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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島田莊司:本格推理是我的天職

知日·了不起的推理 苏静 8373 2018-03-20
不得不說,島田莊司本人還真頗有想像中偵探的氣質:頭髮微長而卷,穿著灰色西裝,戴一副茶色鏡片的眼鏡,走路的樣子有一股年輕人的勁頭,言談舉止帶有十分的紳士風度。說話時聲音低沉、語速快,很有學術範兒,嚴肅間又不失幽默。 島田莊司生於1948年,畢業於武藏野美術大學的商業設計學科。 1981年,他所創作的(占星術殺人事件)入圍了江戶川亂步獎,同時,他也以此作品出道,成為了推理小說家。而在30歲之前,島田卻在做著似乎與推理小說毫無關聯的事情:送快遞,寫雜文,畫插畫,甚至做唱片。也許是嘗夠了各種職業的苦樂,也許是累積了足夠的經歷,30歲的島田開始提筆創作推理小說,並逐漸走到了“日本推理小說之神”的位置。

“御手洗潔”和“吉敷竹史”是島田莊司作品中最主要的兩個系列,分別以御手洗潔和吉敷竹史兩位偵探為主角。這兩個人物性格迥異:御手洗是一位占星師、業餘偵探,智商超高,卻有些抑鬱的傾向,有時還會有些神經質,冒出莫名其妙的語言;吉敷則是一名刑警,離過婚,行事風格細緻且有韌性,比起御手洗要平凡但也穩重得多。 以這兩個各具特色的人物為主角,島田莊司創作了諸多優秀的推理小說。除外,(斜め屋敷の犯罪)、(異邦の騎士)都是御手洗潔系列中的代表作品;吉敷竹史系列也有(北の夕鶴2/3の殺人)、《奇想,天動》(奇想、天を動かす)等代表作。 島田莊司這個名字是與“本格”聯繫在一起的。他被視為“本格派”的代表人物。而他本人,30年來始終執著於本格推理的創作,也致力於本格的推廣和發展。除了持續不斷的寫作、出版之外,也擔當推理文學獎的評審。 2009年,他與台灣的出版社合作推出了面向中文寫作者的“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我曾問過了解他的人,為什麼他要在中國辦推理小說獎,這其中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對方回答說,沒有什麼原因,只是單純地想要發展本格推理。

作為一名不那麼專業的推理小說讀者,我並不清楚本格、變格或是新本格它們各自的魅力在哪裡,但是島田先生對本格推理的這種熱情,實在教人感動。這次,《知日》有幸採訪到島田先生,我們終於有機會能夠了解到,這位推理大師的“本格情結”究竟從何而來了。 知日:你學的是設計,畢業後也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工作,之後為什麼開始寫推理小說了呢? 島田莊司(以下簡稱“島田”):我在小學的時候就寫偵探小說了,那是對江戶川亂步的模仿。在美國由埃德加·愛倫·坡創始、柯南·道爾確立的偵探小說,在日本可以說是以江戶川亂步為開端的。雖然之前也有,但將其完全定型的是亂步。晚年的亂步寫了很多兒童向的偵探小說,例如“少年偵探團系列”,這些是我小學時候非常喜歡的作品。當時我在目黑區的東根小學,班裡有四五個人聚在一起邊聊天邊吃午餐的習慣。那時候,我把在附近的駒澤公園裡的冒險故事說給同學聽,雖然都是虛構的故事,但是很受好評,於是每到配餐時間,大家都催著我說故事的後續。後來素材漸漸用光了,我就預先在筆記裡寫好故事,到時候念給大家聽。這就是小說了。

那是我最早創作的小說,雖然是對亂步的模仿,但現在想來,我的出道作品跟那簡直是一樣的。舞台也好,道具也好,甚至構造——在東根小學附近的宅邸中發生了奇異的事件,然後偵探去進行調查——跟小時候寫的東西是一樣的。因為是小時候寫的東西,所以我對自己能夠寫偵探小說這一點有著無根據的自信,在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工作之後,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裡。或者說,那時可能並不喜歡寫偵探小說,想要做其他行業的工作,最後發現還是不行。 知日:你一直在寫“本格派”的推理小說,為什麼執著於本格呢? 島田:首先,如果不說明什麼是本格推理的話,就會很難理解吧。說到什麼是本格推理,實際上沒有人知道。我出場之後,拼命地與大家進行議論,固定了本格的定義。而在此之前,大家並不知道本格是什麼。這是因為,創造“本格”這個詞的是日本人——一位叫做甲賀三郎的作家。 “本格”在英語中沒有對應的詞。

要說本格為什麼會出現,要從江戶川亂步說起。他的作品很特殊,是符合變格偵探小說內容的作品,像《一寸法師》等,帶有色情、怪誕的趣味。比如游廓(妓院)這種地方,是黑暗文化的一種,亂步的作品就是基於這種趣味而建立的偵探小說。這與坡、柯南·道爾、阿加莎·克里斯蒂是不同的。歐洲因為有科學革命,那裡的人們都抱著科學的態度,不畏懼幽靈、鬼魂,勇敢、理性、冷靜地對待發生的現象。所以坡、柯南·道爾都是科學家。但是在亂步的時代,日本甚至整個亞洲都沒有科學革命。坡與查爾斯·達爾文是同時代的人,達爾文提出了“進化論”,於是在文學上產生了“自然主義”——不同於之前的神論、英雄論等,而是更加自然地書寫人類。歐洲發生了巨大的思維方式的轉變,亞洲卻還沒有,所以亂步只好用江戶時代那種稍帶色情的趣味來寫小說。

作家甲賀三郎看了亂步的偵探小說,認為跟美國的完全不同,稱此為“變格”——特殊的、變化的偵探小說。 “本格”這個詞也由此誕生了。甲賀三郎希望引起變格與本格的議論,但很可惜,這個話題並未發展下去。於是,“本格”在沒有任何關於定義、條件的說明的情況下,進入了的時代。 所以我認為,本格推理是經歷過科學革命之後,具有科學性、邏輯性,產生了推理理論的小說,與學術論文稍有不同,是帶有學術論文傾向的文學。對於我的這種提案,最初有很多的議論,但現在人們基本都認同了。我非常喜歡科學,也喜歡寫論文,很早以前開始就喜歡,當然也喜歡小說。我的書也被引進中國,好像是每年一本,在書的開篇我都會寫論文。另外,福山推理文學新人獎及在台灣舉辦的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的評選等,也都是論文。總之,我很喜歡論文,本格推理對我而言就像是天職。

知日:現在又出現了“新本格”的類別。與本格相比,新本格到底“新”在哪裡呢? 島田:這是個非常難的問題,恐怕日本也只有我一個人能回答了(笑)。我們又不得不回到推理的歷史。坡和柯南·道爾可以被稱作“本格”,另一方面,範·達因、阿加莎·克里斯蒂也可以被稱作“本格”。儘管如此,坡的本格與範·達因的本格卻明顯是不同的類別。坡的推理裡,有指紋、血液的採集,也一定有頭髮、狗毛、昆蟲殘骸的碎片、鞋子帶來的石塊和泥土等物遺落在現場,收集這些東西作為材料分析,以此查明犯人。 1841年的《莫格街兇殺案》裡已經有這些了。坡在作品中引入了最新的科學理論,給現場的奇異現像以合理的解釋。柯南·道爾也繼承了這一點,他筆下的福爾摩斯是個科學家,在現場採集指紋、血液等進行科學檢驗。這與現代的現場調查做法是相同的。

後來,出現了阿加莎·克里斯蒂這位天才作家,接著是范·達因,本格推理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形態。舞台是列車、輪船等設定的場所,場所中存在既定的人,而偵探是從外部進入的。在讀者完全掌握材料的基礎上展開推理,然後先讀者一步指出令人意外的犯人。這是一種框架既定的遊戲,是遊戲形式的殺人推理小說。封閉空間、公平的材料提供、在初始階段向讀者介紹現場人物、偵探從外部而來、只使用讀者了解的材料——範·達因的這種做法就是“新本格”的做法。 但是這種做法也沒有傳入日本,就像坡的本格沒有進入日本、亂步使用江戶的色情趣味一樣。這是因為美國上流社會的存在方式等內容是日本人寫不出來的。那是1920~1930年的事情,就這樣一直到了的1981年,近10年之後,綾辻行人終於在日本小說裡實現了這種做法。不拘泥於細緻的人物描寫,而是像寫遊戲或電腦遊戲中人偶的行動一樣,以這種方式寫範·達因提議的本格推理,與其說“新本格”,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新範·達因主義”。

知日:你的創作靈感都來自哪裡?比方說出道作品,其中的詭計是怎麼想到的? 島田:那時候日本有假鈔欺詐事件,那真是讓我佩服的高智商犯罪。用20張1萬日元的鈔票,多製造出1張1萬日元的鈔票。將鈔票切開,再用膠帶黏合。看起來想不到這是犯罪,但是20張卻變成了21張。 10張鈔票也可以這麼做,只是縮減的幅度大了容易露餡。當時NHK播放了這則消息,但沒有詳細解釋,所以沒法照做。起初,我以為是從每張上面切下細細的一條拼成一張,但這樣就全是膠帶了,一下就露餡了。所以我回到家後做了實驗,用20張長方形紙片代替鈔票,發現這真是非常棒的點子。之後大約過了一周——我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某天早上醒來,突然靈光一閃,想到把鈔票換成人體。那時覺得,神靈真的存在啊,給了我這麼好的點子。

並不是每部作品都有靈感出現。比如說《利比達寓言》,我是看著“NHK SPECIAL”這個節目來考慮手法的,然後與醫生交流,也會讀一些醫學書等專業性的書籍,這樣產生的小說很多;寫的時候,我對西洋音樂和建築非常感興趣,日本有很多伊麗莎白王朝式建築的咖啡店,我邊走訪這些店鋪邊構思了這部作品。像這樣,沒有一個固定的方式。但要說一般在什麼情況下想出點子的話,那個時候,我會在睡覺前蒙在被窩裡,在黑暗中思考。 知日:現在不會這麼做了吧? 島田:最近,靈感來的時候都是成群結隊的。 20世紀80年代想到了很多點子,因為容易忘記,就都記錄了下來,留下了很多筆記,《寫樂:閉鎖之國的幻影》(寫楽·閉じた國の幻)也是那個時候的點子。那些點子都很有趣,所以就一個一個用在小說裡。而且想法還在持續不斷地來,用也用不完。當然那些點子也不全是好的,也有無聊的,但兩三個無聊的點子組合起來,可能會意外的好。有時候有一個好的想法,結果太興奮了,到第二天就忘了。所以筆記很重要,光想出來不行,絕對要記錄下來。我也常對新人這麼說。

知日:你創造了兩位個性不同的名偵探——御手洗潔與吉敷竹史。他們的形象與你有相似之處嗎?跟你自身的經歷有什麼關聯? 島田:我那時候熱衷於冤罪救援活動。冤罪,雖然不是無罪,但是判刑有誤,比如被判定殺了4個人,實際上只殺了1個。那時,一起進行救援活動的小組成員讀了御手洗系列和吉敷系列的書,說我更像吉敷。我就想,是不是真的這樣呢?而實際上,御手洗那樣的人是不存在的吧,要是真的存在就糟糕了(笑)。 冤罪救援時候的經驗給我的書提供了很多素材。法官並不是誠實的一方,有上層監視,也有晉升的壓力,所以容易產生冤罪。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多數死刑的案件是沒有目擊者的。有一個“池田小事件”,犯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了8個小孩,像這種明確的事件,判死刑沒有問題。但是大部分的案件沒有目擊者,有也是在夜裡並且隔了20米,或者10歲的孩子看到剛殺過人的犯人那張扭曲的臉僅僅10秒。我覺得這種情況是無法判刑的,但是有的大案件會強行揪出一個犯人來。這樣的案件沒有證據,待到我們參與的時候也已經過了很長時間,目擊者消失了,帶血的襯衫這種證據類物品經過了10年也沒法檢驗了。吉敷系列的像(涙流れるままに)就是冤罪救援活動時期的真實經歷。御手洗潔系列裡也有,比如《最後一球》(最後の一球)。 知日:兩位偵探都有各自的特點。例如御手洗潔,好像有點自我中心、神經質,這樣的性格在作品中的作用是什麼? 島田:御手洗潔的確有神經質的地方,容易焦躁,性子急,而石岡比較遲鈍,跟不上御手洗的思考。將御手洗與平凡的石岡組合,最大的理由就是容易開玩笑,逗樂讀者。石岡太可憐了,也容易獲得女性讀者的同情。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知日:新作(星籠の海)也是御手洗潔系列的作品。能告訴我們這部作品的看點嗎? 島田:在說正題之前,還是先說御手洗和石岡之間的鬧劇。這是1993年的事件,很早之前了,石岡還很年輕,有很多女性寄來的粉絲信。信中要求見面,石岡就偷偷與她們會面,一起喝茶,吃漢堡包,像約會一樣。但御手洗不理解這種事情,他更想在理智的問題上動腦筋。石岡了解御手洗,所以瞞著他約會。不過,石岡一旦碰上感興趣的女性,就會穿上最喜歡的鞋子,將手機鈴聲換成《糖梅仙子之舞》,這些習慣讓他立刻就暴露了。於是御手洗偷偷跟踪他到約會地點,突然跳出來搗亂。這種鬧劇,首先是個看點(笑)。 當然不止這些。的看點與《寫樂·閉鎖之國的幻影》類似。 《寫樂》是完全基於現實材料的故事,所以研究者也會讀。也基於現實材料,但是引入了虛構內容。江戶幕府末期的政治家阿部正弘採取反美政策,他不懼怕美國的“黑船”,這其中有些什麼呢?我以其中的理由為材料展開。雖然故事是虛構的,但中心軸是歷史事件。這個地點與真正的殺人事件產生了關聯,偵探巧妙地查明真兇。這是這部作品的看點。 知日:推理小說在日本發展得如此興盛的原因是什麼?這與日本人的性格、日本的社會狀況等有關係嗎? 島田:這從文化論上來說是很重要的。日本人有一些極端的特質。作為日本人在日本生活,很多時候覺得“這些人真是沒救了”,有時也會覺得“真了不起啊”。舉個例子來說,就是江戶時代的數學趣味。那時有叫作“算額奉納”的習慣——將困難的數學題寫在匾額上,並附上答案,然後供奉於神社。這其中帶有一種解決了前無古人的難題的自信。看著那些“算額”,覺得現在獲得諾貝爾獎的數學家都解不出來,同時也覺得,獲得諾貝爾獎的潛質原來在江戶時代就有了。這種對於數學的熱情真是了不起啊!有一位叫作關孝和的數學家,深入到了微積分學領域,完成了有相當高度的數學研究。如此,日本人喜歡數學,或者說喜歡謎題和解答謎題的遊戲。日本人的這種興趣在當時可以說是世界第一的,比歐洲還要高,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麼喜歡。那個時代有叫作“塵劫記”的數學教科書,這個《塵劫記》既是入門書,也是挑戰高等數學的起點,在江戶是最暢銷的書,這種例子在歐洲是沒有的。到了昭和時代,出現了《頭腦體操》,這成了最暢銷的書。這種書能成為暢銷書籍,算是日本的獨特之處吧。 說到本格推理,日本從坡的時代開始就緊隨其後,還出現了譯本,這在亞洲是絕無僅有的。歐洲也有擅長語言的學者,但他們並不翻譯,只把語言用作自己的研究,而日本卻很熱衷於翻譯。日本人拼命翻譯本格推理小說,美國、法國、英國、德國的作品幾乎都被翻譯了,譯本也進入了台灣。但大陸卻沒有這麼多,大陸的人們最多是知道福爾摩斯,並不知道什麼是本格推理,直接就與新本格相遇了。 算額奉納、《塵劫記》,然後是《頭腦體操》,我覺得新本格是存在於它們的延長線上的。總之,日本人就是有喜歡謎題的特質。 在工業技術方面,被稱為“產業之米”的半導體技術曾領先世界,汽車技術現在依然控制著世界。日本的混合動力技術連保時捷等德國最先進的技術也趕不上,像豐田混合動力車普銳斯這樣的車,好像也只有日本人能造得出來,真是有些不可思議。我覺得這也跟日本人對本格推理的興趣不無關係。 知日:你與台灣的出版社合作舉辦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到目前為止舉辦了兩屆是嗎? 島田:辦了三屆,馬上就是第四屆了。台灣的市場非常小,雖然與出版社合作舉辦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也收到了很好的作品,但無法立刻盈利,所以一開始就準備只辦三屆。不過,台灣“金車”公司社長的女兒是御手洗潔的粉絲,她說服了父親支援島田獎,所以第四屆也決定要辦了,只是獎的名字前面會加上商品名的前綴。具體的時間尚未確定,總之島田莊司獎會繼續下去。 知日:那麼,你在中國舉辦推理小說獎的目的是什麼呢? 島田:目的很明確。本格推理小說在美國已經不再流行,在英國也沒什麼人寫了,在日本卻興盛不衰,所以現在的本格推理只存在於日本。但是本格在日本的氣勢也開始有些消沉了,於是我萌生了挖掘中文寫作者才能的想法。 詳細地說,之前我們說到坡的本格在1841年引入了當時最新的科學技術,但這種方式卻漸漸被遺忘,本格推理變得像棒球比賽一樣,範·達因之後,大家都在玩相同的遊戲。到了21世紀的今天,最新的科學已經達到了不得了的高度,比如腦科學等等。尤其說到什麼是神秘(mystery),這是由大腦判定的。例如幽靈現象,如果三個女孩子同時看到幽靈,那可能是什麼物理現象;但是如果三個人中只有一個人看到了,那麼應該就是看到的那個女孩子的大腦出了問題。腦是神秘的港灣。所以我覺得,這種加入最新科學的新型本格方向是可行的,同時也覺得這個方向是不可忽視的。日本的本格領域有優秀的人才,但是相對地,本格在日本的時間很長了,已經有了一套成型的方法論,因此對於加入最新科學的21世紀本格推理,他們不太能跟得上,不想再做新的嘗試了。但是中國的推理歷史沒有日本那麼長,範·達因式的推理和21世紀的推理對人們來說是同樣的選項,選哪個都一樣。正因為沒有歷史,才有能創造新形式的靈活性,所以我期待中文寫作者來挑戰這種新形式。也只有以這種新的形式,才能勝過日本人,比日本人做得更好吧(笑)。 知日:這三屆島田獎中出現了優秀的作品嗎? 島田:有優秀的作品。但是光是優秀還不行,如果太複雜的話,就會變得只有愛好者和以作家為志向的人才會讀了。所以我希望能夠出現,連只讀戀愛小說的人也會覺得有意思的作品。我在等這樣的作品出現。 知日:與日本相比,中國的推理小說現在處於一個怎樣的水平呢? 島田:大陸我不是很了解,台灣倒是知道不少。大陸的話,據我所知,五六年前的作品基本上都是綾辻式的,例如在暴風雪山莊、孤島這樣的場所裡有館類的建築,並且附有示意圖,開場不久後出現了密室案件。我聽說這樣的小說比較多。這種做法形式固定,比較容易寫,所以我覺得還處於初期階段。但是現在的情況怎樣,我不是很了解,因此希望看到更多大陸的作品,也希望有更多的交流。 知日:那麼對於想要寫推理小說的人,老師有什麼建議嗎? 島田:有很多。首先就是剛才說到的21世紀本格的思考方式。用與坡相同的方式,但是利用21世紀的最新科學,比如腦科學,讓故事中出現相當不可思議的現象——希望你們可以寫出這樣的小說。對於中國人的頭腦的靈活性,我的期待比對日本人要高。獲得這次島田獎的是一位住在加拿大的中國人。她寫的是誘拐事件,但誘拐的不是人類,而是某種商品的機密信息。數據化的信息比人命更高價——就是這樣的近未來的故事。其中,人質的信息、金錢的交易全部以電子信號的形式用鍵盤操作,罪惡的意識也沒有那麼強烈了。所有東西都被抽象化了,連偵探和犯罪者之間的區別也被質疑,這就是21世紀的方式。我覺得這樣的構思非常有趣,日本人大概是寫不出來的。我希望你們來挑戰這種21世紀的方式。 另一個方面,本格推理類似於學者的學術論文和科學雜誌的文章,或者說我覺得它們應當類似。雖然文學性也很重要,但是到本格這裡就變成了第二要素,第一要素是要寫新的東西。學術論文就是這樣,寫的是新的東西,在解說過程中發揮說服力,這時如果使用高級的詞彙,具備相當的文學性,當然是加分點,但加分點並不能讓論文傳播至世界,最大的要素還是要寫新的東西。我覺得本格就是誘導驚愕、感動的人工裝置,為了誘導驚愕,必須具備前所未有的構造,有至今為止從沒有人發現的詭計。這樣就一定能寫出誰都感興趣的推理小說。我在寫的時候,只是覺得詭計很棒,但有這個就足夠了,僅僅這樣就能常青20年。所以希望大家想出新的詭計,在此基礎之上創作小說。 知日:最後想問一問,你對電子出版怎麼看? 島田:我覺得應該多做電子書籍。但我比較在意的一點是,中國給人以盜版很多的印象,現在日本的作家也這麼認為。有人說,要製作電子書籍的話,就要把作品數據化,那麼不是更容易被盜版了嗎?對此,很多人都覺得無從反駁。但是中國是個地域非常廣闊的國家,不像日本,是個狹窄的島國,物品流通非常快。出版社有的在北京,有的在上海,可能會有隻覆蓋到一定區域範圍的傾向。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利用電子書籍了,這在美國也是一樣的。所以我覺得,在這樣的國家,電子書籍是必要的。甚至覺得,沒有電子版反而會導致盜版出現:在這裡買不到某本書,於是去找電子版,但是也沒有電子版,於是產生了將它數據化,製作盜版的想法。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我想應該儘早地製作電子版。雖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杜絕了盜版,但至少可以減少。所以目前,我對於電子出版沒有任何抗拒。 一次訪談,收穫良多。不僅終於弄明白了什麼是“本格”“變格”及“新本格”,連同其歷史、來由也了解了個大概。果然如島田老師所說,恐怕全日本也只有他一個人能解釋得如此細緻了。 “算額豐納”、關孝和、《劫塵記》更是前所未聞的知識點。談到歐洲科學革命的時候,他不知不覺說起了太陽燃燒的原理,然後突然意識到似乎有些偏題了:“這麼說下去,話可就長了,還是簡單一點吧。可我真的很喜歡這類話題啊!”像這樣,他在訪談過程中數次打斷自己:“說得太複雜了,不容易理解吧?” 島田老師的博學讓人不得不感嘆,推理小說還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寫的。這就與讀時的感覺一樣,雖然多數人對於星座都略知一二,但開篇那一大段關於占星術與“阿索德”的描述,其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叫人應接不暇,而案件棄屍地點的所在城市、經度、緯度,以及與星象之間的聯繫等一系列說法更是讓人覺得天花亂墜。 訪談中提到了中所使用的詭計,島田老師也對此做了比較詳細的說明,但考慮到並非所有讀者都讀過這部作品,因此略去了那一部分。畢竟,作為島田莊司出道作品,同時也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非常值得一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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