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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蒼黃 王跃文 6649 2018-03-20
田家永到漓州調研,今天下午到了烏柚縣。又一條高速公路要從烏柚過境,田家永的調研是為“工可報告”做前期。 “工可研究”本是專家們的事,田家永帶著幾個處長走一圈,看上去多少像官樣文章。這層意思誰也不敢點破,副廳長到底比任何專家都大。漓州人最關注田家永的處境,聽說他在交通廳的分量已不可小視,很可能會接任廳長。原來交通廳一把手王廳長身體不好,最近兩年都在醫院住著。不得不佩服田家永的厲害,不到一年工夫就把對手們征服了。漓州人對田家永的所謂關注,有希望他官越做越好的,也有等著看笑話的。 田家永到漓州有關縣份這麼走走,多少有些炫耀權威的意思。市委和市政府領導們最高規格接待,不亞於接待一個副省長。他是帶人來修高速公路的,投進來的是真金白銀。市裡的具體要求,盡可以提出來。田家永畢竟又是這邊的人,大可以多做好事。他到烏柚來,關係就更近了。烏柚是他真正的老家,正像他經常喜歡說的,這是他丟胞衣的地方。

田副廳長趕到烏柚是下午四點多,先洗漱休息再用晚餐。匯報會定在第二天上午。熊雄請示田家永:“田副廳長,您是烏柚的老領導,班子中的人您都認識。您看需要哪些人陪?” 田家永說:“依我的話,一切從簡。但多見幾個人,我也高興。全體常委,加上非凡同志、德滿同志吧。” 李濟運忙算了算,縣里的加上省裡的,總共二十位。分兩桌氣氛不好,就安排一個大桌。梅園賓館最大的宴會廳叫桂花廳,夠安排二十個人的座位,擠一擠最多也只能坐下二十五個人。像田副廳長這樣的貴賓來了,總不能擠上二十五個人吧。 李濟運早通知縣里各位領導到餐廳候著,再同熊雄和明陽陪著田副廳長進去。田副廳長在門口一露臉,掌聲立即響了起來。田副廳長笑道:“又不是開會,鼓什麼掌呀?”

熊雄忙說:“宴會也是會,很重要的會,更重要的會。” 田副廳長繞了一圈,同大家一一握手。他握著李非凡的手,用力拉了幾下,說:“非凡,你小子要聽話啊!”他這話亦威亦慈,似真似假,知情人心裡朗朗明白,懵懂人只看著是玩笑。 李非凡不管是否聽懂了,只得笑嘻嘻地說:“田書記教訓在耳,敢不聽話!” 田副廳長握著吳德滿的手,卻在他肩上拍了一板,說:“德滿,你是個好人,可不要做老好人!” 田副廳長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宴會正式開始。熊雄說:“我們很高興迎來了田廳長及交通廳各位處長。請田廳長給我們說幾句。” 田家永舉了杯,說:“酒桌上不講別的,只講喝酒!縣里的同誌有十幾位,你們每人敬我一杯,我就得喝十幾杯。有來無往非禮也,我再每人回敬一杯,我又是十幾杯。我不是當年的田副書記了。”

熊雄說:“田廳長,我們乾了這杯,您再隨意。我對縣里同志宣布兩條,一是凡敬田廳長的,自己先乾;二是有幸得到田廳長回敬的,必須乾杯。” 乾了這杯酒,慢慢的開始互敬。場面很熱鬧,你來我往,乾杯不止。朱芝喝不得幾杯白酒,李濟運小聲囑咐她把著點兒。 熊雄早敬過田副廳長了,他又端了酒杯說:“田廳長,您對家鄉支持特別大,家鄉父老非常感謝。” 田副廳長不忙端杯,他望望熊雄,說:“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還有話說。” 熊雄搖頭而笑,極是佩服的樣子:“領導真是明察秋毫啊!” 田副廳長問:“這條路縣里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 熊雄說:“我明天正式向廳長匯報,這會兒酒桌上我不談路。” 田副廳長笑道:“你同交通廳長不談路談什麼?”

熊雄說:“我想談人。” “談人?你是想讓我們派幹部來縣里掛職?”田副廳長又笑了起來,“熊雄呀,狡猾狡猾的!我們派幹部到縣里掛職,等於是又出力,又出錢!” 熊雄說:“報告田廳長,我是想派人到您廳裡去掛職,上掛!” 田副廳長眼睛頓時放亮:“是嗎?要去,就去你們班子裡最年輕的!” “誰最年輕?”熊雄望望大家,“李主任和朱部長。” 李濟運說:“熊書記,你官比我大,年紀比我小。” 熊雄笑道:“我去掛職,你來當書記?” 李濟運自嘲:“在座的都去掛職,也輪不到我當書記。” 熊雄望著李濟運說:“李主任,你快快起來敬酒呀!” 李濟運笑笑,說:“我第一輪敬過了,第二輪還沒到我這兒來。我在官場沒學到什麼,就學會了誰大誰小。”

熊雄卻使勁慫恿,說:“田廳長點名要你去廳裡掛職,你還坐著不動?” 李濟運忙站起來,雙手舉了杯子,恭敬地望著田副廳長,說:“感謝田廳長栽培!” 李濟運還沒弄清這事是好是壞,全桌的同事都朝他舉杯,祝賀他到省裡去工作。李濟運面色放光,不管誰敬的酒他都乾杯見底。他臉色好看只因喝了酒,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快。派一個縣委常委去省裡掛職,又不是上街買一把小菜,怎麼事先不通氣呢?他不知道這是熊雄即興發揮,還是早就想好了的。 李濟運喝完了所有人敬的酒,說:“我不是為自己掛職喝酒,我沒有理由也要敬田廳長。田廳長一直在栽培我。大家同我碰杯我都喝了,也不是因為掛職這個理由,只是因為我今天特別高興。為什麼高興?我是看到田廳長酒量不減當年,身體還很棒!”

田副廳長聽了這話,自然很是受用,說: “濟運是我在這裡的時候提拔的鄉黨委書記,他是那時鄉鎮班子裡最年輕的。當時還有人擔心他太嫩了,怕他掌握不了局面。事實證明怎麼樣?” 熊雄說:“田廳長知人善用,濟運在我們縣級班子裡仍然是最年輕的!” 飯局熱熱鬧鬧結束了,熊雄領著縣里十幾個頭頭兒,前呼後擁送田副廳長回房休息。早有服務員站在電梯口,拿手擋著電梯門,不讓它關上。那門卻像小孩子頑皮,想伸出頭來看稀奇,不時的往外探。李濟運很想說那服務員,真有些笨,按住開關不就行了。大家停下來講客氣,握手拍肩打哈哈,電梯門往外一蹭一蹭的。田副廳長說:“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熊雄說:“我們不累,廳長您辛苦了。”

李濟運腦子暈暈乎乎,可他仍能琢磨出熊雄的語言藝術。熊雄只講廳長辛苦了,沒有講廳長累了。辛苦同累,這兩個詞是有差別的。領導同志應是精力充沛的,累字不能隨便用在他們身上。雖然非常辛苦,但並不覺得累,領導同志需要這種形象。誰看見過領導同志滿臉倦容出現在電視新聞裡?他們時刻都是紅光滿臉,精神抖擻。也不是不能說領導累了,那得看是什麼場合。熊雄未必就想得這麼細,但畢竟是老同學,熊雄的聰明他是知道的。說不定熊雄只需本能反應,就能把話說得非常得體。 田副廳長說:“聽我的,有事的就先走,沒事的就去我房裡聊聊天!濟運你留下來。” 田副廳長說了這話,大家心里略略掂量,就知道自己該不該留。於是,熊雄、明陽、李非凡、吳德滿和李濟運留下了,其他的人就往後退幾步,朝電梯口拱手致意。李濟運早年當普通幹部的時候,私下琢磨過一個小幽默:請領導同誌第一個進電梯,還是請他最後一個進電梯?這是個問題。領導同誌第一個進電梯,他自然就得往最裡面站,出電梯時他就在最後面了。領導同志最後出電梯,這怎麼行呢?至少在中國官場,這絕對是個問題。李濟運醉眼矇矓,望著田副廳長微笑。反正大家都在笑,誰也不知道誰笑什麼。幾位縣領導自然閃開,形成夾道,恭請田副廳長先進電梯。電梯一邊緩緩上升,熊雄幾個人一邊慢慢作壁虎狀,貼緊電梯的三個牆面。田副廳長自然就站在了最中間,他的前面就空闊了。電梯門徐徐打開,田副廳長第一個出了電梯。

服務員快步上前,替田副廳長開了門。李濟運吩咐道:“倒茶。”服務員沒言語,臉上只是微笑。田副廳長進門就去了洗漱間,縣里頭頭們坐下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他們經常在一起坐的,可這會兒主心骨是田副廳長。主心骨不在,居然莫名的尷尬。服務員倒好了茶,田副廳長從洗漱間出來了。大家忙站了起來,等田副廳長坐下,他們才重新坐下。海闊天空地閒扯,只是再沒提李濟運掛職的事。不時有人在門口探頭探腦,田副廳長就揚揚手,道:“進來吧!”那人就老早伸出雙手,快步跑到田副廳長面前躬著腰握手。 “老領導呀,才聽說您來了,一定要來看看您!”田副廳長就拍拍他的肩,叫著他的名字。探頭探腦進來的這些人,多是沒有參加宴會的縣級領導副職,也有縣里部門的小頭頭兒。有幾個人笑嘻嘻往裡跑,田副廳長馬上喊出他的名字,他們就感激得不行,道:“老領導記性真好!”

李濟運暗自想這事兒:真是的,人家認不認識你都拿不准,還往這裡跑什麼呀!進來的人多會跑兩趟,先同田副廳長握握手,說幾句話就告辭。再過兩三分鐘就領著一個手下,送來幾條煙或幾瓶酒。那手下原來早就候在外頭。田副廳長不會講客氣,只點點頭表示謝意。也有那很乾脆的,提著東西就進來了,站在門口說:“老領導,來看看您!”說罷就拐進隔壁臥房,出來再朝田副廳長拱拱手,說:“各位領導扯,我走了我走了。”田副廳長也只揚揚手,馬上轉過頭來繼續說話。 晚上說了很多人和事,卻等於什麼也沒說。田副廳長也明白自己控制不了地方人事,他不會說任何干政的話。有人提到某些人事,只是閒扯而已。李濟運越坐腦子越清醒,他隱約意識到這位對當地再無影響力的前任領導,也許會再次影響他的仕途。

李濟運回到家裡已是深夜,舒瑾早已睡著。他洗完澡來到臥室,舒瑾被吵醒了,瓮聲瓮氣地說:“天天,磨死人!”舒瑾有時說話少頭缺尾,學生拿去沒法劃主謂賓。李濟運躺下,說: “我願意天天忙到這時候?”舒瑾又說:“馬尿,哪天。”李濟運明白老婆的意思,說他天天喝馬尿,沒有哪天停過。李濟運懶得理她,睡著不動。他感覺枕頭不舒服,又怕弄得老婆煩,就將就著算了。他想說說去省裡掛職的事,卻聽得舒瑾微微打鼾了。 第二天上午,縣委、縣政府向田副廳長匯報。李濟運昨晚沒怎麼睡,居然沒有半絲倦意。他想起去省裡掛職,這事對他有沒有意義,他一直沒有想清楚。仕途好比棋局,步步都當謹慎。走一步得看兩三步,不然眼前似乎是一著好棋,回頭再看就是臭棋。他年輕時私下設定的是一條最低綱領,一條最高綱領。最低綱領是乾到縣委副書記、縣長、縣委書記。最高綱領是從縣委書記做到市級領導、省級領導。他沒有夢想過做中央領導,自認為祖墳還沒開坼。 這兩條綱領他從沒同任何人講過,同舒瑾都沒有講過。他同舒瑾沒太多話說,兩人平日說的都是他懶得管的家務事。 熬過了上午的匯報會,下午田副廳長想去當年工作過的烏金鄉看看,打算在那裡睡一個晚上。田副廳長年輕時在那里當過公社書記,那裡可以說是他仕途的起點。熊雄開玩笑,說烏金鄉是田廳長的瑞金。田副廳長不想前呼後擁地下去,就只有熊雄陪著他去了。 李濟運回到辦公室,朱芝打電話問:“熊雄讓你去掛職,同你商量過嗎?” 李濟運說:“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誰知道他是開玩笑的,還是真有這個想法?明明你比我年輕,他故意說我最年輕。他自己都比我小幾個月。” 朱芝冷冷一笑,說:“看來,你這個老同學來當書記,我們是白高興了。” 他的手機響了,便放了電話。一看號碼是熊雄,他接了,聽熊雄說道:“李主任,你快叫辦公室安排一下,田廳長馬上要趕回省裡去。早點吃晚飯!” 原來田副廳長突然接到通知,明天要陪成省長下去。他沒有趕到烏金鄉,半路上就打轉了。李濟運打了梅園賓館電話,自己隨後就過去了。 五點多鐘,田副廳長回來了。李濟運迎了上去,道:“田廳長真是太忙了!” 田副廳長笑道:“這就叫人在江湖!” 匆匆吃過晚飯,田副廳長就告辭了。烏柚到省城很快,回去其實很從容。田副廳長下來是當然的老大,可他接了省政府辦公廳的電話,連走路的步子都快些了,不再是從容不迫的樣子。他的這種反應,完全是下意識的。電影裡那些國民黨官員,只要聽到總統二字,馬上齊刷刷的立正,只怕不光是一種儀式。李濟運最近讀書看到一種理論,說的是下者對上者,弱者對強者,卑者對尊者,最易產生心理依附,影響人的正常心智和正確判斷。如此看來,個人崇拜是有病理根由的。 送走田副廳長,熊雄說:“李主任,我倆坐坐吧。” 李濟運猜到肯定是找他談掛職的事。熊雄這兩天陪著田副廳長,他倆一直沒有機會坐下來。去了田副廳長才住過的大套間,服務員正在收拾衛生。李濟運吩咐道:“你等會兒再來弄吧。” 服務員走了,把門輕輕帶上。熊雄說:“李主任,派幹部到省裡去掛職,這不論對乾部本人的成長,還是對我們縣里的工作都有好處。既然田廳長點名想讓你去,我個人覺得這對你是個好事。” 李濟運早已不把熊雄當同學了。既然是公事公辦的關係,說話自然按官場套路。李濟運說:“熊書記,我自然是服從組織安排。但要我談個人看法,這件事我還沒有想得太明白。去好還是不去好,我拿不准。當然,我這只是從個人角度考慮。” 熊雄說:“李主任,我倆畢竟是老同學,你我說話不妨開誠佈公。我個人意見,你到省裡去掛職,對你的進步很有好處。你如果能夠爭取在省裡留下來,起點更高,天地更寬。” 李濟運笑道:“熊書記處處替我著想,非常感謝。但是,我個人想法,一是想繼續在縣里幹,二是覺得自己可能更適合基層工作。” 熊雄點頭而笑,說:“李主任,我一直很感謝你。我來烏柚時間不長,你對我的工作非常支持。但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凡事既要從工作需要考慮,也要從乾部成長考慮。這事先這麼說著,你自己想想。不想去,我是求之不得。反正還只是酒桌上一句話。有一條請你相信,我熊雄一切都是唯願你好。” 兩人並肩下樓,熊雄上了車。李濟運習慣走走,就說:“熊書記你先走吧。”天黑下來,縣城里人聲叫嚷,汽車喇叭,混作一團,似乎比白天還要嘈雜。李濟運想讓自己腦子變得清醒些,便做遊戲似的琢磨這事兒:到底是白天嘈雜些,還是晚上嘈雜些?應該是白天嘈雜些。晚上覺得街上更加吵鬧,只因忙碌一天,腦子本來就亂。事情還是要想清楚,多想想結論就不同。去不去省裡掛職,這事太重要了,不想清楚不行。不斷有人同他打招呼,似乎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李濟運越來越敏感,總覺得別人都在琢磨他。自從檢舉了劉星明,他的神經很脆弱了。 李濟運回家按了門鈴,門很快就開了。門是舒瑾開的,她並沒有望望回家的男人,仍扭頭看著電視,說:“人都是命。” 李濟運沒聽懂她在說什麼,倒是知道這話不是對他說的。舒瑾一邊倒茶,一邊仍望著電視。一位當紅女歌星正在唱歌。舒瑾把茶放在茶几上,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電視機。李濟運端起茶來喝,想起了剛才舒瑾說的話。原來她是感嘆自己的嗓音天生的好,只是沒有那個命,不然也是紅歌星。紅歌星謝幕而去,舒瑾又微微嘆息,頭輕輕搖著。 李濟運想起掛職的事,就對舒瑾說:“你說人都是命,我正想同你說件事。” 舒瑾問:“什麼事?” 李濟運說:“我有個機會到省裡去工作,你說是去好,還是不去好?” 舒瑾又問:“給你個什麼位置?” 李濟運笑笑,說:“你倒問得直接啊。我是去省裡掛職,哪有什麼位置?” 舒瑾仍只是問話:“掛職,也就是說還是要回來的?” 李濟運說:“照說掛職是要回來的。” 舒瑾還是問:“要掛幾年?” 李濟運說:“通常是三年,一年兩年也是有的。” 舒瑾一直望著電視,這會兒便轉過臉,瞪著李濟運,說:“掛職三年,又不安排位置,去不是瘋子?三年,人家早提拔了!” 李濟運為這事傷了兩天腦筋,舒瑾幾句話就說清楚了。聽了老婆這番話,李濟運決定不去省裡掛職。舒瑾關了電視,囑咐歌兒早點休息,就進屋睡覺。李濟運去洗漱了,也上了床。本來想好了,躺在床上,又思緒萬端。 李濟運其實也不是想不清楚,而是利弊難以取捨。他在縣里只要走得順,再過三到五年,也許可以乾到縣委書記。那時候,他年紀四十歲上下。如果再順水順風,就可干到市級領導。老天再開開眼,幹到省級領導也說不定。如果徑直去了省裡,運氣好的話一鼓作氣乾到廳級,再下來幹幾年市委書記,往上調回去就是省級領導。 但是,他在省裡沒有過硬的靠山,很難得到別人賞識。田副廳長最多只能把他送到處級幹部份上。田副廳長過幾年就退下來了,沒有能力把他送得更高。昨天晚上,田副廳長讓他去房間聊天,他就明顯感覺這位領導老了。瓜老籽多,人老話多。田副廳長早幾年回來,沒有這麼多的話。他現在扯著老部下們沒完沒了的聊天,這就是老了。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放在老同志身上。 李濟運的最低綱領和最高綱領,他暗地裡論證過無數回。哪個位置上乾幾年,如何加快步子往上走,他都細細設想過。如果天遂人願,他必定大有出息。李濟運有個習慣,每次省里和中央換屆選舉,他都會細細研究當選人的履歷。那種上得快的年輕幹部,他會研究得更加細緻,想從字縫裡找出玄機。人家為什麼短短十幾年工夫,就從普通幹部做到了省部級?人家為什麼五十幾歲就做到了國家領導人?看到有些高級幹部,同自己的早期經歷相似,他就會信心百倍。但執行這兩個綱領,他設想的起點都是在基層,從沒想過去省裡機關。 不去了,他決定不去了。 李濟運全神貫注憧憬著美好前程,突然聽得舒瑾說:“擺樣!” 他聽得沒頭沒腦,問:“什麼擺樣?” 舒瑾本來平躺著的,聽男人這麼一說,她身子彈了一下,就背過去側臥了。李濟運頓時明白,很久沒有同老婆溫存了。舒瑾意思是說這麼一個漂亮老婆,他只放在家裡做擺樣。也真是對不住老婆,他每天都回得晚,進門就精疲力竭,哪還有那心思? 他趴了上去,吻著老婆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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