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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國畫 王跃文 9546 2018-03-20
說著就進了政府大院,朱懷鏡在辦公樓前下了車。剛開辦公室的門,就听見有人叫朱處長你好。回頭一看,見是荊山寺的圓真大師從對門辦公室裡出來了,笑容可掬地伸出雙手迎了上來。朱懷鏡握了圓真的手,說:“啊呀,是大師呀,讓你久等了。對不起,怠慢了。” “哪裡啊,你處裡同志們都很客氣,聽說我是找你的,就讓我坐著等。他們說你最近多半是在南國大廈籌備交易會,又打電話去問了。我知道你忙,不讓他們找,就讓我坐在這裡等等。”圓真坐下,說道。 朱懷鏡說:“我一上班就去參加了一個會,才結束。大師有什麼事嗎?” 圓真從褡褳袋裡掏出個信封,說:“不就是上次皮市長指示我向宗教局打報告,請求撥款重修鐘鼓樓和重置鐘鼓的事?我向宗教局領導匯了報,替宗教局代擬了報告。皮市長很忙,我一直沒找到他。聽說他去北京開會去了。我想是不是把報告放在你這裡,請你幫忙轉一下?”

朱懷鏡說道這個沒問題,伸手接了信封。圓真大師便雙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說:“謝謝您了朱處長。有你們領導重視和關心,一定會佛日高照,法輪常轉。” 送走圓真,李明溪來了。他一進門,就從口袋裡取出個信封,說:“這是一萬塊錢,給你。”朱懷鏡見門敞開著,忙接了信封,放進抽屜裡,用怪罪的口氣說:“你這人就是懵懂!在辦公室裡,也不知注意影響!別人看到了,還以為你向我行賄哩!他們哪裡知道原來是我為你的畫展到處化緣?” 李明溪嘿嘿一笑,說:“我哪想那麼多?心中又沒有鬼!” 朱懷鏡問了問李明溪自己的準備情況。交易會的日期慢慢逼近了,畫展的所有準備都要妥當,不要再拖拖拉拉。問到卜未之老先生,李明溪說他老先生多次問起朱懷鏡。朱懷鏡很敬重卜老,就說哪天去看看他老人家。沒別的說了,李明溪就告辭。朱懷鏡留他吃了中飯再走,李明溪說免了吧。朱懷鏡就說不送。兩人也不握手。朱懷鏡忍不住揚揚手說再見,李明溪只是笑笑,就出門了。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宋達清打電話來,說他的車已到政府大門口了,想進來看看朱處長。朱懷鏡說客氣什麼?進來坐坐吧。心裡卻想今天怎麼了?找他的人接連不斷。不一會兒,宋達清進門了,“朱處長,你好你好!你真是太忙了,想約你吃頓飯,老是約不到你。” 朱懷鏡笑道:“沒有飯吃的人難過,有飯沒人吃的人也難過。只有我這請不起別人吃飯的人最好過。” 宋達清笑了笑,說:“朱處長又在開我的玩笑了。是這樣的,袁小奇先生回來了,晚上請客,一定要請你光臨。他怕自己請你不動,就讓我賣麵子。朱處長,你一定得給我這個面子。” 朱懷鏡注意到宋達清不再隨便說起袁小奇了,而是稱他先生。也許袁小奇真的是個人物了?再怎麼是人物,也不應在我朱懷鏡面前耍派頭吧?又不是不認識,自己不可以打電話來?這意思只在他心裡,嘴上只說:“別說得那麼嚴重了。有飯吃我還不去?好,我遵命吧。”

宋達清又說:“還得請你幫個忙。袁小奇想請請皮杰和公安廳嚴廳長。我想他倆只有你能請動。” 朱懷鏡就笑道:“老宋,你這是設了個圈套讓我鑽啊!袁小奇真實目的不是請我,而是請皮杰和嚴尚明吧!”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袁小奇是真心真意請你的。倒是請皮杰和嚴廳長他有些猶豫,沒有交情,怕人家不給面子。我就壯他膽,說請你幫忙請。袁小奇這人發達起來也像他玩魔術,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他到南邊跑了一圈,真的就闊了。上次他回來,向老家學校捐了三十萬,風光了一回。這次回來,聽說又有捐贈活動。我真懷疑他的錢是變魔術變出來的。”宋達清說起來眉飛色舞,就像在吹噓他自己。 朱懷鏡只是聽著,面帶微笑,不對這袁小奇的發達作一字評論。等宋達清說了好半天,他才說:“好吧,你說是在哪裡請。我試著請皮杰和嚴廳長吧。我也不知道他們看不看我的面子。”

宋達清這就放心了,一個勁兒給朱懷鏡戴高帽子,說:“謝謝了謝謝了。你就別謙虛了,只要你肯出面,天王老子都請得動。晚上就去天元吧。我說現在也快中午了,我請你出去吃餐便飯?” “晚上還要見面的,中飯就免了吧。謝謝了。”朱懷鏡心裡是想同宋達清出去吃中飯算了,因為香妹說了今天中午加班,不回來。但他怕顯得太容易請動了,倒沒面子了,就有意端起架子來。宋達清再客氣一會兒,硬是請不動朱懷鏡,就說那就晚上見面吧,握手走了。 其實能不能請動皮杰和嚴尚明,朱懷鏡心裡沒底。他同皮傑倒是關係不錯,但請吃飯這事,也得看人家有沒有別的應酬。他便先打皮傑手機,把袁小奇請客的事說了。果然皮傑不太想去。朱懷鏡不能在宋達清和袁小奇面前丟面子,心想非要請動皮傑不可。他就半真半假擺出老兄的架子,說:“老弟,你再怎麼忙也得去一下。袁小奇算是你爸爸的朋友,市長他老人家要是在家,肯定會宴請袁先生的。你老弟的派頭也別比你市長老爸還足啊。”

皮傑在電話裡一笑,說:“我爸爸請他是工作宴請,與我無關。我們老百姓,哪管得了這事?既然是你老兄的面子,我就去吧。你說在哪裡?” 朱懷鏡也就回之以大笑,說:“這才是兄弟了嘛!下午五點半,在天元吧。不過還要拜託你請一下嚴尚明廳長。” 皮傑說:“這是什麼意思?我是做客的,又不是請客的。” 朱懷鏡說:“你只當幫我的忙吧。袁小奇想請請嚴尚明,這意思你還不明白?公安這一塊擺平了,他以後在荊都的事好辦些。袁小奇是我的朋友,他託我請嚴廳長,我不好推託。可嚴這個人,我想我是請不動的,只有勞駕你了。”皮傑一時不肯答應,說這麼拐彎抹角地請客,不太好。朱懷鏡今天卻是發了蠻,一定要他幫這個忙。磨了半天,朱懷鏡說:“我給你說,公安沒擺平,今後袁小奇有什麼事,不是找我就是找你爸爸。倒不如今天請了嚴尚明,以後省事。我的少爺,就勞駕你了。”

皮傑被纏得沒法,只好說試試吧,沒請動就別怪他。朱懷鏡就謝了。他知道只要皮傑答應去請,就一定能請動嚴尚明。因為皮傑也要面子,不會讓人以為他連個公安廳長都請不動。 朱懷鏡吃了點兒盒飯,回家休息。躺在床上,猛然想起皮傑說的要藉他一部車用,就有些興奮。他打了玉琴電話,說要她抽空教他開車。玉琴覺得奇怪,問他怎麼突然想起學車了。他嘿嘿一笑,說:“我馬上就有車了。是私車,不是單位的車。” 玉琴顯然有些吃驚,問:“怎麼?私車?你是發了橫財,還是搶了銀行?” “你這就別管了,反正不偷不搶。我跟你說,我馬上就可以拿到駕駛執照了。”朱懷鏡神秘道。 玉琴越發不明白了,說:“你車都還開不動,怎麼就拿執照了?開玩笑吧?”

朱懷鏡只是嘿嘿笑,不回答她。玉琴也許真的當他是開玩笑,也就不問了。玉琴說你真的想學車,倒是可以學學。兩人就約了星期六學車去。閒聊了一會兒,朱懷鏡聽出玉琴想知道他晚上有什麼安排。可他知道她不太喜歡宋達清和袁小奇,就有意迴避著。兩人心裡似乎都明白各自的心思,都不開口去問。朱懷鏡心想等晚上應酬完了,脫得了身就去看玉琴。要是現在說晚上過來,萬一到時候來不了,倒會讓玉琴失望。 下午朱懷鏡在南國大廈辦公,處理交易會的有關事情。因上午他沒來,積了些事情。有些辦事的上午來過,沒有辦成,下午又來了。朱懷鏡看出他們儘管笑嘻嘻的,心裡卻不舒服。他也就裝著沒看出什麼,客氣地請他們坐,然後公事公辦。下午一忙,很快就過了。宋達清身著便服,開了車來接他。朱懷鏡在車上打了皮傑電話,皮傑說他和嚴廳長馬上就到。宋達清等朱懷鏡掛了電話,連連奉承他的面子就是大。

車到天元,宋達清同朱懷鏡下了車。進了酒店門,馬上就有小姐過來,領著他倆去了二樓的一間叫紫薔薇的包廂。一推門,就見袁小奇早同另外三位先生等候在裡面了。 “啊呀,朱處長,你好你好!好久沒見了,你是越來越發達了。”袁小奇站起來握手迎接。 朱懷鏡笑道:“哪裡。袁先生倒真的是三日不見,刮目相看。關於你的故事,在荊都可是家喻戶曉,傳得跟神仙似的。” “朱縣長,你好啊!”朱懷鏡猛然聽得有人叫他朱縣長。他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烏縣原公安局長黃達洪。朱懷鏡早聽說這人被撤掉公安局長職務後,就帶了一夥女子到南邊賣淫去了,今天怎麼出現在這裡呢?朱懷鏡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麼好:“哦哦,是是黃局長?我們很有幾年沒見面了吧?”

袁小奇招呼大家坐下,望望朱懷鏡和黃達洪,說:“哦!原來你們是老熟人?” 黃達洪說:“別看朱處長年紀輕,是我的老領導哩!我一時改不了口,又叫他縣長了。” 袁小奇哈哈一笑,說:“真是緣分啊!現在達洪先生是我公司的保安部經理。這兩位是我的秘書兼保鏢。” 朱懷鏡玩笑道:“袁先生你派頭不小啊,賽過市長。市長秘書是秘書,警衛是警衛。你手下的卻是秘書警衛雙料貨。” 袁小奇笑著掏出名片遞上:“朱處長,留個電話給你。” 朱懷鏡說道謝謝,接了名片,見上面印著:南海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袁小奇。地址和電話是深圳。字體大得有些誇張,而且能用繁體字的盡量用繁體。袁小奇三字沒有繁體,大概是個遺憾。黃達洪就勢遞上名片,也說留個電話,以後好聯繫。朱懷鏡邊看兩人名片,邊點頭稱道兩位發達發達。他心裡明白兩人口上謙虛,只說留個電話,實則是想炫耀一下。

這時,皮傑讓小姐引進來了,他身後跟著秘書小劉和司機。朱懷鏡介紹道:“這位是皮先生皮總經理。這位是袁小奇先生,南海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號稱南國奇人。他的傳奇故事你大概聽說過。這位是宋達清先生,紅橋派出所所長。”皮傑先同袁小奇握手,彼此客套幾句。宋達清也許自己覺得身份低了,站在一邊有些不自然,拘謹地笑。皮傑同他握手時,他便雙手迎上去,很誇張地搖著。 大家坐下寒暄一會兒,嚴廳長來了。他沒帶秘書,只有司機跟在後面。大夥兒一齊站起來。皮傑第一個伸過手去,說:“嚴叔叔,勞你大駕了。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袁小奇先生,南國奇人。” “我聽你爸爸說過。”嚴尚明握著袁小奇的手,話卻是對皮傑說的。 “這位是宋達清先生。”皮傑說。 宋達清忙握著嚴尚明的手說:“報告廳長,我是你手下的普通一兵。” “哦?”嚴廳長一時沒反映過來。朱懷鏡介紹說:“達清是紅橋派出所所長。” 嚴尚明想不起紅橋派出所是哪個局的,支吾道:“紅橋?大安區,還是北區?” 宋達清恭恭敬敬回道:“是北區局管的。紅橋同大安區交界,很多人都弄混了。” “對對,是北區局,局長是劉作喜吧。”嚴尚明說。 皮傑就像介紹自己老朋友一樣介紹著袁小奇和宋達清,似乎要讓嚴尚明相信不是隨便請他來的,而是確實有幾位老朋友有必要介紹他認識。黃達洪和另外幾位秘書、司機沒有被介紹。別的人都不在意,只有黃達洪不太自在。他畢竟是在官場上混過的人,對自己的身份很敏感。朱懷鏡看出了黃達洪的心思,就說:“這幾位都是袁先生的手下。這位黃先生,是袁先生的保安部經理。” 黃達洪忙站起來握了嚴廳長的手,說:“廳長你好!我也是你手下的兵哩!現在下海了。” “哦?是嗎?”嚴尚明隨意問道,卻沒有多大興趣。黃達洪望著朱懷鏡,意思是想請他進一步介紹。朱懷鏡裝懵,微笑著環顧左右,同別人搭話。黃達洪只好自己說:“嚴廳長,我原來在烏縣公安局當局長,前幾年自己下海了。現在跟著袁先生幹,混口飯吃。” “哦哦!”嚴尚明望了黃達洪一眼,點點頭說,“叫黃什麼洪吧?”黃達洪忙笑嘻嘻地回了自己名字,直說嚴廳長好記性。朱懷鏡琢磨著嚴尚明的表情,又望望黃達洪那張笑臉,渾身幾乎起雞皮疙瘩了。心想黃達洪前兩年因打牌賭博被撤掉公安局長職務,在全市公安系統發過通報。嚴尚明對他有印象,肯定就因為這事。剛才朱懷鏡有意裝糊塗,不詳細介紹他,就是怕弄得不好意思。可黃達洪卻是個活寶,居然自己要亮亮相。 快上菜了,小姐過來問喝什麼酒。大家客氣著推讓一會兒,都說聽嚴廳長的。嚴尚明說那就喝低度五糧液吧。沒多久,菜上來了。斟好酒,袁小奇舉杯說:“歡迎各位的光臨,來,我們乾了這一杯?” 嚴尚明說聲隨意吧。皮傑也說對對,隨意隨意。袁小奇不便堅持請大家乾杯,就說:“那就隨意?” 今天的場面本來就是湊合攏來的,又沒有明確的主賓。要說依職務依年紀,應以嚴尚明為尊。但他顯得不冷不熱,場面就更有些不是味道了。朱懷鏡倒是知道嚴尚明就這德行,並不在乎他。記得上次在皮市長家做客,嚴尚明也是這個樣子。可袁小奇他們並不了解嚴尚明,就時刻注意這位廳長的表情,顯得有些拘謹。皮傑慢慢看出些名堂了,就不斷說笑話,想活躍氣氛。宋達清也在中間插科打諢,想博人一笑。大家的目光自然總是集中在嚴尚明身上。朱懷鏡突然覺得今天的場面簡直太有意思了。最初也許是袁小奇設了個圈套套住了宋達清,接著宋達清就設了個圈套套朱懷鏡,朱懷鏡如法炮製套住了皮傑,皮傑再去套嚴尚明。現在就是大家一塊兒套嚴尚明了。嚴尚明也許以為除了自己,在座都是袁小奇的老朋友了。 袁小奇舉了杯,望著嚴尚明說:“嚴廳長,我在外地發展,需要家鄉領導的支持。我一定要敬你一杯酒,請你賞臉。” 不等嚴尚明開言,皮傑在一旁幫腔說:“袁先生現在生意也做得活,賺了不少錢。聽說他每次回鄉,都要為家鄉捐獻一些資金。他仗義疏財,樂善好施,真是菩薩心腸哩!我們都應該向他學習。”皮傑本是想為袁小奇撐面子的,可他說著說著,腔調就成了玩世不恭,甚至有些嘲諷的味道。 大家都聽出了皮傑話語中的怪味,卻只是裝糊塗,都說袁先生的確是個大善人。袁小奇謙虛道:“哪裡啊!我只是為家鄉那些最需要幫助的人盡了自己微薄之力。很不夠啊!我這人總是想,一個人的錢再多,一輩子也花不完,為什麼不做些好事?” “哦,對對。”嚴尚明舉起杯子,朝袁小奇意思一下,再抿了一小口酒,並不同他碰。皮傑就說:“嚴叔叔,我們當然是合法經營。袁先生你說是不是?可如今社會上的事一句話說不清,萬一有什麼麻煩,還是要麻煩嚴叔叔,是不是?”皮傑這話,事實上是替袁小奇說的。嚴尚明夾了點菜送進口裡,慢慢嚼了嚼,才說:“各位有事,找我吧。”他臉上仍不怎麼有表情,這話聽不出是對誰說的,眼睛也沒望誰。 朱懷鏡心想今天這頓飯的氣氛怎麼也熱烈不起來了。也不知嚴尚明就憑這德行,皮市長怎麼會欣賞他的。宋達清和黃達洪始終很起勁兒,幾乎有些上躥下跳了。宋達清最忙,把服務小姐的酒壺都拿過來了,爭著為大家斟酒。他每次為嚴尚明斟酒都手下留情,不怎麼斟滿。他那微妙的動作和表情,很難用語言描述,只是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巴結嚴尚明。大家就開他的玩笑,說他徇私舞弊,執法不嚴。嚴尚明卻微微笑了一下,說了句小宋不錯。宋達清忙點頭笑道,承蒙廳長錯愛,非常感謝。嚴尚明也許是隨口說說,可讓宋達清這麼一渲染,就把廳長的表揚誇張了,似乎他真的得到了上級領導的賞識似的。朱懷鏡似乎終於明白,今天請嚴尚明,只怕是宋達清的主意。可嚴尚明地位太高了,宋達清抬頭一望帽子都會掉下來。嚴尚明下面隔著區公安局局長、路公安分局局長,再下去才是宋達清這個小小派出所所長。他隔著這麼多層去拍馬屁,那馬有感覺嗎? 皮傑一直是興致勃勃的,但他的目光只在嚴尚明、朱懷鏡、袁小奇臉上停留,偶爾也瞟一眼宋達清。其他人再怎麼熱乎,他也不會把目光投向他們。這時,他笑著對袁小奇說:“都聽說袁先生身懷絕技,我還從未見識過。今天可不可以讓我開開眼?”他說罷就望望嚴尚明。袁小奇注意一下皮傑的眼神,也把目光轉向嚴尚明,卻見這位大人好像不怎麼有興趣,只是臉上似笑非笑地動了一下。袁小奇便說:“不敢獻醜,喝酒吧。”沒想到嚴尚明嘿嘿一笑,說:“袁先生,都說你會意念移物。你可不可以把我身上的手槍變到你那裡去?” 袁小奇忙拱手說:“哪敢哪敢?我袁某學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卻不敢在嚴廳長面前賣弄啊!還說要我把你的槍弄了來,我沒這麼大的膽啊!” 嚴尚明又笑笑,不再提這事了。可他的笑透著股冷氣,叫人很不舒服。朱懷鏡不知道今天袁小奇怎麼不肯表演,一定別有原因,就打圓場說:“今天袁先生是謙虛。他的絕技,我見識過,皮市長也見識過。來來,喝酒,今後有機會,我們再請袁先生露兩手。” 這時嚴尚明的手機響了。他接過電話,就說:“對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說罷就站起來,大家忙稀里嘩啦地站了起來,一一同他握了手。 嚴尚明一走,袁小奇再怎麼鼓動,場面還是冷下來了。於是大家都說吃好了。果點都沒來得及上,就散了。 皮傑對朱懷鏡說:“朱處長,我送你?” 宋達清忙說:“不麻煩皮總吧,我送我送。” 皮傑說:“不客氣,我和朱處長同路,我送吧。” 朱懷鏡就說:“你招呼一下袁先生吧,我跟皮總走。謝謝你了袁先生。” 上了車,皮傑盡說些玩笑話。朱懷鏡猜想他心裡一定是為嚴尚明生氣,就有意擺出無所謂的樣子。因為嚴尚明是他請來的,卻總是不冷不熱,等於沒有給他面子。朱懷鏡也不喜歡嚴尚明,就說:“嚴廳長這人倒不錯的,但不解他的,會以為他不太好打交道。”皮傑果然來火了,說:“這姓嚴的確實不好打交道,太他媽的不是東西了,總是那副鬼樣子,像全世界人都在巴結他似的。我要不是礙著我老頭子,早不這麼客氣對他了。” 朱懷鏡是有意惹他上火的,可皮傑真的發氣了,他又說:“長期乾公安的,臉部表情就職業化了,沒有什麼好臉色的。你也犯不著同他計較。就算他有架子,他也沒資格在你面前擺架子。” 皮傑仍不太舒服,說:“我用不著巴結他。我老老實實做生意,違法犯罪的事不干,求他幹什麼?在荊都我要辦點事還得求他姓嚴的,我這皮字怎麼寫?我不是仗我老頭子什麼,就是老頭子這會兒下去了,我也照樣風風火火。朱處長你是知道的,我老頭子對我是十分嚴厲的,我要不是有這個市長爸爸,很多事情說不定還好辦些。” “是啊,皮市長要求太嚴格了。”朱懷鏡說。 皮傑說:“今天實在是你要讓我請他,我沒有辦法。你是為朋友嘛。” 朱懷鏡說:“對不起,讓你費心了。今天袁先生主要是想結識一下你。” 皮傑笑道:“朱處長你就別護我的面子了。想接近我的人,多半是想衝著我老頭子來的。袁先生同我爸爸早認識了,他若是為著這個目的,用不著再拐彎抹角找我了。他想同嚴尚明結識一下,倒是真的。” 朱懷鏡就說:“那也不全是這樣。不過今天嚴尚明並沒有同袁先生搭幾句話。” 皮傑說:“你放心!只要結上線了,人家自然有辦法去巴結的。如今這種人,我見多了。那姓嚴的也是黑眼睛見不得白銀子的,只要袁小奇捨得花功夫,還怕他們成不了好朋友?何況他手下有那位姓黃的。那位姓黃的,我看臉皮特厚,又做得小人。” 朱懷鏡不得不嘆服皮傑:“老弟真的是通達人情,深諳世故,看人也準。” 皮傑謙虛幾句,問小劉:“我讓你為朱處長辦駕照,怎麼樣了?” 小劉說:“我同交警隊的兄弟說了,他說交兩張照片去,馬上就辦。” 皮傑還嫌小劉太拖了,說:“你抓緊些。朱處長是我最好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小劉回過頭來,恭恭敬敬地說:“好好。朱處長,我明天一早就去你辦公室,請你準備兩張照片好嗎?” 朱懷鏡說:“行行。不著急吧,我又不急著用車。” 皮傑送朱懷鏡到了他家樓下。朱懷鏡免不了客氣一句,請各位上去坐坐。皮傑自然是說時間不早了,下次吧。朱懷鏡下了車,站在那裡招招手,望著車子開走。其實皮傑不住在家裡,自己在外有房子,同朱懷鏡並不順路,等於是專門送他回來的。朱懷鏡至今不明白,皮傑為什麼對他這麼夠意思。他只在樓下站了片刻,又從大院側門出去了,抄小路去了玉琴那裡。 星期六,玉琴正好輪到休息,朱懷鏡就請她教他開車去。兩人開了皮傑送的那輛奧迪,去郊外武警部隊的一個駕駛訓練場。朱懷鏡在那裡有個熟人。 今天太陽很好,天氣暖和。玉琴只穿了件薄毛衣,扎進牛仔褲裡,顯得很朝氣。見了玉琴的裝束,朱懷鏡就後悔自己不該穿西裝。他太喜歡穿西裝了,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干部模樣。玉琴習慣了他的穿著,也無所謂。 路上,朱懷鏡把自己的駕照拿出來亮亮,說:“梅教練,我車不會開,駕照早到手了。” 玉琴笑道:“腐敗!別人學會了開車,再去認認真真地考試,也不一定就順利過關。還得送禮,不然你老是差幾分。你倒好,方向盤都沒摸過,就拿駕照了。” 朱懷鏡得意地笑。玉琴又半開玩笑道:“我說,交警隊的這麼搞,等於是預謀殺人。”朱懷鏡就取笑玉琴,說:“我建議讓你去當交警隊長,好好煞煞這股歪風。” 這時聽到手機響。玉琴拉開手包,發現不是她的手機響。朱懷鏡就掏出手機:“餵,我是朱懷鏡。” 原來是黃達洪打來的電話:“朱處長你好。有個事向你匯報。這次袁先生回來,想找個有意義的項目捐獻。我想請示一下你,看你能不能為我們出出主意?” 朱懷鏡心想這袁小奇又不是不認識我,怎麼老讓別人打電話找我呢?未免架子大了些吧,便半是譏諷地笑道:“有錢還怕沒人要?捐獻給我吧。” 黃達洪笑笑,說:“你朱處長都需要接受捐獻了,我們不都得去要飯?是這樣的,我們手下這些人幫袁先生策劃了一下,認為今後的捐獻活動,不要再像原先那樣撒胡椒面。那樣沒有影響,沒意思。所以要搞就搞引人注意的項目,並能上新聞,引起轟動。” 朱懷鏡終於明白,為著這事袁小奇真的不方便直接同他通電話,就正經說:“這事真得找幾個人好好策劃一下,電話裡一兩句話說不清。我現在在外面有事,晚上才能回來。是不是另外約時間?” 黃達洪說:“我們打聽過了,皮市長大後天回來。我們想爭取在皮市長回來之前把這事定好。” 朱懷鏡說:“好吧。是不是今天晚上我們碰一下?你們住在哪裡?” 黃達洪說:“我們就住在天元。袁先生住1608,我住1607。我向袁先生報告一下,晚上就恭候你了。” “不客氣。”朱懷鏡掛了電話,“這姓袁的越來越會玩了。想不到黃達洪在袁某人手下如此俯首帖耳。” “你發什麼感慨?”玉琴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朱懷鏡就把袁小奇、黃達洪的事說了個大概。玉琴聽了覺得好笑:“怎麼回事?這些人搞個什麼事,為什麼總愛同你商量呢?是你的鬼點子多?” “哪裡啊,他們是衝著皮市長來的。袁小奇的真實目的是想在電視新聞裡出現皮市長接見他的鏡頭。皮市長倒是接見過他多次了,但差不多都是私下活動,沒有新聞效應。這袁小奇,是想干大事了。”朱懷鏡說。 “那你就這麼隨人擺佈?袁小奇讓你怎麼著你就怎麼著?”玉琴說。 朱懷鏡回道:“難得你為我想著這些事。我不是可以任人擺佈的。只是袁小奇並不是不認識皮市長,皮市長其實對他還很不錯。這事袁小奇不找我策劃,也會找別人策劃的。與其這樣,倒不如我幫他出出主意了。多一個朋友比少一個朋友好啊。” 玉琴這就不說什麼了,目光注視著前方,認真開車。朱懷鏡感覺玉琴好像心裡還有想法,卻只是裝蒜。他見玉琴的手提包敞開著,隱隱看見裡面有照片什麼的,就說:“包裡有什麼寶貝?我能看看嗎?” 玉琴說:“別假惺惺了。我還有什麼東西可向你保密?” 朱懷鏡拉開包,見裡面果然裝著幾張照片,都是他和玉琴的合影,還過了塑。玉琴側過臉望他一眼,嘴角露著微笑。朱懷鏡忍不住心血來潮,伸手摸了摸玉琴的手。 朱懷鏡的那位朋友是個武警營長,少校,早已帶著一個當兵的等在那裡了。朱懷鏡介紹了玉琴。握手客套之後,營長指著那位士兵,說他的駕駛技術很不錯,是技術標兵,很有教練經驗,由他負責教練。朱懷鏡沒想到這位朋友如此認真,果然是軍人作風。玉琴就說:“這下好了,不用我操心了。”營長就說:“朱處長自己帶了教練?”玉琴說:“我哪敢充教練?還是辛苦這位戰士吧,他有教練經驗。不然,我說了半天還雲裡霧裡。” 營長說了聲行,戰士就唰地敬了個禮,上了車。朱懷鏡也跟著上了車。戰士操著南方人的普通話,一二三地講著有關駕駛要領。 營長招呼玉琴在一邊的太陽傘下喝茶。兩人喝了一會兒茶,見奧迪飛快地行駛了一陣,停了下來。接著,車子就慢慢地跌跌撞撞著像只甲殼蟲了。玉琴知道一定是朱懷鏡在駕駛了,就指著車子笑話。車子轉了幾圈,漸漸平穩了。到了玉琴他們面前,車子卻突然顛了一下,咔地停了。朱懷鏡從車上下來,叫玉琴和營長上車。玉琴和營長都玩笑說,不敢上車,還想留著腦袋吃飯。朱懷鏡心想讓營長陪著也不是個辦法,開了幾句玩笑,就說你要是有事就去忙。營長客氣一會兒,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說等會兒一起吃中飯。玉琴便上了車,同戰士換了座位,坐在前面。朱懷鏡駕著車轉了幾圈,就說戰士辛苦了,請他下車休息。戰士很負責,不肯下車。朱懷鏡同玉琴遞了個眼色,很懇切地請戰士下車休息,有問題再請教。戰士這才下了車。 戰士把車門帶上,朱懷鏡就笑這小伙子死心眼。玉琴抿抿嘴,睨了朱懷鏡一眼,說:“你好沒良心!人家可是你的教練啊!”朱懷鏡吐著舌頭笑笑,開動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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