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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部分遊張

說論語 贾志刚 8838 2018-03-20
言偃,字子遊,小孔子四十六歲,是孔子的第三批學生。魯國人,也有說是吳國人。子遊應當是武城人,此處在魯吳邊境,有時屬魯有時屬吳。子遊與子夏齊名,是孔子第三批學生中學業最出色的學生之一。為人非常聰明,機警善變,深得孔子喜愛。但是,與子夏互相瞧不起。後曾開設私校講授儒學,稱為子遊之儒,可惜成就不大,日久湮沒。 顓孫師,字子張,小孔子四十九歲,是孔子的第三批學生。陳國人,是孔子周遊列國在陳國收的學生。子張學習努力,但是有些古板,愛鑽牛角尖,性格有些乖僻,較難相處。孔子曾經非常欣賞子張,但到晚年,對子張較為失望。子張也曾開設私校講授儒學,被稱為子張之儒,成就不大,日久湮沒。 子遊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

子遊說:“侍奉君主太過煩瑣,就會受到侮辱;對待朋友太煩瑣,就會被疏遠了。” 數,列舉的意思,如數家珍的數。此處就是說太囉唆的意思,話太多,所以言多必失。孔子說“君子訥於言而敏於行”,就是這個意思。 子遊這個人,聰明而且靈活,口才也好,在孔子第三代弟子中情商最高,最懂得如何處世。這兩句話,實際上就是他的處事原則。從這兩句話,也能看出子遊這個人也是相當的清高自傲,怪不得與子夏合不來。 儘管話是子遊說的,思想還是孔子的。 7.8(12.23)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無自辱焉。”這段話,是同樣的意思。 歷史上,許多人就是沒有聽從子遊的建議而遭殃的。譬如岳飛,整天說“直搗黃龍,迎二聖還朝”,也不管人家宋高宗願不願意,說得多了,宋高宗不高興了,派秦檜把他給殺了,冤不冤?

無論對誰,點到為止,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點了沒點到,也要止,沒有靈犀,再點也沒用。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遊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孔子到武城,聽見彈琴唱歌的聲音。孔子微笑著說:“殺雞何必用宰牛的刀呢?”子遊回答說:“以前我聽先生說過,'君子學習了禮樂就能愛人,小人學習了禮樂就容易管理。'”孔子說:“同學們,言偃的話是對的。我剛才說的話,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殺雞焉用宰牛刀,這個成語來自這裡。孔子的意思,禮樂這麼高尚的東西,在這裡給草根們表演是不是太浪費了?

子遊的口才確實好,孔子說了錯話,結果被子遊“以子之矛擊子之盾”,孔子只得說自己是開玩笑,找個台階下。 能夠讓老師當場下不了台階,並且不得不給自己找台階的,也就是子遊了。 這個“戲之耳”後來被廣泛應用,都是用來找台階的。譬如漢末曹操捉了張遼,本來要殺張遼,劉備為張遼求情,曹操不准也不好,準了吧,人情被劉備得了,靈機一動,說道:“我亦知文遠忠義,故戲之耳。”一句話,劉備的面子也給了,好人自己做了,張遼後來成了曹操的心腹大將。 唐朝白居易成名之前,求見當時的成名詩人顧況,顧況瞧不起他,說:“長安物貴,居大不易。”等到讀到白居易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時,不由對白居易刮目相看,改口說:“有句如此,居亦何難?老夫前言戲之耳!”

哈哈,前言戲之耳。 如果沒有認錯的雅量,至少要有“前言戲之耳”的智慧。 子遊曰:“喪致乎哀而止。” 子遊說:“喪事做到盡哀也就可以了。” 這句話,也是孔子曾經表達過相同意思的。子遊是個思維靈活的人,對於孔子的學說,他往往把符合自己想法的話拿來用。從子遊強調這一點來說,他比孔子的思想要更開放一些,對於喪事沒有看得那麼重。 什麼事情都要適可而止,否則就假了。老闆的媽死了,你哭得比領導還要帶勁,那不是假哭是什麼? 子遊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 子遊說:“我的朋友子張可以說是很努力很刻苦了,然而還不夠靈活不懂得變通。”(舊譯:“我的朋友子張可以說是難得的了,然而還沒有做到仁。”)

歷來的解釋,都是說到“難得”和“做到仁”,至於什麼是難得,什麼是仁,一概不說,所以都是蒙混過關,騙人錢財。以子遊和子張兩人的個性來說,子遊說子張的短處,一定是用自己長處。所以這個難能,就是刻苦努力的意思,算是子遊承認子張的長處,之後就說他的短處是不懂得變通,意思就是情商不夠,不好相處。什麼是仁?孔子沒有給過標準答案,每個人問這個問題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樣,但是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改正你的不足以適應社會就是你的仁”。所以,這裡的“未仁”就是指子張的短處。 子遊和子張的關係看起來還是不錯,而這段話肯定是對別人說的。 子張這樣的性格,放在今天,倒是一個非常好的財務總監的人才。 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

曾子說:“子張外表堂堂,不過不太容易相處。” 這句話歷來的說法就是五花八門,有說曾子貶低子張還沒有達到仁,有說曾子認為自己達不到子張的仁,還有說曾子說自己不能與子張一起修煉仁。首先,曾子的個性,不可能去貶低誰;其次,子張的個性,也很難讓別人佩服。所以,曾子的話並不是要貶低子張,也不是要抬高子張,只是說這人不好相處。 曾參和子張也是歲數相仿的師兄弟,曾參和子張之間並沒有矛盾,儘管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交情。這句話,應當是有弟子問起子張是個什麼樣的人,曾子這樣回答。而這個時候,子張已經回陳國辦學校去了。 子遊說子張不好處,曾參也說子張不好處,子夏不用說了,根本不跟子張處。由此可見,子張真是不好相處。

人不要太迂腐固執,否則就算是品德高尚,人們也只能敬而遠之。何況,誰又比誰品德高尚多少呢? 子張學乾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子張要學當官的學問。孔子說:“要多聽,有懷疑的地方先放在一旁不說,其餘有把握的,也要謹慎地說出來,這樣就可以少得罪人;要多看,有懷疑的地方先放在一旁不做,其餘有把握的,也要謹慎地去做,就能減少後悔。說話少抱怨,做事少後悔,官職俸祿就在這裡了。” 祿,就是俸祿。幹祿,就是當官的意思。整段話的意思很明確,沒什麼需要補充的了。子張這人固執愛鑽牛角尖,不懂得變通,遇上走不通的地方不知道繞道走,所以孔子讓子張遇上不懂的地方先放一放,走不通的道繞著走,就是針對他的缺點。另外,子張喜歡抓住別人的小辮子喋喋不休,孔子因此讓他少說話,不要得罪人。尤,得罪人的意思。

整段話,其實孔子在說的就是怎樣保住自己的官位,而不是怎樣有所進取有所成就。這說明孔子不太看好子張的仕途,擔心他的性格可能幹不了多久。 說話少抱怨,做事少後悔,官職俸祿就在這裡了。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與夏禮,所損益,可知也;週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子張問孔子:“今後十世(的禮儀制度)可以預先知道嗎?”孔子回答說:“商朝繼承了夏朝的禮儀制度,所減少和所增加的內容是可以知道的;周朝又繼承商朝的禮儀制度,所廢除的和所增加的內容也是可以知道的。將來有繼承周朝的,就是一百世以後的情況,也是可以預先知道的。” 孔子的意思,禮制是不會有太大變化的,後代總要繼承前代的東西,即便前代是被後代推翻的,後代也會把前代合理的東西繼承下來。事實上孔子說的是對的,幾千年來,中國文化本質上沒有太大的變化。

孔子一定沒有想到過全球化這個概念,也一定沒有想到還有一個詞叫作變革。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子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子張問孔子說:“令尹子文幾次做楚國宰相,沒有顯出高興的樣子,幾次被免職,也沒有顯出怨恨的樣了。(他每一次被免職)一定把自己的一切政事全部告訴給來接任的新宰相。你看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可算得是忠了。”子張問:“算得上仁了嗎?”孔子說:“不知道。這怎麼能算得仁呢?”(子張又問:)“崔杼殺了他的君主齊莊公,陳文子家有四十匹馬,都捨棄不要了,離開了齊國,到了另一個國家,他說,這裡的執政者也和我們齊國的大夫崔子差不多,就離開了。到了另一個國家,又說,這裡的執政者也和我們的大夫崔子差不多,又離開了。這個人你看怎麼樣?”孔子說:“可算得上清高了。”子張說:“可說是仁了嗎?”孔子說:“不知道。這怎麼能算得仁呢?”

什麼是仁?仁,就是要揚長避短,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去幫助別人。以上的兩個人都保護不好自己,怎麼能說是仁?這是孔子的看法,是他後期的看法,早期恐怕不是這樣的。孔子這樣對子張說,其實也是提醒子張,今後無論是當官還是做人,首先要保護好自己,別傻乎乎的只想到對得起別人,卻對不起自己。 其實,孔子自己在這一點上做得就不好,因此才沒有能夠在魯國大司寇的位置上坐下去。也正是因為有了教訓,才體會特別深,時時提醒自己的學生。 這句話跟19.15“子遊曰:'吾友張也,為難能也,然而未仁'”表達的是同樣的意思。 與忠誠和清高相比,仁更重要。與幫助別人相比,保護好自己是第一位的。連自己都保不住,怎麼幫助別人?連自己都吃不飽,怎麼救濟別人?如果連自己孩子都吃不飽,卻去救濟別人,那不是品德高尚,那是變態。 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於室。” 子張問與人相處的辦法,孔子說:“不要糾纏往事,也不要刨根問底打聽別人的隱私。” 對於這段話,此前的解釋有兩種,而且兩種的解釋恰好相反。第一種是:子張問做善人的方法。孔子說:“如果不沿著前人的腳印走,其學問和修養就不到家。”第二種是:子張問做善人的方法。孔子說:“不循舊跡,有所創造,但是還沒有入於聖人之室。” 這兩種解釋都是錯誤的,牽強含糊,文理不清,邏輯混亂,連望文生義的水平都達不到。 善人之道,善是動詞,善人是與人交善的意思,也就是與人和善相處的意思。子張這人死腦筋,固執鑽牛角尖,愛抓小辮子,總是盯住別人的缺點不放,因此與人相處不是太好,大家對他敬而遠之。子張有些困惑,來問這個問題。不踐跡,就是不要抓住過去的事情不放;不入於室,就是不該自己知道的就不要去刨根問底,就像不要去別人的臥室一樣。 過去,由於把“登堂入室”錯解為形容學問,因此這裡的“入於室”也就被想當然地以為是在說學問。這,就是以訛傳訛的壞處。一開始錯了,後面的都跟著錯。 其實,學生們問問題都是有目的的,只有這樣的問題才能被記錄下來。孔子的回答都是針對學生的不足,而不是泛泛而談。因此,當一句話不容易弄懂的時候,就要從對話的背景以及人物的性格方面去分析。 孔子在交友方面對學生的教導也很有啟發,前面說過交友要交人的長處,現在又說與人相處要保持距離。如果能做到這兩點,一個人是可以交到不少的好朋友的。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訴,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 子張問怎樣做才算是明察的。孔子說:“像水潤物那樣慢慢浸透的壞話,像切膚之痛那樣猛烈的誹謗,在你那裡都行不通,那你可以算是明察的了。像水潤物那樣慢慢浸透的壞話,像切膚之痛那樣猛烈的誹謗,在你那裡都行不通,那你可以算是有遠見的了。” 整部,問明的也就是子張同學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呢?因為子張跟大家的關係都處不好,總覺得這個有這個問題,那個有那個問題,可是事實上大家都沒有什麼問題。所以子張很困惑,很苦惱,不知道怎樣才能真正了解同學。於是,來問孔子。 孔子的意思就是告訴子張,同學們之間免不了經常有些背後的相互議論,而這種議論多半不是好事,你不要聽風就是雨,聽了就信而且堅信不疑,不要因為同學的議論就輕易得出結論。 一個人在一個集體中,不可能與多數人有利益衝突。所以,當他與多數人的關係都不融洽的時候,說明他的判斷出了問題,說明他對別人的認知太過輕率。 子張問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義,崇德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誠不以富,以祗以異。'” 子張問怎樣提高道德修養水平和辨別是非迷惑的能力。孔子說:“以忠信為主,使自己的思想合於義,這就是提高道德修養水平了。愛一個人,就希望他長命百歲;厭惡起來就恨不得他立刻死去,既要他活,又要他死,這就是迷惑。(正如《詩》所說的:)'即使不是嫌貧愛富,也是喜新厭舊。'” 對於崇德,孔子用大話套話輕輕帶過,因為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辨惑。子張先問明,再問辨惑,可見得確實有點迷茫,有點整不清東西南北了。孔子告訴他,說你太死心眼鑽牛角尖,認為一個人好的時候,就什麼都是好的,放個屁也是香的,恨不得他長命百歲;可是某一天突然發現這個人有什麼缺點,驟然不喜歡他了,就覺得他沒有一點優點,簡直是要詛咒他死。這你能不迷惑嗎?昨天全盤肯定,今天全盤否定,那不等於是自己否定自己,抽自己嘴巴子嗎?所以,看一個人要一分為二,每個人都有優點有缺點,交他的優點,迴避他的缺點。這樣,你就不會困惑了。 我們的習慣思維很像子張,對一個人的判斷是按照“好人”和“壞人”做標準的。好人甚麼都好,壞人甚麼都壞。可是現實並不是這樣,所以我們經常感到困惑。任何事情都要客觀,都要一分為二,這樣才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才不會自己困惑以及讓別人困惑。 子張問於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君子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張曰:“何謂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子張問孔子說:“怎樣才可以治理政事呢?”孔子說:“尊重五種美德,排除四種惡政,這樣就可以治理政事了。” 子張問:“五種美德是什麼?”孔子說:“君子要讓百姓得到好處而自已不耗費;使百姓勞作而不怨恨;有所追求而不貪圖財利;莊重而不傲慢;威嚴而不兇猛。” 子張說:“怎樣叫讓百姓得到好處而自己不耗費呢?”孔子說:“讓百姓們去做對他們有利的事,這不就是讓百姓得到好處而不掏自己的腰包嘛!選擇可以讓百姓勞作的時間和事情讓百姓去做,這又有誰會怨恨呢?自己求仁得仁,又還有什麼可貪的呢?君子對人,無論多少,勢力大小,都不怠慢他們,這不就是莊重而不傲慢嗎?君子衣冠整齊,目不斜視,使人見了就讓人生敬畏之心,這不就是威嚴而不兇猛嗎?” 子張問:“什麼叫四種惡政呢?”孔子說:“不經教化便加殺戮叫做虐;不提要求只要結果叫做暴;不加督促導致超過限期叫做賊,該給別人的卻拖延剋扣,叫做官府。” 這句話中的“不亦”,是“不就是”、“不正是”的意思,表示強調。 這段話很長,五美四惡,從內容來看,頗為豐富,如果不講解,還真是雲裡霧裡。 過去講治理政事,孔子基本上就是講禮。可是這一段不講禮了,講什麼?講法,講治國的技巧。孔子的這一套不新鮮,是管子的理論。所以,這段時間,孔子一定鑽研了管子的學說,然後大為嘆服,於是講給學生。 先說五種美德,“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興修水利、建設道路就是典型,利國利民的事情,老百姓願意幹,而且是自帶乾糧,相反的是修公室修狩獵場。 “擇可勞而勞之”,秋收之後,大家比較閒,這個時候幹活就不會有怨言,如果再有工分掙,大家還會唱讚歌。 “欲仁得仁”,就是說你的目標就是為了老百姓的福利,老百姓高興你就高興,你當然就不會去貪。其餘兩條簡單,不去說了。 再說四惡,“不教而殺謂之虐”,就是沒有法律或者沒有宣傳法律,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為標準去殺人;“不戒視成謂之暴”,你不先提要求,卻要人家去做到,做不到要懲罰;“慢令致期謂之賊”,你督促管理不力,自己瀆職導致超過了限期,卻要老百姓承擔責任;“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該給人家的工錢,你拖延剋扣,就像官府一樣。有司,就是官府。 虐、暴、賊的概念早就有了,不算是孔子的發明,可是把拖欠剋扣工錢這種行為稱為官府,這是孔子開始的。從後來的歷史看,孔子的說法非常正確,官府常常比強盜還要不講理,還要貪婪,還要無情。徵稅收費罰款的時候毫不留情,可是到了該給老百姓錢的時候,則能拖則拖,能賴則賴。 比之於那些不著邊際的各種標準,“尊五美,屏四惡”是老百姓更關心的。如果以五美四惡為標準,社會離和諧社會也就不遠了。 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 子張問如何治理政事。孔子說:“居於官位不懈怠,執行君令要忠實。” 孔子的回答有些隨意,看上去道理很好,實際上缺乏針對性,不是孔子的習慣做法。所以,這個時候孔子已經有些不喜歡子張,或者認為他這樣的人根本做不了官。想想看,子張的性格不招同學們喜歡,同學們誰會在老師面前說他好話?而孔子對他的勸說也沒有什麼效果,孔子對他越來越不喜歡也是正常。 事實上,子張一輩子也沒有做官。 如今有俗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 子張問:“士怎樣才可以叫做顯達?”孔子說:“什麼?你說的顯達是什麼意思?”子張答道:“在國家做大夫必定有名望,當卿大夫的家臣也必定有名望。”孔子說:“這只不過是出名而已,不是顯達。所謂顯達,那是要品質正直,遵從禮義,善於揣摩別人的話語,觀察別人的臉色,經常想著謙恭待人。這樣的人,就可以在朝廷和卿大夫的封地裡顯達了。至於出名的人,只是外表上裝出的仁的樣子,而行動上卻正是違背了仁,自己還以仁人自居毫不疑惑,這種人,在朝廷里和卿大夫的封地裡也都會出名。” 孔子對學生的問題提出了反問,這在中有過嗎?沒有過。很明顯,孔子的反問說明了孔子對這個問題的不滿或者說不耐煩。子張的回答被孔子一頓痛斥,說是你說的那種達根本不是達,而是聞,你想要做的那種人不過是偽君子。子張所說的達,也就是他的奮鬥目標,所以孔子的回答幾乎就等於說“你就是個偽君子”。 孔子為什麼對子張如此不滿呢?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在孔子的定義中,聞人不一定就是好人,或者說幾乎就不是好人。 察言觀色,這個成語出於這裡。 名人、聞人、達人,三種名稱,定義是不一樣的。當初上海灘三大聞人黃金榮、張嘯林、杜月笙,明顯是沒有學過的。如今不說聞人,只說名人與達人。不過,媒體記者喜歡自稱“新聞人”,是不是也沒有學好? 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 子張說:“《尚書》上說,'高宗守喪,三年不談政事。'這是什麼意思?”孔子說:“怎麼一定就是高宗呢?古人都是這樣。國君死了,朝廷百官都各管自己的職事,聽命於冢宰三年。” 按理,子張提出這樣的問題,孔子應該高興,可是孔子的態度卻有些輕蔑,好像告訴子張這根本不算學問,古人都這樣的,別大驚小怪。 古時候守喪三年,父母去世,守墓三年,不能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基本上就像是國外申請破產一樣。冢宰在周初就是首相,意思就是國君守墓的時候,他就是老大,所以叫冢宰。 後代就沒有這樣的做法,三年之間不發號施令,你就根本沒有機會從墓地回來了。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 子張問出行的道理。孔子說:“說話要忠信,行事要篤敬,即使蠻貊地區也可以去。說話不忠信,行事不篤敬,就是在本鄉本土,有人歡迎你嗎?站著,就彷彿看到忠信篤敬這幾個字顯現在面前;坐車,就好像看到這幾個字刻在車轅前的橫木上。做到這點,然後再出行。”子張把這些話寫在腰間的大帶上。 孔子的話還是直接針對子張的缺點,不過這個時候孔子認為子張的缺點已經很要命了,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這話其實都是說子張的,說是你不改這些缺點,去哪裡都不受歡迎。子張不知道是真傻還是不傻裝傻,總之就當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恭恭敬敬把這段話記在了褲腰帶上,不知孔子當時是被感動了還是覺得好笑。 出門在外,一不要露財,二不要貪財。要小心謹慎,不要出格不要詐騙,因為你也不知那裡的水多深。禍福無門,唯人自召。沒有害人之心,則別人也不會輕易害你。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子張說:“士遇見危險時能獻出自己的生命,看見有利可得時能考慮是否符合義的要求,祭祀時能想到是否嚴肅恭敬,居喪的時候想到自己是否哀傷,這樣就可以了。” 子張的性格,講這些大道理是很適合的。基本上,我們可以把這些話理解為孔子語錄,子張都牢記在心。這段話,子張算是表揚自己。 見到危險就上,見到好處就躲。這樣說的人,如果不是活雷鋒,就必然是偽君子。 子張曰:“執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 子張說:“實行德而不能發揚光大,信仰道而不忠實堅定,(這樣的人)怎麼能說有德有道,又怎麼說他無德無道?” 這段話歷來的解說又是五花八門,人人不同,說什麼的都有。但是,如果注意到這段話在中的位置,就能發現這段話是來攻擊子夏的,說子夏對德和道都不努力去弘揚,這倒也沒有冤枉子夏,子夏努力的方向不在德和道。 這裡我們來嘗試現場還原。 有人來詢問子張:子夏這人的德怎麼樣?道怎麼樣? 子張真不願意表揚子夏,可是也不太好公開說子夏的壞話,於是說了上面的話,意思是你說他沒有吧,他還有點;說他有吧,他又不去弘揚不去堅持。到底有沒有,我也不知道。說來說去,實際上還是在說子夏的壞話。 “道、德”這類東西很虛無,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就沒有;你說多就多,你說少就少。問題是,這類虛無的東西是拿來追求的嗎?不是,是拿來實現的。是拿來說的嗎?不是,是拿來做的。譬如你資助了一個失學兒童,你並沒有追求德,可是你就已經積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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