產生流弊,這可以藉用的一句話來評論,是“巧言令色,鮮矣仁”。趙宋以下,禪師的末流常常連上堂也扯些大而無當的話,就是不可忽視的一證。

9.2.2有理和無理 這樣標題就可以表示,這是站在禪外評論;如果是站在禪內,那就只有有理而沒有無理。所謂有理,是機鋒語,不管看起來怎樣離奇,難解,它總是有寓意,而且這寓意可以為人所知,或經過深參而為人所知,然後是有威力促使學人悟入,甚至大悟的。禪宗典籍談到機鋒,幾乎到處都是宣揚這種有理的。如: (1)大同廣澄禪師——問:“如何是本來人?”師曰: “共坐不相識。”曰:“恁麼則學人禮謝去也。”(《五燈會元》卷三) (2)華林善覺禪師——僧參,方展坐具,師曰:“緩,緩。”曰:“和尚見甚麼?”師曰:“可惜許,磕破鐘樓。”其僧由此悟入。 (同上) (3)祥符雲豁禪師——晚見清涼(智明),問:“佛未出世時如何?”涼曰:“雲遮海門樹。”曰:“出世後如何?”涼曰:“擘破鐵圍山。”師於言下大悟。 (同上書卷十五)

(4)三角總印禪師——上堂:“若論此事,眨上眉毛,早已蹉過也。”麻谷(寶徹)便問:“眨上眉毛即不問,如何是此事?”師曰:“磋過也。”谷乃掀倒禪床。 (同上書卷三) (1)禮謝,是表示已經領會。 (2)進一步,並由此悟入。 (3)更進一步,得大悟。 (4)是用怪行動表示完全理解。總之都是機鋒語有確指,聽者得其確指,所以所說都是有理的。 但是由禪內走到禪外,根據上面提到的領悟的條件,說機鋒語都是有理的就會有問題。理由有這樣一些。一,禪門有所謂“死句”,是貌似機鋒語而不能由之悟入的。死句當然是無理的,似乎也可以不算作機鋒語;問題是怎麼能夠準確地分辨活句和死句。如果不能,那就要承認機鋒語中有一些是無理的。二,機鋒語要有確定的寓意,可是禪師們答問,隨口拈來,離奇古怪,就個個都有確定的寓意嗎? (似乎未必,下面還要談到)如果沒有,那也要承認,機鋒語中有一些是無理的。三,退一步說,機鋒語都有寓意,但說者很少指明,要靠聽者猜測。可是如上面9.1.3節例(14)所說,對於“東家作驢,西家作馬”,解釋可以有很多種,這就可以推論,猜對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猜不對,被猜的機鋒語就事實上成為無理的。四,如禪宗的典籍所常談到,對於不少機鋒語,許多學人是“不會”或“不契”,這是說者和聽者間不能通;不能通,機鋒語也就事實上成為無理的。

還有更嚴重的問題,是:機鋒語應該是古德的道行和靈機的電光一閃的顯現,可是人所能見的只是果,不是因,果的外貌是離奇古怪,而這,顯然也可以不由道行和靈機來,而由模仿來。由模仿來,是冒牌貨,不能有有道行和靈機為根柢的寓意,自然不能是有理的。禪林中人大概會說,這里拉來冒牌貨,是無事生非。其實不然,因為這裡的實際問題是,有什麼辦法能夠分辨真假?舉例說,答“如何是祖師西來意”,趙州和尚曾說“庭前柏樹子”,吉州禾山禪師曾說“杉樹子”,比如我異想天開,也試答,說“松樹子”,怎麼分辨真假?知底細的人會這樣分辨:“庭前柏樹子”出於特級禪師(所謂“趙州古佛”)之口,其為真應該沒有問題;“我”呢,沒有參過禪,只是翻過禪宗典籍,照貓畫虎說了個“松樹子”,外貌雖也奇而內容卻空空如也,應該算假也沒有問題;

至於“杉樹子”,一不出於級別高的禪師之口,二有清晰的模仿痕跡,算真算假就不好辦。再說還有不知底細的(如不知趙州為何如人,更不知道是出於趙州之口),怎麼分辨真假呢?這個難題,至少我感覺到,時間越靠後就越難於解決。看下面的例: (5)首山省念禪師——問:“如何是古佛心?”師曰: “鎮州蘿蔔重三斤。”(同上書卷十一) (6)南台勤禪師——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一寸龜毛重七斤。”(同上書卷十五) (7)延慶子榮禪師——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穿耳胡僧不著鞋。”(同上) (8)隱靜彥岑禪師——上堂,舉正堂辯和尚室中問學者:“蚯蚓為甚麼化為百合”,師曰:“客舍并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無端更度桑乾水,卻望并州是故鄉。”(同上書卷二十)

(9)雪峰慧空禪師——上堂:“一拳拳倒黃鶴樓,一趯趯翻鸚鵡洲。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俊哉俊哉!快活快活!一似十七八歲狀元相似。誰管你天! 誰管你地!心王不妄動,六國一時通。罷拈三尺劍,休弄一張弓。自在自在!快活快活!恰似七八十老人作宰相相似。風以時,雨以時,五穀植,萬民安。 ”(同上書卷十八) (10)黃龍法忠禪師——上堂:“張公吃酒李公醉,子細思量不思議。李公醉醒問張公,恰使張公無好氣。無好氣,不如歸家且打睡。”(同上書卷三十) (5)(6)是由趙州和尚的“鎮州出大蘿蔔頭”和“老僧在青州作得一領布衫,重七斤”脫化而來。非自出心裁,也有有理的寓意嗎? (7)是隨口說說。 (8)用唐詩,更是這樣,都像是來於口的靈機而不是來於心的靈機,這裡面也會有什麼理嗎? (9)(10)如果出於常人,就是胡扯;換為出於禪師之口,就可以變質嗎?

這類疑問還會使我們想得更多,更遠。南宗禪自馬祖(道一)以下,特別願意走奇警一路。這表現為行有棒喝、拈杖豎拂,直到畫圓相、作女人拜等等,表現為言就是越來越難解的機鋒。難解,照禪林內傳統的看法,是由於說者道行高,寓意深,而且對機,只是學人功力不夠,望道而未之見。 真是這樣嗎?因為機鋒的所指在五里霧中,就不能不使人起疑心。即以趙州和尚的“庭前柏樹子”而論,不知道他說的時候,究竟有沒有確定的含意,能不能對機。如果竟是連他自己也不怎麼清楚,按照上面提到的條件,那也應該算作無理的。這說得未免過了頭,因為趙州和尚是禪林的龍象,連他也疑,會引起大嘩。那我們就退一步,承認時代早的,聲名顯赫的,所說大概都是有理的。時代晚的,聲名不那麼顯赫的,如例(5)到例(10)所舉,也會都是有理的嗎?恐怕不盡然。這是說,其中很可能有無理的,甚至確有不少無理的。這裡的困難是,我們的所見都是道聽途說;而生疑,又沒有可靠的辦法鑑別真假。 以上的看法也許近於苛刻;那就收回來,還是說有理的一面。有理的條件可以變通一下,就是不再問有沒有確定寓意,而專從作用方面著眼。這樣一來,機鋒語或者就可以顯現出一些優越性。一是它的反常性,可以有較多的可能破俗見的執,或進一步,兼暗示禪境,因為學佛是求出世間,出世間總要反常。二是它的奇警性,會助長甚至表現禪境的自由無礙的氣氛,這就成為促進悟入的力量。三是它的脫俗性,除了剛說過的第二類作用以外,還可以縮小到只是語言的範圍之內,是開拓了新路徑,就是:從能用方面看,歪打可以正著;從所用方面看,是可以表言外意。禪林外的人口說筆寫,也從這裡討了不少巧,後面講影響的時候還要談到。 9.3多種動作的意義 南宗禪求解脫,了生死大事,修持方法強調直指人心,不立文字。這種精神迫使禪師們少從正面用平實的語言講道理。 但因為要授受,終於不能不有所表示。兩難之間擠出兩類辦法:一類還是用語言,但是不用常語,成為機鋒;另一類索性連語言也不用,而用動作(包括喝和沈默)。這包括:棒(打),喝,拈拄杖,豎拂子,彈指,吐舌,展手,垂足,變地點立,繞床三匝,輥球,頂坐具,掀禪床,作女人拜,良久(沉默片刻),畫(多種)圓相,等等。所有這些,寓意是什麼?常常比機鋒更難解。看下面的例: (1)雪峰義存禪師——有僧禮拜,師打五棒。僧曰: “過在甚麼處?”師又打五棒。 (《五燈會元》卷七) (2)三聖慧然禪師——(師)問僧:“近離甚處?”僧便喝,師亦喝。僧又喝,師又喝。 (同上書卷十一) (3)藥山惟儼禪師——師問僧:“甚處來?”曰:“江西來。”師以拄杖敲禪床三下。僧曰:“某甲粗知去處。”師拋下拄杖。僧無語。 (同上書卷五) (4)五觀順支禪師——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豎拂子。僧曰:“莫這個便是?”師放下拂子。 (同上書卷九) (5)章敬懷暉禪師——有僧來,繞師三匝,振錫而立,師曰:“是,是。”其僧又到南泉(普願),亦繞南泉三匝,振錫而立,泉曰:“不是,不是。此是風力所轉,終成敗壞。”(同上書卷三) (6)楊歧方會禪師——慈明(石霜楚圓)忌辰設齋,眾才集,師於真(畫像)前以兩手捏拳安頭上,以坐具畫一畫,打一圓相,便燒香。退身三步,作女人拜。 (同上書卷十九) (7)鄂州無等禪師——一日謁州牧王常侍,辭退,將出門,牧召曰:“和尚?”師回顧,牧敲柱三下。師以手作圓相,復三撥之,便行。 (同上書卷三) (8)五祖法演禪師——上堂:“人之性命事,第一須是○。欲得成此○,先須防於○。若是真○人,○○。”(同上書卷十九) 以上由(1)到(8),包括棒打,喝,拈拄杖,豎拂子,繞三匝,作女人拜,畫圓相,所對之境各異,究竟何所指,當事者也許能夠莫逆於心,我們一般人是連猜測也會感到很難的。 一種想法,是某一種動作總是表示同樣的意義。這是說,是禪門的啞語,入了門就會了解,而且能用。但事實不是這樣,理由有二。一,以豎拂為例,如洞山良價禪師參溈山靈祐禪師,洞山求指示,溈山豎起拂子,問:“會麼?”洞山答: “不會,請和尚說。”(《五燈會元》卷十三)這表示豎拂並沒有通行的意義。又如上面例(4)所引僧問五觀順支禪師“如何是西來意”,五觀豎起拂子,僧說:“莫這個便是?”雲門文偃禪師問順維那,古人豎起拂子、放下拂子的用意,順維那答:“拂前見,拂後見。”(同上書卷十五)也可證豎拂並沒有通行的意義。此外,還有不看重豎拂的,如德山緣密禪師曾說:“揚眉瞬目,舉指豎拂,是死句。”(同上)二,依照南宗禪的精神,一種表示(語言或動作),其意義總當不是顯而易見的,確定的。 另一種想法,某一種動作大致是表示接近常規的某一類意義,如棒喝是表示駁斥,意在破執,拈拄杖和豎拂是表示道不遠人,即此是,圓相是表示圓滿,即圓成實性,等等。但這樣理解也有問題。以棒喝而論,一,打也未必是駁斥,如以德山棒出名的德山宣鑑禪師,有一次,雪峰義存禪師問南泉(普願)斬貓的意旨,德山“打趁”,並問:“會麼?”雪峰說不會。德山說:“我恁麼老婆心,也不會?”(同上書卷七) 老婆心像是正面的教導,不是駁斥。二,在有些禪師的心目中,棒喝之類的簡單動作還有超常的意義。以喝為例,如臨濟義玄禪師說:“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師子,有時一唱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同上書卷十一)淨因繼成禪師說:“須知我此一喝不作一喝用。有無不及,情解俱忘。道有之時,纖塵不立;道無之時,橫遍虛空。即此一喝入百千萬億喝,百千萬億喝入此一喝,是故能入圓教。”(同上書卷十二)喝這樣複雜,其他可以類推,都是應該有意義而不是容易猜測的。 只有極少數,是容易猜測,甚至猜得準的。如: (9)西塔光穆禪師——問:“如何是頓?”師作圓相示之。曰:“如何是漸?”師以手空中撥三下。 (同上書卷九) 推測圓相是表示一次圓滿,撥三下是表示要分階段完成,大概是不錯的。 總之,這諸種動作,因為比語言的機鋒更難解,所以在師徒授受間,恐怕製造超常情氣氛的作用比較多,具體指點的作用比較少。由效果方面考慮,這或者也應該算作歧路;尤其到後期,有些所謂禪師道行不高,也學著用這一套,以怪異文淺陋,那更是自鄶以下了。 9.4效果的限度 先總的說一句洩氣的話,舊來相傳,學禪,大力參話頭公案就可以得悟,是未免誇大了。如禪林常說的參“狗子無佛性”的“無”,漸漸深入,就可以豁然貫通,我總覺得帶有宣傳意味。往者不可追,我們現在無妨試試,只是翻來覆去地想“無”,就會滅掉世間的知見和情慾嗎?太難了!這情況還可以從另外幾個方面考慮。一,姑且假定禪宗典籍中的禪師們,有的,或有不少是悟了,即掙脫了世間的系縛,徜徉於出世間的自由無礙的禪境,那麼,我們就可以考察,這高的成就是怎麼來的。顯然,先要由“教”(佛理)入手;不然,連出世間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又哪裡談得到悟?這樣說,與佛理相比,機鋒公案至多只是輔助的力量,把它看作主力是與實際不符的。二,有了佛理的知,求解脫的情,一些偶然的機會,如見桃花,聽驢叫,走路跌了一跤之類,如禪宗典籍中所記,也可以得悟,可見因參機鋒公案而悟(假定如禪林所傳),也許帶有不小的偶然性。如果是這樣,那機鋒公案就只是誘因,說它有決定性的力量是誇大了。三,還可能有陰錯陽差的情況。以“狗子無佛性”的“無”為例,趙州和尚說時,可能確有所指,這所指,我們說是X1。這X1是暗藏的,要由學人猜。猜,就不能不在多種可能的所指間游移。多種,多到多少呢?理論上幾乎是無限的,實際也總不下於幾十種。損之又損,假定是十種,那就除X1之外,還有X2到X10。猜,碰對了的機會是十分之一,碰不對的機會是十分之九。如果恰在參的此時悟了,禪林中人必以為這是對了機。我們禪外人就可能不這樣看,因為學人猜想的所指,碰巧是X1的機會是不多的。說者的所指是X1,學人的推測是(比如說)X6,可是也悟了,這不是陰錯陽差嗎?如果是這樣,那就證明,機鋒公案,即使有促進悟入的威力,也總當不是確定的。 由以上的分析可見,南宗禪視為重寶的機鋒公案,實用價值也許沒有投資數量那樣多;尤其是其中那些離奇難於體會寓意的,離佛理遠,而且難防假冒,由樂於漸修的人看,說是入歧途而不知返,也許不算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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