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盲者,看不見生命的道途,只聽憑著竿頭的孩子,走著跳著的引領,
一步步的踏入通衢。心頭有說不出的迷惘與胡塗;小孩子,你緩一緩腳步,
讓我歇在這涼蔭的牆隅。對我在不住的傳呼;我起身整一整衣袂,
擦了擦臉上的汗污。
你與我仍舊攙扶!摸索著拾起琵琶
調著弦子,
我整頓起無限的歡愉。
故事裡有神女與仙姑;圍繞著她們天花絢爛,
我弦索上迸落著明珠。
嘩贊這熱鬧的須臾;我只是微微的笑著,
笑著領受了這無謂的稱諛。
我唱著人世的歡娛;鴛鴦對對的浮泳,
鳳凰將引著九雛。人世間只有互助與匡扶;
深山里兔兒相伴著獅子,
海底下長鯨回護著珊瑚。
又似乎在搔首捋鬚;我聽得見人家在笑,
笑我這般的幼稚,癡愚……
弦梢上漏出了人生的虛無。我越彈越覺得琴弦緊澀,
越唱越覺得聲咽喉枯!
我聽見欣賞的嗟籲。
只無人憐惜這乾渴的歌者,
無人憐惜她衣汗的沾濡!
人世間是愛戀帶著裝誣……我唱到傷感淒涼時節,
我聽見人聲悄悄的奔趨。
我已是孤坐在中衡,——四圍聽不見一毫聲息,
只有秋風,落葉,與啼烏!
疼酸刺透了肌膚。竿頭的孩子哪裡去了,
我摸索著含淚哀呼。
大人的罪過摧毀了你無辜,
覺悟後的徬徨使你不敢引導,
你茫然的走了,把我撇在中途!
我仍要穿過大邑與通都!第三部曲我仍要高唱,
要歌音填滿了人生的虛無!
一九二九年六月三日夜。北平。
初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