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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話說“相思”

冰心全集第八卷 冰心 1110 2018-03-20
我在美國威爾斯利女子大學研究院讀碩士學位時,論文的題目是《李清照詞英譯》。導師是研究院教授L夫人。我們約定每星期五下午到她家喫茶。事前我把《漱玉詞》一首譯成英文散文,然後她和我推敲著譯成詩句。我們一邊吃著茶點,一邊談笑,都覺得這種討論是個享受。 有一次——時間大約是一九二五年歲暮吧——在談詩中間,她忽然問我:“你寫過情詩沒有?”我不好意思地說:“我剛寫了一首,題目叫做'相思'”:披上裘兒,走出燈明人靜的屋子。小徑裡冷月相窺,枯枝——在雪地上又縱橫地寫遍了相思! 12月12日夜,1925我還把漢字“相思”兩字寫給她看,因為“相”字旁的“目”字和“思”字上面的“田”字,都是橫平豎直的,所以雪地上的枯枝會構成“相思”

兩字。她笑了,說是“很有意思,若是用彎彎曲曲的英文字母,就寫不出來了!” 她只笑著,卻沒有追問我寫這首詩的背景。那時威大的捨監和同宿舍的同學,都從每天的來信裡知道我有個“男朋友”了。那年暑假我同文藻在綺色佳大學補習法文時,還在談著戀愛!十二月十二日夜我得到文藻一封充滿著懷念之情的信,覺得在孤寂的宿舍屋裡,念不下書了,我就披上大衣,走下樓去,想到圖書館人多的地方,不料在樓外的雪地上卻看見滿地上都寫著“相思”兩字!結果,我在圖書館裡也沒念成書,卻寫出了這一首詩。但除了對我的導師外,別的人都沒有看過,包括文藻在內! “相思”兩字在中國,尤其在詩詞裡是常見的字眼。唐詩中的“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唐代的李商隱無可奈何地說“直道相思了無益”,清代的梁任公先生卻執拗地說“不因無益廢相思”。此外還有寫不完、道不盡的相思詩句,不但常用於情人朋友之間,還有用於諷刺時事的,這裡就不提它了。

說到這裡,我想起一段笑話:一九二六年,我回到母校燕京大學,教一年級國文課。這班裡多是教務處特地編到我班裡來的福建、廣東的男女學生,為了教好他們的普通話,為了要他們學會“咬”準字音,我有時還特意找些“繞口令”,讓他們學著念。有一次就挑了半闋詞,記得是詠什麼鳥的: 金埒①遠,玉塘稀,天空海闊幾時歸?相離只曉相思死,那識相思未死時! 這“相思死”和“未死時”幾個字,十分拗口,那些學生們繞不過口來,只聽見滿堂的“嘶,嘶,嘶”和一片笑聲! 不久,有一天一位女同事(我記得是生物系的助教江先群,她的未婚夫是李汝祺先生,也是清華的學生,比文藻高兩班,那時他也在美國)悄悄地笑問我:“聽說你在班裡盡教學生一些香豔的詩曲,是不是你自己也在想念海外的那個人了?”我想她指的一定是我教學生念的那兩句有關“相思”的詞句。我一邊辯解著,卻也不禁臉紅起來。 1986年3月26日晨①金埒(lie),以錢鋪成的界溝,以言奢華。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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