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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陶奇的暑期日記-2

冰心全集第四卷 冰心 12539 2018-03-20
我說:“爺爺,您說怎樣才算一個聰明的孩子呀?”爺爺笑了,說:“'聰'是耳朵聽得真,'明'是眼睛看得清楚……”說到這裡,爺爺站了起來,指著前面問:“前面那些花和樹都是什麼顏色呀?”我說:“松樹、柳樹和草都是綠的。花也有紅的,也有黃的。水的顏色我說不上來了。”爺爺說: “綠和綠又不同,你看松樹的綠色多暗呀,這種綠叫做'蒼';草的綠色淺多了,和那邊捲著的美人蕉葉子差不多,這種綠叫做'碧';柳樹的綠色,又比草深些,比松樹淺些,這種綠叫做'翠'……”我笑說:“爺爺,您從哪兒學來的這麼多的字眼兒呀?”爺爺也笑說:“我是書上學來的。關於顏色,會畫畫,會繡花的人,都知道得很多。就像你奶奶,她年輕的時候常繡花。她針線匣裡的花線,就有幾十種顏色,她都叫得上名字來。她從前繡的鴛鴦蓮枕套,顏色配得才漂亮呢!”

我想起一件事,就說:“怪不得去年我們那一小隊,給志願軍叔叔寄慰問袋的時候,奶奶說她可以給我們繡花。林宜提議請奶奶繡個和平鴿,範祖謀給畫出來了。奶奶在白線裡還參點灰線和藍線,繡出來顯得更白了;配上紅的眼睛,真是好看。”爺爺點頭說:“無論哪種手藝都是學問——還有,'學問'這兩個字,就是包含'學習'和'發問'。肯學習的人,一定不怕發問。”我笑說:“爺爺,連我們的張老師都誇您的學問好。”爺爺很高興地說:“你們的張老師是一位很好很可愛的老師。”我笑說:“您就是一位很可愛、很有學問的老爺爺!”爺爺笑問:“你呢?”我說:“我是一個很淘氣、很笨、很不可愛的小姑娘!”爺爺笑說:“不對!你是很淘氣,卻很可愛;一點不笨,卻也不愛發問的一個小姑娘!”我不好意思地過去使勁抱著爺爺的胳臂,輕輕地說:“我以後一定多發問,您可得都告訴我呀!”

出園回家的路上,我們五個人慢慢地走。我一聲不響,仔細地看,仔細地聽。我從前就沒有註意到,我們的周圍是多麼豐富,多麼美麗呀! 今天下雨。姐姐一早就和王瑞芬一塊到學校去了。奶奶和陳姨在上屋包餃子;我和小秋在旁邊玩她的娃娃。 這個小日本娃娃,穿著紅花長袖子的衣服,繫著寬寬的腰帶,穿著夾腳指頭的厚底鞋;大襟裡還插著一把金紅色的小折扇;黑黑的頭髮,小小的嘴,圓圓大大的眼睛,真是好看極了。 我們輪流地抱著她,摸她的臉,給她理理頭髮。我說,“日本人倒是和我們一樣,頭髮都是黑的。”小秋說:“那可不一定。從前我們住的那座山上,有一所養育院,裡面就都是黃頭髮的日本孩子,還有黑皮膚鬈頭髮的……”陳姨說:“那是'混血兒',是日本女人和美國占領軍的白種或是黑種的軍人們生的孩子,所以他們的頭髮有黃的,皮膚也有黑的。”

回頭又對奶奶說:“這些孩子才可憐呢,走到街上,街上的孩子們都拍手笑他們,羞他們。 那些黃頭髮藍眼睛的,和黑皮膚鬈頭髮的孩子,看見自己的頭髮眼睛和別的日本孩子不一樣,就想把頭髮弄黑了,皮膚弄白了;但是他們把眼睛揉紅了,也黑不起來,把皮膚都擦破了,也白不起來,他們就氣得大哭……”我問:“他們的爸爸媽媽呢? ”陳姨說:“他們的爸爸不要他們,媽媽又養不起他們,他們就只好都住在養育院裡……”我剛要說話,奶奶趕緊就問:“聽說日本人民生活很苦,是嗎? ”陳姨說:“可不是,失業的人多著呢,享受的就是美國的軍官們,戰爭勝利以後,美帝國主義就把日本'軍事佔領'了,到處佔用房子,佔用田地做軍事基地,滿街上橫衝直撞,您要看見他們那種凶橫的樣子,真會把您氣死。苦的還是日本的老百姓。 ”奶奶嘆口氣說:“我們中國人總算熬過去了!從前我們街上還不盡是那些可恨的日本兵、美國兵……感謝毛主席領導得好,把那些人都趕走了。如今我們這裡也有外國人,他們客客氣氣地,都是我們的朋友。 ”

今天下午睡午覺的時候,我心裡盡在想日本的“混血兒”的事情,我真是替他們難過又生氣。我若是一個“混血兒”,我長大了,一定要打倒美帝國主義! ! ! 小秋真是不自私,今天她把她的玩意兒都拿出來大家玩了。我覺得很慚愧,因為我把我的玻璃小雞藏起來了。在晚飯以前,我也把小玻璃雞和別的玩意兒,都拿了出來,我們玩得很高興。 今天下午我帶小秋去看曾雪姣,恰巧林宜和範祖謀都來了,他們亂紛紛地正在議論呢。 一看見我進來,林宜就說: “我們本來要去找你,你來了就更好了。後天夜裡不是月食嗎? 我們這一小隊,暑假裡只剩了我們五個人了。如今又不過隊日。後天晚上我們在一塊看月食,聽月食講話好不好? ”我們都說:“好! ”孫家英說:“聽月食講話,就得有收音機……”

我說:“我家就有收音機,你們到時候就到我們家來吧。”這時李春生抱著小弟弟也走了過來。我說:“李春生,你也來玩吧。”李春生搖頭說:“我不去,你們女孩子在一塊就是跳猴皮筋,穿珠子,玩小佈人,沒意思極了。”範祖謀搶著說: “誰說是穿珠子,玩小佈人呀!我們說的是一塊看月食,我和林宜也去。這本來是我們小隊的事,你不去也沒什麼!”李春生瞪起眼來,正要說話,林宜趕緊攔住說:“去,去,大家都去,我們後天晚上見吧。”回頭又對范祖謀說:“走,我們到什剎海游泳去吧。”範祖謀皺起眉頭說:“我今天沒有空,還得到'少年之家'去學畫呢。”林宜說:“你不是答應教給我游泳的嗎?我這一暑假就想把游泳學好……”李春生向前說:

“我教給你,那有什麼?我游得也不賴!”範祖謀說:“好,你教給他吧,本來我游得也不怎麼樣。”說完,就推自行車走了。 孫家英看他出了門,就說:“範祖謀這人就是自私!”曾雪姣扶著門框站著,說:“人家學習得可好,你看他哪一樣不是第一呀!”李春生扭過頭去,說:“他就是自私,太自私了! '第一'有什麼用處?人家若有什麼難題問他,他就說不會;等到張老師在課堂上一問,他就都會了!人若問他為什麼不幫助別人,他會瞪眼罵你,什麼'依賴性太重'啦! '自己不努力'啦。我呀,寧肯得個大雞蛋,也不去請教這位自私鬼! ” 林宜笑說:“他也是太自私,你也是不努力,我們都得團結互助才好。好,你就教給我游泳去吧。”李春生高興得就把小弟弟往台階上一放,大聲說:“媽,我跟林宜游泳去啦。”李大娘還沒有答應,他已經和林宜走出去了。

我們都進到曾雪姣屋裡去。我就問那天李春生打破玻璃的事,是怎樣了結的。曾雪姣笑說:“李春生還不是挨了李大娘一頓打,可是那塊玻璃孫大娘不讓賠,也就完了。”孫家英說:“底下還有呢。那天下午張老師來了,李大娘把李春生告下來了。張老師提議李大娘三個星期不給李春生租小人書的錢,把這錢給我媽作為賠償費。後來張老師進屋去又和李大娘談了半天,李大娘答應以後不打李春生了。張老師還說李春生喜歡看書,她可以帶他到兒童圖書館去借。從那天起,李春生已經去了兩次圖書館了。” 我們又一起玩了一會兒,小秋和她們一會兒就熟了。孫家英給小秋講黃繼光的連環畫,小秋聽得眼睛都睜圓了。她問說:“黃繼光為什麼不怕死呀?我在日本的時候,看見那些美國兵上船開到朝鮮去的,都怕極了。他們哭,送的人也哭。

聽說有的美國兵還嚇得自殺了呢! ”我們三個人都搶著回答說:“那自然啦,美國人打到人家家裡去啦,他們打的是侵略別人的仗呀。他們人民谁愿意到幾千里外的朝鮮,去替他們的頭子們當炮灰呢?朝鮮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就不同了。 我們打的是保家衛國的戰爭,我們在家門口擋住敵人的進攻,那怎麼會怕死呢? ”小秋點頭說:“對了! ” 我們玩得很晚才回來。 今天早上,爺爺提議今夜去逛北海公園,划船,看月亮,吃野餐。我們個個拍手贊成,爺爺真會玩呀! 這一天過得真慢!奶奶和陳姨忙著做吃的。姐姐忙著包裝吃的。我就教給小秋唱歌。 下午剛過六點,陳姨、妹妹、小秋和我,就先到了北海。 我們好容易等到了兩隻船,我跟著陳姨,姐姐帶著小秋,就劃開了。水上好熱呵,太陽直曬著!陳姨撐著小傘,小秋戴著草帽,姐姐也帶了一把大蒲扇。她看見我曬得直流汗,就把扇子遞過來給我。我不要。我曬一會兒不要緊,她曬多了會頭痛的。

我們不敢走遠,只在漪瀾堂旁邊盤旋。果然過不一會,爺爺和奶奶帶著野餐籃子也來了。爺爺上了我們的船。奶奶上了姐姐的船,小秋看見爺爺來了,便也要上我們這邊來,陳姨就和她換了。 小秋和我並排坐在船中間。爺爺坐在船尾,笑著問小秋: “你說北海美不美?”小秋笑說:“美!”姐姐在那邊船上伸手一指說:“你看那島上高高的白塔,是三百多年前就蓋起的'西藏式'的塔……”我們兩個人就搶著問:“什麼是'西藏式'的呀?”姐姐說:“我們中國不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麼?我們有漢族、回族、蒙族、滿族……和許許多多的兄弟民族。每個民族蓋起房子來都有自己特別的形式,藏族同胞蓋的塔就是這樣的……”我說:“我們的兄弟民族,還有他們自己的服裝呢。在五一節遊行的時候,他們的隊伍最好看了,花花綠綠的。女人們還帶著一串一串的丁丁噹噹的首飾呢。”姐姐說:

“他們的唱歌才好聽呢,舞蹈才好看呢!”我就對小秋說:“今天早上我教給你唱的那支《西藏舞曲》,就是藏族同胞跳舞時候唱的歌。還有那支《歌唱二郎山》,就是解放軍叔叔在修築到西藏去的公路的時候唱的。”小秋說:“二姐,等那條公路修好了,我們一塊到西藏去,好不好?”我問:“去做什麼?去玩呀?”小秋想了一想,說:“不,去為西藏同胞服務!”她進步得真是快呀! 太陽落下去了,水面上一片紅光。媽媽還沒有來,我就站起來東張西望。果然不久從那邊長廊上,許多人中間,看見媽媽很快地走來了。我高興得大聲喊“媽媽”,小秋也跟著我喊,一面趕緊把船劃了過去。媽媽上了船,就笑向我說: “你大聲嚷什麼?人人都像你這樣嚷,那北海有多亂呀!” 奶奶忙著給我們分盤子,分吃的。我們用濕手巾擦過手,就吃起來。小秋忽然站起來,向東指著說:“二姐,快看!”我回頭一望,原來月亮上來了,亮晶晶的像一面大金鏡似的,在樹梢頭掛著。大家都說:“好月亮!”水面上起了涼風。人影船影都模糊了,模糊的影裡聽見許多船上有人唱歌。 媽媽默默地坐在船頭上,手里托著茶杯,彷彿在想什麼。 我過去輕輕地問她:“媽媽,你累了吧?”媽媽驚醒過來,笑說:“我一點不累。我想起上次你爸爸來信提到鞍山廠區,夜裡到處是電燈,再加上煉鋼廠的火光,半個天都照紅了。像今天晚上,他們那邊一定更亮了,又有月亮,又有火光,燈光……”這時小秋也捱過來了,說:“二姐,你猜現在北海像什麼?就像我從前在日本看的電影裡,公主和王子們住的宮殿一樣,又亮,又美。”媽媽笑說:“北海本來就是宮殿,七八百年一直是公主王子遊玩的地方,如今才屬於我們人民的。” 四圍水邊的燈光,越來越密了。月亮快要升到天空的當中。那座“西藏式”的白塔,在月光下就像是雪堆成的,好看極了。 奶奶說時間不早,該準備回去了。大家忙著把手巾杯盤什麼的都裝了起來。小秋端起一盤子果皮,就要往水里倒。我連忙攔住她,把果皮用紙包起來,放在籃裡。我告訴小秋,若是人人都往水里扔果皮什麼的,北海不久就要成了髒水池了。 我們到家已經九點半鐘。今天我們玩得真快樂! 今天早晨,我們還沒起來,就听見有人敲門,又喊:“陶奇,小淘氣!”是李春生的聲音。姐姐趕緊爬起出去開門,一會兒,我聽見李春生在院子裡說:“我媽病了,昨天半夜裡,直吐直瀉。孫大娘說請陶大娘去給瞧一瞧。”姐姐還沒來得及說話,媽媽就在上屋說: “你先回去吧,我立刻就來。”等到我起來的時候,媽媽已經提著小藥箱,走到門外了。 早飯後,王瑞芬帶著王瑞萱來了,說是來看小秋。王瑞萱說:“你有了小表妹,就不找我玩去了。”我說:“沒有的事!” 我們就一塊玩小秋的日本娃娃。 媽媽回來了,姐姐忙著給媽媽端早飯。奶奶就問:“李大嫂'怎麼'啦?”媽媽說: “沒有什麼,就是累著了,又受了熱;打了一針,現在好多了。”奶奶說:“李大嫂就是孩子多。 你們的托兒站若是搞成了,她把小孩子往站裡一送,自己就能上被服廠去了,又少受累,工資也多。 ”媽媽說:“托兒站就是房子太困難了。我們連保育員都訓練好了,光找房子就找了半年。 ”我聽到這裡就問瑞萱:“你家一進門西邊那個小院子,不是空著嗎?租給托兒站就很合適。 ”瑞萱說:“孫大娘她們和我媽媽說過了。媽媽還沒有答應……”王瑞芬說: “我媽媽還好,她是怕吵,又怕孩子們毀房子,她只說'我不等那兩個錢用。'我爸爸卻冷笑說:'據說這托兒站是街道互助性的組織,幫助勞動婦女的。我也不是勞動人民,我也沒有和他們互助的義務。'他說著還把祖宗牌位都搬到那屋去,供了起來。他對我母親說:'下次她們再來要,你就說我們這屋子供了祖宗了。反正人民政府也不能禁止人供祖宗的。'您看我爸爸……”王瑞芬說到這裡,臉上顯著十分難過的樣子。 媽媽說:“你們要慢慢地好好地說服他……”王瑞芬說:“我平常總是耐心地對爸爸講,我們都是工人階級養活的,爸爸還是聽不進去。這都怪我們說服力不夠,我們還得繼續努力。” 她們玩到吃午飯的時候就走了。王瑞芬和姐姐晚上有她們團小組的聚會,我就約王瑞萱來和我們一塊兒看月食。 下午六點鐘以後,林宜和範祖謀就來了。接著孫家英和李春生也攙著曾雪姣來了。我們都在院子裡坐著。王瑞萱來的最晚。奶奶端出自己熬的酸梅湯來,請大家喝。 李春生坐不住,他又不愛理範祖謀和王瑞萱,就在這幾間屋子裡進進出出,摸摸這個,碰碰那個,又搶著搬收音機。 結果是林宜和我搬出來的,放在窗台上。李春生不時去捻開收音機的鈕子,說:“聽聽月食講話開始了沒有?”林宜跑過去攔住他,說:“還早呢,你盡擰開關,把機器弄壞了!”範祖謀站起來拍拍手說:“大家安靜!我就會講月食的道理……”這時收音機裡忽然放出沉穩而又清朗的聲音:“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現在報告新聞……開城消息……朝鮮停戰協定,已經由談判雙方完全達成協議……”大家先是一下子愣住了,聽到這裡猛然醒悟了過來,不約而同地大聲拍手歡呼起來,“朝鮮停戰啦!”爺爺、奶奶和陳姨,都興奮地從屋裡跑了出來,奶奶笑說:“好了!好了!朝鮮人民可以不再流血犧牲了。” 陳姨說:“朝鮮的媽媽們,夜裡可以睡好覺了!” 我們七嘴八舌地笑嚷成一片。在忙亂裡,李春生又拿起爺爺的手杖,扛在肩上,開步走著,一面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小秋也趕緊去扛起她的小傘,跟在李春生後面跑。正亂著,姐姐和王瑞芬興沖沖地從外面進來了,我們立刻圍了上去,嚷“朝鮮停戰啦”,“志願軍叔叔要回來啦”,姐姐也笑著說:“這真是可喜的消息呀!不過我們還得警惕,美國鬼子雖然打得大敗虧輸,迫得非停戰不可,他們可決不肯就此罷手的,我們可是一時一刻也不能鬆懈呀!”王瑞芬也說:“我想志願軍叔叔也不會立刻就回來的,朝鮮被侵略戰爭毀得那麼慘,志願軍叔叔們一定要幫著朝鮮人民,把他們的祖國重新建設起來的。” 我們正聽姐姐們講得入神,回頭一看,原來太陽已經下去了。天上從深紅變成深藍。滿天的星星都出來了,特別的多,特別的大,特別的亮!一會兒,月亮從東邊屋脊上,像一面蒙著薄薄的黑紗的通紅的圓鏡,慢慢地升了上來。月已經全食了! 慢慢地,慢慢地,在月亮的一邊,出現了彎彎的一牙光影,光影越來越大,一個小時之後,黑影完全消滅了。月光照遍大地,星星都看不見了! 同學們走的時候,已經十點鐘了。 今天小秋很不乖,因為陳姨晚上要和爺爺奶奶去聽戲,她就哼哼唧唧了一天,一定要跟去。我怎麼勸她,她都不聽! 小秋有時候很使我生氣,她不聽話,又很皮。她常常冷不防地推我,打我,胳肢我。她又愛撒嬌,穿衣服叫別人扣釦子,穿鞋叫別人繫帶子,吃果子叫別人削皮。姐姐總不讓我替她做。姐姐說:“她從小慣的一點事情都不肯做,你不要再慣她了!”其實我並不想慣她,我就是喜歡有一個妹妹,我好照應她,帶著她玩。慢慢地小秋就和我皮起來了。可是她從來也不敢逗姐姐,姐姐總對她說理,所以姐姐常說:“她為什麼不欺負我呀?你就是平時太隨著她了。”我也真是不中用,我這個臉就是繃不起來嘛! 晚上媽媽回來的時候,小秋還在跟陳姨麻煩,她說:“我在日本的時候,多晚我都出去!日本的電影院和戲院裡都有小孩子,抱在手裡背在背上的還有呢,她們都是半夜才睡!” 陳姨就說:“別鬧了,帶你去吧,你去了可不許吵。”媽媽就過來把小秋拉到一邊,笑對她說:“小秋,乖孩子,我們不是不讓你聽戲,是因為時間太晚了。'早起早睡身體好',你看二姐比你還大,她都不去。你知道比你矮小的三尺以下的孩子,連白天都不能進戲院、電影院呢。” 小秋低著頭撅著嘴說:“我們中國的大人為什麼不讓小孩子看戲看電影呀?”媽媽笑了說:“我們中國的大人,到處總要照顧到小孩子的身體的。因為孩子們長大了,就要接替我們大人,做許許多多很大很好的事情,讓大家過更好更幸福的日子。所以我們一定要好好地保護你們,好叫你們長得結結實實的,將來你們才能做比我們更多更重要的工作。你不是常說,你長大了要替我們大家做許多工作嗎?那麼今天晚上,你就在家裡乖乖地睡覺,等哪一天我們有工夫,一定帶你去看一次小演員演的京戲,可好看啦!”小秋低頭想了一想,就笑著過來拉著我的手,說:“二姐,我們洗澡去吧。”她還高高興興地回頭向爺爺、奶奶和陳姨招手說:“再見!” 最高興的是姐姐了,她本來很緊張!在小秋吵著要去的時候,她就跟奶奶說:“你們走了就得了,等我們慢慢地勸她。” 在看見陳姨動搖的時候,她就想勸陳姨不要答應。等到媽媽回來,一篇道理把小秋說服了,她才鬆了一口氣,用一種佩服的眼光,看著媽媽,又回頭看著我微笑。我懂得她的意思,她是在說:“我們都得向媽媽學習呀!” 今天早晨,去給曾雪姣補了課。 睡過午覺起來,天有一點陰。我們都在上屋玩。姐姐自己在屋裡看書;奶奶叫她,她只答應著,可總不出來。 奶奶對陳姨說:“大寶從小就是個安靜的孩子……”小秋立刻問:“誰是大寶呀?”奶奶說:“大寶就是你大姐。”回頭又對陳姨說:“她從小就跟著我,那時候他爹媽都在唸書呢。 學名也是我起的,叫'陶珍',珍寶的'珍'。後來她爺爺嫌'珍'呀'寶'的太俗氣,就改成真假的'真'了。 ”小秋問: “二姐的名字是誰起的呀?”奶奶說:“也是我。她生下來以後,她爸媽又跑到解放區去了。你二姐從小就淘氣,三個月就會咯咯兒地笑,衝著人擠眼睛。我說就叫她'淘氣' 吧!她爺爺就給她起了名字叫'陶奇',奇怪的'奇'……”小秋就笑著過來擰我的臉,叫:“淘氣,淘氣! ”我把她推開,就問陳姨:“小秋的名字是誰起的? ”陳姨說:“是她爸爸起的,因為她是立秋那天生的。 ”我問:“小秋的爸爸在哪兒呢? ”陳姨還沒有回答,小秋就說:“我剛生下幾天,爸爸就死了,我沒有看見過爸爸。 ”陳姨很難過地低下了頭,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奶奶說:“我聽到小奇的媽媽說過一點你們的事,小秋的爸爸真是死得太慘了!年紀輕輕的……”陳姨嘆了一口氣說: “那是日本對中國進行侵略戰爭的時候,我們還都是學生呢。 小秋的爸爸就是因為和許多中國在日本的愛國學生在一起,發起反對侵略戰爭的運動,被日本的憲兵隊捉了去,嚴刑拷打,以後就……”說到這裡,陳姨的眼圈紅了,拿出手絹來擤鼻子。小秋連忙過去挨著陳姨站著,輕輕地推著她。 奶奶的眼圈也紅了,說:“日本人怎麼都是這樣狠心呀……” 陳姨說:“那倒不,一般日本老百姓也是反對戰爭的。我們房東老太太的兒子,是個小學教員。也是因為反對戰爭,被憲兵隊抓了去就沒有下落了。這老太太幫助我收殮小秋爸爸的時候,她哭得比我還痛,她說:'我比你還苦,我連我兒子的屍首都找不到……'”陳姨說著就哭了。怪不得陳姨剛到的那一天晚上,我聽見她在哭,原來她有這麼一段慘痛的經歷! 如今這可恨的日本帝國主義剛被打倒,美帝國主義又要幫牠復活起來,我們一定要堅決反對美帝國主義武裝日本! ! ! 這一天過的很沉悶,幸虧下午下了一陣雨。 今天中午,姐姐去買來了四張電影票。奶奶請我們看《龍鬚溝》。小秋樂得拍手直跳! 午飯以後,我們只躺了半個鐘頭,奶奶、陳姨、我和小秋就出發了。 奶奶是第二次看《龍鬚溝》了,第一次就哭得什麼似的,可是她又哭又愛看!這次她還同陳姨說:“多帶塊手絹去吧,這故事可慘啦!”我真希望她老人家別在電影院裡哭出聲來! 奶奶就是愛掉眼淚,“慘”的事她也掉淚,“樂”的事她也掉淚,一來二去眼圈就紅了,多不好意思呀! 這個電影院很小,人也不太多。我們到得早——奶奶出門永遠是“提早”。 (姐姐常說如果赴會的人,個個都像奶奶,不知要節省多少時間。)《龍鬚溝》這故事上半段真慘!在下大雨的時候,又窮又病的趙大爺,屋裡嘩啦嘩啦地直流水。老老實實的程瘋子,讓惡霸的狗腿子打得滿嘴流血。在那個可愛的,會幫媽媽做活的,滿院子人都喜歡的二妞子掉在水溝裡淹死的時候,電影裡她的媽媽和街坊們都大哭起來,看電影的人也忍不住都掉眼淚了,有的老太太抽搭的聲音比奶奶的還大!我偷眼看陳姨也在用手絹擦眼淚。小秋是用手背擦的。我一直忍住沒有動,讓眼淚流在我臉上。忽然幕換了,一幅大五星紅旗嘩啦啦地飄了起來。大家高興極了,都使勁地拍手。趁大家在拍手,我趕緊拿出手絹來把臉擦乾了。 看完電影出來,門外太陽好大,天氣好熱呵!我看見小秋的眼睛還紅著,就過去摟著她,勸她說:“你知道吧?這都是解放以前的事了。後來不是龍鬚溝都修好了,人民日子也好過了?我們永遠不會再過那種苦日子了。” 小秋點了點頭,說:“可是二妞子已經死了,她什麼好事情都沒有看見!”我心裡也難受得很。 我們走到胡同口,碰見王瑞萱,她一定要拉我們到她家去玩。我答應她明天和小秋一塊去。 今天一早作過暑期作業,就帶小秋到王家去玩。陳姨還替小秋加意修飾了一番。 到了她家,瑞萱把我們帶到她的屋裡。小秋看見她書架上層,擺著大大小小七八個很好看的洋娃娃,高興得伸手就要去拿。瑞萱趕緊說:“你別動!你要哪一個,我拿下來你看。” 小秋說:“我要那一個頂大的。”瑞萱說:“我拿著你看。你要把她抱得太緊了,她的衣服會弄折了的……” 這時瑞芬也進來了,聽見就說:“一件東西大夥玩才有意思,一個娃娃要你也抱她也抱的,才算是大家的寶貝。”她一面說就把那個大娃娃抱下來遞給小秋。小秋歡喜得輕輕地把娃娃託在臂上,細細地看她的臉。 瑞芬又問我:“你姐姐在家嗎?”我說:“在家,你去找她玩吧。”瑞萱就說:“姐姐,那你就跟陶家說一聲,我請陶奇和小秋在我們家吃飯了。”我正要推辭,看見小秋彷彿願意似的,就對瑞芬說:“那麼你就在我們家吃我們那一份吧。” 瑞萱又把她的故事書和連環畫什麼的都拿了出來。我們正在看,瑞萱的母親就進來了,後面跟著一個保姆,端著一盤切好了的西瓜。瑞萱的母親畫著眉,雪白的臉,嘴唇搽得鮮紅。 (夏天看著怪熱的!)她一面讓我們吃西瓜,又拉著小秋,上下地看她,說:“多漂亮的衣服,是在日本買的吧?日本女孩子的衣服樣子就是好!”小秋說:“不是,是我媽媽自己做的。”瑞萱的母親又對我說:“你媽媽什麼時候有空,再請她過來給我看看吧,我的胃還是不大好。你媽媽上次沒給我藥吃,只叫我多運動……”瑞萱就說:“姐姐不是叫您早點起來,跟我們一塊做廣播體操嗎?”她母親把頭一扭,說: “你姐姐就是瞎鬧!我又不是學生,做什麼廣播體操!”我說: “我媽媽忙極了,有時候晚上都不回來。您要是難受得厲害,先到醫院去看一看也好。”她母親說:“醫院我懶得去。人多,氣味不好,等的工夫又大,不病也等病了。告訴你媽媽星期日來也不晚……還有上次我叫人給你媽媽送去那塊衣料,她為什麼又退回來了? 大概是嫌禮輕……”我因為不知道這件事,就沒有說話。她母親一邊說著就出去了。 吃飯的時候,我們看見瑞萱的父親了。他是個大胖子,穿一身白綢子褲褂,手上還戴著戒指。飯桌上擺著滿滿的菜,大家都低著頭吃飯,沒有一個說話,只聽見頭上大電風扇呼呼地響。我吃完本來想添飯,一個保姆過來,要拿我的碗,替我添飯。我覺得不習慣,又不好意思,就說我吃飽了,不吃了。 吃完了飯,我就拉著小秋告辭。路上我說:“我不大喜歡到瑞萱家去。瑞萱倒沒有什麼,就是她家裡的'空氣'使人覺得很彆扭。她母親嬌貴得很,自己總以為有病,總要拉媽媽去替她看病!你知道我媽媽多忙呀。還有她父親那樣子我也看不慣……”小秋說:“瑞萱也不好!她就很自私,娃娃不讓人抱,吃西瓜也是自己盡挑大塊的,一點也不讓客人!” 我想這是她母親慣的。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她不也是盡挑著好魚好肉,往瑞萱碗里送! 回到家裡,姐姐和瑞芬正在廚房裡洗碗。上屋有一位年輕的客人正和人家說著話。陳姨說他是小秋的叔叔,在西郊一個大學裡教書,他是來接她們在八月裡去西郊住幾天。小秋的叔叔看見小秋很高興,他拉著小秋問長問短。又說西郊好玩極了,有萬壽山,西郊公園什麼的。她們到了城外,他就帶小秋天天玩去。他和陳姨定好了八月九號早晨來接她們。 今天早晨爺爺對陳姨說:“西郊的名勝有小秋的叔叔帶你們去玩了,但是在北京你們還必須去參觀天壇,因為天壇是北京最偉大最美麗的一所建築。” 下午四點鐘,爺爺和陳姨就帶著我和小秋到天壇去。 天壇裡面真大呀!大路旁邊和廣場上排立著數不清的蒼翠的柏樹,樹幹粗極了。爺爺說天壇和這些古柏都有五百多歲了,它們比我大四十多倍呢。 我們走進西門,上了高大的白石大道,往北一直走到祈年殿的層階底下。抬頭一看,這祈年殿真是雄偉美麗呀!它是圓形的,上面有三層深藍色的琉璃瓦頂,中間有五色的彩畫。 我們上了台階,進到殿裡,抬頭看見屋頂上每一個方框裡都畫著雲彩的圖案。爺爺說:“這祈年殿是從前的封建帝王來祈禱五穀豐登的地方。這方框叫做'藻井',裡面畫的是四季氣候不同的雲彩,所以沒有一個是相同的。” 我們出了祈年殿,就往南走。到了一個圓形的圍牆前面,爺爺說:“這是'回音壁',你們去站在兩邊,輕輕地問答,彼此就都能聽見。”我和小秋就趕緊分頭跑去,把耳朵貼在牆上。 我聽見小秋輕輕地說:“二姐,你在哪兒呢?”我笑說:“我在這兒呢……”我們正說著,看見後面來了一大群人。男的穿著西裝。女的身上披著極其美麗的輕紗,手臂上戴著許多耀眼的鐲子,額上點著紅點,耳朵上戴著大耳環。我們就站開,讓他們也來聽。陳姨低聲說:“這是印度朋友,到北京來玩的。” 我們又走上“圜丘”,爺爺說這是從前帝王祭天的地方。 這是一個三層漢白玉砌成的圓的平壇,每層也都有白石的欄杆。頂上一層檯面,當中是一塊整的圓石板。爺爺叫我們站在正中間,又叫我們喊一句話。我們兩個人就並排朝南站著,齊聲喊:“毛主席萬歲!”就听見四面八方有隆隆的迴聲:“毛主席萬歲!”這時印度朋友們正走到台下,就抬頭來看。有兩個年輕的女人便走上來,摸摸我們的頭問:“你好?”我們笑著說:“好,你好?”那兩位印度女人便也笑著喊:“和平萬歲!” 我們拉著她們的手也跟著她們喊。我又喊:“印度人民萬歲!” 底下一大群印度朋友都笑著向我們拍手,他們又擁上前來,和我們站在一起,我們一同喊:“和平萬歲!”“印度人民萬歲!” “毛主席萬歲!”在我們笑著喊著的時候,有一位印度朋友給我們照了像。照完了像,他們就走了。我們彼此笑著揮手說了“再見”。 陳姨望著她們的後影說:“印度女人的衣服多好看多涼快呀,走起路來飄飄揚揚的。” 小秋問:“印度國在哪裡呀?離我們遠不遠?”爺爺說:“印度在我們的西南邊,和我們隔著一座大山呢,可是我們兩國在兩千年以前就有交往了。上唐僧取經的'西天',就是現在的印度。”小秋想了一想,說:“那麼在有天壇的一千五百年前,我們和印度人就是朋友了。”爺爺笑著說:“對!” 圜丘上太陽很大,我們就到下麵茶桌上去坐了一會兒,喝了橘子水。爺爺要了一壺茶,他說涼水喝了不解渴。 我們坐到黃昏才回來。今天我們真快樂。我們看了天壇,又和印度的朋友們一塊照了像,我想他們會把我們的像片帶回印度去的! 今天是“八一”建軍節。一早起來,姐姐就對我和小秋講建軍節的故事,還把她給她們黑板報寫的稿子給我看,上面說:“在一九二七年的春天,在祖國革命勢力發展得十分強大的時候,偽裝革命的蔣介石,轉過頭來向革命者進攻。那年的四月十二日,蔣匪幫在上海屠殺了大批的共產黨員、革命的工農和學生,使革命戰爭受了挫折。為了挽救革命,同年的八月一日,朱德、周恩來、賀龍和其他的同志在江西南昌,率領革命軍三萬多人,武裝起義。 不久這支軍隊就在井岡山和毛主席領導的革命軍會合,成立了中國工農紅軍第四軍。從那時起,中國人民就有了自己的武裝。就是這支越來越強大的人民解放軍,二十六年來,艱苦的鬥爭,終於把蔣匪和帝國主義勢力趕走,解放了我們,使我們今天能過這樣和平快樂的日子。我們應該感謝他們,熱愛他們,向他們學習'愛祖國'、'愛人民'和克服困難的勇敢頑強的精神,為建設社會主義社會而獻出自己的一切力量。 ” 我正在抄這段稿子——因為我覺得姐姐寫得很好——,有姐姐的幾個同學來了,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說學校里分了入場券,晚上到勞動人民文化宮去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紀念日的跳舞,還看些文藝節目,赴會的有解放軍叔叔、工人和學生,可熱鬧啦! 陳姨問:“你們都打扮了去呀?”姐姐說:“不一定,就穿平常的短衫長褲也可以。” 陳姨不贊成,說:“過節高興嘛,為什麼穿得灰耗子似的!”說著就進屋去打開箱子,拿出幾條裙子和花襯衣來,說:“這都是我自己從前穿的,顏色都不太花,你們不嫌舊,就挑去穿吧。”姐姐的同學就圍上來,一面拿起看,一面誇獎。陳姨很高興說:“這都是我自己裁做的。來,我替你們分配吧。臉色好的人,就可以穿藍色綠色的;臉色白的人,就穿紅一點的。發結最好和衣裙一樣的顏色,腳上穿白鞋白襪就很好看。”於是大家紛紛試穿起來,姐姐的臉色最白,陳姨就給她穿上紅底小白花的衣裙,兩條辮子上打個大紅結。奶奶過來看了稱讚說:“你看大寶穿上顏色衣服多麼好看。平常我勸她穿得花梢一點,她總不聽!”我說:“到了將來,大家都穿得花花綠綠的時候,你就肯穿了吧?”姐姐一面換衣服一面笑說:“到了大家都穿的時候,就不顯得彆扭了。” 下午,爺爺從外面回來,滿面笑容地叫小秋和我到屋裡去,我們知道一定有什麼好事,就爭著給他倒茶打扇。爺爺說:“你媽媽不是答應過請小秋聽戲嗎?明天戲曲學校的戲可好啦,我已經買好了票了,連你媽媽都去。”這時大家都進來了。爺爺對陳姨說:“戲曲學校的戲最好看。明天的戲碼上有《小放牛》和《鬧天宮》,小秋和小奇一定愛看的。”回頭又對我說:“這些小演員裡面,還有許多少先隊員呢!” 還沒有聽戲呢,我們已經高興得跳起來了!我們正圍著爺爺聽講《小放牛》和《鬧天宮》的故事,看見王瑞芬來了,臉上很難過的樣子。姐姐趕緊出去,拉她到西屋裡去。過了半天,姐姐打扮好,和王瑞芬一塊說笑著出來,王瑞芬好像又高興了。 夜裡姐姐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躺在床上了。 吃早飯的時候,姐姐告訴我們昨天晚上的聯歡會熱鬧極了,她們跳了集體舞,文藝表演的節目也不錯。我就問:“王瑞芬為什麼不高興了?”姐姐說:“就是因為她父親又和她彆扭了!從前她給志願軍寫信,她父親就不高興。昨晚大家都去聯歡,她父親也不讓她去,說什麼'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去跟大兵跳舞'。王瑞芬就急了,說:'人民解放軍是人民的救星,和從前國民黨的匪軍,怎麼能比?'後來她母親也幫她說,說同學們都去,也不是她一個人。她父親才沒說什麼。”媽媽就說:“她母親比她父親好一些;上次孫大娘為托兒站房子的事情,又去找她幫忙,她口氣很活,說是等她父親到天津去以後再說。”我說:“那就是王瑞芬對她母親動員過了!對了,還有一件事,她母親還說要請您去給她看病,可是王瑞萱說她母親沒有病。”媽媽說:“我今天沒事,去和她談談也好。” 媽媽吃過早飯就到王家去了。 下午,爺爺、媽媽、陳姨、我和小秋去看戲。因為爺爺只買到五張票,奶奶說她怕熱,姐姐要在家陪奶奶,結果我們五個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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