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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05章(1) 禪宗史略

禪外說禪 张中行 13830 2018-03-20
5.1.1禪的泛義 禪是梵語Dhyana的音譯化簡,全譯是禪那;意譯,早期是思惟修,後來是靜慮,也可既音又義,稱為禪定。這是一種修持方法,用現在的話說,是用深入思索的辦法改造思想。 與現在不同的是強調靜,強調定(不是通過勞動),就是要安安靜靜地坐著思索。思索什麼?具體說花樣很多,如有色欲,就要修不淨觀,靜坐思索,確認所愛是骷髏,遍身血污。概括說是思索,原有的感知都錯了,只有教義所講(外界的實質,人生的真諦)才是盡真盡善盡美。在這方面,宗教有個特點,是改造前後的思想,距離特別大,因而由舊變新就特別難。惟其特別難,而又期望成功,所以必須在修持方法上用大力量。佛教之所以重視禪定,原因就是如此。

其實,凡是要求改變生活態度的,都不能不強調改造思想,因為思想是生活態度的指針。改造思想不能離開心理活動,即所謂慮,不管是動慮還是靜慮。變的前後距離大,少慮不能生效,所以要多投資,即靜慮。明乎此就可以知道,禪定不是禪宗獨占的法寶;其他宗派同樣要用,只是強調的程度不同(如法相宗更重視名相辨析),或名稱不同(如天台宗名止觀)而已。還不只是教內各宗派如此;如印度的許多教派,也是把坐禪(或名瑜伽)看作重要的修持法門。還可以更放大一些,如中土的儒家和道家,嚴格說不能算宗教,可是儒家講正心、誠意,養浩然之氣,道家講忘仁義,忘禮樂,以至坐忘(《莊子·大宗師》),都是心中去此就彼,用靜慮改造思想的一路。佛家的獨特之處只是路太遠(要出世間),變動太大(以逆為順),從而如願太難,所以由禪定而生出的花樣就特別多。

5.1.2早期禪法 佛教,最初是作為一種道術傳入中土的。道術是求得某種生活妙境的一種手段,這手段主要是修持方法(包括祠祀),或者說,主要是禪法。這種情況,最明顯地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禪法典籍的介紹,另一是禪法的流行。 中土最早的譯經大師安世高,於東漢桓帝建和二年(公元148)來洛陽,二十多年,譯出經論三十幾部,其中如《佛說大安般守意經》《禪行法想經》《佛說禪行三十七品經》《道地經》,都是講禪法的。比安世高稍晚,有支婁迦讖也來洛陽譯經,所譯《般若道行經》《般舟三昧經》《首楞嚴經》,講大乘般若性空的道理,也是有關禪法的。其後支謙在三國吳地譯經,所譯《禪秘要經》《修行方便經》,也是著重講禪法的。

再後還有康僧會,為《安般守意經》作注,於序文中詳細解釋禪法六妙門(數,隨,止,觀,還,淨)的做法和妙用。 大力介紹禪法的結果自然是禪法的流行。康僧會《安般守意經序》說: 餘生末踪,……宿祚未沒,會見南陽韓林,潁川皮業,會稽陳慧,此三賢者,信道篤密,執德弘正,烝烝進進,志道不倦。餘從之請問,規同矩合,義無乖異。陳慧注義,餘助斟酌,非師不傳,不敢自由也。 湯用彤先生《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第五章並推論: 而安侯(安世高)弟子有南陽韓林,潁川皮業。陳慧則南方會稽人。康僧會在吳。而據道安《大十二門經序》,系嘉禾七年在建業周司隸舍寫。則漢末魏初,河北江南及中州一帶固均有禪學也,而《太平經》中“守一”之法,固得之於佛家禪法,則山東禪法之流行,亦可知也。

此外,慧皎《高僧傳》習禪門提到三十多修習禪法的高僧,如竺僧顯、帛僧光、竺曇猷、釋慧嵬等,都是很有名的。 5.1.3北地禪法 南北朝時期,中土弘揚佛教,南北風氣不同:南方重義學,即佛理的辨析;北地重修持,即禪法的講求。北地重禪法,也可以從譯經和修持兩方面看出來。 可以舉兩位譯經大師為證。一位是鳩摩羅什,所譯雖然以般若學(也可視為禪的理論基礎)為主,但也譯了《坐禪三昧經》《禪法要解》《禪秘要經》等弘揚禪法的典籍。他的弟子僧睿在所作《關中出禪經序》中說:“鳩摩羅什法師以辛丑之年十二月二十日自姑臧至長安,餘即於其月二十六日從受禪法。”可見鳩摩羅什這位般若學大師也同樣是兼弘揚禪法的。另一位是佛陀跋陀羅(也稱覺賢),曾譯出《達摩多羅神經》等弘揚禪法的典籍,並聚徒傳授禪法。

這時期,北地修習禪法的僧徒很多,有成就的名僧也不少。如佛陀斯那,是佛陀跋陀羅的老師。佛陀跋陀羅的弟子,著名的有玄高、寶雲、慧觀等。其中玄高尤其有名。慧皎《高僧傳》說他“妙通禪法”,有“徒眾三百”。鳩摩羅什的弟子,道生、僧肇、道融、僧睿,人稱什門四聖,加道恆、僧影、慧觀、慧嚴,人稱什門八俊,想來都是通禪法的。其中尤其僧睿,慧皎《高僧傳》說他慨嘆“經法雖少,足識因果,禪法未傳,厝心無地”,“日夜修習,遂精煉五門,善入六靜”。此外,外國僧人來中土弘揚禪法的,有曇無毗、勒那摩提、佛陀扇多(也稱佛陀)等;中國僧人修習禪法的,有僧稠(佛陀扇多稱讚他為禪學之最,道宣稱讚他可比菩提達磨)、僧實、慧初、僧週、慧通、道恆、僧達、法常、僧瑋、曇準、恩光、慧命、曇崇等。

這時期,北地禪法還分為不同的家數。一種是念安般,即數、隨、止、觀、還、淨的六妙門,也可分為四等級,稱四禪定。一種是不淨觀,著重破淫欲。一種是念佛,即靜坐想念佛及佛土之莊嚴。一種是首楞嚴三昧,意思是用至剛的行事以完成解脫的大業。 5.2立宗因緣 以上三節所談禪法的情況,也可算作隋以後演變為禪宗的因緣。其中佛陀跋陀羅並且有傳法譜系(富若蜜羅→富若羅→曇摩多羅→婆陀羅→佛陀斯那→佛陀跋陀羅)的說法,可以看作後來傳說的衣缽授受的先聲。不過這裡說的“宗”是指六祖慧能以後的頓教南宗,立宗因緣應該還有更直接的。這主要是下面幾種。 (一)一種是不配稱為原因的原因,是資本大了(徒眾多,法成體系),自然會隨波逐流。因為創立宗派已經成為風氣(可以早到西土時期),如三論、淨土、天台等,這有如看見東家買馬,西家就禁不住要買車,於是就也定祖師,編譜系,內部宣揚,外部承認,宗派就形成了。

(二)另一種,事實上最有力量,是禪定為通往解脫的最穩妥最有效的路。佛教教義玄遠,由於深究,人各有見,形成不同的學派,甚至宗派;但以戒定慧為手段,以求達到解脫的目的,則是各學派和各宗派的共同信條。這是說,為了解脫,就必須重視禪法;重視的結果是發揚光大,於是就容易小邦成為大國,也就是成為宗派。 (三)六朝時期,佛教義學中最興盛的是般若性空的理論。 早期弘揚這種理論的是道安,解釋性空,創本無說。本無的意義是“一切諸法,本性空寂”。因為這是用抽象概念在概念世界中排列隊形,不同的人最容易排成不同的樣式,於是而有同名和異名的許多異說。到鳩摩羅什,綜合各家,趨向更徹底,創立畢竟空的說法。什麼是畢竟空?是“一切法畢竟空寂,同泥洹相,非有非無,無生無滅,斷言語道,滅諸心行”(《大乘義章》)。這很難懂,我們無妨取其精神,說那是想破除一切常識的執著,用通俗的話說,是開口有所肯定便錯。這同禪宗的破一切執,甚至破到佛祖和涅槃,正是走的同一條路。

(四)認識方面,甚至實行方面,已經有不少先驅者。只舉一些最顯赫的。 一個是鳩摩羅什的大弟子竺道生。他是中土人,生當晉宋之際,從僧伽提婆、鳩摩羅什等大師學佛法,能融合般若性空和涅槃佛性的理論,宣揚頓悟成佛說。慧皎《高僧傳》說: 常以入道之要,慧解為本。 ……生既潛思日久,徹覺言外,乃喟然歎曰:“夫像以盡意,得意則像忘;言以詮理,入理則言息。自經典東流,譯人重阻,多守滯文,鮮見圓義。若忘筌取魚,始可與言道矣。”於是校閱真俗,研思因果,乃言善不受報(至道無為,故果報不及),頓悟成佛。 ……又六卷《泥洹》先至京都,生剖析經理,洞入幽微,乃說一闡提(不能成佛)人皆得成佛。 ……後涅槃大本至於南京,果稱闡提悉有佛性,與前所說,合若符契。

竺道生才智過人,人尊稱為生公,是中國佛教史上著名的大法師,以至傳說的生公說法,頑石點頭,到現在還是蘇州虎丘一景。他的頓悟成佛說,後來的禪宗當然會當作法寶接過去。這頓悟,湯用彤先生《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說有二義: (一)宗極妙一,理超像外。符理證體,自不容階級。 支道林等謂悟理在七住(修行悟道的七個步驟),自是支離之談。 (二)佛性本有,見性成佛,即反本之謂。眾生禀此本以生,故闡提有性。反本者真性之自發自顯,故悟者自悟。因悟者乃自悟,故與聞教而有信修者不同。 入理則言息,頓悟成佛,一闡提有佛性,自性清淨,解脫在於明心見性,與後來禪宗大師的主張簡直是毫無分別。 一個是頗像後代濟顛和尚的保志(或作寶誌),是南朝東晉末到梁時期的人,出家住建康道林寺,修習禪法。慧皎《高僧傳》說他:

至宋太始初,忽如僻異,居止無定,飲食無時,髮長數寸。常跣行街巷,執一錫杖,杖頭掛剪刀及鏡,或掛一兩匹帛。齊建元中,稍見異跡,數日不食,亦無飢容;與人言,始若難曉,後皆效驗;時或賦詩,言如讖記。京土士庶,皆敬事之。齊武帝謂其惑眾,收駐建康,明旦人見其入市,還檢獄中,志猶在焉。 齊滅入梁,梁武帝很敬重他,不只下詔褒獎他的神異事蹟,還特許他有“隨意出入”的自由。 《五燈會元》還記載: 天監二年梁武帝詔問:“弟子煩惑未除,何以治之?”答曰:“十二。”帝問其旨如何,答曰:“在書字時節刻漏中。”帝益不曉。 ……師問一梵僧:“承聞尊者喚我作屠兒,曾見我殺生麼?”曰:“見。”師曰:“有見見,無見見,不有不無見?若有見見,是凡夫見;無見見,是聲聞見;不有不無見,是外道見。未審尊者如何見?”梵僧曰:“你有此等見邪?”師垂語曰:“終日拈香擇火,不知身是道場。”又曰:“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難睹;欲識大道真體,不離聲色言語。”又曰:“京都鄴都浩浩,還是菩提大道。” 答梁武帝的話,同於後來禪宗慣用的機鋒;身是道場,大道只在目前,也只是即心是佛的另一種說法而已。 一個是傅大士,名翕,也有人說名弘,自號善慧大士,南朝後期人。他沒出家,可是怪異事更多。他自己說是“彌勒菩薩分身”,來“濟度群生”,後來又“感七佛相隨,釋迦引前,維摩接後,唯釋尊數顧共語”。到山上修禪,絕粒長齋,地方官不信,把他囚禁起來,果然“迄至兼旬,絕粒不食”。 於是“州縣愧伏,遠邇歸依”。又為了設無遮大會,捨了田宅,賣了妻劉氏妙光,兒子普建、普成。信徒因而很多,虔誠的程度也罕見,有一次,因預知世將大亂,擬自焚為眾生除罪,不少信徒願以身代,有的燒身,有的燒指,有的割耳割鼻,其中並有比丘尼和優婆夷。 大士行事中與禪關係密切的有這樣幾件。一件是在山上躬耕時作一偈,是:“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一件是為梁武帝講《金剛經》,“士才升座,以尺揮按一下,便下座。”一件是答梁武帝問從何處來,說: “從無所從,來無所來。”一件是答梁武帝駁難:“若息而不滅,此則有色,有色故鈍。若如是者,居士不免流俗。”說:“臨財無苟得,臨難無苟免。”還有一件是傳說作了《心王銘》,其中說“了本識心”,“心即是佛”,“自觀自心,知佛在內,不向外尋”。這類思想、言論和行動,與後來禪師的強調自性,言離奇,行怪誕,正是一家人了。 (五)以上說的先驅者可以說是內應。還有外援,是以道家思想為主體的六朝學風,如玄學、清談、放任之類。在中土,佛家和道家的關係,密切到什麼程度,誰影響誰,誰主誰賓,尤其說到某一個人,如慧遠、謝靈運之流,是對半還是四六開或三七開,問題非常複雜。有人說禪宗實際是披著袈裟的六朝玄學。這話說得太過,因為馬祖、趙州之流是沒有娶妻的,與孫綽、王羲之等有兒女的不同。我們平心靜氣地想想,娶妻和不娶妻,應該有超過外表的分歧,這分歧不能不有思想成分,就是說,究竟有別。當然,我們也要承認,兩者有關係,或進一步,說有相當密切的關係。有關係表示接近或相通。這相通之外,為了方便,可以分作三個方面說。 一是人的交往。魏晉以來,名僧和名士交好,頻繁往來,相互推重,記載幾乎到處都是。這裡只舉兩個人。一個是支遁,字道林,人稱林公。他生在西晉末年,東晉早年在江南活動,常提到他,同他有交往的,如王濛、王修、王洽、劉惔、何充、殷融、殷浩、謝安、謝朗、郗超、王羲之、許詢、孫綽、李充、袁弘等,都是大名士或大名人。另一個是慧遠,比支遁時代稍後。他名聲更大,同名士或名人的交往更多,如範宣、劉遺民、桓豁、陶範、桓伊、謝靈運、宗炳、周續之、雷次宗、畢穎之、張野、張詮、范甯等都是。 交往,大多數是氣味相投,思想上相互有取有與不用說;就是氣味不完全相投,古語說近朱者赤,受些感染也是不可免的。 二是思想的相通。先由道家說起。談中國思想,通常總是說:主流是儒家;道家是消極的。消極,有原因,有的來自社會情況,即現實讓人灰心;有的來自思索人生問題,越想越熱不起來。因為有原因,非閉門發奇想,所以道家思想,同儒家思想一樣,也有存在的理由。大致可以這樣說:幾乎是人人,心熱就儒,心冷就道;或者說,有如兩件衣服,一儒一道,通常是把儒穿在外邊,道呢?穿在裡邊,但沒有扔掉。這樣,有時這種情況就會變化,如六朝時期,尚玄談,是道大打出手,人人都看見了。就個人說也是這樣:陶淵明多冷少熱,可是作彭澤令時還是熱了一陣;王安石,不想冷,可是老了,仕途不暢,熱不起來,也就只好騎驢在鐘山路上作詩了。冷的辦法也是本土的財富,至少是遺傳病,想扔也扔不掉。而碰巧,外來的佛教思想,其中有些(甚至是相當重要的)與本土的有相近之點或相通之處,於是好漢識好漢,很快就合了拍。合拍,還常常是合在一個人身上,如支遁曾為《莊子·逍遙遊》作注,殷浩曾為《小品般若波羅蜜經》作箋,就屬於此類。合的內容,主要是以下兩個方面。一是玄理方面,道家講無,佛家講空。空和無,不管在文字上講得如何復雜、微妙,甚至相似而非一,但與儒家的熱總是格格不入。 兩者的精神同是離柴米油鹽,超柴米油鹽,或者說,身雖穿衣吃飯,心卻常在縹緲之境。這就會很容易地過渡到第二個方面,生活態度方面,以脫略世事為得道。在這方面,名士、名僧的各種論議,簡直多到數不清。這裡只舉兩件淺近可以算作軼事的。性質都是顯示官輕道重。一件是嵇康寫了《與山巨源絕交書》,這雖然近於遊戲文章(實際兩個人交情並不壞),但舉不堪至於七項,未免鋒芒太露。一件是慧遠寫了《沙門不敬王者論》,道理是得道者“悟徹”了,王者仍在“惑理”,道高,所以看不起。嵇康是名士,慧遠是名僧,在“道”上合為一家了。 三是行動的合流。這包括身的行和口的行。身,方面太廣,由樂山林到念淨土,等等,都是。這裡著重說口,即大家熟知的清談。坐蒲團,持塵尾,言簡淡而意玄遠,是名士和名僧都推崇嚮往的。這方面的實例,裡到處可見。也只舉兩件。一件出自名士,見《簡傲》篇: 王子猷(名徽之)作桓車騎(名衝)參軍。桓謂王曰: “卿在府久,比當相料理(意思是將照顧提升)。”初不答,直高視,以手版拄頰雲:“西山朝來致有爽氣。”與西山爽氣相比,官職是太俗了。一件出自名僧,見《言語》篇: 高坐道人(帛屍梨蜜多羅)不作漢語。或問此意,簡文(東晉簡文帝司馬昱)曰:“以簡應對之煩。” 這位更進一步,乾脆不說。六朝清談,且不說骨髓,單說皮肉,簡而不著邊際,留有參的餘地,說是“庭前柏樹子”“德山棒”的前身,總不是牽強附會吧? (六)辨析繁瑣名相,尤其日子長了,難免怕,於是趨向另一端。我有時想,佛教以逆為順,是由出生便帶來艱苦的命運,因為不管你怎麼呼喊萬法皆空,總不能阻止如戲台上所扮演,有人“下山”了,有人“思凡”了。不得已,只好多說,如各種名數;深說,如追到阿賴耶識。這就引來另一種難,如果必須高明到玄奘法師、窺基大師那樣,才能得解脫,那,就一般人說,只好安於不解脫了。可是放棄解脫(假定同意佛教對人生的看法)也難。兩難之間擠出一條路,是用簡便的辦法求解脫,這就是禪宗的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七)簡便辦法還帶來一種了不得的優越性,是易於普及。 比如有兩種考試制度,一種,必須徹底通曉《瑜伽師地論》和《成唯識論》等,才能及格,一種,參個話頭,繼而聽到驢叫,覺得像是有所知,也就及了格,投考的人很多,絕大多數會報考後一種吧?唐宋以來,寺院幾乎都成為禪寺,禪寺裡住的當然是禪僧,人數佔了壓倒優勢(這是立宗的最重要的條件),我想原因主要就是這個。 5.3淵源傳說 嚴格說,文字記下來的事都難免有傳說成分。 “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論語·子張》)兩千多年前,這位外交家子貢已經有此懷疑。同理,我們似乎也可以說:“西施之美,不如是之甚也。”記事失實,有時是記憶不確,有時是道聽途說越輾轉越變;但有不少卻是有意弄得走了樣,古之某某帝本紀(多為頌揚),今之大字報(多為辱罵),可作為典型的例。宗教,多多少少要離開常識,甚至指鹿為馬,為了爭取信徒,而且要多多益善,就不得不乞援於神異。就是說,為了自己的地位和前途,常常是樂得有傳說;沒有或有而不夠,只好自己下手,使之無中生有,或變小為大,變缺為全。佛教,其中一部分的禪宗,當然有時也未能免俗。其間如何如何,難於確知,可以不說;結果總是,有了完整、美好但難於證實的譜系。難於證實,是傳說。傳說也是史,是傳說的史。這史的質量,大致說是:西天部分,傳說多而事實少;中土部分,基本是事實,但有因渲染而誇大的成分,尤以早期為多。 5.3.1靈山一會 禪宗的修持方法,強調以心傳心。這個妙法最好是來自始祖。據傳說,是來自始祖。 《五燈會元》卷一: 世尊在靈山(案即靈鷲山,又名鷲峰,在王舍城東北四五里)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義為大)迦葉。” 《景德傳燈錄》卷一隻說: 釋迦牟尼佛……說法住世四十九年後,告弟子摩訶迦葉:“吾以清淨法眼,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正法,將付於汝,汝當護持。”並敕阿難,副貳傳化,無令斷絕。 而說偈言:“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爾時世尊說此偈已,復告迦葉:“吾將金縷僧伽梨衣傳付於汝,轉授補處,至慈氏佛出世,勿令朽壞。” 靈山會上,拈花微笑,不只帶有神秘性,還帶有藝術性。可是出處卻渺茫,因為不見於佛教經典。只有《宗門雜錄》記載: 王荊公(安石)問佛慧泉禪師云:“禪宗所謂世尊拈花,出在何典?”泉雲:“藏經亦不載。”公雲:“餘頃在翰苑,偶見《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三卷,因閱之,所載甚詳。梵王至靈山,以金色波羅花獻佛,捨身為床座,請佛為眾生說法。世尊登座,拈花示眾,人天百萬,悉皆罔措,獨有金色頭陀破顏微笑。世尊雲:'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分付摩訶大迦葉。'此經多談帝王事佛請問,所以秘藏,世無聞者。” 這個傳說同樣帶有神秘性,王荊公往矣,因而考實就難了。退一步說,即使能夠考實,也只能證明曾見於文字,不能證明曾見於事實。這且不管,只說禪宗,獲得這樣一個起源確是不壞,因為:一,簡便而微妙,確可以表明先後相承;二,道理上也不是決不可通,因為,《楚辭·少司命》中可以“目成”,以目傳目,靈山會上,以及會後,為什麼就不能以心傳心呢? 5.3.2西天二十八祖 佛教典籍有不少提到七佛,名字是:毘婆屍佛,屍棄佛,毘舍浮佛,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牟尼佛。 《景德傳燈錄》由七佛敘起,目的當然是表明禪宗的源遠流長。 可是神異傳說總是少顧事實,如毘舍浮佛是莊嚴劫(過去存在的一長階段)的最後一尊(第一千尊),人壽六萬歲,拘留孫佛是賢劫(現在存在的一長階段)第一尊,人壽四萬歲,迦葉佛是賢劫第三尊,人壽還有二萬歲,可是第四尊的釋迦牟尼佛,就人壽不及一百了。這年歲的陡降可以從反面作證,是前六位,比第七位的神異更不可信。 七佛的傳說還帶來一種不合理的後果,是剝奪了釋迦牟尼佛充任西天第一祖的權利。這後果的另一後果,是見花微笑的摩訶迦葉成為西天的第一代祖師。其下還有二十七位,合為二十八祖,名字是:一祖摩訶迦葉尊者,二祖阿難尊者,三祖商那和修尊者,四祖優波毱多尊者,五祖提多迦尊者,六祖彌遮迦尊者,七祖婆須蜜尊者,八祖佛陀難提尊者,九祖伏馱蜜多尊者,十祖脅尊者,十一祖富那夜奢尊者,十二祖馬鳴大士,十三祖迦毗摩羅尊者,十四祖龍樹大士,十五祖迦那提婆尊者,十六祖羅睺羅多尊者,十七祖僧伽難提尊者,十八祖伽耶舍多尊者,十九祖鳩摩羅多尊者,二十祖闍夜多尊者,二十一祖婆修盤頭尊者,二十二祖摩拿羅尊者,二十三祖鶴勒那尊者,二十四祖師子尊者,二十五祖婆舍斯多尊者,二十六祖不如蜜多尊者,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尊者,二十八祖菩提達磨。 有了傳法譜系,當然要有傳法因緣,這在《景德傳燈錄》一類書裡也有不少傳奇性的記載。但因為時地都遠,總是可靠性不大。還有,神異事大多且不說,如馬鳴和龍樹是大乘教理的弘揚者,也拉來編入不立文字、以心傳心的隊伍,總嫌太勉強。又如十七祖僧伽難提和弟子伽耶舍多聞風吹殿銅鈴聲後的問答,師問:“鈴鳴邪?風鳴邪?”弟子答:“非風非鈴,我心鳴耳。”這同中士六祖慧能的“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像是一個版印出來的,未免使人生疑。但禪宗西天的譜系,二十八祖究竟與傳說的七佛不同,是人真(有的還有法嗣,見《景德傳燈錄》卷二)而事不必真,這裡正名從嚴,也稱之為傳說。 5.4中土統系 講史,要由遠而近。依通例,總是遠模糊而近清晰。其結果是遠必略而近可詳,遠少可信而近多可信。介紹禪宗,由西天到中土,近了。但中土時間也不短,還有遠近之分。這也可以納入那個通例,就是早期(六祖慧能以前)可靠性差些。總的說是,由菩提達磨起,所傳有關禪宗的大師和大師的行事(包括語錄),主幹(其人以及主要經歷)不假,枝葉難免增減,或用現在流行的話說,經過藝術加工。怎麼甄別?情況很複雜,大致是這樣:一是早期的要多疑少信,後來的可以多信少疑;二是不離開常識的,可以接受;三是希奇但也可能,而利於說明情況的,也可以接受;四是希奇到離開常識的,不信。 5.4.1初祖菩提達磨 中土講禪宗,至少是名義上(實際就未必然,因為六祖慧能家業更大),當然要推菩提達磨(磨,也寫摩)為第一位(楞伽宗是不同的系統,下節談)。因為位居第一,所以有獨占“祖師”名號的特權(如說“祖師禪”)。他還有個特權,是身兼二祖:西天第二十八祖和中土初祖;別人,連釋迦牟尼佛在內,都沒有得到這樣的優遇。可是他的事蹟,如道宣《續高僧傳》以及《景德傳燈錄》中所記,不只神異性的靠不住,就是不神異的,如蒿山面壁九年,像是也出於誤傳,因為他提倡的壁觀禪法是心觀,與面無關。 他是南天竺人。 《洛陽伽藍記》說他是波斯人,顯然靠不住,因為:一,南天竺說還有具體下文,是“香至王第三子”,“姓剎帝利”云云;二,他傳禪法,崇奉《楞伽經》,說是依“南天竺一乘宗”,波斯人無此方便。他的時代,先說何時死(死因有善終和中毒二說),有公元528和536二說(約在北魏末、東魏初)。何時生不知道,因為享年多少不清楚,《洛陽伽藍記》說他“自云一百五十歲”,顯然是來於道聽途說。他由海路經廣州來中土,時間有早晚二說:早的是南朝宋末,晚的是南朝梁武帝普通七年(公元526)。依後一說,次年至金陵,曾與梁武帝論佛法: 帝問曰:“朕即位已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師曰:“並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師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答曰:“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師曰: “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師曰:“不識。”帝不領悟。 (《景德傳燈錄》卷三) 梁武帝的所求是世間的福報,達磨的所與是出世間的解脫,所以不契。於是達磨再北行,到洛陽。以後有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的傳說。這靠不住,因為他在南天竺已經是“化被南天,聲馳五印”,用不著再面壁冥思;還有,如果真見過梁武帝,那就在北地的時間不太長,也沒有這麼多餘閒。在北地傳法,有兩件傳說值得說一說。一件是與大弟子慧可(原名神光)的問答: 光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師曰:“諸佛法印,匪從人得。”光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師曰:“將心來,與汝安。”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我與汝安心竟。”(同上) 這是闡明無相之理。又一件是問四位有成就弟子的所得: 時門人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師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師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師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禮拜後,依位而立。師曰:“汝得吾髓。”(同上) 這是無到言語道斷,可以表現禪的徹底破的精神。因為慧可得髓,所以付法和袈裟於慧可,說:“內傳法印,以契證心; 外付袈裟,以定宗旨。 ”付法後不久他就死去。 達磨禪法,所依經典是《楞伽經》四卷,主旨在闡明無相,以無相破妄念,以無相顯實相(也稱真如、涅槃、法身等)。說淺易些,是要證悟一切常識的覺知都不真實,只有破除這一切之後的空寂才是真實。怎樣才能得這樣的真實?要“壁觀”。壁觀的意義,是要心如牆壁,推想是心定於一,不容妄念侵入的意思。壁觀是觀心性,或說觀自性清淨,就是從理上了悟自心的清淨本性,證涅槃,得解脫。壁觀是由理悟入,所以又稱“理入”,還有“行入”,合稱“二入”。行入的行包括四種,稱為“四行”,是:一,報怨行(修道苦而不怨);二,隨緣行(不計得失);三,無所求行(斷貪欲);四,稱法行(一切行動與法相應)。總之是要破一切執,求得般若性空的空。 5.4.2楞伽宗 上一節是順著禪宗南統的路,人云亦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本書所謂禪,指的就是南宗禪。談南宗,數典不能忘祖,把族譜當作廢紙扔掉難免捨不得,縱使必要的時候也不得不加個小注,說這裡面有傳說甚至編造的成分。這一節要岔開一筆,敘述一個來爭家業的(按時間順序說,是南宗爭家業,詳下),說達磨創立的是楞伽宗,也沒有像南宗所說,一二三四五六地傳給慧能。這個爭家業的來頭不小,不只有文契為證(如《楞伽師資記》和道宣《續高僧傳》等所記);還聘有律師,主要是胡適博士,寫了《楞伽宗考》《菩提達摩考》《荷澤大師神會傳》等文章。 所有材料似乎都承認菩提達磨地位的重要。問題來自他究竟傳了什麼法,傳與什麼人。據早期史料,他教人修習的只是《楞伽經》四卷,並且強調這就夠了,所以說他們的宗派是“南天竺一乘宗”(意思是用不著分大乘、小乘),這一乘宗是“楞伽宗”。修持方法的二人,既要苦修,又須漸進,可見還是傳統禪法的一路。這與南宗的直指人心,立地成佛,分別還比較隱蔽(因為頓悟之前也要參)。至於傳承譜系,那就白紙黑字,明顯到難於可此可彼了。根據《續高僧傳》的道副傳、菩提達磨傳和僧可(一名慧可)傳,達磨的傳法弟子有僧副、道育、慧可、向居士、化公、廖公、和禪師、林法師;慧可傳那禪師,再傳慧滿。這裡值得注意的是,慧可的傳法弟子是那禪師,不是僧璨。到同書的法衝傳,說“達磨禪師後有惠可、惠育……可禪師後,粲禪師、惠禪師……”,才出現“粲禪師”。 民國初年,敦煌發現了寫本《楞伽師資記》,是唐朝開元年間淨覺和尚根據他老師玄賾的《楞伽人法志》所作。兩書都是談楞伽宗傳法譜系的著作;後者名“師資”,記法統的意思更加明顯。 《楞伽師資記》用列傳式的寫法,傳首加序碼,以表示代次。共敘述八代,是: 第一,宋朝求那跋陀羅三藏(因為他是譯《楞伽阿跋多羅寶經》〔簡稱《楞伽經》〕的)。 第二,魏朝三藏法師菩提達摩,承求那跋陀羅三藏後。 第三,齊朝鄴中沙門惠可,承達摩禪師後。 第四,隋朝舒州思空山粲禪師,承可禪師後。 第五,唐朝蘄州雙峰山道信禪師,承粲禪師後。 第六,唐朝蘄州雙峰山幽居寺大師,諱弘忍,承信禪師後。 第七,唐朝荊州玉泉寺大師,諱秀;安州壽山寺大師,諱賾;洛州嵩山會善寺大師,諱安。 第八,唐朝洛州嵩高山普寂禪師,嵩山敬賢禪師,長安蘭山義福禪師,藍田玉山惠福禪師,並同一師學法侶應行,俱承大通和上(神秀)後。 這個傳法譜系,與南宗的傳法譜系相比,有三點值得注意:一是初祖不是菩提達磨;二是弘忍的傳法弟子不是慧能,而是神秀等人;三是第七、八兩代都不只一個人,可見還沒有付法傳衣的說法。 這個譜係與張說作的《大通禪師(神秀)碑銘》所說大致相同,那是:達磨,慧可,僧粲,道信,弘忍,神秀。第六代是神秀,不是慧能。 慧能的名字,第六代弘忍傳(全抄玄賾《楞伽人法志》) 裡曾提到: (弘忍)又曰:“如吾一生,教人無數,好者並亡,後傳吾道者,只可十耳。我與神秀論《楞伽經》,玄理通快,必多利益。資州智詵,白松山劉主簿,兼有文性。莘州惠藏,隨州玄約,憶不見之。嵩山老安,深有道行。潞州法如,韶州惠能,揚州高麗僧智德,此並堪為人師。但一方人物,越州義方,仍便講說。”又語玄賾曰:“汝之兼行,善自保愛,吾涅槃後,汝與神秀,當以佛日再暉,心燈重照。” 慧(惠)能在十人之中,可證楞伽宗中有他一席地。可是地位遠遠低於神秀。還有更重要的,是在弘忍(的東山法)門下,學的是“楞伽義”,“此經唯心證了知,非文疏能解”,而不是《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至於社會地位,慧能就更要甘拜下風,因為神秀是“兩京(洛陽,長安)法主,三帝(武后,中宗,睿宗)國師”(張說《大通禪師碑銘》),是“九江道俗戀之如父母,三河士女仰之猶山岳”(宋之問《為洛下諸僧請法事迎秀禪師表》)。這時期,慧能在邊遠地區的嶺南韶州傳法,聲勢當然差多了。 可是神秀死(公元706)後不過三十年,慧能的大弟子神會於開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在滑台大雲寺設無遮大會,聲稱南宗的傳法譜係是:菩提達磨傳慧可,慧可傳僧璨,僧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弘忍傳慧能,慧能成為第六祖。不久之後,由神會或其門徒作的《六祖壇經》流行,五祖弘忍以《金剛經》教六祖慧能,以傳法信物袈裟付六祖慧能,就成為定論了。這是禪宗南統取代楞伽宗的過程。其所以能順利完成,胡適博士認為應歸功於神會的才學和膽量。其實,個人的才力終歸是助因,主因應該是,頓悟的設想簡便易行,適合更多人的口味。這有如飛機與火車對比,如果飛機票比火車票還便宜,為了早到目的地,人人都會坐飛機,火車站的售票處自然就冷落了。 5.4.3二祖慧可 上一節岔開一筆,談楞伽宗,是想說明,禪法在中土,南宗建立霸業之前,曾經有這樣一個相當長的階段。專就這一階段說,以神秀為代表的一系所說多真,以慧能為代表的一系所說多假。假,需要推翻嗎?也不盡然,因為:一,《楞伽師資記》承認慧能是弘忍的弟子;二,《楞伽經》與《金剛經》,作為修持方法的依據,恐怕實際的差別沒有名相的差別那樣大;三,南宗崇頓悟,反對繁瑣名相的辨析,是革新,為了托古改制,編造一些歷史也情有可原。因為情有可原,由這一節起採取寬容的態度:基本上順著舊傳的譜系,依次介紹。 初祖菩提達磨傳與慧可,慧可成為中土二祖。他俗姓姬,虎牢(在今河南)人。出家後法名神光,據說是向達磨求法,斷臂以表示決心,老師為易名慧可,有的書也稱僧可。他出家前讀儒道書不少,是個知識分子,感到“莊、易之書,未盡妙理”。改讀佛書,覺得氣味相投,於是出家,探究大小乘經典。四十歲從達磨學禪法,除了斷臂的傳說(一說是被賊砍掉)之外,還有“天大雨雪,(神)光堅立不動,遲明積雪過膝”的傳說。總之是非常用功。以後經過“安心”的問答,大概真得了達磨禪法的“髓”。於是達磨告訴慧可說: 昔如來以正法眼付迦葉大士,展轉囑累,而至於我。 我今付汝,汝當護持。並授汝袈裟,以為法信。 ……內傳法印,以契證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後代澆薄,疑慮競生,雲吾西土之人,言汝此方之子,憑何得法?以何證之?汝今受此衣法,卻後難生,但出此衣並吾法偈,用以表明其化無礙。至吾滅後二百年,衣止不傳,法週沙界。 (《景德傳燈錄》卷三) 這段話裡不但有了付法傳衣的祖傳規定,而且有了二百年後衣不再傳(案為六祖慧能時)的懸記。這顯然都是後來編造的,因為楞伽宗的史料中沒有這些。但慧可有較深的造詣並不假,道宣《續高僧傳》記他答向居士來書(內有“迷悟一途,愚智非別”,“得無所得,失無所失”等語)的偈是: 說此真法皆如實,與真幽理竟不殊。 本迷摩尼謂瓦礫,豁然自覺是真珠。 無明智慧等無異,當知萬法即皆如。 愍此二見之徒輩,申詞措筆作斯書。 觀身與佛不差別,何須更覓彼無餘。 末尾兩句表示即心是佛,不必另求無餘依涅槃,破得乾淨,算作南宗的二祖也不能說是強拉作親戚了。 慧可生在南北朝晚期,活動區域在北朝。有的書說他受誣告,被官府殺死。可是《續高僧傳》沒有這樣說,還說他趕上北周武帝滅法,如果是此事之後死的,他的年壽在九十歲以上了。 5.4.4三祖僧璨 僧璨,也寫僧粲,在禪宗幾祖中是個神秘人物,史料最少,《景德傳燈錄》說是“不知何許人也”。但在慧可傳中說“有一居士,年逾四十,不言名氏,聿來設禮而問師(慧可)”,推測也是個知識分子。與師慧可的問答仍是老一套: “弟子(僧璨)身纏風恙,請和尚懺罪。”師曰;“將罪來,與汝懺。”居士良久雲:“覓罪不可得。”師曰: “我與汝懺罪竟。宜依佛法僧住。”曰:“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審何名佛法?”師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曰:“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大師深器之,即為剃髮,雲:“是吾寶也,宜名僧璨。” 其後當然是依例付法傳衣,僧璨取得三祖的資格。後來,到了北周武帝滅法時期,他在安徽太湖縣司空山一帶活動。可記的事有這樣三項。一是再向下付法傳衣。二是寫了“至道無難,唯嫌揀擇”的《信心銘》。三是死法稀奇,《楞伽師資記》記載: 大師曰:“餘人皆貴坐終,嘆為奇異。餘今立化,生死自由。”言訖,遂以手攀樹枝,奄然氣盡。 這類生時死時的花樣,當然都是好事者編造的。 5.4.5四祖道信 與僧璨相比,道信的地位重要多了,因為不只事蹟明確,而且住蘄州黃梅雙峰山,開創了東山法門,為弘忍傳法、慧能立宗準備了條件。他俗姓司馬,原籍河內,後徙於蘄州廣濟縣(在今湖北)。傳說在隋文帝開皇年間,他向僧璨求法: 有沙彌道信,年始十四,來禮師曰:“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師曰:“誰縛汝?”曰:“無人縛。”師曰: “何更求解脫乎?”信於言下大悟。服勞九載。後於吉州受戒,侍奉尤謹。師屢試以玄微,知其緣熟,乃付衣法。 (《景德傳燈錄》卷三) 其後,隋末唐初,他曾住吉州、蘄春等地,最後住黃梅雙峰山三十多年,遠近道俗(包括名僧)來求法的很多。這表示,在弘忍以前,黃梅雙峰山已經成為有名的道場。 關於道信的禪法,《楞伽師資記》說了很多,反而不得要領,不知道宣《續高僧傳》的玄爽傳所說,玄爽從道信學得的禪法是“唯存攝念,長坐不臥,繫念在前”。看來他的修持方法是靜坐、觀心、攝心,還是因定發慧的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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