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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文化局長 吴国恩 10773 2018-03-20
南方大劇院工程發包結束後,東方長青也順利考取了周純青的博士研究生,那篇論文《清朝中期經濟結構研究》成了錄取東方長青的主要依據之一,開學後不久在,論文還在《大學學報》上面發表了。因為是兼職研究生,加上周純青也是兼職博導,東方長青並不要經常去學校。開學的時候,東方長青才知道,這次周純青帶了三個研究生,他是其中一個,還有兩個,卻是另外兩個地區的,一個孫震武,是個瘦高個,戴著金絲眼鏡,三十六七歲的樣子,卻是一個專署的副專員。另一個年輕一點,胖乎乎的,走到哪兒都挎著一個老闆包,見人就遞名片,名片寫的是立德酒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胡明玉,立德酒業集團東方長青是知道的,這是緇煦市最大的一家酒業集團,聽說正在準備上市。

開學那天,東方長青按約去了周純青家,只見周家一派喜氣洋洋,好像是在辦好事的樣子,孫震武和胡明玉已經到了,見東方長青到來,周純青慈祥地招著手說:“長青,你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拉著東方長青的手,對孫震武他們說:“這是你們的小師弟,複姓東方,名長青,以後你們師兄弟要互相幫助,共同進步呢。”大家分別握了手,遞了名片。東方長青覺得,這一天周純青特別的慈祥,完全是長者風度。週以全也在家裡幫著接待客人,說:“我爸說你們今天要來,激動得半夜都睡不著呢,說是多年的夢想可以成真了。老頭就這個教師情結,一輩子不能釋懷。” 坐下來不久,就听到門外有汽車聲,胡明玉的手機就響了,胡明玉笑著對周純青說:“老師,弟子今天來拜師,也沒有什麼特殊禮物,弟子是釀酒的,只有給您老人家送酒了。”

周純青就笑,略帶責備地說:“你啊你啊,只要好好做學問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了,你們師母又不讓我喝酒。”胡明玉笑,說:“這我倒是沒有想到。”說著,對周以全道:“以全兄,請把大門打開,讓車子進來。”週以全笑一笑出去了,門打開後,一台雙排座貨車就緩緩開了進來,東方長青看了,不覺大驚,心想這胡明玉搞什麼鬼,拉了整整一車酒,往哪兒放啊。周純青不說什麼,只是笑。 車停穩以後,從駕駛室裡跳舞出五六個民工來,也不請示誰,七手八腳地開始卸下酒來,一件件地往屋裡搬。東方長青不免目瞪口呆,這立德酒,最高檔的要賣八九百元一瓶,這一車該是多少錢?再說,這麼多酒又往哪兒放?胡明玉是錢給燒的吧。 周純青笑著像責備淘氣的小兒子似的指著胡明玉說:“明玉啊,你看你弄的什麼事,這都像打仗。”胡明玉只是笑,說:“老師,這是真真正正的窖藏十年的酒,從山洞里拉出來的。”

孫震武也看得目不暇接,但畢竟是副專員,見的場面多,卻不驚異,笑道:“胡總氣魄宏大,以後我們到老師這裡來,是不愁沒有酒喝了。” 半個小時後,雙排座小汽車把那些人一起拖走了,院子里安靜下來,孫震武從公文包裡掏出一本書來,雙手遞給周純青,說:“週省長,震武不才,這幾年就經濟工作做了一些調查研究,寫了一本書,作為弟子的晉見之禮,請您指導。” 周純青笑得更慈祥了,樣子就像一尊彌勒佛,說:“這才是最寶貴的禮物呢,明玉,你那套就有些俗了,我們師生之誼,不可有太多俗氣,今天就算了,下不為例。” 胡明玉就像聽到了表揚一樣,笑得更加歡暢了,說:“明玉記住了。” 東方長青心裡就有些慚愧起來,自己確實什麼禮物都沒有準備,而且也準備不起。胡明玉那一套,他做不來,而孫震武也決不可能僅僅是一本書作為進見之禮,只怕暗地里送的比胡明玉還要多。東方長青正有些澀顏的時候,周純青慈祥地笑著對他說:“長青,我們不要學你兩個師兄那一套,你對明清史的研究,如果再系統一點,就接近專家學者的水平了,更為可貴的是,你的研究是有目的性的研究,不是那些為了發表論文而研究的。你的《清朝中期中國經濟結構研究》,我已經推薦給學報發表了,這也是為師得到的最好禮物呢。”

當下說了一會兒,天上的雲就散盡了,熾熱的太陽照到院壩上來,週以全過來說:“爸,進屋去談吧,這裡有些熱。”周純青抬頭看了一下,笑著說:“哦,太陽照過來了,還是進去談吧。”大家就忙著搬凳子,一進屋,東方長青和孫震武幾乎就呆了,只見對面牆上已經完全改觀,去了包裝的立德酒瓶從地板上一直碼到屋頂,黃色造型明致的土罐酒瓶和玉一般晶瑩剔透的紅白綠五色瓷酒瓶錯落有致,碼成了一幅浮雕一樣的山水畫,在庭院陽光的虛光映照下,壯觀而又雅緻。連周純青也禁不住嘖嘖稱奇,說:“明玉呀,老夫以為你僅僅是送酒,原來卻有這個擺設,真了不起呀,這些工人同志的藝術感覺太好了。你的廣告是打到了副省長家了呢。” 胡明玉就謙虛,說:“省長,您看得深刻,我就隱藏再深也難過您的法眼。我是在商言商,您批評我是送禮,其實我哪兒敢給您老送禮,我純粹是給企業打廣告。”

周純青笑道:“企業家的創意果然不同。” 東方長青看著眼前的一堵由各色酒瓶擺成的酒牆圖案,在震驚之餘,心裡不免五味雜陳。按說自己由農村上來,鄉長、縣長,是一步一個腳印,官場上算是見了不少,也懂得如何去迎合領導,對於送禮這類事兒不算陌生,但這樣的創意,卻真是給自己上了一堂生動的課了。可見這胡明玉的心機是何等之深,計劃是何等周密,行動是何等的圓滑。古人有添癰獻媚者,雖然懇切,但流於下作,不過是一條狗的行徑。而胡明玉的酒牆,完全是可以上升成為送禮的藝術了。以這樣的藝術來攻關,何關不克! 周純青心情很好,邀大家書房就坐,一坐定胡明玉就嚷嚷著要行拜師禮,周純青笑著說:“明玉,你這傢伙又要出什麼主意了,不怕折殺老夫呀。”胡明玉笑著說:“老師冤枉我了,我哪兒敢出什麼壞主意,只是想按古禮,給老師您叩一個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尊師重教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這頭是一定要叩的。”當下就自作主張把周以全趕了出去,說:“以全兄你且迴避一下,你在這裡我們叩起頭來也不太自然。”週以全笑著真就走出書房,還把書房門給關上了。

當下周純青還要推讓,胡明玉不由分說,把他扶到太師椅上坐定了,回過來撲嗵就跪下了,孫震武也說:“天地君親師,這是男兒應跪之禮,作為學生,給老師叩一個頭,應當應當。老師您就不要推辭了。”說著也跪了下來。東方長青地見他二人如此,不由得也跪下了,由胡明玉一拜二拜三拜地喊,叩了三個頭,胡明玉叩得最響。周純青連忙一一扶起,神情竟然激動得似乎盈了淚水,緩緩說:“明玉你們這是逼我呀,也罷,老夫受你們三個響頭,以後自然對你們以子侄看待,唯願你們三個以後努力學習,多有出息。” 當下大家接著話茬儿就表起忠心來。東方長青才開了房門,見周以全正在門外笑嘻嘻的,連忙把神情弄得莊重一些,生怕自己露出愧赧之色來,此時露出赧然之色,只怕三個頭就白叩了。週以全進來說:“時間不早了,是不是叫廚房弄飯吃?”周純青還沒有表態,孫震武道:“以全兄且慢,小弟早有考慮,想請老師、師母和兩位師兄弟一起出去吃一頓飯,你也去吧。如果恩師同意,我還準備把校長請來一起吃飯呢。”

周純青笑笑,說:“也行,你們也該和我那個師兄見上一面,畢業還得靠他呢。你們的師母就不要去了,她沒那福份,不喜歡吃館子。” 當下出門上了車,周純青有自己的專車,孫震武和胡明玉也有,東方長青因為是來拜師,不敢做大,所以打了的來的,就上了孫震武的車。一行三台車相跟著去了緇煦市最高檔的酒店,包廂早有孫震武帶來的秘書安排好了。分了兩個包廂,司機和秘書們自有服務員帶去旁邊的包廂。大家坐下後,有兩個孿生姐妹似的小女孩來泡茶,也是茶藝表演,與白雪的茶館相比,又嫻熟許多,女孩也漂亮許多。周純青就談起茶藝來,原來和以前東方長青與洪林風說的差不多,孫震武,明明玉,東方長青三人卻彷彿第一次聽見,連連讚嘆道:“以前我們只知道喝茶,卻不知道喝茶還有這麼多的講究,老師飽讀詩書,博聞強記,令學生欽佩不已。”

正說著,就見有服務員引著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和一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女人進來,一進門就拱手,說:“周兄喜得英才,可喜可賀啊。” 周純青連忙站起來,笑著說:“同喜同喜,師兄精神矍鑠,寶刀不老,令人羨慕啊。” 當下,東方長青發現周純青說起寶刀不老的時候,跟著老頭一起來的女人臉微微紅了一下,就知道這女人應該是老頭的夫人了,不由莞爾,心想這老頭艷福不淺,討了這個起碼小他二十多歲的女人,應該是他的學生了。正想著,周純青笑著說:“來來來,明玉,震武,長青,這位是傅校長,以後你們就是他的學生了。傅校長是師傅的傅,可不是正副的副。”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當下周純表又笑著介紹了那女人,說:“這位是傅夫人,你們的師母。”傅校長點頭微笑,說:“我的夫人原來也是我的學生,姓簡,名叫簡單。你們叫師姐也行。”胡明玉說:“那哪兒行,這輩份卻是不能亂的。”當場就叫了師母,簡單臉就紅了起來,卻不敢應,東方長青和孫震不敢造次,只是微笑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上了酒,大家先敬了兩位老師,又敬過了簡單,胡明玉打頭,又要再敬周純青,卻讓周以全給擋住了,說:“我爸他不能喝了,血壓有點高,醫生禁止他喝酒的。”於是幾個年輕人就彼此互敬起來,場面一下子熱鬧了。 周純青笑著說:“師兄,我這幾個學生,卻都是有工作的,在單位都有著自己的責任,可不能像那些孩子那樣按時上下課呀,畢業的事,還請您老兄給照顧一二。”傅校長笑得眼睛都眯縫起來,連說:“好辦好辦,您選的學生,肯定是天縱英才,我豈敢以等閒研究生視之。”周純青就笑,說:“這不算是開後門吧?”說著,叫三人“敬校長一杯,感謝校長的栽培。”傅校長看了看簡單,見她不做聲,就把手中的酒一仰而盡了。大家連呼海量。傅校長亮了酒杯,笑著說:“週省長,我這一杯酒可不能白喝,我們學校新校區的建設項目……”周純青連忙擺手,說:“喝酒喝酒,這裡可沒有省長呵,說錯了可以罰酒的。”傅校長就笑,說:“我自罰一杯。”說畢,叫服務員斟了一小杯,也乾了。周純青大笑起來,說:“老都老了,還不改當年意見風發,其他的不用說了,一切都在不言中吧。”

傅校長開心地笑了起來,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有底了。” 東方長青喝了幾杯酒,開始迷糊起來,今天的經歷,實在是讓他有一種說不清的五味雜陳。 令東方長青意想不到的是,在即將成立的南方演藝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領導人的問題上,他的想法沒有得到主管副市長林學敏的讚同。林學敏有自己的人選,那就是劇團團長梅如玉。林學敏說,梅如玉一直任著劇團團長一職,對演藝這一塊輕車熟路,是當然的人選,東方長青匯報了幾次,力爭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梅如玉是劇團老牌子的相聲演員,如果說業務能力確實也是很不錯的,但當劇團團長近十年,只知道坐等財政的那點工資和經費,近些年來財政經費投入少了,連戲都很少排,有時候市裡有點什麼大型的活動要劇團助興,拿出來的都是一些老掉牙的節目,或許乾脆就大雜燴似的弄一台歌舞晚會,幾個歌唱演員唱幾首歌交差。因此,劇團基本上是越辦越爛,連辦公的地方都千孔百瘡,他也能懶得修補一下。梅如玉對劇團的工作不上心,對自己的前途倒是非常上心,對林學敏貼得很緊。東方長青調到文化局後,梅如玉也來過幾次家裡,謀求到局機關來,說是即使是當一個一般辦事人員也可以。東方長青和林學敏在一起的時候,林學敏也總要把梅如玉叫來,吃的玩的當然就由梅如玉給報銷了。 林學敏決心由梅如玉來擔任即將成立的南方演藝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經理一職,東方長青心裡非常窩火,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只是對林學敏說:“林市長,我感覺梅團長的能力還是欠缺了一些的,南方演藝公司強不強,對我們市文化產業建設有著非常重大的影響,可以說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我建議您還是再考慮一下。” 林學敏笑,說:“對梅如玉同志,我是比較了解的,他的業務能力很強,在緇煦市甚至全省的曲藝界都有一定的名氣,我感覺,還是他出來任這個經理好一些,有利於將來延請一些曲藝界名人來南方大劇院演出。” 東方長青就不再堅持了,從林學敏的態度上來看,他是比較堅決的,作為一位分管副市長,林學敏不至於弱智到把藝術才華和管理才華混為一談。東方長青苦笑了笑,說:“既然領導有這方面的考慮,我當然服從。但是,作為直接對您負責的文廣化局長,我還是要把話說透的,梅如玉同志確實在曲藝上有一些才華,但作為經理,我覺得重點還是管理方面的能力,梅如玉同志擔任劇團團長十年了,說實話,我沒有發現他具有這方面的才能。我建議向市裡匯報公司經理人選的時候,還是多報一兩個人,以便市裡能夠在決策時有選擇的餘地。” 林學敏的臉就板了起來,說:“東方長青同志,南方演藝公司的領導人選問題,我想作為分管副市長,我們站的高度不同,考慮也會有所區別。作為副市長,我對文教衛這一塊工作負責,一個演藝公司的班子,還是可以定下來的。” 話說到這一功,林學敏基本上就是以官壓人了。東方長青就默然下來,不再說什麼,再說,勢必就要和林學敏頂牛了。長期的官場經驗,東方長青知道,無論領導對與錯,下級是不能和領導當面對立的。東方長青稍作沉默,就笑著說:“林市長,我也是為工作著想,您向來心胸開闊,善於採納下面的不同意見,因此我不敢對您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我受組織培養多年,下級服從上級還是知道的,您既然作了決定,我堅決擁護和執行。” 林學敏的臉色才緩和下來,笑著說:“東方啊,什麼工作都不可能沒有分歧,有了分歧,慢慢統一嘛。你看,我們現在不是統一得很好嗎?” 東方長青就笑,顯得心悅誠服的樣子,說:“林市長,我讀《三國志》時,每當讀到程普評價周瑜,說與周公瑾交,如飲醇醪,不覺自醉時,不禁心嚮往之。如今,在您這領導下,我也有些感覺,與林公交,如飲醇醪,不覺自醉。” 林學敏大笑,說:“學敏豈敢自比前賢,只要你們不說我專制就萬歲了。” 從林學敏的辦公室出來,東方長青不免有些徬徨無路的味道,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辦好。林學敏要梅如玉當公司經理,說明他完全知道南方演藝公司未來的潛力了,對待利益,領導是絕對不會自動放手的。東方長青覺得有必要和洪林風匯合一下,畢竟,洪林風是一貫支持他的,也是支持白雪來出任經理的。 東方長青在宣傳部部長辦公室找到洪林風的時候,洪林風正在修改辦公室寫的一個材料,紅字牽得滿紙紅。東方長青就笑,說“洪部長,看起來當你的辦公室不容易呀,要求高。”洪林風抬起頭來,笑著說:“是東方呀,也不先打個電話來。”東方長青做了個鬼臉:“打槍的不要,悄悄的進莊,我就要看部長同志在做什麼,準備抓個現行呢。” 洪林風大笑起來。當下洪林風把東方長青讓了坐,叫辦公室送茶來,笑著問:“東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東方長青說:“我倒是想每天登你這個三寶殿呀,只是,我天天來,你還怎麼辦公?” 兩個人插諢打科地聊了一會,東方長青就進入正題了,說:“部長,我剛從林副市長那裡出來。” 洪林風就警惕起來,說:“你也不繞個彎子,不怕別人閒話呀?” “彎子倒是繞了的,走投無路之際,也不知道走了哪些地方,轉著轉著就到你這裡來了。”東方長青笑著解釋,“你是我的主心骨嘛。” 洪林風大笑,說:“東方長青給我灌米湯來了,看來不是什麼好事。” 東方長青就做出難堪的樣子,說:“人至察則無朋,部長如此明察,我以後還怎麼敢在你面前晃蕩?”洪林風就笑得更暢快了,說:“你東方長青一來,我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是在林副市長那兒碰了壁吧?” 東方長青笑著點頭。 洪林風笑著說:“林副市長那個人呀,就是這脾氣,個性強了一點,總認為還是在教育局,老師們都是任捏的。聽說他原來當教育局長的時候,罵那些老師就像是罵兒子一樣,也沒有人敢做聲。” “我今天是向他匯報演藝公司的經理候選人的事的,學敏市長堅持要梅如玉幹,梅如玉怎麼能勝任嘛,我爭了幾句,他都有些紅臉了。” “這個事我是知道一點的,學敏同志也曾經和我溝通過,我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但他堅持,我也不好再說什麼,說多了,就不好相處了。”洪林風扔過一支煙來,自己也點了一支,徐徐地說。 “梅如玉不具備這方面的能力,這是無疑的,一個小小的劇團都管不好,還怎麼去管理一個演藝公司?但學敏同志非要堅持,我也不好再說話了。” 東方長青心就冷了下來,洪林風的態度,又一次出於他的意外。按說,洪林風對事情看得多麼清楚,宣傳部長是市委常委,宣傳部是市委負責這一塊工作的部門,洪林風說話了,林學敏是要考慮一下的。洪林風的性格,在東方長青看來也是一個外柔內剛的個性,現在卻說出了不好再說話的話來,意義已經很明確了,洪林風不想太深地捲入到這事中去。 近一段時間來,民間組織部一直在流傳著一些謠傳,關於緇煦市官場的。說得最多的,是市委書記陳信之可能要調到省裡去,接替陳信之的當然是現任市委第一副書記,市長方仁心。競爭市長的是,市裡只有兩個人,就是市委副書記江水長和常務副市長張曉明。因為組織部長年齡偏大,沒有可能再升上去,無論江水長或者張曉明哪個獲勝,他們空出來的位置只有洪林風來填補。對於民間組織部的傳言,東方長青向來採取的是姑妄聽之的態度,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不能不信,是因為這些民間傳言往往準確度非常高,雖然冠之以民間傳言,但源頭卻一定是來自官方。不能全信,是因為有些民間傳言,是民間一些無聊人士的意淫而已,還有一些,就純粹是官場傾軋的手段了,目的無非是把水攪渾,以便鬧中取勝。 洪林風在這個問題上態度明確,卻又遷就於林學敏,這就讓東方長青有了想像的空間。看起來,民間組織部的傳言決不是空穴來風,一般來說,身在官場的人,都非常善於把握節點,什麼是節點?就是被提拔前的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的官員們是十分和藹的,他們體卹下情,胸懷坦蕩,對任何人都帶著具有強烈親和力的微笑,不得罪任何人,迴避做任何可能有嫌疑的事。看來洪林風就處在這個節點上了。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洪林風當然不會為一個演藝公司的經理人選問題和林學敏副市長過不去,如果鬧僵了,既使是佔了上風,也毫無益處,如果落了下風呢,就是當頭一棒,威信全無了。 這麼想著,東方長青也就不便於再向洪林風提什麼要求了,說起來,與其讓別人去當這個市委副書記或者常務副市長,還不如讓洪林風上,畢竟兩個人的私交不錯,而且洪林風確實對文化部門比較重視,他上去了,自己在下面工作就會好開展一些。 接下來,東方長青就不把重點放在演藝公司組建上面了,而是匯報了一下工程的進展情況,誠如東方長青所料,並不需要他出什麼面,週以全還是很順利地把工程拿了下來,據說陳信之是打了招呼的,這樣,東方長青的風險也就降低到了最低,基本上不要背負什麼責任了。週以全拿到工程後,前來施工的卻是另一個工程公司,這也證明了東方長青的判斷,週以全的工程不過是一個空殼而已,沒有能力施工,拿到這個近三億元的工程後,週以全轉包給一家有資質也有能力的工程公司,自己從中拿到了一筆不菲的錢。 作為工程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東方長青當然只能匯報工程進度,芙蓉區電影院已經開始拆遷了,隨著工程隊的大量進場,省裡的配套資金也已經落實,並撥到了市財政局。洪林風仔細地聽著,聽得很細,他很感激東方長青沒有糾纏演藝公司經理的事,如果東方長青糾纏這事,還真要叫他有一點難堪的。 既然洪林風的態度不明確,東方長青就決定不再堅持了,原來他還準備找一找江水長副書記,匯報一下的,這時也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了。既然洪林風是這個態度,江水長也未必願意在這個關鍵時候去得罪林學敏。東方長青知道,有時候,妥協是必要的,妥協是一種藝術,可以說所有在仕途上奔走的人,都有過不同程度的妥協,無論他多麼強勢。 告別了洪林風,東方長青回到局裡就給白雪打電話,說:“雪,上次我說要你擔任南方演藝集團公司經理的事,恐怕不成了。”白雪那頭沒有問為什麼,而是說:“這要什麼緊,我本來就不求當這個經理的,你別放在心上。”東方長青心裡也就輕鬆下來,說:“我倒不是放在心上,關鍵還是為了工作能夠推開。”白雪那頭就笑,輕聲地說:“老公,我知道你的心,我什麼也不求,只求有你。”東方長青聽了,不禁感激不已,一個女人為自己無怨無悔,這不是任何一個男人都能得到的真情。 週以全打電話過來,對東方長青說:“東方兄,最近有空不?”東方長青笑著說:“是以全兄呀,我最近還是比較忙,你是有事吧?”週以全就笑,說:“我是閒人一個,還能有什麼事,只是一段時間沒有見你了,就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東方長青連聲謝謝,心裡卻在想,週以全這個人看起來瀟灑,骨子裡卻是一個很現實甚至可以說是勢利的人,不會無事專門打來這個問候電話的。果然,東拉西扯了一會兒,週以全話風一轉,笑著:“東方兄,蒙你們關照,南方大劇院工作程小弟拿下來了,不瞞你,可以小小地賺上一筆,小弟感激不盡。”東方長青連忙道:“以全兄說哪兒去了,這事其實我確實沒幫上什麼忙,完全是兄的實力贏得競標。”週以全那頭就哈哈大笑起來,說:“家中說內話麼,兄弟間還雲裡霧裡的繞什麼?!” 說了一會,週以全說:“東方兄,我有個想法,想請幾位領導出去考察一下別的地方的大劇院建設,費用嘛,當然是兄弟我負責,你看如何?”東方長青就想,週以全是要投桃報李了,從這個方面來看,週以全並不完全像白雪所說的紈絝子弟,光憑著老子來嚇唬人,還是懂得一些潛規則的。當下嘴裡卻客氣道:“以全兄關心我們大劇院的建設,實在令人感動,只是外出考察,怎麼好讓你出錢。”週以全笑了起來,說:“羊毛不還出在羊身上嘛,我賺了錢,也不能一毛不拔不是?打你電話,是想請你給我約一約大家。” 東方長青一笑,週以全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確實坦率得令人咋舌,這種坦率,是一種自我膨脹到一定程度以後的絕對自信。東方長青問道:“以全兄想約哪些人,以什麼名義出去?”週以全一笑,說:“陳信之書記就算了,他是老子輩的,和我們一起出去,也放不開,我想無非就是請一下江水長副書記,林學敏副市長,洪部長,加上你,也就五六個人,名義嘛,還是考察劇院建設和管理,你看如何?” 東方長青就笑,說:“你都安排好了,還要我約什麼,這樣吧,我做東,把這些領導約過來吃一頓飯,你親自給他們說好了。” 週以全說:“行,你只要約他們吃飯就成,單我來買。” 東方長青說:“給我一點時間,他們都是我的頂頭上司,要約到一起來,只怕夠嗆,你等我電話吧。” 週以全笑著說:“行,全拜託給你了。” 事情辦得很順利,一個多月後,緇煦市文化產業建設考察團出發了。臨出發的那天,東方長青卻突然接到了師兄孫震武的電話,說自己要到緇煦市來有點事要辦,屆時希望見上一面。東方長青對這個副專員師兄印像不錯,就說:“師兄,你來了就打我電話,我們一起吃一頓飯吧。”孫震武就笑,說:“光顧著吃飯呀,我還要給周副省長交作業呢,你也一道去吧。”東方長青就答應了。 答應了孫震武,東方長青就給周以全打了個電話請假,說:“以全兄,我是不能陪你們一起去考察了,孫震武師兄來了,我得陪他。”週以全就惋惜地說:“這個孫老兄,真是赶巧了呀。行,你不去,需要什麼我給你帶回來。”東方長青大笑:“有你這份心就足夠了,還要什麼,什麼都不要,你們好好玩吧。只是,我考週省長研究生的事,老兄可以嘴巴上緊一點。”週以全滿口答應,說:“放心,這點規矩我還是懂得的。” 把考察團送到機場,上了飛機後,孫震武的電話也打來了,他已經到了緇煦市,已經在東方大酒店住房下了。東方長青就開著車往市裡趕,這次去考察與上次去東北考察相反,去的是清一色男性,沒有一個女人,領導們以經費不足為由,連一個秘書都不帶。東方長青就知道是一次瀟灑之旅了,清一色男人,顧慮也就可以少一些,可以放肆一些,以周以全的性子,這一次外出考察,只怕考察團成員要閱盡春色,樂不思蜀了。 開著車,東方長青地直接就到了東方大酒店,孫震武坐在一個大單間裡,見他到來,高興地站了起來握手,說:“師弟來得好快呀,剛剛從機場過來?” 東方長青笑著說:“要不是師兄來了,我也隨飛機走了。” 孫震武笑道:“這倒是我拖了你的後腿。” 孫震武所在的地區,有一個大型的捲菸廠,出產一種很有名的煙,當下扒拉起旅行包來,從中抽了兩條本地產的好煙,遞給東方長青地道:“給你帶了兩條煙了,權當對耽擱了你外出考察行程的補償吧。” 東方長青也不客氣,接了煙,先撕了包裝取出一包來,笑著說:“多謝師兄,我確實也很喜歡抽這煙的。只是,師兄給師弟帶了禮物,有點於禮不通,讓小弟汗顏。”孫震武大笑,說:“區區兩條煙,不過是帶給師弟嚐嚐,也是給菸廠打打廣告。” “那以後就請師兄多打點廣告。”東方長青笑了起來,“我就給你當廣告牌好啦。” 孫震武也笑了起來,說:“這生意做得,我那裡產菸,煙是沒問題的,就是一個煙囪我也能填滿它。”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東方長青就問起了師兄胡明玉,說:“師兄,你和明玉師兄交流過沒有,他這次不到省城來?” 孫震武笑,說:“企業家忙呀,他是天馬行空,難得碰見一面的。”東方長青就問起胡明玉的級別來,孫震武說,胡明玉的企業是省裡比較大的企業,雖然是企業,卻是行政級別,是副廳級。原來的董事長就是他們那個地區的副專員當著,選上副專員以後,胡明玉才接手的,胡原來也是一個縣的縣委書記呢。 東方長青吃了一驚,胡明玉原來還是縣委書記,這真叫他有些吃驚了。胡明玉的作派,怎麼看也是一副商人的樣子,在周純青家裡的酒牆藝術,真叫人和行政官員聯繫不上來。看來,周純青的研究生中,只有自己一個是區區處級幹部了。正想著,孫震武說:“東方師弟,週省長對你是情有獨鍾呢,說你才華橫溢,思想深刻,而且明敏練達,是個從政的好料子,前途無量呀。” 東方長青慚愧起來,說:“兄長過譽了,我是驚蟄的蛤蟆,還沒有開口呢。倒是你們二位師兄前途一片光明,到時還請提攜兄弟一下。” 兩個人說了一會,孫震武笑著說:“其實我們從政的,對自己的前途還是要有預計的,你這個文化局長,時間也不能當得太久了,要想辦法動一動,從正處到副廳,是一個坎,過了這個坎,就要好一些了。” 東方長青聽了,不覺愣怔了半晌。對自己的前途,他倒不是沒有考慮,但卻沒有一個具體的目標。見東方長青愣著,孫震武就笑了起來,說:“當官就像爬山,要一級一級地爬,要有目標。” 東方長青笑了起來,說:“我確實不敢去考慮這些,也不知道我當了文化局長一兩屆後,會到哪兒去,我想估計會回到政協或者去人大吧,我們這裡的慣例,退二線的文化局長都去這兩個地方。” 孫震武大笑,說:“前幾年有個牛皮哄哄的企業家,說了一句名言,叫做什麼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這話雖然有些過了,但還是有道理,要敢想,然後才敢做。你這個文化局長,難道就不能往副市長上想一想?” “我們的副市長們還烈焰正熾,我是不敢有覬覦之心的。”東方長青笑了起來,“自己個人去向問題,還是由組織上去考慮吧,我考慮也不成,別人會說有野心。” 孫震武一笑,說:“成功了,叫事業心,不成功,叫野心,人嘴兩張皮,怎麼說都行。組織也是由個體的人來組成的,既然是個體的人組成,就可以去爭取。” 說了一會兒官場上的話,東方長青就提出請孫震武吃飯,孫震武笑著說:“吃飯就不必了,我等下還有要事,我們同學之間,以後多聯繫吧。”東方長青見孫震武說有事,就估計他可能約有一些領導,於是也不勉強,告辭了。 東方長青沒有想到,孫震武的到來,讓他極其偶然地從一場政壇地震中脫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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