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國學/古籍 日知录

第20章 卷十七-2

日知录 顾炎武 14477 2018-03-20
【楊氏曰】說在陸放翁之溫公佈被銘。季文子卒,大夫人斂,公在位。宰庀家器為葬備,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於公室也。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諸葛亮自表後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孫衣食悉仰於家,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無別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夫廉不過人臣之一節,而左氏稱之為忠,孔明以為無負者,誠以人臣之欺君誤國,必自其貪於貨賂也。夫居尊席腆,潤屋華身,亦人之常分爾,豈知高後降之弗祥,民人生其怨詛,其究也乃與國而同敗邪?誠知夫大臣家事之豐約,關於政化之隆污,則可以審擇相之方,而亦得富民之道矣。 【閻氏曰】史稱呂正獻平生以人物為己任,凡當世名賢,無不汲引。餘所尤異者,濂洛關陝諸賢皆為所薦。周茂叔傳,熙寧初,知郴州。用趙抃及呂公著,薦為廣東轉運判官。程伯淳傳,用呂公著,薦為太子中允、監察御史裡行。程正叔之薦,則與司馬光共疏其行義,詔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尋擢崇政殿說書郎。張子厚傳言其有古學,神宗召見,授崇文院校書。子厚弟戩亦薦焉。邵堯夫雖未被薦,公著居洛中,雅敬堯夫,恆相從遊,為市園宅。夫道學諸公之在當世,貴近大臣能不出力排擊詆侮者已難,又從而薦諸朝廷,使皆獲其用。嗚呼,若正獻者,不獨得大臣以人事君之義,其增光吾道何如哉! 【又曰】徐文貞當國,畢公在言路,舉朝嚴畢公甚於文貞,議且出畢公於外。文貞曰,諸公畏之耶?皆踧踖曰,豈謂畏之,黃門切直,慮其府禍耳。文貞曰,不然,吾亦畏之。顧念人孰無私,私必害公。有若人在,不敢自縱,可寡過。聞者嘆服。 【又曰】韓魏公判大名,上疏極論青苗法。已而文潞公亦以為言,帝曰,吾遣二中使親問民間,皆云便甚。潞公曰,韓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至哉斯言,真可以為人主之龜鑑矣。餘因思當仁宗之時,文潞公則能斬史志聰。當英宗之時,韓魏公則能竄任守忠,而天子不以為專,宰相亦不以為嫌。何一再傳之後,二公之人猶故也,宰相之權猶故也,而其言則不能與宦者爭勝負。此無他,人主之敬大臣與不敬大臣而已矣。敬大臣則誠,誠則明,明則左右不得關其說。不敬大臣則疑,疑則闇,闇則左右得以竊其柄。杜黃裳,元和之名相,而以富厚蒙譏。盧懷慎,開元之庸臣,而以清貧見獎。是故貧則觀其所不取,此卜相之要言。除貪漢時贓罪被劾,或死獄中,或道自殺。唐時贓吏多於朝堂決殺,其特宥者乃長流嶺南。睿宗太極元年四月,制官典,主司枉法,贓一匹已上,並先決一百。而改元及南郊赦文,每曰,大辟罪已下,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末結正,系囚見徒,罪無輕重,咸赦除之。官典犯贓不在此限。然猶有左降遐方,謫官蠻徼者。而盧懷慎重以為言,謂屈法惠姦,非正本塞源之術。是知亂政同位,商後作其丕刑。貪以敗官,夏書訓之必殺。三代之王,罔不由此道者矣。宋初,郡縣吏承五季之習,黷貨厲民,故尤嚴貪墨之罪。開寶三年,董元吉守英州,受贓七十餘萬,帝以嶺表初平,欲懲掊克之吏,特詔棄市。而南郊大赦,十惡故劫殺及官吏受贓者不原。史言宋法有可以得循吏者三,而不赦犯贓其一也。天聖以後,士大夫皆知飾簠簋而厲廉隅,蓋上有以勸之矣。 【原註】石林燕語,熙寧中,蘇子容判審刑院,知金州張仲宣坐枉法贓,論當死。故事,命官以贓論死,皆貸命,杖脊黥配海島。子容言,古者刑不上大夫,可殺則殺。仲宣五品官,今杖而黥之,得元辱多士乎?乃詔免黥杖,止流嶺外。自是遂為例,然懲貪之法亦漸以寬矣。於文定【原註】慎行。謂本朝姑息之政甚於宋世,敗軍之將可以不死,贓吏巨萬僅得罷官,而小小刑名反有凝脂之密,是輕重胥失之矣。蓋自永樂時,贓吏謫令戍邊,宣德中改為運磚納米贖罪,浸至於寬,而不復究前朝之法也。 【原註】宣德中,都御史劉觀,坐受贓數千金,論斬。上曰,刑不上大夫,觀雖不善,朕終不忍加刑。命遣戍遼東。正統初,遂多特旨曲宥。嗚呼,法不立,誅不必,而欲為吏者之毋貪,不可得也。人主既委其太阿之柄,而其所謂大臣者皆刀筆筐篋之徒,毛舉細故,以當天下之務,吏治何由而善哉?北夢瑣言,後唐明宗尤惡墨吏。鄧州留後陶玘,為內鄉令成歸仁所論,稅外科配,貶嵐州司馬。掌書記王惟吉,奪歷任告敕,長流綏州。亳州刺史李鄴,以贓穢賜自盡。汴州倉吏犯贓,內有史彥珣舊將之子,又是附馬石敬塘親戚。王建立奏之,希免死。上曰,王法無私,豈可徇親!供奉官丁廷徽,巧事權貴,監倉犯贓,侍衛使張從賓方便救之。上曰,食我厚祿,盜我倉儲,蘇秦復生,說我不得。並戮之。以是在五代中號為小康之世。冊府元龜載,天成四年十二月,蔡州西平縣令李商,為百姓告陳不公,大理寺斷止贖銅。敕旨,李商招愆,俱在案款。大理定罪,備引格條,然亦事有所未圖,理有所未盡。古之立法,意在惜人。況自列聖相承,溥天無事,人皆知禁刑,遂從輕。喪亂以來,廉恥者少。朕一臨寰海,四換星灰,常宣無外之風,每革從前之弊,惟期不濫,皆守無私。李商不務養民,專謀潤己,初聞告不公之事件,決彼狀頭。又為奪有主之莊田,撻其本戶。國家給州縣篆印,祗為行遣公文,而乃將印歷下鄉,從人戶取物。據茲行事,何以當官?宜奪歷任官,杖殺。讀此敕文,明宗可謂得輕重之權者矣。金史,大定十二年,咸平尹石抺阿沒刺以贓死於獄,上謂其不屍諸市,已為厚幸。貧窮而為盜賊,蓋不得已。三品職官以贓至死,愚亦甚矣。其諸子皆可除名。夫以贓吏而禍及其子,似非惡惡止其身之義。然貪人敗類,其子必無廉清,則世宗之詔亦未為過。漢書言李固杜喬朋心合力,致主文宣,而孝桓即位之詔有曰,贓吏子孫不得詳舉。 【閻氏曰】按桓即位於閏六月庚寅,先三日丁亥,李固策免。杜喬為大尉在次年之六月。詔乃即位後四十四日丙戌下,於李、杜皆不相涉。豈非漢人已行之事乎?元史,至元十九年九月壬戌,敕中外官吏,贓罪輕者訣杖,重者處死。有庸吏之貪,有才吏之貪。唐書牛僧孺傳,穆宗初,為御史中丞。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贓當死,中貴人為之申理。帝曰,直臣有才,朕欲貸而用之,僧孺曰,彼不才者,持祿取容耳。天子製法,所以束縛有才者。安祿山、朱泚以才過人,故亂天下。帝是其言,乃止。今之貪縱者,大抵皆才吏也,苟使之惕於法而以正用其才,未必非治世之能臣也。後漢書稱袁安為河南尹,政號嚴明,然未嘗以贓罪鞫人,此近日為寬厚之論者所持以為口實。乃餘所見,數十年來姑息之政,至於綱解紐弛,皆此言貽之敝矣。嗟乎,範文正有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邪?朱子謂近世流俗惑於陰德之論,多以縱舍有罪為仁,此猶人主之以行赦為仁也。孫叔敖斷兩頭蛇而位至楚相,亦豈非陰德之報邪?唐柳氏家法,居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貸贓吏法。此今日士大夫居官者之法也。宋包拯戒子孫,有犯贓者,不得歸本家,死不得葬大塋。此今日士大夫教子孫者之法也。貴廉漢元帝時,貢禹上言,孝文皇帝時,貴廉潔,賤貪污,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疑者以與民,【原註】師古曰,罪疑惟輕也。亡贖罪之法。 【原註】亡、無同。故令行禁止,海內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亡異。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闢地廣境數千里,自見功大威行,遂從耆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變,使犯法者贖罪,入穀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並起,亡命者眾。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史書、習於計簿、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 【原註】師古曰,上府謂所屬之府。右職,高職也。姦軌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義而有財者顯於世,欺謾而善書者尊於朝,悖逆而勇猛者貴於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髡鉗者,猶复攘臂為政於世。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是為賢耳。 【原註】師古曰,動目以指物,出氣以使人。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為雄傑,處姦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敗壞,乃至於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原註】師古曰,相,諸侯相也。守,郡守也。誅不行之所致也。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贓者,輒行其誅,亡但免官。則爭盡力為善,貴孝弟,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嗚呼,今日之變有甚於此。自神宗以來,贖貨之風日甚一日,國維不張,而人心大壞,數十年於此矣。書曰,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必如是,而後可以立太平之本。禹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此議今亦可行。自萬曆以後,天下水利、碾隱磑、場渡、市集無不屬之豪紳,相沿以為常事矣。禁錮奸臣子孫唐太宗詔禁錮宇文化及、司馬德戡、裴虔通等子孫,不令齒敘。 【原註】貞觀七年正月戊子詔,文見舊唐書。武后令楊素子孫不得任京官及侍衛。 【原註】新唐書。至德中,兩京平,大赦,惟祿山支黨及李林甫、楊國忠、王鉷子孫不原。 【原註】新唐書。宋高宗即位,詔蔡京、童貫、王黼、朱勔、李彥、梁師成、譚稹皆誤國害民之人,子孫更不收敘,【原註】清波雜誌。而章惇子孫亦不得仕於朝。 【原註】宋史章悖傳。明太祖有天下,詔宋末蒲壽庚、黃萬石子孫不得仕宦。饕餮之象周鼎、檮杌之名楚書,古人蓋有之矣。竊謂宜令按察司各擇其地之奸臣一二人,王法之所未加,或加而未盡者,刻其名於獄門之石,以為世戒。而禁其後人之入仕,九刑不忘,百世難改,亦先王樹之風聲之意乎?舊唐書太宗紀,貞觀二年六月辛卯詔曰,天地定位,君臣之義以彰。卑高既陳,人倫之道斯著。是用篤厚風俗,化成天下。雖復時經治亂,主或昏明,疾風勁草,芬芳無絕,剖心焚體,赴蹈如歸。夫豈不愛七尺之軀,重百年之命?諒由君臣義重,名教所先,故能明大節於當時,立清風於身後。至如趙高之殞二世,董卓之鴆弘農,人神所疾,異代同憤。況凡庸小豎、有懷兇悖,遐觀典策,罔不誅夷。辰州刺史長蛇縣男裴虔通,昔在隋代,委質晉藩,煬帝以舊邸之情,特相愛幸。遂乃忘蔑君親,潛圖弒逆,密伺間隙,招結群醜。長戟流矢,一朝竊發,天下之惡,孰云可忍?宜其夷宗焚首,以彰大戮,但年代異時,累逢赦令。可特免極刑。投之四裔,除名削爵,遷配驩州。 【原註】虔通歸國,授滁州總管。每自言,身除隋室,以啟大唐。有觖望之色。及得罪,怨憤歲餘而死。唐書太宗紀,貞觀二年七月戊申,萊州刺史牛方裕、絳州刺史薛世良、廣州長史唐奉義、虎牙郎將高元禮,以宇文化及之黨,皆除名,徙於邊。冊府元龜,權萬紀為治書侍御史。貞觀四年正月,奏宇文智及受隋厚恩,而蔑棄君親,首為弒逆,人臣之所同疾,萬代之所不原。今其子乃任千牛,侍衛左右,請從屏黜,以為懲戒。制可。 【原註】大唐新語,楊昉為左丞時,字文化及子孫理資蔭,朝廷以事隔兩朝,且其家親族亦眾,下所司理之。昉判曰,父弒隋主,子訴隋資,生者猶配遠方,死者無宜更敘。時人深賞之。楊元禧傳載,武后制曰,隋尚書令楊素,昔在本朝,早荷殊遇。禀兇邪之德,懷諂佞之才,惑亂君上,離間骨肉。搖動塚嫡,寧惟掘蠱之禍。誘扇後主,卒成請蹯之釁。生為不忠之人,死為不義之鬼。身雖倖免,子竟族誅。斯則姦逆之謀是其庭訓,險薄之行遂成門風。刑戮雖加,枝胤仍在,豈可複肩隨近侍,齒跡朝行。朕接統百王,恭臨四海,上嘉賢佐,下惡賊臣,常欲從容於萬機之餘,褒貶於千載之外,況年代未遠,耳目所存者乎?其楊素及兄弟子孫,並不得令任京官及侍衛。 【原註】史言元禧忤張易之,密奏,左貶。然此制自是當時公論。宋末蒲壽庚叛逆之事,皆出於其兄壽●之畫。是時壽●佯著黃冠野服,歸隱山中,自稱處士,以示不臣二姓。而密為壽庚作降表,令人自水門潛出,送款於唆都。其後壽庚以功授平章,富貴冠一時,而壽●亦居甲第。有投詩者云,劍戟紛紜扶主日,山林寂寞閉門時。水聲禽語皆時事,莫道山翁總不知。 【原註】泉州府志。嗚呼,今之身為戎首而外托高名者,亦未嘗無其人也。或欲蓋而彌彰,則無逃於三叛之筆矣。家事孔子曰,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子木問范武子之德於趙孟,對曰,夫子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無隱情。其祝史陳信於鬼神,無愧辭。子木歸以語王,王曰,宜其光輔五君,以為盟主也。夫以一人家事之理,而致晉國之霸,士大夫之居家豈細行乎!史記之載宣曲任氏曰,富人爭奢侈而任氏折節為儉,力田畜。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富者數世。然任公家約,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畢,則身不得飲酒食肉,以此為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漢書載張安世曰,安世尊為公侯,食邑萬戶,然身衣弋綈,夫人自紡績。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內治產業,累積纖微,是以能殖其貨,富於大將軍光。後漢書載樊宏父重曰,世善農稼,好貨殖,性溫厚,有法度。三世共財,子孫朝夕禮敬,常若公家。其營理產業,物無所棄,課役童隸,各得其宜,故能上下戮力,財利歲倍。今之士大夫知此者鮮,故富貴不三四傳而衰替也。 【李文貞曰】夫世無百年全盛之家,人無數十年平夷之運,興衰激極,存乎其人。吾所閱鄉邦舊家,朝著顯籍多矣,榮華枯隕,曾不須臾,天幸其可徼乎?祖澤其可恃乎?譬之花木,不衝寒犯之,則根可護。譬之爐炎,不當風揚之,則火可宿。收斂約素,和順謙卑,所以護其根而宿其焰也。兩家奴爭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踏大夫門,此霍氏之所以亡也。奴從賓客漿酒藿肉,此董賢之所以敗也。然則今日之官評,其先考之僮約乎? 【柴氏曰】覘有家者之興廢,當論其德,如醇謹勤儉者必興,澆薄荒淫者必廢。故高車駟馬,列鼎鳴鐘,良田美宅,歌兒舞女,非興也,興而恆與廢相倚。短佈單衣,篳門蓬戶,糟糠不厭,形容枯槁,非廢也,廢而恆與興相伏。但居室有軌範,教子能成立,不必炎炎之勢,將來堂構定自可期。 【又曰】閒家之道,必以正身為先,身正而家化之。每見士大夫勢處可為,不自檢括,惟日事聲色貨利,以鳴得志。於是門客借籌,舍人登壟,漁利及於市廛,舞文行乎鄉曲,珍玩充盈,倡樂呼擁,夜飲朝眠,縱恣萬方,致使風節無餘,子孫不肖,故家喬木一旦掃地,可不哀哉!乃知清白吏所遺,正自無涯。而相國曰,令後世賢,師吾儉。甚有味乎言之耳。以正色立朝之孔父,而艷妻行路,禍及其君。以小心謹慎之霍光,而陰妻邪謀,至於滅族。夫綱之能立者鮮矣。戎王聽女樂而牛馬半死。楚鐵劍利而倡優拙,秦王畏之。成帝寵黃門名倡丙疆、景武之屬,而漢業以衰。玄宗造霓裳羽衣之曲,而唐室遂亂。今日士大夫才任一官,即以教戲唱曲為事,官方民隱置之不講,國安得不亡?身安得無敗? 【章典籍曰】夫教坊曲裡,非先王法制,乃前代相沿,往往士大夫閒情有寄,著於簡編,禁綱所弛,不以為罪。我朝禮教精嚴,嫌疑慎別,三代以還,未有如是之肅者也。自宮禁革除女樂,官司不設教坊,則天下男女之際無有可以假藉者矣。其有流娼村妓,漁色售姦,並幹三尺嚴條,決杖不能援贖。雖吞舟有漏,未必盡掛爰書。而君子懷刑,豈可自拘司敗。奴僕顏氏家訓,鄴下有一領軍,貪積已甚,家童八百,誓滿一千。唐李義府多取人奴婢,乃敗,各散歸其家。時人為露布雲,混奴婢而亂放,各識家而競入。 【原註】潘岳西征賦曰,混雞犬而亂放,各識家而競入。太祖數涼國公藍玉之罪亦曰,家奴至於數百。今日江南士大夫多有此風,一登仕籍,此輩競來門下,謂之投靠,多者亦至千人。而其用事之人,則主人之起居食息,以至於出處語默,—無一不受其節制。有甘於毀名喪節而不顧者,奴者主之,主者奴之。嗟乎,此六逆之所由來矣。漢書霍光傳,任宣言,大將軍時,百官已下,但事馮子都、王子方等。 【原註】皆老奴。又曰,初,光愛幸監奴馮子都,常與計事。 【原註】師古曰,監奴,奴之監知家務者也。及顯【原註】光妻。寡居,與子都亂。夫以出入殿門,進止不失尺寸之人,而溺情女子、小人,遂至於此。今時士大夫之僕,多有以色而升,以妻而寵。夫上有漁色之主,則下必有烝弒之臣。清斯濯纓,濁斯濯足,自取之也。是以欲清閨門,必自簡僮僕始。 【楊氏曰】顯,故婢也。光夫人東閭氏歿,立為妻。嚴分宜之僕永年,號曰鶴坡。張江陵之僕遊守禮,號曰楚濱。 【原註】古詩,昔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而晉灼引漢語以為馮殷,則子都亦字也。不但招權納賄,而朝中多贈之詩文,儼然與措紳為賓主。名號之輕,文章之唇,至斯而甚。異日媚閹建祠,非此為主嚆矢乎?人奴之多,吳中為甚。 【原註】史言呂不韋家童萬人,嫪毐家童數千人。今吳中仕宦之家,有至一二千人者。其專恣暴橫,亦惟吳中為甚。有王者起,當悉免為良而徙之,以實遠方空虛之地。士大夫之家所用僕役,並令出貲僱募,如江北之例。 【原註】鄭司農周禮司厲注曰,今之奴婢,古之罪人也。風俗通言,古製本無奴婢,奴婢皆是犯事者。今吳中亦諱其名,謂之家人。則豪橫一清,而四鄉之民得以安枕。其為士大夫者,亦不受制於人,可以勉而為善。訟簡風淳,其必自此始矣。 【方侍郎曰】古無奴婢。事父兄者,子弟也。事舅姑者,子婦也。事長官者,屬吏也。惟盜賊之子女,乃為罪隸而役於官。九職臣妾聚斂疏財,質人掌民人之質劑。蓋士大夫之家始有之,如後世宮賜奴婢,亦以罪役耳。戰國秦漢以接,平民始得相買為奴。然寒素儒生,必父母篤老,子婦多事,然後傭僕賃嫗,以助奉養。金陵之俗,中家以上,婦不主中饋、事舅姑,而飲食必鑿,燕遊惟便,縫紝補綴皆取辦於工,仍坐役僕婦及婢女數人,少者亦一二人,婦安焉,子順焉,蓋以母之道奉其妻,而有過矣。餘每見農家婦耕耘樵蘇,佐男子力作,時雨降,脫履就功,形骸若鳥獸。然遭亂離焚剽,則常泰然無虞,蓋其色不足貪也,家無積貨可羨也。雖盜賊姦兇,不能不留農夫野婦耕織,以供戰士。而劫辱系虜斬刈無遺者,則皆通都大邑搢紳家室主子女也。人事之感召,天道之乘除,蓋有確然而不可易者矣。 【汝成案】今日此風,不特金陵為然,蓋力作之教微,憜遊之風熾,其積習相沿,已幾於不可改也。聞人顏氏家訓,昔者周公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哺,以接白屋之士,一日所見七十餘人。門不停賓,古所貴也。失教之家,閽寺無禮,或以主君寢食嗔怒,拒客未通,江南深以為恥。黃門侍郎裴之禮,號善待士,有如此輩,對賓杖之。其門生僮僕接於他人,折旋俯仰,辭色應對,莫不肅敬,與主無別也。史記,鄭當時誡門下客至無貴賤,無留門者。後漢書,皇甫嵩折節下士,門無留客。而大戴禮,武王之門銘曰,敬遇賓客,貴賤無二。則古已言之矣。觀夫後漢趙壹之於皇甫規,高彪之於馬融,一謁不面,終身不見。為士大夫者,可不戒哉!後漢書梁冀傳,冀壽共乘輦車遊觀第內,鳴鐘吹管,或連繼日夜。客到門,不得通,皆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今日所謂門包,殆昉於此。田宅舊唐書,張嘉貞在定州,所親有勸立田業者,嘉貞曰,吾忝歷官榮,曾任國相,未死之際,豈憂飢餒。若負譴責,雖富田莊何用?比見朝士廣占良田,乃身歿後,皆為無賴子弟作酒色之資,甚無謂也。聞者嘆服。此可謂得二疏之遺意者。若夫世變日新,人情彌險,有以富厚之名而反使其後人無立錐之地者,亦不可不慮也。書又言馬燧貲貨甲天下。既卒,子暢承舊業,屢為豪幸邀取。貞元末,中尉曹志廉諷暢,令獻田園第宅,順宗复賜暢。中貴人逼取,仍指使施於佛寺,暢不敢吝。晚年財產並儘,身歿之後,諸子無室可居,以至凍餒。今奉誠園亭館,即暢舊第也。 【原註】白樂天詩,不見馬家宅,今作奉誠園。元微之詩,蕭相深誠奉至尊,舊居求作奉誠園。秋來古巷無人掃,樹滿空牆閉戟門。通鑑作奉成園,又以為馬璘之第,並誤。按馬璘傳,天寶中,貴戚勳家已務奢靡,而垣屋猶存制度,然衛公李靖家廟己為嬖臣楊氏馬厩矣。及安史之亂,法度墮馳,內臣戎帥竟務奢豪,亭館第舍力窮乃止。璘之第經始中堂,費錢二十萬貫。德宗踐阼,條舉格令,第捨不得踰制,仍詔毀璘中堂及內官劉忠翼之第。璘之家園進屬官司,自後公卿賜宴多於璘之山池。子弟無行,家用尋盡。冊府元龜,貞元十八年二月朔,賜群臣會宴於延康里故馬璘池亭,自後每逢令節皆然。則二馬身後略同。然謂之故馬璘池亭,而不曰奉誠園也。雍錄,奉誠園在安邑坊,本馬燧宅,燧子暢獻之。王鍔家財富於公藏,及薨,有二奴告其子稷改父遺表,匿所獻家財。憲宗欲遣中使詣東都簡括,以裴度諫而止。稷後為德州刺史,廣齎金寶僕妾以行。節度使李全略利其貨而圖之,教本州軍作亂殺稷,納其室女,以伎媵處之。吾見今之大家,以酒色費者居其一,以爭鬩破者居其一,意外之侮奪又居其一,而三桓之子孫微矣。三反今日人情有三反,曰彌謙彌偽,彌親彌泛,彌奢彌吝。召殺巧召殺,忮召殺,吝召殺。南北風化之失江南之士,輕薄奢淫,梁陳諸帝之遺風也。河北之人,鬥很劫殺,安史諸兇之餘化也。南北學者之病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今日北方之學者是也。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今日南方之學者是也。 【汝成案】疆域既殊,材質斯異,自非魁瑰,多囿土俗。秦晉僿魯,吳越剽詭,凡有撰述,視彼情性,南北異學,自古然矣。然止偷情機警見黜上聖,尚屬齊民,其於學殖不為增損。自義理明而訓詁廢,考證精而氣節衰,染翰操觚,詞皆掊擊。汗牛充棟,書或破碎。雖云浩博,奚補用舍?至於智慧自矜,剛愎是用,許鄭程朱不足當其一吷,淵雲甫白奚能敵彼微言。說既佹僪,義復抓摫,或以土羹木胾託為淳古,或以楮葉棘猴目為精確。欲合漢宋,先失師承。欲正風雅,已蹈偽體。即援引奧賾,佐其雄辨,穿穴淵微,伸其新意,亦何益哉。文章經術,日益舛馳,放效誇詡,且先有識。遂乃掎摭利病,詆娸才碩,虛憍之氣中於心術,莫斯甚矣。範文正公史言,範文正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而文正自作●郊友人王君墓表云,今茲方面,賓客滿坐,鐘鼓在庭,白髮憂邊,對酒鮮樂,豈如圭峰月下,倚高松,聽長笛,欣然忘天下之際乎?馬文淵少有大志,及至晚年,猶思建功邊陲。而浪泊西里,見飛鳶跕跕墮水中,終思少游之言。古今同此一轍,【原註】王荊公詩,豈愛京師傳谷口,但知鄉里勝壺頭。阮嗣宗詠懷詩所云,寧與燕雀翔,不隨黃鵠飛。黃鵲遊四海,中路將安歸者也。若夫知幾之神,處亢之正,聖人當之,亦必有道矣。辛幼安辛幼安詞,小草舊曾呼遠志,故人今有寄當歸。此非用薑伯約事也。吳志,太史慈,東萊黃人也。後立功於孫策,曹公聞其名,遺慈書,以篋封之。發省,無所道,但貯當歸。幼安久宦南朝,未得大用,晚年多有淪落之感,亦廉頗思用趙人之意爾。觀其與陳同甫酒後之言,不可知其心事哉。士大夫晚年之學南方士大夫,晚年多好學佛。北方士大夫,晚年多好學仙。夫一生仕宦,投老得閒,正宜進德修業,以補從前之闕,而知不能及,流於異端,其與求田問舍之輩行事雖殊,而孳孳為利之心則一而已矣。宋史呂大臨傳,富弼致政於家,為佛氏之學。 【原註】蒙齋筆談,富鄭公少好道,自言吐納長生之術,信之甚篤,亦時為燒煉丹竃事。守亳時,迎潁州僧正容館於書室,親接弟子禮。大臨與之書曰,古者三公無職事,惟有德者居之,內則論道於朝,外則主教於鄉。古之大人當是任者,必將以斯道覺斯民,成己以成物,豈以位之進退、年之盛衰而為之變哉。今大道未明,人趨異學,不入於莊,則入於釋,疑聖人為未盡善,輕禮義為不足學。人倫不明,萬物憔悴、此老成大人側隱存心之時,以道自任,振起壞俗。若夫移精變氣,務求長年,此山谷避世之士獨善其身者之所好,豈世之所以望於公者?弼謝之。以達尊大老而受後生之箴規,良不易得也。唐玄宗開元六年,河南參軍鄭銑、虢州朱陽縣丞郭仙舟投匭獻詩,敕曰,觀其文理,是崇道法。至於時用,不切事情。可各從所好。並罷官,度為道土。士大夫家容僧尼冊府元龜,唐玄宗開元二年七月戊申制曰,如聞百官家多以僧尼、道士為門徒,往還妻子,無所避忌。 【原註】今江南尚有門徒之稱。或詭托禪觀,妄陳禍福。爭涉左道,深斁大猷。自今已後,百官不得輒容僧尼道士等至家。緣吉凶要須設齋,皆於州縣陳牒寺觀,然後依數聽去。仍令御史、金吾明加捉搦。唐制,百宮齋日雖在寺中,不得過僧。張籍寺宿齋詩云,晚到金光門外寺,寺中新竹隔簾多。齋宮禁與僧相見,院院開門不得過。金史海陵紀,貞元三年,以右丞相張誥、平章政事張暉,每見僧法寶,必坐其下,失大臣體,各杖二十,僧法寶妄自尊大,杖二百。貧者事人貧者不以貨事人,然未嘗無以自致也。江上之貧女,常先而掃室布席。陳平侍里中喪,以先往後罷為助。古人之風,吾黨所宜勉矣。分居宋孝建中,中軍府錄事參軍周殷啟曰,今士大夫父母在而兄弟異居,計十家而七。庶人父子殊產,八家而五。其甚者乃危亡不相知,飢寒不相卹,忌疾讒害其間,不可稱數。宜明其禁,以易其風。當日江左之風便已如此。魏書裴植傳云,植雖自州送祿奉母及贍諸弟,而各別資財,同居異爨,一門數竃。蓋亦染江南之俗也。隋盧思道聘陳,嘲南人詩曰,共甑分炊飯,同鐺各煮魚。而地理志言,蜀人敏慧輕急,尤足意錢之戲,小人薄於情禮,父子率多異居。冊府元龜,唐肅宗乾元元年四月,詔百姓中有事親不孝,別籍異財,玷污風俗,虧敗名教,先決六十,配隸磧西。有官品者,禁身聞奏。宋史,太祖開寶元年六月癸亥,詔荊蜀民,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得別財異居。二年八月丁亥,詔川峽諸州,察民有父母在而別籍異財者,論死。太宗淳化元年九月辛巳,禁川峽民父母在出為贅婿。真宗大中祥符二年正月戊辰,詔誘人子弟析家產者,令所在擒捕流配。其於教民厚俗之意,可謂深且篤矣。 【原註】遼史,聖宗統和元年十一月,詔民有父母在別籍異居者,坐罪。若劉安世劾章惇,父在,別籍異財,絕滅義禮,則史傳書之,以為正論。馬亮為御史中丞,上言父祖末葬,不得別財異居。 【原註】李元綱厚德錄。乃今之江南猶多此俗人家,兒子娶婦,輒求分異。而老成之士,有謂二女同居,易生嫌競,式好之道莫如分爨者,豈君子之言與? 【柴氏曰】累世同居,自古為美談。如楊椿、張公藝、江州陳氏、浦江鄭氏之屬,並見旌異。而袁君載獨雲,每見義居之家,交爭相疾,甚於路人,則甚美反成不美。故兄弟當分,宜早有所定,倘能相愛,雖異居異財,亦不害為孝義也。余謂一家內外大小,果能同心協力,自當以共居為善,倘其間未免參差,恐難強合,而不相得,不如析箸為愈耳。至於父子別籍,如蔡京、蔡攸之各立門戶,挾詐相傾,則惡之大者。史記言商君治秦,令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又言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以為國俗之敝。而陸賈家於好畤,有五男。出所使越得橐中裝,賣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其生產。陸生常安車駟馬,從歌舞琴瑟侍者十人,寶劍直百金,謂其子曰,與汝約,過汝,汝給吾人馬酒食,極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後人或謂之為達。至唐姚崇遺令,以達宮身後子孫失蔭,多至貧寒。鬥尺之間,參商是競。欲仿陸生之意,預為分定,將以絕其後爭。嗚呼,此衰世之意也。漢桓帝之世,更相濫舉,時人為之語曰,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 【原註】見抱朴子。當世之俗,猶以分居為恥。若吳之陳表,世為將督。兄修亡後,表母不肯事修母,表謂其母曰,兄不幸早世,表統家事、當奉嫡母。母若能為表屈情承順嫡母者,是至願也。母若不能,直當出別居耳。由是二母感寤雍穆。可以見東漢之流風矣。陳氏禮書言,週之盛時,宗族之法行,故得以此系民而民不散。及秦用商君之法,富民有子則分居,貧民有子則出贅,由是其流及上,雖王公大人亦莫知有敬宗之道。浸淫後世,習以為俗。而時君所以統馭之者,特服紀之律而已。間有糾合宗族,一再傳而不散者,則人異之,以為義門,豈非名生於不足歟?應劭風俗通曰,凡兄弟同居,上也。通有無,次也。讓,其下耳。豈非中庸之行,而今人以為難能者哉?五雜俎言,張公藝九世同居,高宗問之,書忍字百餘以進。其意美矣,而未盡善也。居家禦眾,當令紀綱法度截然有章,乃可行之永久。若使姑婦勃谿,奴僕放縱,而為家長者僅含默隱忍而已,此不可一朝居,而況九世乎?善乎,浦江鄭氏對太祖之言曰,臣同居無他,惟不聽婦人言耳。此格論也,雖百世可也。 【汝成案】顏氏家訓,兄弟之際,異於他人,望深則易怨,地親則易弭。譬猶居空,一穴則塞之,一隙則塗之,則無頹毀之慮。如雀鼠之不恤,風雨之不防,壁陷楹淪,無可救矣。僕妾之為雀鼠,妻子之為風雨,甚哉!又曰,娣姒者,多爭之地,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歸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佇日月之相望也。況以行路之人,處多爭之地,能無間者鮮矣。所以然者,以其當公務而執私情,處重責而懷薄義也。又曰,婦主中饋,惟事酒食衣服之禮爾。國不可使預政,家不可使乾蠱。如有聰明才智,識達古今,正當輔佐君子,助其不足,必無牝雞晨鳴,以致禍也。此即鄭氏不聽婦言意也。然陰忮性成,侜張百出,女誡雖陳,淄蠹逾甚,即婦言不聽何益哉!昔姚刑部以為出妻之事,後重於古,私暱之情益多,治家之嚴正益衰,女德有所怙而益放,是論亦齊家道也。惟俗狃脫輻,事托蒸梨,或虐威姑,或移寵惑,貧富生嫌,贅餘益憾,不特出無所歸為可矜耳。再適為難,曲容是尚。善乎王伯厚言曰,言行可以欺於人,而不可以欺於家。故家人之象曰,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恆。性質中人,變化斯易。嘻嘻嗃嗃,賢者當反身矣。唐玄宗天寶元年正月敕,如聞百姓有戶高丁多,苟為規避,父母見在,乃別籍異居,宜令州縣勘會。其一家之中有十丁已上者,放兩丁徵行賦役,五丁已上放一丁。即令同籍共居,以敦風教。其賦丁孝假與免差科。 【原註】謂應賦之丁,遇父母亡,則免差科,謂之孝假。按此後周太祖所製,若罹兇禮,則不徵其賦者也。可謂得化民之術者矣。父子異部三國志言,冀州俗,父子異部,更相毀譽。今之江浙之間多有此風,一入門戶,父子兄弟各樹黨援,兩不相下。萬曆以後,三數見之。此其無行誼之尤,所謂惟吊,茲不於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亂者矣。生日生日之禮,古人所無。 【原註】餘昔年流寓薊門,生日有致饋者。答書云,小弁之逐子,始說我辰。哀郢之放臣,乃言初度。顏氏家訓曰,江南風俗,兒生一期,為製新衣,盥浴裝飾,男則用弓矢紙筆,女則刀尺針縷,並加飲食之物及珍寶服玩,置之兒前,觀其發意所取,以驗貪廉智愚,名之為試兒。親表聚集,因成宴會。自茲以後,二親若在,每至此日,常有飲食之事。無教之徒雖已孤露,【原註】魏晉間,人以父亡為孤露。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少加孤露。趙彥深見母,自陳幼小孤露。亦謂之偏露,唐孟浩然送莫氏甥詩,平生早偏露。其日皆為供頓,酣暢聲樂,不知有所感傷。梁孝元年少之時,每八月六日載誕之辰,嘗設齋講。自阮修容【原註】元帝所生母。薨後,此事亦絕。是此禮起於齊梁之間。逮唐宋以後,自天子至於庶人,無不崇飾。此日開筵召客,賦詩稱壽,而於昔人反本樂生之意,去之遠矣。 【楊氏曰】以生日宴百官,始於唐明皇帝之開元十七年。 【錢氏曰】古有上壽之禮,無慶生日之禮。漢書,盧綰與高帝同日生,里中以羊酒賀兩家。是賀生子,非賀生日也。唐中宗景龍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帝誕辰,內殿宴群臣,聯句。冊府元龜載,唐開元十七年八月癸亥,以降誕之日,大置酒張樂,宴百寮於花萼樓下。終宴,尚書左丞相源乾曜、右丞相張說,率文武百官上表,請以八月五日為千秋節,著之甲令,佈於天下,咸令宴樂,休假三日。群臣以是日獻甘露醇酎,上萬歲壽酒。此帝王生日上壽之始。宋史禮志,大中祥符五年十一月,以宰相王旦生日,詔賜羊三十口,酒五十壺,米麵各二十斛,令諸司供帳,京府具衙前樂,許宴其親友,且遂會近列及丞郎、給諫、修史屬官。俄又賜樞密使副參知政事羊三十口,酒三十壺,米麵各二十斛。其後以廢務非便,奏罷會,而賜如故。此大臣生日宴會之始。考容齋三筆載,馮道在晉天福中為上相,詔賜生辰器幣。道以幼屬流離,早喪父母,不記生日,懇辭不受。則宰相生日有賜,不始於宋矣。王明清揮麈錄賜生辰器幣起於唐,以寵藩鎮。五代至遣使命,周世宗眷遇魏宣懿,始以賜之,自是執政為例。禮志載,紹興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賜宰臣秦檜辭免生日賜宴詔,是南渡復有生日賜宴之例也。東坡內製集具載賜生日詔,自宰相、執政而外,又有賜皇叔祖安康郡王宗隱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叔祖華原郡王宗愈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叔祖漢東郡王宗瑗生日禮物口宣、賜皇伯祖高密郡王宗晟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叔揚王顥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弟大寧郡王佖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弟祚國公偲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弟咸寧郡王俁生日禮物口宣、賜建安郡王宗綽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叔荊王頵生日禮物口宣、賜嗣濮王宗暉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弟遂寧郡王佶生日禮物口宣、賜皇弟普寧郡王似生日禮物口宣、賜濟陽郡王曹佾生日禮物口宣。是宋時親王等生日均有賜禮物之例,不特宰相也。陳思王植陳思王植初封臨菑侯,聞魏氏代漢,發服悲哭,文帝恨之。 【原註】魏志蘇則傳。司馬順,【原註】字子忠。宣王第五弟通子,初封習陽亭侯。 【原註】魏志杜恕傳注引晉書作龍陽。及武帝受禪,歎曰,事乖唐虞,而假為禪名。遂悲泣。由是廢黜,徙武威姑臧縣。雖受罪流放,守意不移而卒。滕王瓚,隋高祖母弟。周宣帝崩,高祖入禁中,將總朝政。瓚聞召,不從,曰,作隋國公,恐不能保,何乃更為族滅事邪?廣王全昱,全忠之兄。全忠稱帝,與宗戚飲博於宮中。酒酣,全昱忽以投瓊,擊盆中進散,睨帝曰,朱三,汝本碭山一民,從黃巢為盜。天子用汝為四鎮節度使,富貴極矣,奈何一旦滅唐三百年社稷,自稱帝王?行當族滅,奚以博為!帝不懌而罷。夫天人革命,而中心弗願者乃在於興代之懿親,其賢於祼將之土、勸進之臣遠矣。降臣記言,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賁軍之將、亡國之大夫不入。說苑言,楚伐陳,陳西門燔,使其降民修之。孔子過之,不軾。戰國策,安陵君言,先君手受太府之憲,憲之上篇曰,國雖大赦,降城亡子不得與焉。 【原註】注,以城降人及亡人之子。下及漢魏,而馬日磾、於禁之流,至於嘔血而終,不敢靦於人世,時之風尚從可知矣。後世不知此義,而文章之士多護李陵,智計之家或稱譙叟。此說一行,則國無守臣,人無植節,反顏事讎,行若狗彘而不之愧也。何怪手五代之長樂老,序平生以為榮,滅廉恥而不顧者乎!春秋僖十七年,齊人殲於遂。穀梁傳曰,無遂則何以言遂?其猶存遂也。故王蠋死而田單複齊,弘演亡而桓公救衛,此足以樹人臣之鵠,而降城亡子不齒於人類者矣。 【原註】今浙江紹興府有一種人謂之惰民,世為賤業,不敢與齊民齒。志雲,其先是宋將焦光瓚部曲,以叛宋降金被斥。楚漢之際,有鄭君,【原註】見史記鄭當時傳。失其名。嘗事項籍,籍死屬漢。高祖悉令諸籍臣名籍,【原註】謂不稱項王而斥其名。鄭君獨不奉詔。於是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金哀宗之亡,參政張天綱見執於宋,有司令供狀書金主為虜主,天綱曰,殺即殺,焉用狀為!有司不能屈,聽其所供。天綱但書故主而已。嗚呼,豈不賢於少事偽朝者乎?唐肅宗至德三年正月,大赦詔,自開元已來,宰輔之家不為逆賊所污者,與子孫一人官。本朝古人謂所事之國為本朝。魏文欽降吳,表言,世受魏恩,不能扶翼本朝,抱愧俯仰,靡所自厝。又如吳亡之後,而蔡洪與刺史週浚書言,吳朝舉賢良是也。顏氏家訓,先君、先夫人皆未還建業舊山,旅葬江陵東郭。 【原註】之推父協,梁湘東王府記室參軍。承聖未,啟求揚都,欲營遷厝。蒙詔賜銀百兩,已於揚州小效卜地燒磚。值本朝淪沒,流離至此。之推仕歷齊、週及隋,而猶稱梁為本朝,蓋臣子之辭無可移易,而當時上下亦不以為嫌者矣。 【楊氏曰】漢時掾史亦謂郡治為本朝。舊唐書,劉昫撰。昫為石晉宰相,而其職官志稱唐曰皇朝、曰皇家、曰國家,經籍志稱唐曰我朝。 【楊氏曰】昫於廢帝時監修國史,所謂國史者,唐書也。宋胡三省注資治通鑑,書成於元至元時,注中凡稱宋皆曰本朝、曰我宋,其釋地理皆用宋州縣名。惟一百九十七卷蓋牟城下注曰大元遼陽府路,遼東城下注曰今大元遼陽府,二百六十八卷順州下曰大元順州領懷柔、密雲二縣,二百八十六卷錦州下曰陳元靚曰,大元於錦州置臨海節度,領永樂、安昌、興城、神水四縣,屬大定府路,二百八十八卷建州下曰陳元靚曰,大元建州,領建平、永霸二縣,屬大定府路,以宋無此地,不得已而書之也。書前代官陶淵明以宋元嘉四年卒,而顏延之身為宋臣,乃其作誄,直云有晉徵士。真定府龍藏寺碑,隋開皇六年立,其末云齊開府長兼行參軍九門張公禮撰。齊亡入周,週亡入隋,而猶書齊官。韓偓自書裴郡君祭文,書甲戌歲,書前翰林學士承旨銀青光祿大夫行尚書戶部侍郎知制誥昌黎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韓偓。是歲朱氏篡唐已八年,猶書唐官,而不用梁年號。宋史劉豫傳,豫改元阜昌,朝奉郎趙俊書甲子不書僭年,豫亦無如之何。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