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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蒼黃 王跃文 6270 2018-03-20
漸近年底,烏柚縣的班子突然調整了。明陽調到市經濟開發區當管委會主任,那邊的主任過來當縣長。當然是代縣長,選舉程序還是要走的。那位主任過來當縣長算是重用,明陽過去當主任可想而知。李非凡就地免職。市委本要調他去市人大任職,他卻死不肯離開烏柚。市委領導來火了,不作任何安排。吳德滿提前一年退二線,讓出了政協主席的位置。朱芝改任縣政府助理調研員,朱達雲接她做宣傳部長。 李濟運半絲風聲都沒有察覺,朱芝打電話過來他才知道。朱芝說:“很明顯,檢舉劉星明的人一鍋端了。我是另外一回事,還是叫成鄂渝整了。” 李濟運相當震驚和惶恐,似乎報復他的人正提刀把守門外。聽朱芝慢慢講完人事變動,他也安靜下來了,說:“老妹,我早就隱約感覺到會發生什麼事。既然來了,也沒什麼可怕的。你我禍源不同,境況是一樣的。這時候,你需要的是平靜。你不必有情緒,更不要想著申訴。”

朱芝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人在官場,有什麼辦法?但想著自己只有伸出脖子挨刀的份,又格外的委屈。” 李濟運說:“看遠一點。你年輕,未來長著哪。到了政府這邊,分配什麼做什麼,盡力把事情做好。既要讓人看到你的能力,更要讓人看到你的氣量。你一個小女子,要是表現出不同凡響的氣度,大家不得不敬你幾分!” “你自己呢?”朱芝說,“你們四個人,就還沒有向你動手。” 李濟運嘿嘿一笑,說:“你傻啊!最早朝我動的手,我不離開烏柚了嗎?” 李濟運猶豫再三,打了陳一迪電話,告訴他成鄂渝開始整朱芝了。陳一迪電話里大罵成鄂渝,說他是小人得志,太沒氣量了。李濟運要的不是陳一迪的譴責,便說:“你們是老上下級關係,方便時候說說話,別做得太過分了。朱芝算是修養好的,不然把他的作為抖出來,他在漓州也不好過。大不可魚死網破。”

陳一迪說:“濟運兄你勸勸小朱,暫時忍住。官場上的事,撕破了臉到底不好。我有機會肯定做做工作。我同他關係不一樣,我會有辦法的。” 第二天,熊雄打了電話過來,告訴他市委對烏柚班子作了調整。李濟運只當不知道,聽熊雄一五一十說了。他故意問熊雄:“熊書記,我的崗位會作調整嗎?”熊雄聽出了他的情緒,稍作停頓,說:“李主任,你安心在上面掛職吧。” 田副廳長很快聽說了烏柚的消息,找了李濟運過去,說:“李非凡我就懶得說了,明陽我是罵過他的。他們不該把你扯進去。他們年紀大,想賭一把。你呢?日子長著哪!” 李濟運說:“我當時也覺得參加檢舉不妥,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我在那種情形下,不好不答應。他們把我拉到外面,四個人在車上商量。”

田副廳長哼哼鼻子,說:“看看你們,那麼神神秘秘,多像搞陰謀詭計!” 李濟運這個晚上一秒鐘都沒睡著。他想熊雄到烏柚來,完全是副陌生的面孔,肯定被人面授過機宜。他們四個人聯名檢舉縣委書記,有人看到的就不是什麼正氣,而是烏柚班子不團結。熊雄也不願意陷身這個班子結構。也許在熊雄看來,明陽、李非凡、吳德滿和李濟運是鐵板一塊。前面豎著這麼一大塊硬邦邦的鐵,熊雄會想到他的縣委書記不好當。從市委領導到熊雄,都願意早日把這塊鐵熔化掉。 早上,李濟運收拾好了被褥,慢慢地洗漱了。出來看看時間,已是七點了。他打了明陽電話:“明縣長,沒吵著您休息吧。” 明陽說:“還叫什麼縣長,叫老明吧。” 李濟運說:“明主任,都說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們可是未失足成千古恨啊!”

明陽說:“濟運,這些話沒有意義,不要說了。我只後悔一點,不該信李非凡,把你也拉進來。田書記批評了我,我認了錯了。” 李濟運說:“明主任不要這麼說,我做了就做了,又不是丟人的事。” “不丟人,丟官!”明陽說,“我反正就這樣了。熊雄這個人,我不想評價他。但我離開烏柚時,找他認真談過,包括經濟發展思路,包括賀飛龍的事,包括幹部隊伍的事。我不管他聽不聽,我要對自己的身份負責,我要對烏柚老百姓負責,同時也是對他負責。” 李濟運聽著真有些感動,說:“明主任,我很敬佩您。我也想同他談,但我忍住了。” 明陽說:“你不必談,你不一樣。我是沒有顧慮了,反正過幾年退二線,一混就退休。” 放下電話,李濟運去樓頂散步。他沒有胃口,早飯不吃了。遠望街道上的銀杏葉漸漸稀疏,心想又一年光景消逝了。他沿著管道走迷宮,一圈又一圈地走著。明陽實在稱得上德才兼備,卻就這麼黯然退場。活在世上幾十年就像一桌麻將,抓著幾手臭牌天就亮了。

省裡照例召開經濟工作會議,縣里黨政一把手都來了。往年省裡開重要會議,李濟運必帶截訪隊伍跟隨。今年沒誰安排這事,李濟運就裝聾作啞。可他知道熊雄來了,不打電話又講不過去。報到那天晚上,李濟運打了電話去:“熊書記,您住在哪裡?來看看您!” 熊雄說:“李主任別客氣,我會來看你的。這兩天都有安排。” 縣委書記到省裡來開會,他有需要拜訪的人,也有想拜訪他的人。總之,吃飯、喝茶、唱歌、洗腳之類,都是需要排隊的。 第三天下午,突然聽得有人敲了他的門: “李主任,辦公室好氣派啊!” 他一抬頭,見於先奉笑瞇瞇地站在門口。他忙站起來迎接,請於先奉坐下,邊倒茶邊問: “於主任,什麼時候到的?” 於先奉說:“我同熊書記一起來的,還不是跟著來截訪。今天熊書記叫我來銜接一下高速公路,剛到田廳長那裡。我女婿跟田廳長很熟。”

李濟運說:“哦,那好,那好!”心裡卻很不是滋味。於先奉來負責截訪,自己倒落得清閒。可他到廳裡來跑項目,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徑直就去找田副廳長了! 於先奉喝了一口茶,草草閒扯幾句,就說: “李主任,您先忙吧。晚上熊書記有應酬,我要去招呼一下。” 李濟運聽著兩耳幾乎發炸!看來於先奉要取而代之了。按照常理,熊雄的應酬都可以請李濟運出席。他雖然到廳裡掛職了,仍是縣里的領導,為什麼需要他迴避?李濟運肚子裡的怒氣沒有衝到臉上,他站起來送於先奉到電梯口,說: “我就不送下去了。” 於先奉伸手過來握握,說:“李主任先忙!” 電梯門剛關上,他就輕聲罵道:“媽的!”他的罵聲輕得幾乎沒有聲音,自己卻聽得很清楚。他忙望望左右,怕有人聽見了。電梯口沒有人,走廊裡也沒有人。

李濟運回到辦公室,關上了門。他本來不關門的,可他的心情太壞了。他掛職這幾個月,回縣里去過兩次。每次想看看熊雄,他都跑到漓州去了。熊雄到省裡來過幾次,都是匆忙地見見,只說時間太倉促了。熊雄什麼意思?未必真的要把他擠走? 晚上,熊雄打電話來:“李主任,真是抱歉。我原想明天請你一起吃個飯,只怕又不行了。你過來坐坐?” 李濟運說:“熊書記別客氣。我很快過來!” 掛了電話,李濟運差不多要大聲罵娘。他媽的哪頓飯我不可以去陪著吃?未必我就差你那頓飯吃?臨時叫車,會耽擱時間,李濟運下樓攔了出租車。 李濟運坐在出租車裡,氣憤得閉上眼睛。離賓館大堂還有三十多米,他叫出租車停了。不想讓人看到他是坐出租車來的。進了大堂,他先去了洗漱間。站在小便池邊屙了半天,沒屙出一滴尿來。又怕別人看著不好,就像患了前列腺毛病。他等身邊屙尿的人剛轉身,就鑽進大便間裡。拉上插銷,閉著眼睛運氣。暗自罵道:老子生氣,關你什麼事?屙尿都屙不出!他罵了也沒用,仍是屙不出來。只好出來,假裝洗洗手。

那裡面就像灌了鉛,沉沉的,脹脹的。俗話說屎急尿慌,真是太對了。憋尿憋得急了,人會發慌。有尿又出不來,人照樣也慌。李濟運心短氣促,就像全身筋脈都扭曲了,呼吸也快阻塞了。快到熊雄門口,李濟運深深吸了口氣,按了門鈴。門開了,於先奉迎了出來:“哦,李主任,快請!” 李濟運進去,見裡面坐著很多人。熊雄站起來同他握手,喊著請坐。沙發上和床沿上都坐著人,大家都站起來讓坐。李濟運坐下,就得有人站著。他感覺眼前一片茫然,沒來得及看清誰是誰。他站在房子中間團團轉,說:“不坐不坐,你們坐吧。” 終於有人過來拉住他,說:“李主任您坐下,我站著就是。” 李濟運這才看清,原來是劉克強。李濟運說:“劉處長,您坐您坐!”

劉克強硬拉著他坐下,說:“李主任就是喜歡講客氣。好,我坐床頭櫃上。” 李濟運便坐在沙發上,同熊雄隔著茶几。他再環視屋內,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熊雄不介紹,他也不問。李濟運說:“會議安排得好滿啊!”意思是說熊雄沒安排時間見他。 熊雄笑著,指指劉克強:“都是我們劉處長安排的!” 劉克強笑道:“熊書記罵我了!會議是省委安排的,我一個小小處長!” 熊雄望望李濟運,說:“李主任紅光滿面,省城裡的水養人啊!” 李濟運笑笑,說:“熊書記氣色很好,就像過去我們形容毛主席,神采奕奕!” 心裡卻暗自罵娘:他媽的,老子這臉色都是憋尿憋的! 熊雄說:“李主任,聽於主任講,高速公路方面,縣里提出的想法,交通廳都同意。辛苦你了。”

李濟運說:“都是熊書記您做的工作。” 熊雄笑道:“廳裡靠你,部裡靠先奉的女婿顧達顧處長。” 熊雄的意思是說顧達在部裡說了話。有人便說顧達前程無量,於先奉卻是謙虛:“年輕人,還要鍛煉。” 熊雄說:“顧處長年紀輕輕的,又是海歸博士,又在部里工作,今後不得了。” “在部里當個處長,算不了官。部長倒是器重他,點名要他當秘書。”於先奉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我今天去了李主任辦公室,他那辦公室氣派啊!” 李濟運笑道:“那哪是我的辦公室?我的辦公室在縣里!”他這話聽上去是謙虛,實則是想告訴於先奉:你別不把我不當縣里的領導! 熊雄伸手拍拍李濟運,說:“你們田廳長很講義氣,關心部下很到位!” 李濟運聽著這話彆扭,似乎熊雄早不把他當縣里的人了。 有人掏出手機看時間,劉克強就說:“也不早了,熊書記早點休息吧。” 李濟運本想單獨留下來說幾句話,熊雄卻問:“濟運來車了嗎?” 李濟運說:“我讓司機走了,打車回去。” 熊雄忙叫於先奉:“於主任,送送李主任!廳領導不送送,今後我們縣里的項目就完了。”雖然聽上去是玩笑,畢竟說的是兩家話。李濟運也就不想留了,同熊雄握手告辭。 劉克強說:“不必喊司機了,我送吧,我順路。” 上了車,劉克強說:“濟運兄,昨天好險啊!” 李濟運問:“什麼事?” “你還不知道?”劉克強說,“昨天縣里來了上百人,把省政府大門都堵了。” “啊?我沒聽到半點風聲!”李濟運問,“你知道是為什麼事嗎?” 劉克強說:“舊城改造拆遷糾紛造成的,死了一個人,老百姓說是開發商僱人打死的。” 李濟運說:“到底出大事了!” 劉克強說:“情況你應該很清楚吧。” 李濟運說:“我出來掛職,縣里的事暫不管了。” 劉克強說:“上訪是條高壓線,群訪三次以上,縣委書記和縣長要就地免職。我同幾個老鄉四處託人,把這次上訪記錄銷掉了。縣里昨天晚上請了三桌客,今天是專門感謝幾個烏柚老鄉。” 李濟運聽得背冒冷汗,說:“那當然要好好感謝!不然,縣委書記和縣長要捲鋪蓋了。” 劉克強搖頭道:“濟運兄,縣里工作不好乾,書記、縣長天天坐在火山口上。我說你呀,調上來算了。” 李濟運嘴裡敷衍著:“省直機關對乾部素質要求高,我怕不行啊!” 第二天,李濟運在走廊碰見田副廳長。田副廳長邊走邊問:“同熊雄見了嗎?” 李濟運說:“見了。” 說話間,就到了田副廳長辦公室門口。話似乎沒說完,李濟運就跟著進門了。田副廳長坐下來,埋頭在抽屜裡翻東西,說:“我看熊雄可成大器。” 李濟運不便說什麼,只是附和:“他這個人老成。” “他到烏柚,三拳兩腳,就把班子調整了。李非凡這個人是不好動的,他不怕。”田副廳長似乎很讚賞熊雄。 李濟運說:“烏柚很複雜。” 田副廳長說:“哪裡都複雜。想到個不復雜的地方做官,趁早不做官。” 下午,李非凡來了。他進門就把手伸得老長,笑嘻嘻的,聲音很大:“李主任,省裡衙門就是不同啊!” 李濟運在縣里聽大家粗著嗓說話,也沒什麼不習慣。來了省裡幾個月,聽李非凡高聲大氣就如聞炸雷。他忙站起來,握了李非凡的手:“李主任怎麼來了?” 李非凡笑道:“喊老李啊,我現在是一介平民!” 李濟運也笑笑,說:“老大,聲音輕點,田廳長那邊聽得見。” “我怕個卵!”李非凡話是這麼說,聲音卻低下來了。 李濟運倒了茶,問:“老大,你怎麼來了?” “我現在是閒人,自由自在。”李非凡說, “我今後的主要工作,就是為郵政事業做點微薄的貢獻。” 李濟運沒聽明白,問:“老大說什麼?” 李非凡嘿嘿一笑,說:“寫信哪!我很多年沒寫過信了,現在天天寫信。” 李濟運聽懂了,他說的是專寫告狀信。李濟運不好說什麼,只是笑笑。李非凡又說:“要我天天跑到上級機關靜坐,我丟不起這個格,也吃不了這個苦。我不會像舒澤光和劉大亮,跑到省裡來喊喇叭。我只寫信。我不會寫匿名信,我的信都是落了真姓實名的。” “我說呀,老大,你不如安心休息。”李濟運勸道。 李非凡聲音突然又提高了,說:“你怎麼同他們一個腔調了?我們四個人,個個都整倒了。慫著你掛職,不就是調虎離山?” 李濟運過去把門虛掩了,說:“老大莫抬舉了,我也算不上虎。” 李非凡問:“濟運,濟發那封信,你那裡還有嗎?” 李濟運編了話說:“那封信太敏感,我燒掉了。” 李非凡重重地拍了大腿,說:“濟運老弟,不是我說你,你政治上太不成熟了。那麼重要的信,一定要留著才是!我今天來,就是想找那封信。” 李濟運說:“那封信是檢舉劉星明和別的人的,現在你也用不上。” 李非凡說:“我管他那麼多!我只要找事!無事都要找事,何況還真有事!” 李濟運笑道:“我真佩服老大的精力。要是我啊,到你這樣子,就好好休息算了。” 李非凡說:“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是整我呢?那我也就不客氣。我生命不息,戰鬥不止!” “真是共產黨員的好品質!”李濟運玩笑道。 李非凡卻聽不出這話的諷刺,反而發揮開去:“不是我們自己吹牛,你,我,明陽,吳德滿,算是烏柚最正派的共產黨員!但是,正派怎麼樣?正派人受迫害!我們檢舉了貪官,對貪官的調查這麼久了不見進展,對我們幾個檢舉人的處罰卻是雷厲風行!” 李非凡說的是事實,李濟運卻不想多說,只道:“歷史會檢驗一切的。”他說這話自己都覺得好笑,無非是應付罷了。歷史永遠只站在勝利者那邊,何況自己連歷史的塵埃都算不上。哪怕他現在被提出去槍斃了,歷史也不知道他是誰。 “我現在出門,後面至少跟著三四個尾巴。跟吧,玩死他們!”李非凡見李濟運似乎有些緊張,“濟運老弟,你不用擔心。這樓裡有你,還有田副廳長,他們知道我找誰?” 李濟運忙說:“哪裡,我們又不是特務接頭,怕什麼?” 李非凡說:“他們喜歡跟,哪天讓他們跟個飽。我好久沒去北京了,過段時間想去看看。我帶著老婆去,讓她也開開眼界。我就放風出去,說到北京上訪去。他們會派四五個人跟著。你越是跟著,我越是高興。最後,他們會負責來回機票和全部食宿,不花他兩三萬塊錢,老子不回來。我過去就這樣對付上訪的老百姓,現在自己也來享受享受上訪者的福利待遇。” “帶嫂子出去走走也好。”李濟運找不到別的話說。 李非凡又突然笑起來,雙肩一聳一聳,非常得意的樣子,說:“熊雄現在最頭痛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我,過去縣里的老領導;一個是你的老同學劉差配,他是個癲子!” 李濟運問:“星明現在怎麼樣?” 李非凡說:“他到處說,要上北京告狀。他說,我是癲子呢,老舒和老劉就不是癲子。老舒和老劉是癲子呢,我就不是癲子。二者必居其一,必須要個說法。” “要出事的。”李濟運嘆息道。 李非凡看看時間,說:“我走了。” 李濟運說:“乾脆再坐坐,請你吃晚飯。” 李非凡說:“那不行,那不行。老大是快退休的人了,你還年輕,真不能讓你受連累。出去吃飯,他們就會看見我倆在一起。吃飯你放心,老大餓不著。我出門只要徑直往省政府走,他們就會出面請我吃晚飯。” 李非凡站起來,鬼裡鬼氣一笑,輕輕地說: “田廳長那裡我就不去了,怕他罵人。他肯定怪我這人太不爭氣。” 李濟運送他到電梯口,沒有陪他下樓去。電梯門快關上時,李非凡又沖他嘻嘻地笑,肩膀一聳一聳的。好幾天以後,他不時會想起李非凡進電梯去的樣子。真想像不出此人不久前還是烏柚縣人大主任,成天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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