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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近在眼前的地平線

冰心全集第七卷 冰心 1466 2018-03-20
西藏,對於幼小時代的我,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地方。 小時讀本國地理,知道在祖國的極西邊疆,有一個西藏高原,它不但是中國最高的地區,而且還是世界的屋脊,那地方是終年積雪,銀光射眼。那麼,為什麼當時的五色國旗(紅、黃、藍、白、黑)代表著漢、滿、蒙、回、藏五個民族,竟然拿黑色代表西藏呢?我不明白! 抗戰時期,有一位朋友從重慶到西藏去,他告訴我他要取道印度。為什麼到本國地方,要取道外國呢?我也不明白。 在五十年代的初期,我看到一本英文小說,叫做《失去的地平線》。作者的名字和書裡的故事我都忘記了,只記得書中所說的那個神秘而美麗的樂園,就是我們中國的西藏。總之,解放前的西藏,對於中外人士——除了西藏人民和環伺眈眈的外國侵略者之外——始終是遙遠而神秘的地方。

解放後,我們的報刊上關於西藏的報導,愈來愈多了。我們在廣播中不斷地聽到西藏的歌曲,在舞台上不斷地看到了西藏的舞蹈,在電影和畫刊上也不斷地看到了西藏的風景和人物,而我自己和藏族同胞的結識,卻是從一九五五年我住到北京中央民族學院教職員的宿舍裡開始的。 我自己沒有在中央民院教課,但是出來進去的總會在校園裡遇到一些穿著藏族服裝的學生和乾部。尤其是那些女同志的盤在頭上的紮著彩線的辮子,長長的衣袖,圍在腰上的彩色邦典(圍裙),黑色或紅色的氈靴,在綠樹叢中顯得分外鮮明,我總是“目逆而送”,忘不了這美麗的印象。 此後,我有機會接觸了幾位同學。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格桑卓嘎。她在幹訓班學習,三十多歲了。她的父母都是農奴,她是他們的生在羊圈裡的唯一活下來的孩子。但是生命對於她不是幸福而是一場災難。她從六七歲起“伺候”農奴主的孩子們,受盡了虐待侮辱。比她大好幾歲的小主人們常常把她按下當馬騎,揪她的頭髮,用鞭子抽她。有一次,在忍無可忍之下,她脫下破爛的松巴(氈靴),把攢下的霉爛的糌粑,塞在裡面,光著腳帶著乾糧逃出幾十里地,卻被農奴主追了回去。他把她拴在馬尾上,拖了回去。在冰雪嶙峋的山路上,她滾得遍體鱗傷,手指甲和腳趾甲也都磨掉了……她說到這裡,就用她的粗糙的、長滿老繭的雙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若沒有共產黨和毛主席,我們百萬農奴哪裡會有今天?” 今天,除了格桑卓嘎以外,我又結識了許多的藏族朋友,比如說:從民院畢業出去的人大代表措姆,登上珠穆朗瑪峰的潘多,歌唱家才旦卓瑪,此外還有阿沛·阿旺晉美的夫人阿沛·才旦卓嘎,現在我的日記本里還夾著她和我在韶山毛主席故居前的合影。 我的年紀和體力,都不允許我到西藏去了,但是這些年來,我的許多的中外的中、青年朋友,都曾去過西藏,他們回來向我誇說這個世界屋脊上的高聳的雪山,縱橫的江河,茂密的森林,星羅棋布的湖泊……這些總使我嚮往。當我在電視和畫刊上看到什麼布達拉宮、林卡、公主柳等等,尤其是讀到種種關於西藏近況的報導,使我高興地知道我們勤勞勇敢的藏族同胞,正和入藏的各族同胞在一起,在這塊寶地的山、林、湖、海上,開發著它的無盡的寶藏。

最近在《人民文學》編輯部,讀到楊星火同志寫的《熱田賦》,講的是西藏人民正以熱泉般噴發的熱力,開發這個離拉薩不遠的熱田……從我的朋友們的談話裡,從書報刊物上,從電視廣播裡,大半世紀以前在我腦中還很模糊的西藏,已經從“遠在千里”,而“近在眼前”,它的山川愈來愈真切而美麗,它的人物愈來愈生動而鮮明。 我希望《西藏文藝》的同志們,多多蒐集和發表西藏本地的民間故事、劇本、歌曲;同時也鼓勵本地的青年人,多多抒寫他們在勞動和生活中的感受和希望,讓我們這些登不上這塊寶地的人們,也能享受到在西藏生活和旅行的人們所得到的一切。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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