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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部分子曰

說論語 贾志刚 24202 2018-03-20
有大量的“子曰”,記載著孔夫子的話。這些話多數無法確定說話的背景以及對象,因此很難被放到恰當的地方。因此,“子曰”作為單獨一篇。 儘管沒有一個統一的主題或者主線,但是還是盡量地將同樣主題的句子放在一起,以便讓大家看到孔子對於同樣一個問題的不同角度的看法。當然,自相矛盾的地方也就暴露出來了。不過這沒有什麼,因為人的思想總是在變化的,自相矛盾是正常的。 一個需要提出來並且正視的現像是,孔子在晚年變得偏隘,很多話明顯是與人爭吵或者背後罵人,這一類的話價值不大。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孔子說:“如果有人用我治理國家,一年便可以搞出個樣子,三年就一定會大獲成功。” 期月,就是從今年某月到明年某月,也就是一年的意思。

這是孔子開立私校不久說的話,年輕氣盛,說自信就是自信,說吹牛就是吹牛。總之,現在大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是孔子在吹牛。孔子一輩子吹的牛不多,可是這是吹得最大的一個。如今常說的“給我一個機會,還你一個奇蹟”,基本上都是這個路數。 這句話後面如果再加上這樣一句話就完整了:至於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 孔子說:“善人治理國家,經過一百年,也就可以消除殘暴,廢除刑罰殺戮了。這話真對呀!” 善人治理國家,大致一百年就能治理得不錯了。孔老師則是三年有成。這個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估計說這個話的時候,孔子已經忘了自己從前說的話。

誰年輕時沒有輕狂過?哈哈。 治理一個國家,是需要耐心的。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孔子說:“如果有王者興起,也一定要經過一代人才能實現仁政。” 如果有王者的出現,一定是經過一代人的積累才達到仁政的。孔子會舉的例子是周武王,周武王推翻商朝建立周朝,是經過周文王一代的積累。所以,出現一個王者,需要兩代人。一代人打基礎,第二代人來實現。 世,古時以三十年為一世。那麼,不管是一代人,還是三十年。總之,王者需要一代人或者三十年完成的目標,孔老師三年就完成了。 有趣的是,這三段話竟然在中放在一塊,這不是要讓孔老師尷尬嗎? 治理一個國家,特別是治理一個能夠長治久安的國家,真的需要三十年。所以,不要以為改革可以一蹴而就,一個國家,需要一個好的製度來保障。

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孔子說:“齊國一改變,可以達到魯國這個樣子,魯國一改變,就可以達到和諧社會了。” 孔老師沒去齊國之前,以為齊國很落後。在這樣的情況下,孔老師說了上面的話。這不怪他,只怪他沒去過齊國。 齊國的開國國君是姜太公,魯國的開國國君是周公的兒子伯禽。齊魯兩國都是侯爵國家,一開始國家大小差不多。治理國家的思路上,兩國截然不同。姜太公簡化風俗,入鄉隨俗,大力發展工商業,齊國因此發展很快;伯禽則是移風易俗,用周禮改變當地的風俗,重視農業輕視工商。沒有多久,兩國的差距就出來了,齊國越來越強大,魯國當然也越來越強大,但是遠遠落在齊國之後。 到了管仲為齊國上卿的時候,齊國的治理進入了一個新時期,更加強大富裕和開化。到了孔子這個時候,齊國已經是當時的文化中心,富裕程度遠超魯國。可惜的是,孔老師不知道天外有天,還以為齊國人民等著周禮去拯救呢。

後來孔老師去了齊國,待了一年時間,這才發現自己弄反了,這才明白為什麼有錢人都想移民到齊國了。 誰先進誰落後,靠吹牛是不行的,靠想像是不行的。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孔子說:“不怕別人不了解自己,只怕自己不了解別人。” 在解說這段之前,先來看看《荀子》中的一段記載。 按《荀子》。子路入,子曰:“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對曰:“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愛己。”子曰:“可謂士矣。”子貢入,子同問,子貢對曰:“知者知人,仁者愛人。”子曰:“可謂士君子矣。”顏淵入,子又問,顏淵對曰:“知者自知,仁者自愛。”子曰:“可謂明君子矣。” 下面來分析幾個人的答案。 三個人都是孔子的得意門生,他們的答案其實都來自於孔子。

孔子總是教育子路要好好學習,之後當上公務員。怎麼樣才能實現這個目標?就是被人了解,被人賞識,最後被人錄用。所以,子路的答案知者使人知己。 顏回總是被孔老師灌輸克己復禮的概念,管他別人怎麼做,自己先做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自己做到了,這個世界自然就跟著你做到了。全心全意整好自己,不用去管外界怎樣。所以,顏回的答案就是知者自知。 孔子怎樣教子貢呢?其實孔子還是給他灌輸子路同樣的概念,這麼說子貢的答案應該跟子路一樣了?不然,子貢對孔子灌輸的概念不感興趣。那麼,子貢對什麼感興趣?做生意。既然對孔子的學說不感興趣,子貢從孔子這裡得到了什麼?實踐。孔子是個實用主義者,實踐中有很多經驗和技巧,當然這些都不會拿來教人。問題是,別的人聽老師講課,子貢則是看老師怎麼做生意,什么生意?辦學校不是生意嗎?當老師不是生意嗎?辦學校當老師,什麼最重要?了解市場,了解學生,了解別人的想法。

所以,子貢是個生意人,更關心的是別人怎麼想,他的答案就是知者知人。 分析之後,現在我們來看看孔子的答案。 孔子教給學生的,是知者使人知己和知者自知;他實踐的,則是知者知人。 孔子的最終目標是當官,因此知者使人知己是他最真實的答案。但是,孔子大半輩子就在做這樣的事情,卻沒有成就。如果再說知者使人知己,那就太沒有面子了。可是,如果他說自己的答案是知者自知,這又與他的職業格格不入,你當老師的,必須要知道學生的想法才對。排除了這兩個答案,孔子最終選擇了一個中庸的答案,也就是“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這個答案,與子貢相同。 在現實社會中,如果能做到知己知彼並且被人知,那當然是最好的。如果需要一個重要度的順序呢?對於那些公眾人物,他們最重要的是被人知,也就是炒作,把自己炒出知名度;對於商業界來說,最重要的當然是知人,知道競爭對手的底細,知道客戶的需求;什麼人會把知己放在第一位?紅顏。

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 孔子說:“不怕沒有官位,就怕自己沒有學到賴以站得住腳的東西。不怕沒有人知道自己,只求自己成為有真才實學值得為人們知道的人。” 孔老師拐彎抹角說話,主要是要面子。其實,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只要學會了真本事,還愁沒人用你? 來把孔子這段話補齊一下,大家就清楚了。 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立,則不患無位;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可知,則不患莫己知。”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位”和“使人知己”。 孔老師這種想當官又要面子的性格影響了整個後世子孫的性格,中國人喜歡把真實目的藏著掖著,拐個彎說話。喜歡把現實的目的藏著,用高尚的理由繞過去。

名不正則言不順,位不正則名不順。所以,位子是很重要的。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孔子說:“不憂慮別人不知道自己,只擔心自己沒有本事。” 這句話跟上面一句沒區別。酒香不怕巷子深,就是這個意思。 現在常說的酒香也怕巷子深,有能力,還要會吆喝。換句話說,會吆喝也是一種能力。酒香只是個方面,店面地址的選擇不也是學問嗎?店面的裝修風格不也是學問嗎?孔老師的話,到今天已經很不全面了。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孔子說:“君子只怕自己沒有才能,不怕別人不知道自己。” 這幾句話放在一起,弄得孔老師好像祥林嫂一樣。其實,這幾句話不是連著說的,孔老師沒這麼無聊。 不說別的,練好本事總是沒錯的,藝不壓身嘛。再者說,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啊。自己沒本事而飛黃騰達的,那都是運氣,可是人不能靠運氣活著啊!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孔子說:“君子擔心直到死都不為人所知啊!”(舊譯:“君子擔心死亡以後他的名字不為人們所稱頌。”) 這句話,算是把孔子上面的幾句話都給否定了。說來說去,還是擔心別人不了解自己,跟子路在一個層面上。 按照往常的說法,孔子是擔心身後的名聲,擔心不能被後人所稱頌。其實不然,孔子還是擔心在世的時候。 儘管晚年沈迷道學,孔子這一輩子還是沒有走出對名利的追求。 語不驚人死不休,大概就是這個境界吧。 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孔子說:“君子想的是德,小人想的是土地;君子畏懼刑罰,小人貪圖恩惠。” 什麼是君子?首先要明白這個問題。最早期的說法,君子就是國君之子。

這裡所說的君子,是有學問有道德的人,可以是統治者,也可以是有追求的士,君子也就是孔子希望自己的學生們做到的那種人。小人是什麼?小人就是依附於土地的農民。所以,君子想到的是德,是高尚的東西,小人就只能想到眼前的東西,那就是土地。 問題是,小人就靠著那幾畝地活著,不懷土懷什麼?懷孕嗎? 按照周禮,刑不上大夫。所以,懷刑的君子肯定不是大夫。君子在做什麼事情之前,首先考慮的是這件事情是不是違法,說明他們有遠慮;小人不同,他們只考慮有沒有好處,還是只看眼前。 孔子喜歡以君子小人來劃分人群,動輒打擊一大片。 現在一般不說君子,只說偽君子。好像君子不存在,只剩下偽君子。奇怪的是,如果沒有君子,偽君子從哪裡來?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孔子說:“君子可以曉之以義,小人只能曉之以利。” 君子呢,可以用大義來溝通;小人呢,就是見錢眼開,道理講不通,只能用利益去誘惑。孔老師的意思呢,君子比較高尚,小人比較齷齪。 管子說過:倉廩實則知禮節。 所以,小人喻於利,那是因為他們比較窮。要是大家都富有了,大家就都是君子了。孔老師不懂得經濟,因此會罵小人,但是不懂得如何富民,如何讓小人成為君子。 土地徵用和拆遷,拆遷者會有很好的理由,什麼城市發展什麼社會進步。可是,被拆遷者如果僅僅依靠這塊地或者這間房子生活,他當然要追求合理的或者盡可能高的補償了。不知道魯國政府要拆遷孔家的房子的話,孔老師會怎樣表現。 子曰:“君子坦蕩盪,小人長戚戚。” 孔子說:“君子心胸寬廣,小人經常憂愁。” 孔子總是盯在君子和小人的問題上不放,反映出他總是盯著人不放。既然君子坦蕩盪,心胸寬廣,就別總是盯著別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實際上,長戚戚倒好像是孔子自己的特點,總是批評抱怨和擔憂。 孔子早年是很豁達的,可是到了晚年,因為理想未能實現,因而變得偏執偏狹,喜歡揪住別人的小事不放,喜歡動不動上綱上線,喜歡把人分類,喜歡杞人憂天。所以,我們寧願相信,所有這些關於君子小人的話,都是孔子老年所說的。 這個世界就別分什麼君子小人了,每個人的生存有自己的原則,無所謂君子小人。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孔子說:“君子成全別人的好事,而不壞別人的事。小人則與此相反。” 這裡的君子,與上面的君子已經不是一個概念。如果說這段話是在批判小人讚揚君子,倒不如說這是在為君子和小人作新的定義,那就是專門破壞別人好事的人,就是小人;專門成人之美的,就是君子。 成人之美是一種美德,而成人之惡往往出於利益,否則就是變態。羨慕嫉妒恨,就是小人的另一個定義。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孔子說:“君子講求和諧而不同流合污,小人只求完全一致,而不講求和諧。” 意思就是小人只是因為利益而聚合在一起,沒有什麼道德底線,相互之間只要有共同利益就糾結在一起,就串通在一起。而君子不一樣,大家有什麼意見就提出來,並不追求看法一致。 需要解釋的是這個和字,和就是和諧,和諧又是什麼?在這個問題上,孔子是跟晏子學的,那麼晏子怎麼解說和諧呢?我們來看看。 按《左傳》。梁丘據是齊景公的寵臣,專門負責陪齊景公吃喝玩樂,一次,齊景公問晏嬰:“唯據與我和夫?” 晏嬰回答:“什麼和諧啊?那就是他一味迎合你,頂多說是保持一致而已。”《左傳》原文是:據亦同也,焉得為和? “那和諧和保持一致有什麼區別?”齊景公問道。 《左傳》原文是:和與同異乎? “那當然,差別大了。”晏嬰清了清嗓子,開始說道:“和諧呢就像做肉羹,用水、火、醋、醬、鹽、梅來烹調魚和肉,用柴火燒煮。廚工調配味道,使各種味道恰到好處;味道不夠就增加調料,味道太重就減少調料,最後做出來可口的肉羹來。國君和臣下的關係也是這樣,國君是肉,臣下們就是水、火、醋、醬、鹽、梅。國君拿主意,但是臣下們要提供自己的看法,綜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主意。音樂的道理也像味道一樣,由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各方面相配合而成,由清濁、小大、短長、疾徐、哀樂、剛柔、迅緩、高下、出入、週疏各方面相調節而成。現在梁丘據不是這樣,國君放個屁他也說是香的。如果用水來調和水,誰能吃下去?如果用琴瑟老彈一個音調,誰聽得下去?梁丘據什麼都跟您相同,要他還有什麼用?” 所以,什麼是和諧?就是集中不同的意見,達成最好的結果,而不是所有人的意見都一樣。 什麼是和諧社會?就是包容的社會,言論自由的社會,批評聲音不斷的社會。而不是只有一個聲音的社會,而不是只能讚美不能批評的社會。 所以,一個君子的社會,就是一個包容的社會,一個各種不同的聲音可以同時存在的社會。 和諧社會,並不是只有一種聲音。如果只有一種聲音,就絕不是和諧社會。 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其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之;及其使人也,求備焉。” 孔子說:“為君子辦事很容易,但很難取得他的歡喜。不按正道去討他的喜歡,他是不會喜歡的。但是,當他使用人的時候,總是量才而用人;為小人辦事很難,但要取得他的歡喜則是很容易的。不按正道去討他的喜歡,也會得到他的喜歡。但等到他使用人的時候,卻是求全責備。” 君子有原則,小人無原則;君子不喜歡讒言,小人喜歡奉承;君子用人量才是用,小人用人求全責備。總之,跟君子乾活很輕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不用去巴結他;跟小人幹活很辛苦,要討好他,而且會被苛求。 有的老闆很難伺候,所有的屬下都沒人說他的好話,這樣的老闆就是小人。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孔子說:“君子向上通達仁義,小人向下通達財利。” 這段話其實本身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不過是在君子小人之間折騰。至於上達和下達什麼意思,歷來的解釋都是五花八門,其實無外乎說君子上進,小人下作之類。 君子看重上半身,小人看重下半身。這樣的解說,是不是更清晰一點?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孔子說:“君子苛求於自己,小人苛求於別人。” 君子總是反省自己,總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總是責備自己;而小人總是把責任推給別人,總是找別人的缺點,卻不反省自己。 反省自己,就會進步。所以,管他別人是不是善於反省,自己反省就行了。落後就要挨打,挨打之後,最要緊的是反思自己為什麼要挨打,反思自己為什麼落後,進而努力改變自己的落後,這就是君子求諸己;挨打之後抱怨世道,總是企求別人道歉,眼睛總在別人身上,這就是小人求諸人,今後還會挨打。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孔子說:“君子不能通過小事來認知,但可以讓他們承擔重大的使命。小人不能讓他們承擔重大的使命,但可以通過小事看透他們。” 同樣的一件小事,君子做錯了不代表君子不行,小人做錯了就能判斷小人不行。這就等於說,如果你是小人,行也不行;如果你是君子,不行也行。問題是,你怎樣判斷誰是小人,誰是君子?如果一個人被你認為是小人,那不是再怎麼努力也沒用了?如果被你認為是君子,那麼小事做得一塌糊塗,也可以委以重任是嗎? 孔子喜歡給人貼標籤,我喜歡的就是君子,我討厭的就是小人,這一點很不好。 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沒有絕對的君子,也沒有絕對的小人。用人所長,避人所短,何必要給人貼標籤呢?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孔子說:“君子對於天下的人和事,沒有固定的厚薄親疏,只是按照義去做。” 關於“無適也,無莫也”,在歷史上也是五花八門。不過,總體的意思是一致的,那就是君子之只遵循義的原則,其餘的都不重要。既然如此,“無適也,無莫也”究竟是什麼意思也就不重要了,這裡不去討論。 這樣說來,“義”決定了君子的行為舉止。既然“義”對於君子來說如此重要,義究竟是什麼呢?不知道,從來沒有過標準答案,多數情況下只是一個概念,就如“道”和孔子晚年所說的“仁”和“德”一樣。 如果一定要為“義”找一個至少還說得過去的定義,那就算是“對得起良心”吧。 現在常用的一句話是:屁股決定腦袋。良心呢?不在服務區。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孔子說:“君子說話要少,而行動要敏捷。” 這是孔子對學生們的要求,也是他自己的性格。訥往往被刻意篡改為謹慎,其實根本與謹慎無關。孔子不喜歡誇誇其談的人,認為話多則思考少,還是話少的人做事靠譜。 訥於言就必然敏於行嗎?當然不是,言行兩者之間並沒有必然的反比關係。 各人有各人的性格,無所謂好壞,只看你的性格是不是適應你的環境。總體來說,當今社會強調溝通、強調公共關係,因此,訥於言不是這個時代提倡的性格。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孔子說:“質樸多於文采,就像個鄉下人,流於粗俗:文采多於質樸,就流於虛偽、浮誇。只有質樸和文采配合恰當,才能夠成為君子。” 質指性格,文指言談口才。如果一個人很悶,話很少以及說出來很不生動,那麼就會顯得很老土很沒有學問;相反,如果一個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就會給人不厚道的感覺。所以,要文質彬彬,言談舉止得當,該說話的時候說話,不該說話的時候不說話,用詞恰當準確,表情和諧。這樣的人,才能夠成為君子。 文質彬彬,這個成語出自這裡。不過,現在的含義與孔子在這裡的含義已經有很大不同。 某些人,滿嘴跑火車,什麼牛都敢吹。這種人不是文勝質則史,而是大忽悠。某些學者,不失時機不擇地點地賣弄自己的學問,這就是文勝質則史。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 孔子說:“君子廣泛地學習古代的文化典籍,又以禮來約束自己,也就可以不離經叛道了。” 畔,通叛。 “亦可以”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君子如果本身德行不夠,如果能夠做到以上兩點,也就可以了。換言之,做到這兩點,也僅僅是不會離經叛道而已。所以,這是對君子的最低要求了。 當今的大學教育,重在博學於文,輕視約之以禮。因此,很多大學生屬於有知識沒素質。很多人可以滔滔不絕出口成章,卻缺乏法律意識甚至基本的教養。 子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 孔子說:“廣泛地學習古代的文化典籍,又以禮來約束自己,也就可以不離經叛道了。” 這段與上段的唯一區別在於少了“君子”二字,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即便不是君子,做到了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也同樣不會離經叛道?難道,君子已經不重要了? 誰也不知道誰是君子誰不是君子,所以管他是誰,都不妨博學於文,約之以禮。 其實,約之以禮比博學於文更重要。 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 孔子說:“用禮來約束自己,再犯錯誤的人就少了。” 與上一句的意思一樣,不再贅述。 略。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孔子說:“聖人我是不可能看到了,能看到君子,這就可以了。”孔子又說:“善人我不可能看到了,能見到有恆心的人,這也就可以了。沒有而要有,空虛而要充實,窮困而要富足,這樣的人是難於有恆心的。(舊譯:沒有卻裝作有,空虛卻裝作充實,窮困卻裝作富足,這樣的人是難於有恆心的。)” 這一段不太好解釋,歷來的解釋都無法說通。 孔老師的意思,聖人和善人都不存在了,只有君子和有恆者還能夠見到,不過也不多了。什麼樣的人才是有恆心的人?就是安貧樂道的人,他們對自己的經濟狀況不關心,一心去提升自己的品德,這樣的人才有恆心。相反,整天想著物質享受,自己貧窮卻追求富貴,這樣的人是不會有恆心的。有恆者的例子就是顏回,貧而樂。 前面,孔子還說過:“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換言之,就是仁者一定是安貧的,與有恆者一樣。 孔子的學生多半比較窮,在溫飽問題未能完全解決的情況下來學習,當然需要孔老師“貧而樂道”的鼓勵了。 追求精神境界,那就不要刻意追求物質享受。刻意追求物質享受,精神境界就無法提高。當然,最好的情況是精神境界提高了,物質順便也就豐富了。就像寫書,如果僅僅為了錢而寫書,只能寫出垃圾來。但是如果寫出了精品,而又遇上了好的出版商,那就精神物質雙豐收,就是最好的結局。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佔而已矣。” 孔子說:“南方人有句話說:'人如果做事沒有恆心,就不能當巫醫。'這句話說得真好啊!”“人不能長久地保存自己的德行,免不了要遭受恥辱。”孔子說:“(沒有恆心的人)用不著學占卦了。”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此一句引自《易經·恆卦·爻辭》。 古時,巫和醫是一體的,一邊幹卜筮一邊給人治病。這個活,比較複雜,屬於重技術活,不是人人都能幹,需要恆心。南人是指哪裡?李零先生的說法,是指宋國人。此說有理,因為宋國在魯國西南,而且宋人是商人的後代,熱衷卜筮。 這段話的關鍵在於“不佔而已矣”,過往的說法,往往也是蒙混過關,把這句話簡單解說成“用不著占卜”。 其實,這段話還是要回到現場去看。 晚年,孔子開始研究《周易》,開始占卜作卦,因此也選了幾個學生打下手。其中,表現最好的是商翟,後來孔子就把《易》傳給了他。在這個研究的過程中,有的學生有點盯不住,注意力不能集中。於是,孔子就用了上面一段話來教導他們,說是宋國人家做巫醫的都要有恆心,所以你們要是想學的話,也要有恆心,否則就會被人笑話。如果誰沒有恆心的話,那麼“不佔而已矣”,你就趁早別學了。 學習就要持之以恆,這是孔老師的教誨。 《周易》是一門很神秘但是有很神奇的學問,很多人想學,但是往往學到一段時間就放棄了,因為實在太難,沒有恆心真是學不下去。在學《周易》之前,應該看看老夫子這段話。其實,任何高深的學問,都需要恆心。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孔子說:“聽到人言論篤實誠懇就表示讚許,但還應看他是真君子呢?還是偽裝莊重的人呢?” 這段話的解說,歷來也是亂七八糟,“論篤”就被說成“篤實之人”和“言論篤實”兩種,“色莊者”也是分成“偽君子”和“臉色莊重以遠小人”的“次君子”兩種。 儘管解說紛紜,不過大意都是說不要被表面現象所迷惑。 還原一下現場。 一個學生來告訴孔子,說是剛才在路上遇上一個人在談論學問,說得很好,人看上去也很篤實,應該是個君子。孔老師就說,別這麼輕易下結論,這樣的人,可能是君子,也有可能是貌似君子的偽君子啊。 某些官員在會上信誓旦旦要為人民服務,死而後已,說得聲情並茂,熱淚縱橫,慢說聽眾,就連他自己都被感動了。可是實際上呢?他們幹起壞事來沒有道德底線,壓榨百姓中飽私囊。這樣的人,就是色莊者,大家千萬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所以,這段話,在現實社會中尤其適用。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孔子說:“君子以義作為根本,用禮加以推行,用謙遜的語言來表達,用忠誠的態度來完成。這就是君子了。” 這是在給君子作定義了。內心是義,以符合於禮行為舉止來執行這個義,以謙遜的態度來推廣這個義,以誠信來完成這個義。這,就是君子了。 君子三大特徵:禮、孫、信。 有禮貌、謙恭、講信用,這算是不錯的品德了,至於君子不君子,義或者不義,已經沒有人說了。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 孔子說:“君子莊重而不與別人爭執,合群而不結黨營私。” 這裡的“黨”就不是鄉黨的黨,而是為了某種利益關係而勾結在一起的一群人。 君子很“孫”,因此不與人爭;既然不與人爭,也就沒有結黨的必要了。 現代社會,矜而不爭代表懦弱或者愚蠢。沒有組織就沒有力量,要群也要黨。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孔子說:“君子不憑一個人說的話來舉薦他,也不因為一個人不好而不採納他的好話。” 前半句話好理解,一個人說得再好聽,值不值得舉薦還要看他的品行。後面半句話則有些令人驚訝,很容易讓人想起那句著名的“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而這句話的含義是“我不認可你的人品,但是我願意聽從你合理的建議”。 這段話直到今天都有其進步意義。 大概這也是屁股決定腦袋的案例了,孔老師絕大多數時間屬於草根,因此更渴望自己的學說能夠得到重視和認同。你們不認同我這個人沒問題,我的先進理論你們總該聽聽吧。 說得好不一定做得好。你不喜歡這個人,但是不等於他的建議就不能採納。每個人都不喜歡別人批評自己,但是往往,批評意見才是最有價值的。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 孔子說:“君子固守正道,而不拘泥於小信。” 子夏說過:“大德不逾閒,小德出入,可也。”子夏的話和這段話是一個意思,所以也就可以想見晚年的孔子為什麼特別喜愛子夏。 目標堅定,手段是可以變化的。所謂解放思想,往往就是不要拘泥於手段的意思。 孔子曰:“伺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 孔子說:“侍奉在君子旁邊陪他說話,要注意避免犯三種過失:君子還沒有談到的話題你就先說了,這是急躁;君子已經談到了,你卻不發表意見,這叫隱瞞;不看君子的臉色而貿然說話,這是瞎子。” 說得好聽這是跟君子說話的規矩,說得直接一點,社會生存法則。 陪上級說話,話題要由上級來領,這樣你才知道上級喜歡什麼話題;上級的話,你要順著往下說,這樣上級就有興趣;說話的時候要看上級的臉色,上級都不愛聽了,你還接著說,那就是瞎子。 大概,這也是孔子的經驗之談。 在職場混要小心謹慎。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孔子說:“君子有三種事情應引以為戒:年少的時候,血氣還不成熟,要戒除對女色的迷戀;等到身體成熟了,血氣方剛,要戒除與人爭鬥;等到老年,血氣已經衰弱了,要戒除貪得無厭。” 戒色、戒鬥、戒貪,總之,想什麼就戒什麼。不過孔子的意思不是徹底戒除,而是不要過分,要控制。 年輕的時候,好色;年長一些,好爭好鬥;老年,人會變得比較貪。 孔子到了老年,回顧一生,結合自己的實際,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這個結論非常正確,是人性的體現。遺憾的是,孔子晚年,老年癡呆的作用下,自己也有些hold不住了。 慾望的力量非常強大,戒什麼不戒什麼,往往取決於外部條件而不是自己的頭腦。譬如戒色,如果一個年輕人有錢有貌,怎麼戒?如果一個年輕人又窮酸又長相平平,不用戒他也撈不著。譬如說戒貪,一個普通老人,沒權沒勢,貪又能貪到哪裡去?一個老人,大權在握並且打死不肯讓位,還缺乏監督,怎麼可能不貪?貪大貪小而已。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孔子說:“君子有三件敬畏的事情:敬畏天命,敬畏地位高貴的人,敬畏聖人的話,小人不懂得天命,因而也不敬畏,不尊重地位高貴的人,輕侮聖人之言。” 君子三畏是有道理的,不過需要解說。 天命,說起來簡單,但是什麼是天命?你怎麼知道天命?如果不知道天命是什麼,怎麼敬畏?孔老師說了,他五十歲才知天命,我們可能六十歲才知道,那這六十歲之前怎麼辦?豈不是提著豬頭找不到廟門?確實有這個問題。 知天命不容易,於是退而求其次,認天命總行吧?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某件事情你盡了全力還是失敗,那你就認命吧,就把這當成天命吧。這樣的話,挫敗感就會小很多,心情就會好很多,就能多活幾年。 孔老師其實一直不認命,直到周遊列國回到衛國的時候才勉強認命。 畏大人並不是對權貴唯唯諾諾,事實上孔老師也不是這樣的。畏大人不是畏大人之政,而是畏大人之人,在地位比你高的人面前,是應該保持恭敬的。對權貴的行為可以不恥,但是權貴本人往往是比較有修養的,與他們還是應該和諧相處。 畏天命是精神層面的,畏大人是人際層面的,畏聖人之言則是言行方面的。聖人之言,往往是對於言行有指導意義的,因此更加具體。 總之,人要有所敬畏,才會對自己的言行有所規範,說話做事才會有底線。 小人根本不知天命,明知做不到還非要做,就是無知者無畏。不得不說的是,孔老師有一段時間就乾這樣的事情,結果是四處碰壁。所以在孔老師自稱“天生德於予,桓雎其如予何?”的時候,實際上也是“不知天命而不畏也”。 狎大人,就是當面不給權貴面子。這是很危險的,俗話說是找死,實在沒必要,就算你很勇敢,也沒有必要。 拿聖人的話不當回事,任意解釋,這就是“侮聖人之言”,這很容易招來批判甚至謾罵,也很危險。糟糕的是,筆者現在好像就是在做這樣的事情。儘管筆者態度很嚴肅,也很恭敬,可是也很難避免被人罵。沒辦法,既然孔老師當過“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的小人,筆者當個“侮聖人之言”的小人也就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了。 聖人的話要聽,聖人之所以成為聖人,肯定有道理的。但是,不能全聽,否則就是顏回的下場。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孔子說:“君子有九種要思考的事:看的時候,要思考看清與否;聽的時候,要思考是否聽清楚;自己的臉色,要思考是否溫和;容貌要思考是否謙恭;言談的時候,要思考是否忠誠;辦事要思考是否謹慎嚴肅;遇到疑問,要思考應該向誰詢問;忿怒時,要思考是否有後患;獲取財利時,要思考是否合乎義的準則。” 當個君子真的不容易,不說別的,每天就是這九思,怎麼也要一個小時才能思明白。當然,習慣成自然之後,能輕鬆點。總而言之,當個君子,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既要考慮別人的感受,也要考慮自己的良心。 不過,比君子還累的是偽君子。 九思之中,前面八思偽君子都是要思的,而且跟君子的思沒區別,否則就不像個君子了。偽君子和君子不同的是第九思,也就是看到利益的時候。君子要見得思義,偽君子比君子多一思,先是見得思義,思明白之後,又見義思得。 譬如君子和偽君子都是大學老師,平時的言談舉止行為方式都一樣,都很受人尊重。突然,要漲工資了,可是名額有限。君子算了算,有比自己更符合條件的,於是放棄了。偽君子算了算,有比自己更符合條件的,於是,暗中想辦法通過門路或者權力修改條件,最終把漲工資的名額給了自己。 當君子,難;當偽君子,難上加難。 很多人當君子就是為了當上偽君子,沒有監督的權力和暗箱操作造就了大量的偽君子。所以,偽君子主要由制度造成。一個好的製度,能讓偽君子成為君子;一個不好的製度,能讓君子變成偽君子。 子曰:“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 孔子說:“外表嚴厲而內心虛弱,以小人作比喻,就像是挖牆洞的小偷吧?” 窬(音於),在牆上或者門上打洞的意思。 色厲內荏,這個成語出於這裡。 穿牆打洞的小偷就像穿牆打洞的老鼠一樣,色厲內荏是當然的。問題是,孔老師怎麼要拿小人作比喻,小人就是小偷嗎?還是只有小人才當小偷?還是小人中的小偷才是色厲內荏的,君子中的小偷就是氣宇軒昂? 估計,這是孔子跟某人爭吵之後,說了這段話來表達自己很瞧不起這個人。 小明的作文這樣寫道:我數學只考了七十分,回到家裡,爸爸色厲內荏地批評了我。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孔子說:“即使只有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也一定有像我這樣講忠信的人,只是不如我那樣好學罷了。” 孔老師很謙虛,不知道這是在講課還是與客人聊天。看起來,做到忠信比較容易,像孔子那樣好學不容易。總體來說,魯國的民風還是不錯的。 任何時候不要自己吹得太完美,要懂得謙虛,然後恰當地指出自己的優勢,這樣更有說服力。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孔子說:“如果富可以通過努力去得到,就算給人執鞭當僕從,我也願意去做。如果富貴不是通過努力就能得到的,那就還是按我的愛好去幹事。” 從孔子的身世看,孔子對富貴的渴求是必然的,也是正常的。所謂可求,意思是通過某種努力就一定能得到。不可求呢?就是通過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會有風險。所以孔子說,還是教我的書吧,這樣還比較穩當,也合乎我的愛好。 孔子把富貴看得很重,實際上也是他一生的追求。可是後來他發現,他的個性妨礙了他的追求,他不能像冉有一樣能伸能縮,也不能像子貢一樣低買高賣,所以他認命了。 對這句話,可以理解為孔子的無奈,也可以理解為他的清高,還可以理解為他的清高和無奈。 問題是,如果你不去求,你怎麼知道不可求?要求過才知道啊。孔子求過沒有?當然求過。所以孔子這段話應該說成“如求而不得,從吾所好”。從這個角度說,孔老師有點故作清高了。 富而可求也,求之。如求而不得,從吾所好。美色而可求也,求之。如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孔子說:“吃粗糧,喝白水,彎著胳膊當枕頭,樂趣也就在這中間了。用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富貴,對於我來講就像是天上的浮雲一樣。” 這句話可以這樣理解:前半段說顏回,後半段說冉有,加起來說自己。 請注意文中的“亦”字,表明這句話還是一個“退步”的表達方式,是自我安慰或者安慰別人。就是說吃香喝辣睡大床很快樂,不過粗糧白水枕胳膊也挺快樂。不過,孔子的生活還是比較有品位的,粗糧白水枕胳膊是不會的。因此,這是在安慰別人,誰呢?就算是顏回吧。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換句話說,義而富且貴,就不是浮云了。很顯然,孔老師就是義而富且貴。 要學會自我安慰,然後追求義而富且貴的境界。當然,如果能做到富且貴然後義,也是不錯的。資本有原罪,富貴之後能回報社會,足以令人尊重。現實是,義而富且貴固然要提倡,富且貴然後義更具指導意義。 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 孔子說:“在外侍奉公卿,在家孝敬父兄,有喪事不敢不盡力去辦,不被酒所困,這些事對我來說有什麼困難呢?” 在這些方面,孔子不用謙虛,他確實做得非常好。 自己做得確實很好的地方,該自我表揚就自我表揚。 子曰:“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 孔子說:“譬如用土堆山,只差一筐土就完成了,這時停下來,那是我自己要停下來的;譬如在平地上堆山,雖然只倒下一筐,這時繼續前進,那是我自己要前進的。” 平地,是填坑平地的意思。這段話的解析,歷來也是五花八門,不知所云。其實孔子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受別人的影響。我半途而廢或者我以卵擊石,那是我願意。 估計,又是跟誰吵架了,而且沒吵贏,所以乾脆來個不講理:“我傻但是我願意,幹你屁事?”這話有點粗,但是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 這反映了一個事實,當孔子回到魯國之後,有不少人來試圖羞辱孔子,而孔子用不同的辦法來回擊他們。 我傻但是我願意。這句話其實挺給力,通常都能一招制敵。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孔子說:“我對於別人,詆毀過誰?讚美過誰?如有所讚美的,必須是曾經考驗過他的。夏商周三代的人都是這樣做的,所以三代能直道而行。” 感覺上像是喝多了說的話,否則平白無故說什麼讚揚過誰詆毀過誰?平常,孔子不說這樣的話,怕得罪人。孔老師的意思,我讚揚誰詆毀誰都是有道理有根據的。 讚揚人可以,少說人壞話。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藉人乘之,今亡矣夫!” 孔子說:“我還能夠看到史書存疑的地方。有馬的人(自己不會調教)先給別人使用,這種精神,今天沒有了罷。” 孔子主張多聞闕疑,自己不懂的地方不要強行解釋或者糊弄別人,留下來給後人去解決。遺憾的是,就被後人給胡亂解釋了,一點不顧祖師爺多聞闕疑的原則。 後面的一句是打個比方,說就像有馬,自己調教不了,就不要瞎折騰,借給別人去調教好了。最後是感慨,說現代的人自以為是,搞不懂的也說懂了,完全沒有這種借馬精神了。 厚古薄今,孔老師動不動就是這樣的感慨。 借馬的不多,搶馬的不少。誰都以為自己是專家,誰都以為自己是大師。我覺得自己不錯,說不定我也是這類貨色。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闢,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孔子說:“有益的交友有三種,有害的交友有三種。同正直的人交友,同誠信的人交友,同見聞廣博的人交友,這是有益的。同性格乖僻的人交朋友,同沒有主見的人交朋友,同花言巧語的人交朋友,這是有害的。” 這是長期以來被嚴重錯解的一段話,需要修正。 益者三友的解說沒有問題,清晰簡單,歷來都是這樣解說,用詞大同小異而已。 損者三友的解說則陷入了“損友必然是壞人”的思維定式。如果說損者三友都是壞人,那還用孔老師來說嗎?正因為損者三友不是壞人,才需要孔老師提醒。 便闢是乖僻的意思,性格古怪,難以相處,但是並不等於是壞人,孔子曾經說過“張也闢”,說子張性格乖僻。在這裡,孔子指的就是子張。跟乖僻的人交往,最終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然而,傳統的解釋把便闢解釋成奉迎拍馬之徒,把“闢”通“嬖”。 善柔通常被解釋為口是心非笑裡藏刀的壞人,大錯,純屬牽強附會。善柔,就是善良但是柔弱之人,換言之就是沒有主張的老好人,受人欺負都不敢還口的人,類似唐僧、武大郎這樣的人。與這樣的人交友,不僅沒有任何益處,還會讓自己也變得軟弱可欺。在孔子的心目中,大致高柴接近這樣的性格。 便佞被解釋為花言巧語的大忽悠,這個基本上就是本意了。與大忽悠交友,沒有安全感並且可能被忽悠進去。孔子喜歡的君子是訥於言的,因此大忽悠肯定是損友。孔子弟子中,什麼人是大忽悠呢?剛入學時候的子貢,不過後來在孔子的教導下,子貢已經改了很多,在同學們之中說話已經很有分寸了。 在人際關係這方面,孔子的看法和想法都是非常現實的,意見都是很中肯的,決不會說“不要跟壞人交朋友”這類空話,而更多的是從性格的角度來說。 不跟什麼樣的人交朋友,不等於就是藐視或者蔑視什麼人,正常的人際交往是應該的,只是沒有必要走得太近。孔老師的說法,其實是很正確的。 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這段話之所以放在這裡,是要說明孔子判斷交友不是以品德為唯一標準的,除了性格,還有能力。要交,就交對自己有用的,能提高自己的人。而不是對自己沒有幫助的,讓自己退步的人。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 孔子說:“有益的喜好有三種,有害的喜好有三種。以禮樂調節自己為喜好,以稱道別人的好處為喜好,以有許多賢德之友為喜好,這是有益的。喜好驕傲自誇,喜歡閒遊,喜歡大吃大喝,這就是有害的。” 字面簡單,意思也簡單,不需要太多的解說。 益者三樂是毫無疑問的,唱歌聽音樂既快樂又提升素養,多說別人好話,別人會喜歡你,也算是品德高尚,多交有能耐有人品的朋友,今後的路子會寬很多。損者三樂也不錯,不過到今天有些變化,譬如佚遊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驢友就樂在其中。宴樂也是享受生活和結交朋友的方式,只要不過分,也沒有什麼問題。 益者三樂值得牢記,應該努力去做到。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孔子說:“了解他的動機,觀察他的手段,洞察他的目的,他還怎樣隱藏自己的真面目呢?他還怎樣隱藏自己的真面目呢?” 廋:音搜,隱藏、藏匿。孔子在講怎樣看人,孔子一生,最講究的就是君子小人,喜歡研究人,也很有心得。其實,這段話不僅僅用來研究人,如果用來破案,也是非常正確的。所以我們說,如果孔子當偵探,一定是個好偵探。問題是,要做到這三樣其實並不容易。而且,如果太強調目的,很容易否定一切。 外交辭令常用的一句話就是:聽其言,觀其行。以此表達對對方誠意的懷疑。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孔子說:“一個人不講信用,是根本不可以的。就好像大車沒有輗、小車沒有軏一樣,它靠什麼行走呢?” 輗:音尼,古代大車車轅前面橫木上的木銷子。軏:音月,古代小車車轅前面橫木上的木銷子。沒有輗和軏,車就不能走。孔子是一個講誠信的人,對信看得很重。不過,這段話一定是有所指的,指誰?多半是指掌管魯國政權的季孫家族。 這段話對於當今的中國社會是很有現實意義的,誠信危機已經非常嚴重。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孔子說:“不是你應該祭的鬼神,你卻去祭它,這就是諂媚。見到應該挺身而出的事情,卻袖手旁觀,就是怯懦。” 該做的事情不做,不該做的事情瞎做。這段話指誰呢?在《春秋》中記載了很多類似的例子,譬如臧文仲祭海鳥,這就受到了孔子的批判;而鄭國首都外有兩隻龍相鬥,有人建議祭祀他們,子產堅決不同意。 楚昭王有疾,大夫請祭河。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不穀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惟彼陶唐,帥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亂其紀綱,乃滅而亡。'又曰:'允出茲在茲。'由己率常,可矣。”(《左傳》) 這段記載,是說楚昭王生病,有人建議祭祀黃河,楚昭王說不要亂來,我們楚國跟黃河有什麼關係?孔子因此讚揚楚昭王。 那麼,後面一句說誰?孔子修完《春秋》之後,齊國發生政變,權臣田常殺害了齊國國君,孔子認為這是大逆不道,因此建議魯國出兵討伐田常,結果被魯哀公和三桓拒絕,孔子因此認為魯國君臣是見義不為。 見義勇為,這個成語出於這裡。 整個這段話,表達的都是對魯國統治者的不滿,孔子的憤青本色暴露無遺。 現在的問題是連自己的神都不祭了,成了數典忘祖。 子曰:“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 孔子說:“居於執政地位的人,不能寬厚待人,行禮的時候不嚴肅,參加喪禮時也不悲哀,這種情況我怎麼能看得下去呢?” 這是在說誰?當然是在說“居上”的人,具體是誰,似乎應該說季康子。 其實,季康子能夠容忍孔子說這樣的話,已經比較寬了。 什麼是寬?就是容忍不同意見。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孔子說:“見到賢人,就應該向他學習、看齊,見到不賢的人,就應該對照他自我反省。” 見賢思齊,這個成語出於這裡。整句話意思簡單,不再贅述。 照著做就很好。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孔子說:“古代人不輕易把話說出口,因為他們以自己做不到為可恥啊!” 還是在厚古薄今,這句話似乎應該是對子貢說的。話比較正式,因此應該是兩人關係和好之後說的話。對子貢,孔子還說過類似的話。 吹牛要小心啊,過去說吹牛要上稅,如今吹牛可能還要交擁堵費。 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孔子說:“有德的人是不會孤立的,一定會有思想一致的人與他相處。” 德,到底是德本身,還是有德的人?不好說。總之,孔老師的意思,好人或者好品德並不是孤立的。 無論世道再怎麼樣,總還是有好人的。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 孔子說:“完了,我還沒有看見過能夠看到自己的錯誤而又能從內心責備自己的人。” 有的時候,孔子極度失望之時也會說些打擊一大片的話。此前就說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前面剛說過德不孤,這裡就又說沒見過好人,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大致,這是某件事情讓孔子很感慨吧。 只要自己能夠做到時常反省就好了,至於別人,管不了那麼多啊。如果整天盯著別人是不是反省反思,那不是很累很耽誤時間? 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 孔子說:“誰能不經過屋門而走出去呢?為什麼沒有人走(我所指出的)這條道路呢?” 這段話有點古怪,大致孔子認為有人在走旁門左道,因此說你應該走正道,否則出去就掉糞坑里。 不從門出去的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翻窗戶,這種人多半是小偷小摸;另一種是走地道,這種人多半是竊國大盜。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孔子說:“一個人的生存是由於正直,而不正直的人也能生存,那隻是他僥倖地避免了災禍。” 這段話又是孔老師的激情發言了,可惜自相矛盾。孔老師自己說,邦有道,正直;邦無道,逃命。如果邦無道的時候還正直並且還能活下來,那才是幸而免。拙作《說春秋》第六部第二十八章題為“正直是正直者的耗子藥”,列舉了春秋著名的正直者是怎樣死的。 所以,這段話說反了,應該是“人之生也罔,直之生也,幸而免”。不說別人,說說岳飛和秦檜。唉,孔老師這段話害了不少好人哪。 說話要小心,不能說真話的時候,不說假話就是正直;必須說假話的時候,不創造性地說假話就是正直;必須創造性說假話的時候,二話不說,逃命思密達。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孔子說:“具有中等以上才智的人,可以給他講授高深的學問,在中等水平以下的人,不可以給他講高深的學問。” 對理解力不夠的學生,講得太高深,就等於對牛彈琴。所以,有教無類,教之分類。意思就是,招生的時候沒有門檻,但是教學的時候要按水平分班。 簡單說,因材施教。 這大概就是分快慢班的理論基礎了。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孔子說:“觚不像個觚了,這也算是觚嗎?這也算是觚嗎?” 觚:音孤,古代盛酒的器具,上圓下方,有棱,容量約有二升。後來觚被改變了,所以孔子認為觚不像觚。孔子的思想中,周禮是根本不可更動的,從井田到刑罰;從音樂到酒具,周禮規定的一切都是盡善盡美的,甚至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如今禮崩樂壞,連觚都不像觚。 看起來,孔子的怨言還不少。 時代是前行的,你不接受也要接受。而且,你認為不對的,並不等於不對。要么接受,要么落伍。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孔子說:“中庸作為一種道德,該是最高的了吧!人們失落這種道德已經很久了。” 什麼是中庸?到現在其實也未必說得清楚,按朱熹的說法,中就是無過無不及,庸就是平常。中庸就是一個人的處世態度,不要太激進,但是也不要太落伍,隨大流就好。後來所說的槍打出頭鳥,理論基礎大概就是中庸了。 其實,孔子本人是中庸的嗎?未必。當一個人看淡某件事情的時候,他就中庸;否則,他就沒辦法中庸。 總體來說,中庸實在算不上上等的美德。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 孔子說:“奢侈了就會越禮,節儉了就會寒酸。與其越禮,寧可寒酸。” 這話是在對照管仲和子產晏嬰,管仲奢侈,因此就會越禮;子產和晏嬰節儉,因此就顯得寒酸。孔子更在乎禮,所以寧可寒酸也不能越禮。 孔老師說得對,錢少還可以掙,有錢了就不會寒酸;可是,越禮成為習慣,就會給自己或者後人帶來麻煩。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 孔子說:“莊稼出了苗而不能吐穗揚花的情況是有的;吐穗揚花而不結果實的情況也有。” 這是孔子以莊稼的生長、開花到結果來比喻一個人從求學到做官的過程。有的人很有前途,但不能堅持始終,最終達不到目的。在這裡,孔子還是希望他的學生既能勤奮學習,最終又能做官出仕。 孔老師前面說過“三年學,不至於谷,不易得也”。估計是有人抓住了這句話,說我都學了五年了,公務員也沒考上,你怎麼說?孔老師就說了上面這段話,說你就屬於只開花不結果的那幾個。 哈佛大學也有不成材的,孔老師說:我這裡是農民工學校,又不是中國政法大學。 子曰:“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能無說乎?繹之為貴。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未如之何也已矣。” 孔子說:“符合禮法的正言規勸,誰能不聽從呢?改正自己的錯誤才是可貴的。恭順讚許的話,誰能聽了不高興呢?但只有認真推究它的真偽是非,才是可貴的。只是高興而不去分析,只是表示聽從而不改正錯誤,對這樣的人我拿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是堅決不認錯,永遠正確;第二種人是認錯態度很好,就是堅決不改。前一種人,孔老師鄙視他們,根本不搭理他們;後一種人,孔子教導他們,可是發現他們只是葉公好龍,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孔老師就很失望很無奈。 有一句俗話叫作:認真聽取,堅決不改。態度都是嚴肅的,改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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