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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國畫 王跃文 7432 2018-03-20
朱懷鏡想曾俚也許是剛才受了刺激才如此偏激吧,他還得急著趕去賓館,只好同曾俚分別,說下次約在一起好好敘敘。他見曾俚好像不想走大門,就同他從側門出去。朱懷鏡問他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在這裡了。曾俚說他從外面採訪回來,剛下火車,正好路過。 兩人在外面分手時,再次說過幾天聚一下。來了一輛的士,朱懷鏡硬要讓曾俚先走。曾俚也不客氣,揚揚手先上車走了。朱懷鏡等了一會兒,再攔了輛的士。 回到賓館,大家已在集體討論政府工作報告了。朱懷鏡聽著這乾巴巴的文字,覺得很沒有意思。他心裡不太平靜,腦海裡總是曾俚那張臉,真誠而固執,滄桑而落魄。可是當時,眼看著這樣一位老同學陷入困境,自己竟想一走了之!他想,儘管這個地球上有五十幾億人,卻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心裡冒出過這種自私的念頭。可他自己知道,這也夠折磨人的了。類似的心靈隱秘多起來,他就不再是他,而只是一張舊的皮囊了。

朱懷鏡靠在沙發上,突然注意起這些同事來。同事們在一起,面子上自然是很友好的。大家都受過高等教育。滿腹學問,儘管時不時開些粗俗的玩笑,基本上還是溫文爾雅的。他記得有位同事發過奇想,發明一種技術,可以洞穿人的心靈。他想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現了這麼一種技術,人世間將會是無邊的黑暗了,世界的末日真的就到來了。 想到這些,朱懷鏡很是感慨。可感慨了一會兒,也就心頭釋然了。他想人心大抵如此,不必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心存塊壘。 吃過中飯,他想回家去取錢。心裡又惦著玉琴,就在大廳裡掛了電話去。玉琴問他昨晚哪裡去了,電話也不打一個。他說沒辦法,昨晚來了幾位領導看望他們。完了之後,領導有興趣留下來玩撲克,他就只好奉陪了。大家都在場,不好打電話。

朱懷鏡回到家裡,香妹和兒子已吃了中飯,坐在那裡翻連環畫。朱懷鏡是一年四季都要午睡的,同她娘兒倆說了幾句話,就去了臥室。香妹不說起錢的事,他就不好問。他想香妹也知道他是回來取錢的,但一進門就問錢也不太好。他剛脫了衣,香妹進來了,坐在床沿上,說:“錢取來了,在那櫃裡。”香妹說完就出去了,臉上不太好過。朱懷鏡明白,香妹到底還是捨不得這兩萬塊錢。 朱懷鏡躺下,卻眼睜睜地睡不著,就起來取了那兩萬塊錢來。全是百元票子,拿在手上拋了拋,並不怎麼沉。他把錢放進床頭的皮夾克口袋裡,也並不顯得鼓鼓囊囊。 朱懷鏡仔細想過,還是選個皮市長不在家的日子上他家去,把錢送到他夫人王姨手上妥當些。他想不出理由,只是總覺得把錢當面送到皮市長那裡不太好。可這幾天皮市長一直在家開會,沒有出去。朱懷鏡左胸邊的口袋裡就成天裝著那兩萬塊錢,這錢並不沉,卻壓得他的心臟一天也不得安寧。

這天終於等到皮市長下基層了,晚上朱懷鏡上皮市長家裡去了。只有王姨和小馬在家。王姨很客氣,忙叫小馬倒茶。小馬也不似剛來時那麼拘束了,為他倒了茶,還知道坐下來同他說話。三個人坐了一會兒,朱懷鏡對小馬說:“小馬請你進去一下行嗎?我同王姨有個話要說。” 王姨也說:“小馬你去吧,你去看看衣服洗得怎麼樣了。” 小馬一走,王姨便微笑著,很關切地問道:“小朱有什麼大事?老皮不在家,你有事同我講一樣的。” 朱懷鏡難免有些緊張,便鎮定著笑笑,喝了口茶,似乎想用茶將胸口沖得舒緩些。茶水果然見效,他平靜些了,就說:“皮市長對我一向很關心,我非常感謝。小皮要去美國留學,這是大好事,值得慶賀啊!我想表示一下祝賀的意思,王姨你就千萬別客氣。”

朱懷鏡說著就伸手掏了錢出來,往王姨手上放。王姨忙擺手,不肯接,只說:“小朱你這麼客氣就不好了。算了算了,我們表示感謝了。” 朱懷鏡就說:“王姨,我只是想表示一下祝賀,你講客氣,我就不好出門了。” 王姨這才接了,說:“小朱,你硬是這麼蠻,我暫時收了。老皮回來要是罵人,就不怪我了。” 朱懷鏡就笑道:“王姨,皮市長面前就請你多說幾句話,他對我們要求很嚴的。反正這是我的心意,不會拿回去的。” 王姨說聲小朱先坐坐,就拿著錢進去了。一會兒再出來,同他說話。王姨很體貼人,問朱懷鏡今年多大歲數了,愛人在哪裡上班,小孩多大了,男孩還是女孩。朱懷鏡一一答了。王姨便說:“不錯,小朱不錯。老皮對年輕人是很關心的,你好好乾吧。”

朱懷鏡便點頭不已。王姨畢竟是多年的領導幹部了,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讓人覺得熨帖。坐了一會兒,朱懷鏡覺得應該走了,就起身告辭。王姨留他再坐坐,他說也不早了,下次再來看您吧。王姨便叫他等一下,就進里屋去了。好一會兒,王姨提著個大塑料袋出來了,說:“小朱,你這麼客氣,我是很不好意思。這是一套新西裝,也不怎麼高檔,金利來的,你莫嫌意,拿去穿吧。” 朱懷鏡忙雙手往外推,說:“不行,不行,我受不了這麼重的禮啊!” 王姨就佯裝生氣,板起臉說:“你這孩子,講什麼客氣?拿著吧。” 聽王姨說道你這孩子,朱懷鏡心裡砰然一動,覺得特別溫暖。他不好再說什麼,就千恩萬謝地接了西裝。 王姨就高興起來,說:“你就在這裡試,看是不是合身,不合身的話,我明天叫人去換換。”

朱懷鏡就脫下皮夾克,王姨替他取出西裝。這是一套鐵灰色西裝,朱懷鏡穿上正好不肥不瘦。王姨圍著他扯扯衣角,提提領子,就像他自己的母親。 “很好,很好,很標致嘛!”王姨很是滿意。 朱懷鏡脫下西裝,王姨替他小心地折好,放進塑料袋裡,說:“小朱今後要隨便些,有空來玩就是。” 朱懷鏡出來,先回到家裡。香妹問他提著什麼好東西,這麼喜滋滋的。他就把塑料袋提得高高的,讓香妹看看塑料袋上的金利來字樣。 香妹知道他沒錢買這麼貴的西裝,只問:“哪來的?” 朱懷鏡笑道:“皮市長送的。” 香妹就問:“你今天去了他家?” “去了。”朱懷鏡說。 香妹卻重重嘆了一聲,說:“兩萬塊錢,換了這麼套西裝,你還這麼興高采烈。”

朱懷鏡有些掃興,說:“你別老記著那兩萬塊錢好不好?道理我都同你說了。再說人家皮市長夫婦還算講理的,知道禮尚往來。按說,他們這個層次的領導,誰同你禮尚往來?” 見他有些生氣了,香妹就不說這事了。兩人聊了些別的,朱懷鏡起身,說要去賓館。香妹也不說什麼,只說你去吧。朱懷鏡就提著西裝站了起來。香妹就笑了,說他買新衣服從來不過夜的,就像小孩子。他說衣服到了手上就穿嘛,還要放著幹嗎? 他出門直接去了玉琴那裡。玉琴見他提了件高級西裝,忙接過來,拿出來看了看。朱懷鏡挨著她坐下,這才發現塑料袋裡還有一條領帶,也是金利來的。玉琴不問這西裝是哪來的,也不問是多少錢買的,只說很好。 朱懷鏡忍不住自己說:“我剛到皮市長家裡有事,他夫人就拿了這套西裝送我。不然我哪捨得買這麼貴的衣服?”

玉琴說:“這太貴重了,她怎麼捨得送?” 朱懷鏡笑道:“你也傻了。他們哪會花錢去買這衣服?肯定也是人家送的。估計他們家沒人穿得,就送我做了人情。但不管怎麼說,也要人家肯送你做這人情啊!皮市長夫婦還是很講感情,很有人情味的。” 玉琴說今天他們賓館分了些柑橘,美國進口的,味道真的不錯。她說著就起身去給她拿柑橘。玉琴穿著件粉紅色睡衣,頭髮扭成一個鬆鬆的結垂著。見玉琴這模樣,朱懷鏡心裡有什麼轆轆地一滾,就激動了起來。也許是喝了秦宮春的緣故,這一段他特別容易來事。玉琴拿了柑橘來,還沒坐下,就叫他一把抱住,說:“先讓我吃吃你吧,什麼進口水果,都沒有我玉琴的味道好。” 第二天,朱懷鏡穿著這套新西裝去了賓館。同事們見了,圍著他看熱鬧,都說這西裝不錯。朱懷鏡只是謙虛,哪裡哪裡,一般水平。劉仲夏過後去他房間商量事情,又說起他的西裝。朱懷鏡就輕聲道:“是皮市長送的,我哪捨得買這麼貴的衣服?半年的工資,還要不吃不喝,才夠買這套衣服啊!”

劉仲夏就不太自然地笑了起來,說不出什麼,口上只哦哦著。 朱懷鏡又低聲玩笑道:“這也肯定是人家孝敬他老人家的。他送給我,可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啊!” 劉仲夏也就笑笑,又哦了幾聲,突然感到便急,捂著肚子說想上廁所了。朱懷鏡心裡就暗自發笑。心想這劉仲夏一定是見皮市長這麼賞識他,便妒火攻心,分泌失調了。 劉仲夏走了不久,烏縣駐荊辦主任小熊來電話,說手機的事已弄好了,他馬上送來。朱懷鏡沒辦法的樣子,只好說謝謝了。沒多久,小熊就敲門進來了。小熊樣子很殷勤,笑嘻嘻地從包裡取出手機,遞給朱懷鏡。 小熊說:“這是目前最好的,摩托羅拉,全球通。手機換代快,你先用著吧,到時候有更好的,再換就是。電話費你不用管,我們按月結賬。縣里給了我政策,我用活就是了。”

朱懷鏡就讚賞道:“你們張書記會用人啊!派你任這個駐荊辦主任,最合適不過了。小熊,好好乾吧,你們張書記,我們是老同事了,我最了解他,他是最關心人的。” 小熊說:“還要靠你在張書記面前為我多美言啊。” “這個自然。我這人也是很愛才的,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我最喜歡了。”其實朱懷鏡比小熊大不了幾歲,可他說起話來卻像個長者。沒有辦法,他在小熊面前是領導。 小熊坐了一會兒,說聲不多打擾,就走了。朱懷鏡這就拿起手機,向玉琴通了電話。他說:“朋友給我送了部手機,我想第一個電話應打給你。” 玉琴就笑了起來,說:“看你得意的樣子,像個小孩子。” 朱懷鏡就佯作生氣,說:“你真是麻木,人家這是時刻想著你啊!你卻來取笑我!” 玉琴就輕聲道:“傻瓜,我自然高興啊!” 朱懷鏡聽玉琴這聲音,便知道她身邊有人,就不多說什麼了。接下來他想再掛一個電話,卻一時想不起要給誰掛。想了半天想起了李明溪,就掛了過去。卻半天沒有人接。突然想起這瘋子是不是去北京了,也不見他把給柳秘書長作的畫送來。這麼久電話也沒打一個來,真是個瘋子!一會兒心裡又感嘆起來:自己想起要打電話,卻一時想不起幾個人來。自己的朋友也太少了,活在這世上也太孤獨了!原先只有李明溪,現在有了玉琴,對了,還有曾俚,也是可以說說真心話的。除此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這天上午,政府工作報告初稿定稿。谷秘書長和柳秘書長親自到場。谷秘書長只是向大家表示了慰問,說大家這一段辛苦了。他說還有個會要參加,就不留下來同大家一塊兒定稿子了。 柳秘書長留了下來,聽劉仲夏一字一句念著報告。柳秘書長也是寫材料出身的,文字上很內行,邊聽邊提修改意見。劉仲夏就隨時停下來,等兩位科長按柳秘書長的意見修改了,他再接著念。這樣,不到十一點,劉仲夏念完了,初稿也就定了。其實柳秘書長的所謂定稿也只是初步定稿,最後得向市長定了才算數。 定完稿,柳秘書長不馬上走,同大家一塊兒說話,氣氛很好。大家少不了要恭維柳秘書長筆桿子過硬,文字經了他的手,就是不一樣。柳秘書長只是擺手,說哪裡哪裡。 這時,服務員送來了今天的的報紙,一份《人民日報》,一份《荊都日報》,柳秘書長和劉仲夏就各看一份。其他的人沒有報紙看,又不好走開,就乾巴巴地望著他兩位看報。報紙上正好刊登了全國人大會上的《政府工作報告》柳秘書長例覽了一遍,說:“這裡開頭說的是'請各位代表審議,請各位政協委員及其他列席人士提出意見',我們也按照上面的提法,把'列席人員'改成'列席人士'吧。” 於是又把“人員”改作“人士”,這才最後定稿了。柳秘書長說辛苦各位了,就起身要走。劉仲夏請柳秘書長吃了中飯再走,他說還有應酬,謝謝了。 大家就起身目送柳秘書長。劉仲夏送柳秘書長到門口,執手握別。朱懷鏡不好越位,只站在劉仲夏身後微笑。柳秘書長在走廊裡同大家揮揮手,轉過身去。可他才走了幾步,又回頭叫朱懷鏡,招了招手。朱懷鏡就上前去,問柳秘書長有什麼指示?柳秘書長一手搭在朱懷鏡的肩上,繼續朝前走了一會兒,才說:“懷鏡,上次你帶去的秦宮春,效果不錯。我原來不相信,都沒用過。這次一用,真不錯,精神好多了。” 朱懷鏡會意,說:“我在弄幾箱來吧。” 柳秘書長說:“那就拜託你。多少錢一箱?我得自己付錢啊。要不我先拿兩百塊錢給你?”柳秘書長說著就掏口袋。 朱懷鏡忙拉著柳秘書長的手,說:“不急不急,柳秘書長您莫太認真了。”柳秘書長就側過臉望望他,隨和地笑笑。該說的事說好了,沒有別的話題。柳秘書長只顧昂首挺胸,不緊不慢地走著。朱懷鏡停下來也不是,跟著走也不是,很是尷尬。他想乾脆送到電梯口算了。可柳秘書長卻不走電梯,而是走樓梯。朱懷鏡又只好隨他下樓梯。幸好只是在三樓,很快就下樓了。司機在大廳等著,見了柳秘書長,忙過來問是不是走? 朱懷鏡便送柳秘書長到小車邊,為他拉開了車門。柳秘書長樣子斯文地鑽了進去,不望朱懷鏡,口上只含含糊糊不知所云地好好著。朱懷鏡替他關了車門,又不得不隔著車玻璃招手說道再見。 電梯裡只有朱懷鏡一個人,他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想著柳秘書長走路的步態,再聯想他說的將“人員”改作“人士”,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幽默。是不是走路不講究步態的就是“人員”,而踱著方步的就是“人士”了呢? 朱懷鏡上樓去了自己房間,不久劉仲夏過來說,報告初稿初步定了,人馬是不是撤了?朱懷鏡笑著說,這由你定啊。兩人便商量,大家再在這裡住一晚,明早一早就退房。 兩人正說著,朱懷鏡的手機響了,原來是方明遠打來的。方明遠說皮市長想今晚見見袁小奇。 朱懷鏡有意問:“皮市長回來了?幾點鐘?晚上九點,好好。八號樓見吧。” 劉仲夏耳朵豎得老長,卻只當什麼也沒聽見。等朱懷鏡接完電話,他就沒事似的說:“開飯時間差不多了吧,下去吃飯去嗎?走走,下去?” 朱懷鏡就同劉仲夏並肩下樓,邊走邊掛了宋達清手機:“餵,老宋嗎?我朱懷鏡,對對。上次講的那個事,定在今天晚上。” 老宋說:“是嗎?好好!你有沒有空?是不是出來我倆聚聚?我倆好長時間不在一起吃飯了。” 朱懷鏡說:“算了吧,我正往餐廳走哩,馬上就吃飯了。” 老宋說:“荊園的口味我清楚,天天在那裡吃沒什麼味道。出來吧,我馬上來接你。” 朱懷鏡遲疑片刻,說:“你硬要這麼客氣,那好吧。我在大廳等你。不過今天就不要請別人了;你明白我意思嗎?” 朱懷鏡收起手機,很抱歉又很難受的樣子,朝劉仲夏搖搖頭。劉仲夏玩笑道:“有人請你吃飯還這麼痛苦?”朱懷鏡仍是無可奈何地搖頭。 朱懷鏡在大廳裡等了一會兒,宋達清開著車來了,一下車,老遠就伸出手來。朱懷鏡卻故作大氣,手同他鬆鬆地握著,臉上卻笑得很客氣。手上是冷,臉上是熱,讓宋達清琢磨去吧。宋達清就態度恭敬,握著他的手使勁搖了幾下。 上了車,宋達清問去哪裡。朱懷鏡說隨你找個地方吧,今天我請客。宋達清忙說哪有你請客的道理?朱懷鏡說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講究個你我了。 兩人一路禮讓著,就到了廈門海鮮樓。宋達清說:“吃海鮮怎麼樣?” “行行,就吃海鮮吧。”朱懷鏡應道。其實他心裡有些打鼓。荊都的海鮮貴得嚇人,自己掏錢沒有幾個人光顧。但他心裡確實想請請宋達清,因為四毛的事全搭幫他出面說話,才了結得那麼好。 兩人選了個位置坐下,小姐就遞了菜譜來。這裡的老闆宋達清也不認識,他隻請朱懷鏡點菜。朱懷鏡就謙讓。兩人推了一回,朱懷鏡就說:“我點就我點吧。反正說好了,今天我請。”他便點了基圍蝦、海蟹、香螺、牡蠣等。點罷又問宋達清:“你吃海鮮喜歡怎麼吃?按荊都的做法,不是辣就是麻,我不喜歡。不如就用清水煮了,只放少許鹽。然後上些佐料放在一邊,喜歡怎麼吃就蘸什麼吃。”宋達清說這樣也好。服務小姐卻說他們從來沒有這麼做過海鮮,只怕大師傅做不出。宋達清就撐不住風度了,瞪了眼說:“笨蛋!清水煮海鮮還要技術?你是怕不知怎麼收費吧?我一身是肉,由你宰!”他說著就捋了捋袖子,露出肌肉鼓鼓的膀子。 小姐見他是位警察,再不敢多說什麼,只道對不起,臉上萬難掛著微笑。又問要什麼酒水。宋達清就說是不是喝點白酒?朱懷鏡說啤酒吧,下午要上班哩。小姐轉身走開時,嘴巴動了幾下。宋達清見了,就叫住小姐,問:“你還嚷?你嚷什麼?” 小姐忙回過身來低頭賠不是,說沒有嚷。朱懷鏡就笑笑,說:“老宋你溫柔些啊,小姐嘛!”說罷就揮手讓小姐進去。 宋達清低聲說道:“誰知道她是小姐還是什麼姐!等老子哪天抓住了就知道了。” 這時,一位小伙子過來,朝宋達清點頭不止,說:“啊呀,宋所長,你在這裡啊。” 宋達清一抬頭,臉上不怎麼熱乎,只是鼻子裡唔了聲。那小伙子卻是遞煙點火,奉承不迭。宋達清點著了煙,重重吸了口,說:“你去吧,我和朋友聚聚。” 小伙子點點頭,說:“那我去了?我那邊也還有幾個朋友。” 朱懷鏡見這場面有些怪,就問這人是誰。宋達清笑笑,說:“我說了你別激動。是個爛仔,你表弟上次冤裡冤枉挨了打,就怪他們這一夥。他們幾個主要頭兒還關著,剛才這傢伙,還有那邊的幾個,情節輕些,只關了個把星期就放了。” 朱懷鏡忍不住再回頭看看他們,見中間有個精瘦馬面的正是上次在火車站拿假金鍊詐他的那人。那人好像也認出了他,眼光躲躲閃閃。 過一會兒,小姐端了菜和啤酒上來,兩人就對飲開了。朱懷鏡有意暫時不提皮市長見袁小奇的事,宋達清也不好問起。喝了幾杯啤酒,朱懷鏡才說:“不要讓他帶其他人去。”他只說這麼一句,不再多吐一個字,也不點出袁小奇的名字。 “行行!”宋達清答道。 再喝了幾杯,朱懷鏡又半天上一雷,說:“叫他不要張揚。” 宋達清一時不知朱懷鏡說的是什麼,瞪著眼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說:“哦哦,對對。這我同他說過的。” 朱懷鏡一直這麼神秘著,讓宋達清覺得這事真的很嚴肅很重要了。朱懷鏡這才隨便起來,說:“當領導有當領導的難處。我同你說個真實故事,還是前任市長時,下面有個中學新修了校舍,想請領導提個校名。有位教師就吹牛,說市長是他的什麼親戚,他可以去找市長。學校就委託他來找市長。他不知怎麼就混進了我們辦公樓,一直躲在廁所裡,心想你市長再怎麼著總得出來解手吧?快下班了,好不容易等到市長去廁所小解,他便出來站在廁所門口等著。市長一出來,他就上前握著市長的手,說市長您好,我是某某縣某某中學的校長,我們新修了校舍,請您提個校名。市長一時沒反應過來,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後來見是一位中學校長,就很客氣地讓他留下學校名稱、地址和姓名。全社會都該重視教育啊,何況一市之長?過後市長就為他提了校名,還寫了封幾句話的短信,囑他為教育事業好好工作,一併寄給他。這下這位教師在縣里就成了人物了,幾年之內就從一位普通教師,當到中學校長、教育局長。可這人是小人得志,又貪又狂,去年因經濟問題,被判了刑。教育局清水衙門,也未見得就清。當初他們縣里領導礙著他是市長的親戚,不好下手。可民憤很大,縣里不得不把案子報告上來。上面覺得奇怪,查處個縣教育局長,還用得著這麼大的功夫?後來真相大白,才知中間有這麼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曲折。所以說,讓領導見個什麼人,是非常嚴肅的事情,一定要慎重。不然,讓領導難堪,我們就有責任啊。” 宋達清聽了這麼個故事,本來覺得很好笑。但見朱懷鏡笑了一下面色就嚴肅了,他也只是略略笑笑,就正兒八經起來。朱懷鏡就這麼一會兒玩笑幾句,一會兒正經起來,於是兩個人相敘的氣氛也叫他撥弄得濤走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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