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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陶奇的暑期日記-3

冰心全集第四卷 冰心 12150 2018-03-20
我們到的時候,劇場裡面人差不多坐滿了。屋頂上的四個大風扇,轉得呼呼地響。台後響起了鑼鼓,深綠色的台幕慢慢地向兩邊拉開,音樂又響了一會,從淺綠色的幕後,就走出來一個牧童,年紀和我差不多大,頭上戴著斗笠,右手拿著牛鞭,左手拿著笛子,他出來就一邊舞一邊唱。過了一會,幕後有人唱歌,又出來一個比我還小的小姑娘。我從來沒有看過打扮得這麼好看的人!她頭上也戴著斗笠,上面釘著許多紅紅綠綠的發亮的玩意兒,身上穿的是大紅繡花的衣服,腰上繫著兩幅裙子似的綢片,綢片的一頭系在兩手上,走起路來,好像蝴蝶的翅膀一般。她和牧童兩個一問一答地唱著,又在台上穿來穿去地舞著,真是好看極了!她唱了一段就停住問牧童說:“牧童哥,你說我唱得好不好呀?”(這幾句我和小秋都聽得懂,我們都非常高興。)後來他們定好明天還在一塊玩,就分別了。那姑娘先走了,牧童送了她好遠,又趕緊跑回來找牛。大家都笑了。幕閉上的時候,全場的人都使勁地拍手。

底下一出是什麼《二進宮》。媽媽說這齣戲我們聽不懂,就帶我們出來涼快。我們在場外台階上站著,吃著冰棒,一邊還談著《小放牛》的事。 休息的時間,爺爺和陳姨也出來了。一會兒鈴聲響了,我們趕緊都回到位上去,《鬧天宮》就開始了。先出來些非常可笑的蝦兵蟹將和海龍王,以後一個穿著黃袍的猴子就出來了。 他真是活潑呀!一會兒縱到椅背上去,一個斤斗又折了下來;他偷桃子吃的時候,兩隻眼睛滴溜溜地東張西望,他跳上跳下,撓耳抓腮,就像一隻真的猴子一般。後來就上來了幾十個天兵天將,男女老少都有,拿著各種各樣的兵器,密密層層地圍攻他一個。他使一根金箍律,使得呼呼地響,把這些天兵天將,打得落花流水,四散奔逃!他打得越起勁,鑼鼓的聲音也越響。小秋興奮得又笑又跳,又拍著椅背,那時大家都注意台上,也沒有人管她了。

最後美猴王勝利了,就閉幕了。 我們大家都站起來,又使勁地拍手,媽媽拉著我們就往外走,忽然台前電燈又亮了,幕又打開了,一大群天兵天將站成一行,美猴王站在當中,向我們笑著鞠躬。小秋又高興得直跳!直到他們謝了三次,幕閉上不再開了,我們才戀戀不捨地走了出來。 回來我們搶著向奶奶和姐姐報告我們看的好戲。小秋說她大了就去考戲曲學校,因為她最喜歡唱歌和跳舞。姐姐說學演戲可得下苦功啦。這些小演員們天天練武學唱,此外還得和我們一樣地學習,星期六和星期日下午還得公演。真是不容易呀! 今天我們真是興奮,但是小秋和我都準備早睡,因為我們要躺在床上,把我們看過的那兩齣戲,細細地回想一番。 今天一早,我們就趕忙起來。這些日子我們總是起得很早,在路上還沒有行人的時候,我們就趕著潑街。

我和小秋把水桶裝滿了清水,抬到大門外。她用噴壺,我用水勺,就潑起街來了。我們兩個人也學《小放牛》上的牧童和村姑,在門前穿來穿去地快快地走,地上都灑出“8”字形的濕痕。小秋嘴裡還唱著歌,唱完一段就站住問我說:“牧童哥,你說我唱的好不好呀?”胡同里走路和騎車的人都回頭向著她笑,她就不好意思地大聲笑了起來。 下午,陳姨替我和姐姐裁衣服。她送給我和姐姐每人一件白府綢短袖襯衫,和紅花綢的裙子,說準備我們今年國慶節穿的。奶奶叫姐姐好好地在旁邊看著學。陳姨用布尺給我們量了身材,姐姐把尺寸記了下來。陳姨在一張大紙上畫了樣子,姐姐就照著裁了下來。桌上堆著許多碎布。我和小秋兩個人就趕緊去把小秋的日本娃娃抱出來,把她的日本衣服脫下,也用布尺給量了尺寸,畫了紙樣,我們就用那些碎布給娃娃裁了衣裙,裁好就縫了起來。我們因為省得常常穿針,就都使很長很長的線,結果拉來拉去地,就挽起結來了,怎麼解也解不開!奶奶就走過來說:“你們真是懶!我們老人眼花怕穿針,還不使長線呢。使長線不但糟蹋線,還浪費時間。”

我們聽奶奶的話,把線剪短了,果然不打結了,做起來也快。 一會兒工夫,我就做好了一件小襯衫,小秋也做好了一條小裙子。奶奶又給娃娃剪了小鞋樣子,連最小塊的碎布,我們也利用上了!大點的紅綢作了鞋面,小點的白綢作了鞋底。 我們越做越覺得有意思。時間過得真快,一會兒天就黑了。我們站起來的時候,脖子都有點酸! 我們今天真覺得快樂,小娃娃也穿上新的衣服,我們也學了本事! 今天早上去給曾雪姣補課的時候,聽說林宜和孫家英已經在昨天到西郊的少先隊夏令營去了,要六號下午才回來。 我們補完了課,李春生走來。我對李春生講我們看的《鬧天宮》的戲,那個扮美猴王的小演員演得好極了。李春生笑說:“真的孫猴子也比不過我,他水里不行,還不如豬八戒呢!我現在能在水底下撿東西了。”曾雪姣說:“可是范祖謀比你游得好得多!”李春生說:“他游得倒不錯,林宜說他姿勢也好。不過他游泳也是'留一手',不肯教給別人。林宜還求他呢,我就不向他請教!他在班裡口口聲聲說'互助'、'團結',我就看不上這種'心口不如一'的少先隊員!”曾雪姣就說:“你批評範祖謀,不要把少先隊員說在裡面!”李春生說:“誰把所有的少先隊員都說在裡面啦?”曾雪姣沒有理他,只自己一瘸一瘸的走到院子裡去。李春生也不開口,卻走過來替曾雪姣搬出了她的小凳子。

我們都坐在大槐樹底下。李大娘正坐在她門口挑枕頭花呢,李春生的小弟弟秋生,爬在她身邊地上玩。這孩子可有趣啦,烏黑的眼睛,紅紅的臉,小小的嘴,長得和李大娘一個樣子。曾雪姣說:“秋生話說得不少啦,他什麼都知道。”說著就叫李春生到她屋裡拿出一本畫報來,指著封面問:“秋生,你說這是誰?”他一下子搖搖晃晃地就站了起來,張著兩隻小胳臂,抬著頭笑說:“……席……”李大娘高興地說:“毛主席的像,牆上貼的,書裡的,月份牌上的,他都認得。”曾雪姣又笑說:“秋生,你給陶姐姐唱一個《東方紅》 吧! ”他就看著我們,把嘴張得大大地,唱:“東——光——紅”,唱到這裡,忽然害起臊來,把手指頭放在嘴裡,一回頭就撲到李大娘的懷裡去。李大娘趕緊把活計放在一邊,說:

“快起來,給姐姐唱呀……”這時李春生的三個大的弟弟妹妹,忽然從門外笑著嚷著地追著進來,小的就往屋裡跑,大的就追,一下子把李大娘掛在門邊的、雪白的枕頭套碰到地下,還踩了幾個大腳印。李春生就嚷:“你們又欠打啦,都給我出來!”李大娘臉都氣紅了,恨恨地過去把枕頭套拾起,拍了幾下,說: “這個月返了幾次工了,這些小東西們,多會把我磨死才算!” 我就把秋生抱起,和曾雪姣一同進到屋裡。曾雪姣說: “多會兒街道托兒站辦起來就好了,李大娘整天讓這些孩子都快鬧糊塗啦。” 孩子多了,媽媽真苦真累呀! 今天下午王瑞萱請我和小秋去看“八一運動會”的電影。 這電影是五彩的,顏色美極了!解放軍叔叔阿姨們的體育隊伍,非常雄壯。毛主席和朱總司令在檢閱台上,都笑嘻嘻地向他們拍手。他們的表演也都非常的精彩;像全副武裝的賽馬啦,騎馬從火圈裡跳過去啦,摩托車從火上開過去啦,空軍叔叔阿姨們的跳傘表演啦,海軍叔叔阿姨的游泳比賽啦……最好的還是在賽馬錶演裡面,有兩個蒙族的少年,他們騎馬飛跑,比大人騎得還好,真是草原上的小英雄呀!

看完電影,我們正要往外走,忽然發現前排一張椅背上,搭著一件黃色的雨衣。我們記得是一個梳著小辮、穿著藍花格襯衣的大姐姐的。我們趕緊把雨衣拿起,擠出人群,在大門口左張右望。這時看電影的人們正往大街兩邊紛紛散步,就看不見有穿藍花格襯衣的姑娘。 小秋說:“她一定走遠了。”瑞萱說:“要不然我們把這雨衣交給電影院的人,我們先回去吧。 她自己發現丟了雨衣,一定會回來找的。 ”我想了一想,就說: “昨天這時候,不就下了雨?這種天氣雨衣就是需要的。我看這樣好不好?小秋拿著雨衣在門口等著,我和你一個往東,一個往西,沿街走著找她,要真找不到再說。”瑞萱和小秋同意了。我和瑞萱急急忙忙地分頭跑去。我在人群裡一面跑一面喊:“同志們!有丟雨衣的沒有?”這時前面人堆裡出來一位穿藍花格襯衫的大姐姐,向著我走來,問:“我的雨衣忘了帶出來了,你撿的是黃色的不是?”我說:“是黃色的,你掉在你的位子上了,我妹妹拿著在電影院門口等你呢!”她十分高興地拉我的手說:“謝謝你,你真是一個好紅領巾!”我們就一同往回走,這時瑞萱也從那一頭回來了。這個大姐姐從小秋手裡接過那件雨衣,又再三謝了我們。我們看著她走遠了,才轉身回家。

回來的路上,我們說說笑笑,心裡很痛快。快進胡同口的時候,天上又起了烏雲,就是現在忽然下起雨來,那位大姐姐也不會淋著了! 今天沒有什麼事,天氣很熱,我們就在家裡玩。 姐姐又接到志願軍周少元叔叔的一封信,抄在下面: 我日夜盼望著能早日接到祖國的來信,這個盼望終於實現了。你們的信是多麼的珍貴,意義是多麼的深長,使我們心底感到興奮和溫暖。沒有什麼更恰當的話,能夠形容出來我們對祖國的熱愛,我只能把千萬句話並作一句:“偉大可愛的祖國,時刻在關心我們。” 祖國對我們的熱愛和關懷,鼓勵我們又打了大勝仗。大約在十天以前,我軍在朝鮮中線,北漢江以西,金化以東的地方,向李承晚偽軍展開強大的反擊戰。僅僅三十多分鐘的戰鬥,就把敵軍陣線全部突破。我軍又冒雨乘勝追趕,敵人逃跑得狼狽萬分,坦克、槍枝丟得滿地,連他們可恥的太極旗也扔在爛泥裡了!這次戰役我軍陣地又向南推進了十公里,殲滅敵軍兩萬六千多名。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可惜我們不在那邊,不能描寫得更詳細。

我沒有什麼更寶貴的東西可寫的,我把中朝軍民關係的事情寫一下吧。我們守護在極險要的海岸線上,隨時都可能受到敵機和敵炮的襲擊,隨時都有激烈的戰鬥發生的可能。這裡叫長發里,有一位貧窮的姓鄭的阿媽妮,她對待我們比她的親生兒女還關心,每天我們還沒有起床就給燒熱了洗臉水,經常給我們的參謀同志洗衣服和被單,逢過節日就給我們做一些好吃的東西。她經常囑咐我們說:“你們好好的保護身體,才能殺敵立功,才能保護我阿媽妮。美國強盜要叫我們死,我們還是要活下去!”我們全體同志同樣親切地關心她,得空就上山給她拉柴火,又給她挖了七八公尺長的一個洞子,把她全家的日常生活用品搬進洞內。 遇到敵機襲擊的時候,也保護她進洞內去。我們也送給她一些我們祖國的水果糖,阿媽妮喜歡極了。我們要調走的時候,我們又贈送她全家一些香煙、手巾、日記本、鋼筆和衣服,並且相互交換了相片。我們早不敢告訴她,只在行動的時候才對她說:“親愛的阿媽妮,我們要分別了。”一句還沒有說完,她的熱淚就滾下來了。

她停頓了一時,說:“同志們你們走吧!去吧,狠狠地打那些萬惡的敵人,為中朝人民報仇吧!”她說的很多,我們聽得又不很清楚,但是我們的腦海裡一股一股的一直冒火! 你們的來信我們全體同志都看得懂,我們愛聽祖國的建設情況,政治運動,文化進軍,還有人民生活和學習的近況,恰巧你們就是寫的這些東西。朋友,前進吧! 最後,希望你們常來信。此致敬禮! 你的朋友周少元 7月24日 今天早晨,我在奶奶屋裡掃地的時候,聽見奶奶問爺爺說: “你看看曆書,明天是什麼時候立秋呀?”爺爺說:“是早晨四點十五分。”奶奶說: “好!'早立秋,涼颼颼;晚立秋,熱死牛。'早立秋就早涼快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說: “小秋不是立秋生日嗎?”奶奶高興地說:“這是她在國內的第一個生日,我們給她吃麵吧。”我說:“我想給小秋買點禮物,最好不讓她預先知道。” 這時陳姨和小秋走了進來。陳姨說她們要走了,想抓緊時間,去逛逛故宮,問爺爺趁今早陰天不熱,能不能帶她們去一趟。爺爺說:“好,故宮是一定要看的。”陳姨說:“還是我們四個人去吧?”我趕緊說:“我今天……有點要緊事,不去了,姐姐陪你們一塊去吧。”小秋拉著我問:“你有什麼要緊事呀?”我笑著說:“不能告訴你,反正你明天就知道了。” 小秋還一定要問,我堅持沒有說。 等她們出發了以後,奶奶就帶我到了市場。市場里東西真多呀,五光十色的,什麼都好。挑來挑去,最後奶奶決定給小秋買一雙紅花布面的“北京鞋”,好讓她帶到南方去穿。 我給她買了一本紅皮的學習日記,讓她上學的時候,可以寫字。我們到家,把這兩件東西都用紅紙包起,由奶奶收好。她們還沒有回來! 快到吃午飯的時候,她們回來了。小秋一進門就嚷:“二姐,故宮可大可好看啦,裡面的好東西多極啦!”爺爺笑說: “小秋還說呢,'從前的皇帝多自私呀,一家就住那麼大的一所房子!'”陳姨笑說: “從前盡聽說北京的宮殿多大多好,今天總算看見了。我們還只看了一路呢,上台階下台階地我的腿都走酸了,就是小秋一點不累……”小秋又拉著我說:“你還沒有看見那些大大小小的鐘呢,都是金的,上面鑲著珠寶,還有小人小鳥什麼的。皇帝一個人要這麼多架鐘作什麼呀?” 姐姐說:“就因為他一個人的東西太多了,人民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人民當了家,皇帝住的用的就都歸人民了,要不然你怎能進去看呢!” 晚上睡覺以前,小秋還問我那件“要緊事”辦了沒有?我一直沒有說! 今天我心裡有事,一早就醒了,輕輕地走進里屋,小秋還睡得香著呢。我就在她耳朵旁邊,輕輕地說:“過生日的孩子,醒來吧!”我說了兩遍,小秋一下子就爬起來了,叫: “媽媽,今天是我生日嗎?”陳姨也醒了,就說:“是吧?我倒忘了。”我笑說:“是的,今天不是立秋嗎。我昨天說的那件要緊事,就是給你買禮物去了。奶奶和我都有禮物送你!”小秋高興極了,說:“禮物在哪裡?拿來我看看。”陳姨笑說: “你還不謝謝大家呀,真是太費心了。” 我把兩個紅紙包拿來擺在小秋面前。她打開了包,高興得立刻把紅鞋穿上,把那個本子抱在懷裡。我說:“本子上還有我寫的祝詞呢。”陳姨把本子打開念:“送給小秋妹妹——希望你好好學習,多多勞動,爭取做一個光榮的少先隊員!” 陳姨說:“小秋聽見了沒有?二姐希望你做一個少先隊員呢!” 小秋笑說:“聽見了!” 中飯我們吃了湯麵。小秋的碗裡有兩個煮熟了剝了殼的雞蛋,上面還印著兩個紅色的“壽”字。這都是奶奶做的。就是把紅紙剪個“壽”字,往雞蛋上一貼,過一會再揭下來,上面就有紅印了。 下午睡醒了午覺,小秋說陳姨給了她些錢,允許我們兩個人自己出去玩玩。我們兩個很高興地就出來了。 我們先說去吃冰淇淋和點心,直到吃飽了為止。等到我們吃到半飽,小秋又想吃西瓜。 我提議買一個小小的,割開了把冰淇淋裝在裡面吃。我們吃起來果然很好,可是小秋只吃到一半就說吃不下去了。我覺得非常可惜,於是我吃完了我的一份,又把她剩下的全吃了下去! 吃完冰淇淋,我們又想去看電影,走了兩處電影院,都是“客滿”。我們就到市場,逛了一會,外面下起雨來了。我拉著小秋趕緊就往回跑。離家還有好遠,就下起大雨來了。路上水多極了,因為小秋穿著新鞋,我就抱起她走。我們跑到家的時候,渾身都淋透了! 奶奶抱怨我為什麼不早點帶小秋回家。姐姐就趕緊給我們洗熱水澡。小秋先洗的。我在等著洗澡的時候,冷得直打戰!姐姐就把一條大毛巾,緊緊地給我裹在身上。 今天晚上媽媽回來得早,晚飯我又吃了許多,吃完卻有點想吐。 昨天晚上,我起來瀉了三次。 今早陳姨和小秋到西郊去了,小秋的叔叔來接的。 今天一上午,我又瀉了四次。媽媽給我試了溫度,是三十九度。媽媽給我吃了四片磺胺胍,四片蘇打。 我搬到媽媽大床上來睡,沒有吃午飯。 下午我的熱度是三十九度六分,又吃了藥,這次每種只吃兩片。 媽媽坐在我床邊,陪我,一面給爸爸寫信。幸虧今天是星期,不然媽媽就不能在家了。 下午到晚上,我只瀉了兩次,不過頭覺得很昏。 今天晚上跟媽媽睡,我真是快樂。 今早媽媽又上班了,叫姐姐看著我。我今早的熱度是三十八度,又吃了藥。 姐姐坐在床邊陪我,先給我講幾個故事,後來慢慢地就說我不該亂吃,知道要下雨就該早點回來。我慚愧得臉朝里躺著,沒有說話。姐姐就比我好,她的身體不如我,可是她就很少生病。她從來是有節制的! 中午下了一場極大的雨,嘩啦嘩啦地,屋裡說話都聽不見。我想小秋她們今天也不能到西郊公園去了。 下午我的熱度是三十八度二分,繼續吃藥。 今早媽媽替我試了熱度,是三十七度八分。繼續吃藥。 我請媽媽上班的時候,路過孫家去說一聲,今天我不能去給曾雪姣補課了。 中午姐姐回來了,原來她們是到車站去接彭德懷司令員的,多麼光榮的任務呀!我趕緊叫姐姐到屋裡來,問她彭德懷司令員什麼樣子?臉上顯不顯得辛苦?胸前掛多少勳章?和他一塊回來的有多少志願軍叔叔?姐姐說彭德懷司令員氣色很好,講話的聲音很洪亮,穿的是灰綠色軍服,一個勳章也沒有戴,她沒看見有志願軍叔叔跟他回來。 姐姐也許沒有看清楚。彭司令員得了那麼多的勳章,哪能一個都不戴呢? 下午我的熱度是三十七度六分,繼續吃藥。我今天只瀉了兩次。 今早我的熱度完全退了。媽媽說下午可能還有熱度,叫我仍舊繼續吃藥。 奶奶問我這兩天盡吃米湯和乾饅頭片,吃膩了沒有?想不想換個樣子?我說不要,媽媽沒有說我可以吃別的東西,我就不吃吧。 我病了,大家都受累。姐姐給我吃藥,說故事。奶奶給我熬米湯,烤饅頭片。連爺爺都跟著忙,我心裡很難過。 下午我的熱度是三十七度二分,繼續吃藥。我今天沒有瀉。 今早沒有熱度,繼續吃藥。 上午孫家英來看我,她說曾雪姣托她看看我,曾雪姣也不大舒服了,一陰天下雨她就犯關節炎。 孫家英坐在我床邊,跟我講了許多夏令營的事情。她們是六號下午回來的。夏令營可好玩啦,她們早起有早操,聽演講,或者自由活動。午飯後也睡午覺,以後是參觀西郊的大學,或是遊園。晚上有晚會,或是看電影,或是和解放軍叔叔聯歡,或是自己表演。我問她夏令營每一期去多少人?她說大概有四五百人,都是北京市、郊各區學校的少先隊員。每區都有一大間屋子,女生住樓上,男生住樓下。她們都睡在地上,鋪著厚厚的席子。剛到的那一夜,太興奮了,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好容易睡著了,天不亮就醒了,看見滿地都睡的是人,可有趣啦。以後就習慣了,一倒下就睡著,可是剛一習慣了,又該忙著回來了,時間真是太短啦! 她坐一會就走了。我精神很好,很悶。 在媽媽床邊的書堆裡,找到了一本《白求恩大夫》,就看了起來。 下午沒有熱度,也沒有瀉,繼續吃藥。 今天一天沒有熱度,也不吃藥。 媽媽叫我再躺一天,我也不想起來。 今天看了一天《白求恩大夫》——真是一本好書! ! 我已經完全好了。我起床走走,只覺得腿有點軟。 今天我開始吃平常的飯了,但還沒有吃水果和生菜。 早晨補做了這幾天的暑期作業。下午接著看《白求恩大夫》。 晚上瑞萱來看我,說張老師已經從北戴河回來了,她在路上碰見的。張老師胖多了也曬黑了,又說她父親再過一個多星期就到天津去了,他們的工廠大概已經整理好,又要復業了。我問:“那麼你們又要搬回天津去了?”她搖頭說:“不一定,至少我姐姐和我都不想去,我們還是喜歡北京。” 今晚媽媽回來得早。她說我好了,從明天起就該回到我自己屋裡睡去了。她還笑著問我:“這次的病給了你什麼教訓?”我知道媽媽早晚會問這一句話,我上去抱著她,笑說: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亂吃了!” 媽媽就是好,在我發燒生病的時候,她就沒有說我,因為她知道我已經夠難過夠後悔的了! 昨天晚上,我正看到最緊張的地方,就是白求恩大夫病重了,他動情地拿起那把曾經幫助他救活了許多傷員的刀子來,難過地說: “哎喲……哎喲……我的小刀子……我的小刀子喲……” 媽媽進來了,我趕緊把書藏在枕頭底下,假裝睡著了。 今早天剛亮我就醒了,趕緊拿出那本書來,接著往下看。 我輕輕地翻著書頁——看到“在安靜的黎明中,加拿大人民優秀的兒子,中國人民的戰友,在中國的小村里,吐出了他最後的一口氣……”我忍不住哭了。 可愛的白求恩大夫死了! 我輕輕地把書放下,使勁地咬住枕頭的一角,忍住我的哭聲。媽媽一翻身就醒了,吃驚地問:“你怎麼啦?”我索性伏在媽媽的臂腕裡,哭了起來。 媽媽拿起我枕邊的書,看了封面,就放下了。她沒有說什麼,只緊緊地摟住我,拿手絹輕輕地替我擦著眼淚。 過了一會兒,我安靜下來了,我問:“媽媽,你在解放區看見過白求恩大夫沒有?”媽媽說:“沒有,我們去的時候,白求恩大夫已經死了。”我又問:“白求恩大夫的媽媽還在嗎?” 媽媽說:“不知道,大概還在吧——你醒得太早了,再好好地睡一會兒吧。” 但是我再也睡不著了。我坐了起來,俯在媽媽臉上說: “媽媽,我大了一定當一個醫生,和白求恩大夫一樣,作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媽媽微笑著,注視著我,輕輕地摸著我的臉,說:“好,我想你可以做一個好醫生的。” 我又躺了下去,高興得抱著媽媽的胳臂,說:“媽媽,我很喜歡作我的'衛生幹事'的工作。我會給同學們上紅藥水,綁繃帶,我也會給人試溫度。張老師還誇過我,說我做事又乾淨又細心……” 媽媽說:“這都是很好的準備,不過最要緊的還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毛主席要我們都學習白求恩大夫這種'國際主義'精神。毛主席說:'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我靜靜地聽著,望著媽媽微笑的臉。我覺得媽媽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氣真是美極了! 我說:“媽媽,你說一點你去年參加'抗美援朝醫療隊'的事情,給我聽聽吧?” 這時太陽已經照到窗戶上了。奶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站在床前說:“小奇,你又吵媽媽了,你一睡到這屋裡來,你媽媽就不能好好地休息!” 媽媽笑說:“她沒有吵我,我早起慣了,早上不大睡得著。” 說著就坐了起來。 奶奶來的真不是時候,她把我們最親密的談話打斷了。 晚上我們都坐在院裡乘涼。爺爺說今夜是舊曆七月七夕,是每年牛郎星和織女星相會的日子,說著就給我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奶奶指著天上那條光霧濛濛的星河說:“河西邊那一顆很亮的星星,就是織女。河東邊那一顆大星就是牛郎,兩邊的兩顆小星,就是他們的兩個孩子。” 我問:“那兩個孩子怎麼不跟著他媽媽呢?”奶奶說:“王母娘娘把織女叫走了,牛郎帶著兩個孩子來追,沒有追上,一下子就被攔在天河的東邊了,所以這兩個孩子就永遠跟著他爸爸了。” 我說:“王母娘娘真可惡,她把這麼快樂的家庭拆散了! 我若是一輩子只跟著爸爸,一年只能看見一次媽媽,我永遠不會快樂的。 ” 姐姐說:“這只是一個神話故事吧!從前的人,看見一年之中,這兩顆星星只在這一天走得最近,就給編出這個故事來,你又把它當真了。” 媽媽笑了,說:“你若是一輩子跟著媽媽,一年只看見一次爸爸,你也不會十分快樂吧?” 今夜我回到自己屋裡睡了。我好久也睡不著! 今天是返校日,我吃過早飯,帶著暑期作業,到學校去了。 同學們都來了,亂哄哄地三五成群的在院子裡說話,看見我都笑說:“淘氣瘦了,暑假裡玩得太過了吧?”我說:“沒有的事,我剛生了幾天病。” 可是別人也彷彿都有一點改變,女同學們的小辮兒,似乎都長了些,有的人還長高了,排隊的時候,最看得出。 張老師真是胖了些,也黑了些。同學們把她圍得風雨不透!她笑嘻嘻地回答了許多問題,什麼北戴河好玩不好玩啦? 她學會了游泳沒有啦? “教師之家”人多嗎?她也問了我們許多問題。 張老師看了我們的暑期作業,又報告了開學日期和別的事情,我們就散會了。我是最後一個離開課堂的,我向張老師報告了曾雪嬌補課的情況。我又說我每天都寫日記,就是生病的那幾天,也沒有間斷,不過寫得短一點。張老師很高興,說:“我知道你會有恆心的。暑假只剩兩個星期了,要好好地堅持下去呀!” 我到家的時候,陳姨和小秋從西郊回來了。原來她們要乘今天的晚車南下了,我忽然心裡十分難過……小秋拉著我說著說不完的話,告訴我西郊公園的大象、小熊、猴子怎麼好玩啦,又告訴我頤和園里山多麼高啦,湖多麼大啦……我只再三地囑咐她說:“你到了廣州,進了學校,別忘了給我寫信呀!” 下午姐姐陪陳姨出去買東西。我在家幫助小秋收拾,把她在北京買的那些玩意兒,都收在一隻小箱子裡。 今天媽媽回來得早。吃過晚飯,奶奶就忙著吩咐姐姐把陳姨她們的提箱什麼的,都放在一邊。又說雨傘草帽什麼的,也別拉下。奶奶又拿出一個手提袋,裡面裝了滿滿的點心糖果什麼的,說是給小秋路上吃。 剛過八點,奶奶就催說:“你們該慢慢地走了,早點到車站,不心慌。”姐姐就出去叫車。陳姨站了起來,眼圈有點紅了,卻勉強笑著推小秋說:“你快給爺爺奶奶鞠躬說再見呀!” 奶奶眼圈也紅了。爺爺笑著摸著小秋的頭說:“你回到廣州也有爺爺奶奶呀,他們看見你才喜歡呢。” 媽媽和姐姐送她們上車站。小秋一點也沒有捨不得,她的心大概早飛到廣州去了! 奶奶幫我搬回原屋子去。我收拾好睡下,媽媽她們還沒有回來。 今天去給曾雪姣補課。她的腿還在痛,在床上躺著呢,我們就在床邊一張小桌上做功課。我看曾雪嬌坐起來實在太累,做了一個鐘頭,我就勸她休息,她一定不肯,一直支持到十點鐘。 我就是佩服曾雪姣,就像張老師常常誇她的話,她的意志真是堅強呀!她從新加坡回來就不容易。她的父母只有她和她哥哥這麼兩個孩子,而且曾雪姣一生下來,腿就有毛病。 她哥哥回國的時候,她一定要跟著回來。新加坡的英國政府是不發給回國華僑護照的,離開新加坡就不許再回去了。她媽媽哭得什麼似的,但是曾雪姣終於回到她所熱愛的祖國來了!她剛回來的時候,功課趕不上。雖然北京的天氣比新加坡乾爽多了,她還有時會犯關節炎。但這些困難她都咬著牙克服了。她入校不到一年,就參加了少先隊,學習更有驚人的成績。我們全班同學都佩服她,都愛她。僑委會的干部們常常來看她的,也都誇她。她每天坐三輪車上學。我們都在門口等她,攙她下車。放學的時候,她的車若是來晚了,我們就在門口陪她等著。過隊日的時候,若在戶外,我們都搶著替她拿小凳子。 孫家英待她最好了。孫家英的外號,本來就叫“姥姥”。 她對誰都是又溫柔,又慈愛,她對曾雪姣更像待她自己的小外孫女似的。她和曾雪姣住一屋,曾雪姣生病的時候,她就夜裡起來給曾雪姣灌熱水袋,揉腿。她常常背地裡對我們說: “曾雪姣真堅強呀,她有時半夜裡腿痛得流淚,可是她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想家想媽媽的話……”說著說著地自己的眼圈就紅了。 孫大爺經常在鐵路上跑車,很少回家,孫大娘又常常忙街道上的工作,孫家英會把家事做得停停噹噹地,一點不讓孫大娘操心。張老師就常常誇她。 曾雪姣有堅強的意志,她熱愛祖國。孫家英愛勞動,又有溫柔的性格,她能使曾雪姣深深地覺得祖國是個溫暖的大家庭。這些高尚的品質,都是我應當向她們學習的! 明天姐姐要到西郊去赴夏令營了,她還是“營委”呢,管黑板報的——她是“黑板報專家”,她辦了好幾年黑板報了。 一下午她就忙著整理書,寫筆記本子。晚上我幫她收拾東西,毯子啦,蚊帳啦,臉盆啦……都是我搶著替她去拿的,鋪蓋卷也是我幫她捆起來的。她高興得直向我道謝。我忍不住要笑!我也不是整天淘氣,我也會做點事呀。 今天姐姐一早就走了。王瑞芬也去,她也是“營委”,管文體活動的。王瑞萱本來說今天來找我玩,我等了一上午,她也沒有來。 中午吃飯,只有爺爺、奶奶和我三個人。奶奶說小秋走了,顯得冷靜多了。又說她們該到廣州了吧。爺爺說還沒有呢,她們在漢口要換車的。我說過兩年長江大橋造成了,從北京到廣州就近多了。爺爺笑著嘆一口氣說:“你們這一代就是幸福,我們幾十年不敢夢想的事,你們都遇見了!” 睡醒午覺起來,覺得屋子裡空得很!我又不想看書,走到上屋,爺爺正在給爸爸寫信。 我跟爺爺要了一張信紙,就坐在爺爺旁邊寫: 親愛的爸爸: 好久沒有給您寫信了,這些日子我實在忙得很,您要原諒我呀! 您走後不久,我們家裡就來了客人(陳姨和她的女兒小秋),小秋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她新從日本回來,覺得祖國什麼都新鮮,什麼都好。她看見我們戴著紅領巾,真是羨慕的了不得。我相信她上學以後,學習好,努力爭取,她一定可以入隊的。我曾陪她逛了北京的古蹟,也看了一次戲和兩次電影。她們真喜歡北京。陳姨說我們是有福氣的孩子,因為我們能夠在毛主席身邊學習。昨天她們已經回到廣州老家去了,姐姐今天也到夏令營去了。我一個人在家,就抽出工夫來寫信。 爸爸,您真是幸福,在“人民的鋼都”呆了這麼久!您蒐集了多少寫作的材料?您到過那些工人叔叔家裡去過沒有?鞍山有幾所小學校呢? 家裡都好,爺爺和奶奶身體很好,媽媽和姐姐還是那樣忙。有工夫請您多來信吧。祝您健康! 您的小女兒奇 8月19日 晚上大家都睡的很早。我本來想等媽媽,但是過了九點媽媽還沒有來! 今天天氣好,早晨我幫助奶奶曬了兩箱子的衣服。下午六點鐘的時候,王瑞萱家的保姆來了,說王瑞萱的母親叫我立刻就去。 到了王家,他們把我一直帶到瑞萱的臥房裡,她正在床上坐著呢,她母親坐在床邊,她父親也在一旁站著。我一進去,他們就告訴我,原來昨天下午王瑞萱跟她父母到北海去玩,掉在水里了,是李春生把她救起來的。李春生把瑞萱交給她母親之後,自己就跑了。瑞萱的母親想去看看李春生,謝謝他。 這件事太意外了,我一點都摸不著頭腦!我問瑞萱到底是怎麼回事,瑞萱說:“昨天我本來是去找你玩的,後來我父親說要去北海,我們三個人就去了。在五龍亭旁邊,我碰見了林宜、範祖謀和李春生,他們都站在水邊台階上。我跟我爸爸媽媽要坐大船到漪瀾堂去,他們坐在船裡,我抱著船柱子站在船邊上……”說到這裡,她看了她母親一眼,說:“你知道我媽媽總是羅羅嗦嗦地,當著船上許多人,她大聲叫: '寶貝,進來坐下吧,掉下去不是玩的! '她越叫我越不好意思進來,她急了,站起來拉我,我使勁地往後一蹬,一下子就滑下去了……你知道我又不會游泳!當時我又嚇昏了,就在水里亂扑騰一氣,越扑騰越往下沉。只聽見船上岸上嚷成一片。後來我嘴裡鼻了裡都進了水了,我都糊塗了,只覺得忽然有人把我的衣服領子揪住了,他拉著我往岸上游,幾下子就到台階邊上了。我母親又哭又笑地把我抱過來,我睜開眼睛,就看見林宜和李春生水淋淋地站在我面前,後面還有範祖謀和許多別的人。李春生一下子就鑽出人圈子走了。林宜說他自己也跳下去了,但是他游得太慢,是李春生把我救出來的……” 我都聽傻了!我問:“範祖謀不是游得最好嗎?他怎麼沒有下去呀?”瑞萱搖搖頭說: “我不知道,大概他也嚇糊塗了。” 瑞萱的母親說:“昨天真是把我們嚇壞了,昨天半夜裡,我還嚇醒了呢。瑞萱這孩子,總是不聽話,這次吃了大虧,下次就得聽媽媽的話了!”瑞萱把頭一扭,說:“您昨天若是不那樣使勁地喊我拉我,我好好地在外面站著,決不會掉下去的!您總是把人當作三歲的孩子,下次我決不再跟您一塊出去玩……”瑞萱的父親就說:“好了,好了,不說了!”回頭就對我說:“聽說李春生是你們的同學,這孩子真是'見義勇為'!昨天我見他提著一隻鞋,水淋淋地光著腳就跑了,我聽說他家裡很窮,我想送他一點錢,作為謝禮……”瑞萱看著她爸爸,把眉頭一皺,說:“您總是說錢,多麼難為情!不信您問陶奇,李春生會不會要錢?他一直就看不起我……”她母親說:“不給錢就送點別的。他不是為救你丟了一隻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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