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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巧妙拉近與省長的關係

省委班子 许开祯 29847 2018-03-20
馬超然果然一反常態,變得氣定神傲起來。 這天早上剛上班,馬超然就打電話讓普天成上去,進了辦公室,普天成看見馬超然新換了件新襯衫,收拾得很精神,頭髮也剛剛理過,臉上像是做了保健,整個人榮光煥發,給人面目一新的感覺。普天成還未說話,馬超然就發起了脾氣:“怎麼搞的,安排你們把這次督查情況匯總一下,整理成材料,怎麼這麼長時間沒動靜?”普天成有點納悶,馬超然從未給自己安排過什麼工作,整理材料的事,更是沒說,便道:“馬書記可能記錯了,整理材料的事,您沒說。”“我沒說?”馬超然瞪了普天成一眼,語氣更壞了:“開完會我就交待了墨秘書長,是不是我要給每位秘書長都說?”普天成尷尬一笑:“這倒未必,墨秘書長沒跟我說,我以為……”“以為以為,你們總是以為,工作是想當然的?”普天成明知道他是找茬,卻也不好爭辯,只能耐著性子聽他批評。

“天成同志,你是秘書長,要統攬全局是不,你不會也把自己當成專職秘書吧?” 這話的用意就很明顯,也不應該是省委副書記的水平。普天成垂下頭,他已想好,不論馬超然說什麼,他都用沉默回答好了。 馬超然又批評了幾句,覺得差不多了,換了口氣說:“最近省裡發生這麼多事,天成啊,我們不應該裝啞巴,裝啞巴,老百姓不答應,中央也不答應。前幾天我聽說,大華有個職工跳樓自殺了,我心裡很難過。我們招商引資,發展經濟,為的就是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但是個別外資企業以老大自居,他們只要優惠不要規矩,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他們卻從不兌現諾言,這樣下去,很可怕。” 普天成不好裝啞巴了,試探性地說過去一句:“大華的情況我不太熟悉,不過那位職工自殺好像跟大華沒關係,聽說是感情問題。”

“感情問題?這種鬼話騙得了誰!財務總監自殺,這裡面一定有名堂!” “公安正在查,相信很快會有結論。” “公安,哼!”馬超然很不屑地哼一聲,忽地意識到是在普天成面前,又道:“但願能有一個讓老百姓心服的結論。” “馬書記不會對公安也不放心吧?” “我對誰都放心,我就怕有人把黑的描成白的,把方的楞說成園的。天成,這樣的事在海東不是沒發生過,你我都是黨的高層領導幹部,得提高警惕啊。”馬超然左一聲天成右一聲天成,聽上去像是拿普天成當自己人,其實,他是有意將這些話說出來,巴不得普天成回頭就能轉述給宋瀚林。馬超然也算是想明白了,他跟宋瀚林之間的戰爭,遲早要爆發出來,與其讓宋瀚林主動還不如自己先行一步,搶占制高點。有了那張磁卡,馬超然信心倍增,一個拿國家和一毛三毛幾萬職工的利益來滿足自己私慾的人,憑什麼要讓他在權力的舞台上頤指氣使?這不公平,絕對不公平!馬超然儘管還沒想好對付宋瀚林的辦法,但他要傳遞給宋瀚林一個信息,海東不能讓宋瀚林一個人說了算,他馬超然也不是等閒之輩,逼急了,他也會咬人!

普天成佯裝謙卑地頻頻點頭,目光,卻陰陰掃在馬超然臉上。馬超然今天的表現,在跟秋燕妮會過面的那晚,他就想到了,他就怕馬超然不跳。藏在深處的對手總是難防,只要對手一出擊,好辦法也就順應而生。坦率講,普天成是不怕馬超然的,海東班子中,最讓他揣摩不透的是路波,那人復雜啊,藏得也深,其他人,還沒到對瀚林書記和他構成威脅的份上。 這麼想著,他就笑了,語氣也是格外地溫順:“馬書記講得好,這些話我應該牢記在心,時刻給自己敲警鐘。”馬超然聽了舒服,太舒服了,普天成是誰,按他的話說,是宋瀚林的走狗,不,宋瀚林養的一隻看家狗,這隻狗不但狠毒,還很陰險,也很自負。在他的記憶裡,普天成是一個不會輕易向別人彎腰的人,但是,他讓普天成彎了腰,哪怕普天成是假裝的,他也彎了腰,彎了腰啊。彎腰就證明他心虛,宋瀚林也一定心虛。馬超然想讓這樣的時刻多延長一些,他要好好捉弄普天成一番,出出心裡那口惡氣。普天成卻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不打擾馬書記的工作了,改天有時間,我再聽馬書記教誨。”馬超然不想讓普天成走,卻也不能拖住他,只道:“好吧天成,今天這些話,我希望你不要外傳,只當是我們之間交交底。天成啊,可能你對我有看法,但是我馬超然卻是拿你當朋友的,朋友之間,說錯了也別往心裡去。”

“哪能呢,馬書記您太客氣了,這些教誨,我在別處想听還聽不到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那個材料,你還是辛苦一下,老墨這人,工作總是拖拖拉拉,你要批評他。” 普天成掩住內心的反感,他想,馬超然最後這句話,可能是真話,如果普天成沒有記錯,馬超然已經有段時間沒在省里或中央的報刊上發表署名文章了,也就是說,他有段時間沒向外界傳達他的聲音了,而省裡其他領導,特別是國平副省長,最近這方面很活躍,馬超然一定是發急,他在等米下鍋呢。普天成笑笑,道:“墨秘書長可能也是忙,把領導交待的工作忘了,我們這就加班,盡快把材料報您這裡。” 普天成這樣說,馬超然也就不好說啥了,只道:“那好吧,回頭你給墨秘書長提個醒,再有情緒,工作還是不能耽擱。”

“墨秘書長怎麼會有情緒呢,不會的,秘書長的任務就是一切為了領導,這點請馬書記放心。” 面對圓滑而又狠辣的普天成,馬超然更多的時候是無奈,宋瀚林何以驕橫跋扈,還不是有一個能為他赴湯蹈火出事又能擦屁股的普天成。這麼想著,他又把恨轉嫁到墨彬身上,怪只怪自己手下沒人啊,於是便帶幾分傷感地道:“但願吧。” 普天成回到自己辦公室,就又盯住那尊陶發呆。每次受了氣,或遇到什麼窩心事,回到辦公室,普天成就會盯住那尊陶。這麼多年,已成為習慣,彷彿那陶能幫他化解開這些積怨,打通一些自己打不通的環節。馬超然這頓氣,脹得他難受,卻又不好明明白白吐出來,還得把它心平氣和地消化掉,這就是普天成的過人之處。如果每個人的氣都生,秘書長這個角色,就無法擔任了,因為每一天,甚至每一個小時,都有人會因各種各樣的問題,給你氣受。不管省裡還是市裡,有兩個官最不好當,一個是秘書長,另一個是信訪辦主任。只要能把這兩個官當好,其他的官,都不在話下,這是普天成總結出的經驗。這兩個職位共同的特點,就是受氣,受形形色色的氣,受了還不能露出來,更不能表現在工作當中,和顏悅色地受氣,這便是功夫。受氣和忍氣的過程中,自己的肚量就大了,境界也就高了。就像這尊陶,不論你往它肚裡灌什麼,他總會沉默,不發作是它最大的優點。

李源進來了,看見他發呆,笑著問:“又在思考啊?”普天成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哲學家,思考的事輪不上我。”李源聽他話頭不對,知道定是受了委屈。剛才普天成到馬超然那裡,他是看見了的,所以才趕過來。秘書長之間都有一種默契,一個受了氣,就有關係親密的人來慰問你,同你共同承擔,算是惺惺惜惺惺吧。你要是得了寵,卻沒人敢跑來跟你分享。官場的事,很多都是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榮華。畢竟它是官場,跟黑道什麼的還有點不同。當然,李源也有自己的目的,李源雖是一忠厚老實之人,但不是說他沒想法,最近調整班子,大家都躍躍欲試,攪得他心裡也癢癢,下面弄個書記雖然離高層是遠了,但細想起來,卻是近了,李源在動這個腦子。 “他最近抖起來了,昨天還把我訓了一頓呢。”李源笑瞇瞇地望住普天成。普天成被李源的表情逗笑,挖苦道:“挨了訓是不是心裡很舒服?”

“舒服,怎麼能不舒服呢?過去大臣挨了板子,還得謝主寵恩呢。” “沒正形。”普天成白了一眼李源,知道這話不便多說,就問:“老墨呢,最近怎麼不見人?” 李源呵呵笑著,一副坏笑染在臉上:“你還找他呢,他捉姦去了。” “捉姦?”普天成讓李源這句話給弄糊塗了,李源是個不善玩笑的人,不過有時開起來,也有幾分惡毒。他在琢磨這句話的真假,李源往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我也是昨晚才聽說的,肖遠紅在下面有了外遇,對方好像只是個小局長,老墨覺得顏面沒處放,又不敢聲張,這才悄悄趕到南懷,這陣說不定,正跟肖遠紅鬥呢。” 肖遠紅會有外遇,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假啊?普天成認真望住李源,想從他臉上望出一絲破綻來。

李源賊賊地一笑:“不相信是吧,這事我也不相信。” “不相信你還說。” “大家都這麼說。” “大家?”普天成就覺得奇怪了,就算肖遠紅在下面有外遇,墨彬會把這事吵這麼響,天下不會有對綠帽子感興趣的男人吧。 “我只是如實奉告,至於真假,還有待你大領導來辨別。”李源說完,信手拿起一張報紙,報紙上正好有起姦夫淫婦案,淫婦串通姦夫,將自家男人三百多萬騙了去。李源看得發笑:“這年頭,啥事怪盡出啥事。” 普天成卻沒那麼好的心情,墨彬這些天不見人影,他還以為是馬超然安排了重要工作,或者躲哪兒做文章去了,原來去了南懷。肖遠紅在南懷下面的普安縣任常務副縣長,前陣子聽南懷方面說,肖遠紅馬上要升,到另一個縣當縣長了。這事真是蹊蹺,想了一會兒,普天成說:“沒那麼邪乎吧,肖遠紅也算個有眼光的人,會看上一小局長?”

李源依舊笑著:“這你就不懂了,心氣再高的女人,遇上順眼的男人,還是邁不動步子。” “就你有經驗,道聽途說!” “這話可不敢亂說,再怎麼著,老墨也是咱一個戰壕里的革命兄弟,綠帽子可不敢亂戴。” “你這張嘴啊。”普天成嘆了一聲,岔開話題:“超然同志讓我們整理一下上次督查黨風黨性教育的情況,這事你辛苦一下。” “不是瀚林書記已安排給政研室餘主任了麼?” “兩碼事。” “那好,我這就整理去。”李源說完就走了,普天成卻久長地收不回心思。墨彬跋山涉水跑去抓姦,這事太有些離譜。想著想著,忽然想到了普安。 蔣婷婷的家就在普安! 原來如此! 普天成抓起電話,打給南懷常務副市長孟杰倫。最近到他家來的人中,就有孟杰倫。他查過,孟杰倫那張卡數額最大。前些天,普天成想打電話讓孟杰倫來一次,把卡拿回去,數目大了並不是好事,普天成有經驗,也有教訓。後來一想南懷班子的現狀,又沒打。暫先放下吧,等調整完再說,他這麼安慰自己。

電話很快通了,普天成說:“是杰倫嗎,我是普天成。” 一聽是普天成的聲音,孟杰倫那邊興奮得話都說不連貫了,連著喊了幾聲秘書長,最後才問:“秘書長有什麼指示?” “沒啥,墨秘書長去了南懷,搞調研,想讓你盡點地主之誼,生活上多照顧一下。” 孟杰倫那邊突然沒了聲息,過了好長一會,才道:“墨秘書長來了南懷,沒聽說啊。” “是麼?”普天成當下心裡就有了底。不過既然演戲,就得把它演完,於是便說:“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墨秘書長這都去幾天了,你這個副市長,怎麼能不知道呢?” 孟杰倫立刻說:“秘書長,您別嚇我了,就算我工作再失職,領導下來了,也不可能聽不到啊。” “他真的沒去?” “沒去,我敢肯定。” 按說到這兒就該掛電話了,普天成卻沒掛,多問了一句:“對了杰倫,肖遠紅怎麼回事,堂堂一個副縣長,怎麼能搞出亂七八糟的事?” “這……”孟杰倫犯了猶豫,過了一會,道:“秘書長您是指跟葉冬鬆的事吧?” “那個葉冬松到底什麼人,怎麼能傳出這樣的緋聞呢?” “葉冬松是普安縣交通局長,遠紅副縣長主管交通這一塊,所以……” “主管就要惹出緋聞來啊,是不是有人故意製造謠言?” “這個嘛……”孟杰倫吭了一會,道:“起先我們也以為是謠言,但據普安的同志講,遠紅副縣長跟葉冬松是走得有點近,加上交通這一塊又敏感,群眾的眼睛都盯著呢。” “到底有沒有嘛?!” “有。”孟杰倫給了普天成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答复。他接著說:“無風不起浪,他們兩人在賓館開房,讓警察堵了門,這事鬧得,市上很沒面子。” 又是警察!不用多問,普天成就能猜得出,肖遠紅在下面開罪了人,是有人故意出她醜。不過肖遠紅真跟一個局長睡在一起,這事還是讓普天成驚訝。自古以來只有上睡,哪有下睡的道理,看來,這個葉冬檢,也非等閒之輩啊。 孟杰倫沒把詳細情況講給普天成,這種事,真是不好講。普安這兩年交通項目多,肖遠紅和葉冬鬆一時成了紅人,因為有墨彬這棵大樹,肖遠紅自然不把縣上其他領導放眼裡,做事就有些專橫。去年底,普安又有一條公路開工,縣長吳大亮原想把工程包給宏運建築的馬永禮,不料公開招標時,肖遠紅和葉冬松合起手來,將馬永禮的公司淘汰出去,而將工程發包給另一家叫萬通的公司,據說,萬通公司老闆是省交通廳一位副廳長的親屬,這事倒也在理,只是惹惱了縣長吳大亮和宏遠公司的馬永禮。不爭氣的是,肖遠紅和比她小八歲的葉冬鬆在工作中撞出了愛情的火花,兩人一時控制不住,燃起了愛火,結果就給了馬永禮報復的機會。縣公安局長是馬永禮的小舅子,馬永禮一個電話,警察就堵在了門上。縣長吳大亮也把這事做得好,警察向他報告後,他沒找任何人商量,而是直接將電話打給了墨彬。等市里人知道時,肖遠紅跟吳大亮已翻了臉,肖遠紅罵吳大亮假公濟私,吳大亮爭辯說,是警察掃黃,不小心掃到了你們,怎麼成我假公濟私了?肖遠紅大約也覺得在普安蹲不下去了,索性撕破臉,狠狠跟吳大亮乾了一仗。 這種事市上只能聽聽,誰也不好說什麼,只當發生了一場小誤會,或者有人搞了一個惡作劇,私底下大家笑說幾句,逗逗樂。但墨彬親自跑到普安去,孟杰倫還真沒聽說。 也許是家醜不可外揚吧。 墨彬到普安,到底是為了老婆還是為嫖幼案,普天成一時也不好判斷,但這件事提醒了他,對方也在活動,不可掉以輕心。 羅恬自殺案的風波很快平息下去,羅恬是孤兒,父母在生下她的第二年,雙雙出車禍死了。汪明陽告訴普天成這些的時候,普天成心裡湧上一層對羅恬的憐惜,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人,最終仍然孤零零地走了,既沒有人送她,也沒有人為她流淚。人生有時候,其實就是一個淒涼的園,從哪裡來,再到哪裡去。不過也好,普天成一直擔心家屬鬧事,現在看來,這份擔心就有些多餘。汪明陽說,火化的時候,鄭斌源去了,是他把羅恬的骨灰送到了公墓。普天成一陣感動,鄭斌源還算一個男人,他這一送,羅恬也算是瞑目了吧。 “她前夫呢,你們沒通知?”羅恬跟前夫沒孩子,如果她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的話,就應該是她前夫。 “沒有,這傢伙簡直不是人,我們打電話找他,他居然狂罵不止,說死了就死了,關他屁事。”汪明陽憤憤說。 普天成苦笑了一聲,夫妻是前世造的孽,是冤家,婚散了仇未散,看來這男人要恨她到地獄裡去了。 “老鄭呢,他情緒怎麼樣?”普天成擔心鄭斌源,這些天他打電話,鄭斌源總是不接,看來,羅恬的死對他震動很大。 “他看上去倒是沒什麼,只是不說話,對了,按照你的指示,公安這次沒難為他。”汪明陽一副急於表功的樣子。 “又不是他把人家推下了樓,難為他什麼。” 普天成並沒把其他事告訴汪明陽,汪明陽這種人,辦具體事行,一上升到謀略的層次,他的智慧就不夠用了。該瞞他的事,必須瞞。 “對了,還有個情況,我得跟秘書長匯報一下。”汪明陽又說。 “什麼情況?” “我聽市公安局的同志講,超然副書記前些天去過市局,他對此案很重視,還指示市局,一定要查清死因,要保護好證據。” “證據?”普天成怪模怪樣看住汪明陽。汪明陽呵呵一笑:“超然書記把遺物叫做證據,還要讓市局寫一份材料,報他那兒。” “寫了沒?” “寫了。” “寫了?” “請秘書長放心,材料我是把了關的,等於就是向超然書記報了一份死亡結論書。還有,那張卡我也換出來了,放你這兒吧?” “放我這兒不合適吧?” “秘書長這裡不合適,那就沒有合適的地方了。”汪明陽說著,將那張磁卡拿出來。這也是普天成命令過的,必須得把磁卡拿到手,不留任何後患。 普天成想了想,還是接住了磁卡,這東西放誰手裡,他都不放心。 “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秘書長絕對放心,如果這點事都辦不妥,我還當什麼副局長。” 普天成長舒一口氣,馬超然打羅恬的主意,這想法也太簡單了。就憑一個羅恬,能掀起風浪?但他不能阻止馬超然,還要暗暗給他添把火,讓馬超然更變本加厲一些。普天成相信,大華海東背後,絕不只是一個瀚林書記,海東上下,跟大華關係曖昧的,多。特別是目前該項目由國平副省長分管,馬超然這樣做,國平副省長首先不會答應。 眾怒難犯。馬超然既然想犯,就鼓勵他去犯好了。 想到這,普天成將那張磁卡丟進碎紙機,看著紙屑飛出,他彷彿看到,超然副書記的一場美夢破碎了。 普天成打電話給喬若瑄,想讓她近期回來一趟。那天於川慶一句話,還是點醒了他,不能跟路波省長把距離拉得太開。他想讓喬若瑄回來,兩人一同去路波省長家。他把禮物都準備好了,一幅從朋友那兒弄的字畫,還有兩罐經他重新包裝後的茶葉。電話通著,喬若瑄不接,再打,喬若瑄竟關了機。 普天成覺得反常,就將電話打給王靜育,王靜育說,喬若瑄去了北京。 “啥時去的?”普天成好不驚訝。 “上週五,估計也該回來了。”王靜育說。 “她去北京做什麼?” 王靜育笑笑,沒正面回答,只說是:“不是一般的事吧。” 這女人,真是瘋了!普天成堅信,喬若瑄去北京,絕不是公幹,一定是找他父親的老關係去了。瀚林書記遲遲不將調整班子的信息透露給他,普天成料定跟喬若瑄有關。有時候瀚林書記也有點拿喬若瑄沒辦法,說輕了,她不聽,說重了,她就去北京。反正那些關係瀚林書記能找,她也能找,有時候她去了,人家反而更親熱一些。 看來喬若瑄是孤注一擲,非要在廣懷幹下去了。 普天成又問廣懷最近的情況,特別是杜漢武書記最近的表現。王靜育笑著說:“喬市長剛走,杜書記也走了,也是去北京。” “怎麼都往北京跑?”普天成猛就來了氣。 “都是這次調整鬧的,省裡遲遲不出方案,下面的人哪能安下心來?不只是廣懷如此,我聽說其他市也差不多,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亂彈琴!”普天成憤而將電話掛了。過了半天,又覺不該跟王靜育發脾氣。王靜育幾次打電話想到省城來,都被他嚴厲拒絕。現在想一想,杜漢武和喬若瑄都不能安下心來,王靜育就能安下來? 這不是個好兆頭啊!莫名的,普天成就替這次調整擔起憂來。上面捂著的本意就是不讓下面亂活動,但事實恰恰相反,你把蓋子捂得越緊,下面越沒底,就越想活動。省裡吃不到定心丸,索性就去北京,反正現在關係千絲萬縷,一個看似很平常的人冷不丁背後就跳出一個大關係,何況杜漢武他們。活動是會帶來負面作用的,扯起的秧越多,處理起來就越亂,到時也就越被動。不知道這些問題瀚林書記想到沒? 星期三上午,普天成剛進辦公室,瀚林書記的電話就到了,讓他去一趟十二樓。普天成一陣欣喜,心想,瀚林書記最算要跟他交底了。誰知到了十二樓,瀚林書記卻拿出一份材料,口氣不太友好地沖他說:“這是餘大主任寫的材料,你拿回去看看。”普天成一看,正是上次瀚林書記交待給余詩倫的那項工作,有關黨風黨性教育的。便說:“餘大主任寫的東西,一定錯不了,行,我拿回去學習學習。” “這項工作不能再拖了,下週一以前,要把相關文件發下去,另外,你們準備一下,在省裡幾家媒體做些宣傳,要讓這次活動再掀高潮。黨風黨性教育,輕視不得,一定要讓這次活動深入持久地開展下去。下一步,要把重點放到治理整頓上來,一邊造聲勢,一邊集中整頓,目前我們的各級班子,不和諧因素太多了,有的同志思想滑坡嚴重,自己對自己要求不嚴,跟組織公開唱反調。更有甚者,違法亂紀,給黨和人民臉上抹黑,對此現象,我們要高度重視。對那些害群之馬,絕不能姑息遷就,該處理的一定要嚴肅處理。” 瀚林書記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完這番話的,普天成聽得心裡一緊一緊,瀚林書記無疑是在暗示他,一場更大的風暴要來了。等瀚林書記說完,他對下一步工作,也有了一個大致判斷。看來,班子所以遲遲不調整,是另有原因。 “知道了,我馬上安排。”說完,普天成又等了一會兒,不見瀚林書記有跟他交底的意思,只好告辭出來。回到辦公室,又將瀚林書記的話咀嚼一番,感覺能從這番話裡悟出點什麼了,才低頭看余詩倫寫的材料。 普天成完全高估了余詩倫,如果他判斷得沒錯,瀚林書記一定在後悔,怎麼能把此人安排到這個位置上來呢?政研室主任說重要,重要不到哪裡,說不重要,那也不符合實際。如今工作不只是怎麼幹,更重要的,在於怎麼總結,怎麼宣傳。特別到了省裡這一級,政研室的工作就不僅僅是總結或宣傳,更多的,要形成思想,形成理論體系。一個沒有理論體系的省委書記算不得稱職的省委書記,一個沒有思想的省委書記是沒有份量的省委書記。省委書記的思想或理論體係來自哪裡,正是來自政研室這幫筆桿子們。 可余詩倫寫的這是什麼材料啊,普天成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感覺在讀中學生作文,不是說文筆多差,余詩倫的文筆很好,好得都能寫詩了,如果讓他當一個詩刊的主編,絕對能勝任。可是瀚林書記要得是詩麼?普天成想不明白,余詩倫在黨校工作多年,就算沒寫過這方面材料,總也讀過一些社論吧,至少每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他是要看的吧,領導講話或署名文章也應該看過一些吧,怎麼就? 他豪情萬丈,談了一大堆存在的問題,細一看,全是個人牢騷。什麼大吃二喝,什麼走馬觀花,什麼瞞天過海,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等等,很像是一個書生在罵街,又像一個正經人評論模特走秀,不是露得多了就是穿得少了。普天成在官場混跡了這麼多年,這樣的文章還是頭一次看到,新鮮倒是新鮮,但差點沒酸掉他大牙。 瀚林書記也有走眼的時候啊,看來,誰也不是聖人。又一想,可能推舉余詩倫的那人對余詩倫太不了解,等於是賣了瀚林書記一當。 這樣的材料是萬萬不能拿出去的,怪不得瀚林書記給他的時候,是那樣一副尊容。普天成這陣想起來,忍不住就想發笑。這些日子,礙著瀚林書記面子,普天成對余詩倫是又客氣又尊重,在省委給足了他面子,看來,面子有時候也不是亂給的,會害人。 他將余詩倫的材料扔到一邊,現在他明白瀚林書記的意思了,瀚林書記等於是把皮球又踢到了他懷裡。幸虧,那次會議開完後,他就連夜將材料整理了出來,這也是他的工作習慣,只是考慮到瀚林書記將此項工作交付了余詩倫,他才沒把寫好的材料拿出來。普天成決定晚上再潤色一番,把瀚林書記剛才那番話的中心思想貫徹進去,明天一早拿上去。 到了晚上,普天成關掉手機,沏上一杯濃茶,開始潤色那份材料。普天成這一生,大半時間就是在書桌上度過的,父親對他的期望,是當一位科學家,但普天成對數學不感興趣,自己也覺得成不了科學家。年輕時候的夢想,是當一位作家,再後來,夢想發生轉變,他迷戀於哲學,想當一位哲學家,或者去大學當一名哲學教授,傳播他的思想。但陰差陽錯,他走了仕途,這一走,他的人生就成了另一番樣子。最初他是靠筆桿子起家,給人當秘書。他迷戀文字,儘管官場文字十分枯燥,有些甚至是空話套話,但普天成總能從中找到樂趣,把空話套話寫成十分有意義的話。瀚林書記正是看中他這一點,說他天生就是一個陰謀家,這從文字的氣息裡就能看出來。普天成知道瀚林書記不是在嘲諷他,瀚林書記儘管比他大幾歲,但兩人大學是錯前錯後上的,瀚林書記在大學學的是政治學,普天成讀的則是哲學,那時兩人常常就中國的政治特色進行辯論,瀚林書記沉穩老練,說話不露破綻,普天成則喜歡設一些圈套,讓瀚林書記鑽進去。幾十年過去了,當年軍區大院裡的兩個玩伴,如今成了政治場上一對聯盟。人生變化,真是說不清啊。 大約十點鐘的時候,普天成聽到客廳裡有奇怪的聲音,細一聽像是哭聲,他走出來,果真見盧小卉坐在沙發上哭鼻子,這丫頭,三天笑兩天哭的,搞什麼鬼?普天成問了一句,盧小卉哭得越發兇了,小肩膀一抽一抽,兩隻眼睛已經紅腫。下午吃飯她還好好的,沒什麼反常,怎麼? 普天成坐在沙發對面,認真問:“有什麼事就說出來,我這個家,不允許哭哭啼啼。” 盧小卉止住了哭聲,怯怯望住普天成。 “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媽病又犯了,這次怕治不好。”半天后盧小卉說。 “不是下午都沒事麼,怎麼?”普天成有幾分驚訝。 “我弟弟剛打來電話,說昨天住了院,我媽得的是乳腺癌,弟弟說醫院已經確診了。” 原來是這樣。普天成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發出尖銳的痛。盧小卉家的情況他算是了解一些,一個讓人同情的家庭,現在她母親又查出是癌,真是不幸啊,怪不得她那麼傷心。 “你把眼淚擦了吧,哭解決不了問題,明天你回家,母親生病,你這做女兒的應該在身邊照顧。”過了一會他說。 “我不回去。”盧小卉突然說。 “……”普天成有點驚訝,詫詫地盯住盧小卉。 “我弟弟考公務員,成績明明比別人高,可是錄取時沒他,我爸聽了很傷心。家裡這個樣子,我更不能回去,我一直瞞著家裡,說自己在省城找到了好工作,現在回去,我沒臉見爸媽。” 原來是這樣啊。普天成長嘆一聲,心裡忽然就對盧小卉多了一層同情。她弟弟的事,之前也跟他說過,說是參加了縣里的公務員考試,成績好像是第二,接下來要參加面試。普天成也只是聽了聽,並沒在意。 “一次考不上不要緊,還有下次嘛,要緊的還是你母親,實在不行,可以接到省城來治。”普天成安慰說。 “家裡沒有錢,就指望我打工掙錢呢。”盧小卉又哭了起來。 普天成就不好說什麼了,錢,錢,錢,走到哪裡也脫不了這個字。他起身,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終於一咬牙道:“這樣吧,你明天回去,如果縣里條件差,就把你母親接到省城來,醫院我替你安排,錢嘛,暫時先由普叔給你墊上。” 盧小卉還是哭,小肩膀一聳一聳的,哭了一陣,嗚嗚咽咽說:“普叔已經給了我那麼多錢,我哪能還拿您的錢。明天我就去賣血,我媽要是救不下,我也不活了……” “你這什麼話,誰讓你賣血了!”普天成猛就生了氣。他是聽不得賣血兩個字的,過敏。他在龜山當縣長時,真就遇上過這麼一件事,女兒為了救病重的父親,隔一天就去賣血,去時拼命喝涼水,醫院條件差,血源又緊張,也沒察覺,等發現不對勁時,十七歲的女兒已不行了,過量抽血引發後遺症,沒活一個月就死了。這事對他衝擊很大,以後每每聽到這兩個字,他的心總會發出痙攣,彷彿別人從他身上抽走了很多血。 普天成一陣安慰,盧小卉總算是不哭了,腫著一雙眼說:“我聽普叔的,可……” “啥也別說了,就這麼辦吧。” 安頓好盧小卉,普天成再次來到書房,可心再也靜不下來。盧小卉家的遭遇深深刺激了他,母親患癌,無錢醫治,指望著兒女能撐得起這個家,兒子卻又被潛規則潛了。一個農民,供個大學生不容易啊,據盧小卉說,她弟弟四年大學,家裡欠了一屁股債,父親迫不得已,到小煤窯背煤,差點砸死在煤巷裡。那個地方山大溝深,經濟條件十分差,考學是惟一出路。可是考了學呢?數以萬計的大學生找不到工作,畢業那天便是失業那天。公務員考試成了獨木橋,多少人擠在這座橋上,可最終結果呢? 這天晚上,普天成想了很多問題,最後竟把自己想得無法入睡。肥胖,高血壓,失眠,是官場中人三大怕,其中尤以失眠最可怕。普天成吃過失眠的苦,吉東那些年,他是天天睡不著覺,頭痛欲裂,四肢乏困,就是睡不著。後來經一位老中醫細心調理,算是好點了,可是失眠還是像賊一樣,出其不意襲擊他。他起身,來到書房,打開一瓶“藥”酒,這“藥”酒也是老中醫告訴他的一個秘方,睡前少喝一點,可以幫他放鬆,有助於睡眠。普天成倒了一大杯,喝下去,站在窗前,凝望住黑夜。深邃的黑夜像是藏著巨大的秘密,讓人永遠也猜不透,普天成喜歡在黑夜裡思索,黑夜能把人的心掏空,也能讓人的靈魂徹底處在無爭無欲的干淨狀態。 普天成睡覺時,已經凌晨兩點了。不知是累了的緣故,還是“藥”酒的效力,總之,這次躺下很快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聞到一股幽香,帶著百合的味道,還有淡淡的卻很真實的枙子花香。夢中的他使勁嗅了幾口,翻過身去。但那股香還在,越來越清晰,似乎還挾裹著別的一股什麼味兒,跟著,他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懷裡蠕動,軟綿綿溫乎乎的,一種類似於頭髮的東西撩得他渾身奇癢。等他意識到不是夢時,猛地翻起身,拉開了燈。 普天成驚恐地發現,床上竟然多了一個人,而且是盧小卉。盧小卉也像是喝了酒,臉頰泛著紅,一雙醉眼朦朦朧朧。 “你在做什麼?!”普天成驚叫一聲,低頭的一瞬,突然發現盧小卉什麼也沒穿,嬌小玲瓏的身子一絲不掛,完全呈現在他眼前,特別是少女那一對結實的乳房。他慌忙關了燈:“出去,你給我出去!” 盧小卉這次倒沒慌,而是,而是一把抱住了他,緊緊地將她玉女一般的身子貼在了他懷裡:“叔,我沒法報答你,你要了我吧……” “胡鬧!”普天成像被燙著了一般,也顧不上羞恥,光著身子跳下床來,一邊穿衣一邊斥道:“你馬上起來,回你房間去!” “叔……”盧小卉還不甘心,還在做努力。為了能讓自己走出這一步,她喝了將近一瓶紅酒,這陣,酒精正在燃燒她呢。 “我不是你叔,你走,馬上離開這個家!” 盧小卉醒了。酒意去了一大半,瞬間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了。像溜進房間的一隻小耗子,在貓歇斯底里的叫喊下,委屈而又害羞地走了。她美麗而飽滿的身子在這間缺少女人的屋子裡劃了一個傷心的弧。 普天成則像是剛從大難中逃離出來,驚魂難定。過了大約有二十分鐘,他整整衣服,走出臥室,衝盧小卉那邊喊:“你穿好衣服,出來。” 不一會兒,盧小卉出來了,穿戴得十分整齊,頭低著,兩隻手勾一起,樣子十分可憐。 “你坐下。”普天成說。 盧小卉沒敢坐,也不敢抬起頭來,臉上除了怕,再就是羞恥。 “是不是王靜育讓你這樣做的?”普天成的聲音聽上去很可怕。 盧小卉打個激靈,連忙搖搖頭:“叔,不管王叔的事,是我……” “少叫我叔!”普天成喝了一聲。 盧小卉嚇得不知所措了。 “那我問你,是不是喬若瑄讓你做的?”普天成自己也奇怪,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但事情太突兀,他不能不多想。 “不是的,叔,您千萬別亂猜,是我,我不爭氣,我……”盧小卉知道自己說不清,索性放聲慟哭起來。 盧小卉一哭,普天成就缺了招數,內心講,他是不願傷害這個女孩子的,他傷害的人已太多,說他惡貫滿盈也不為過,他知道上帝終有一天會懲罰他,但他不想再背上什麼債。 “到底怎麼回事?”他遞給盧小卉一張紙巾,聲音溫和了一點。 盧小卉起先什麼不肯講,只是一個勁地哭,後來讓普天成問急了,才說:“我想讓叔給我弟弟找個工作,他沒工作,我媽死了也閉不上眼睛。” “這話不能好好說嘛,為什麼要這樣?!”普天成還是覺得盧小卉沒講實話,總覺這是王靜育或喬若瑄設的一個計,至於為什麼要設計給他,一時半會他還來不及細想。 “我弟弟說,頂了他的人是縣長的侄子,其他錄取上的,也都是送了禮的,我家沒錢送,弟是我們家的希望,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傷心……” 說到這兒,普天成相信了。對一件事的相信,有時候也不需要理由,對方的痛有足夠的說服力讓你去相信它。 普天成再次拿出一張紙巾,這次他沒遞給盧小卉,而是把盧小卉輕輕攬了過來,替她抹了淚。 “你是個好孩子,叔相信你,但這種蠢事,以後絕不許再做!” 盧小卉可憐巴巴望住普天成,默默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普天成就將電話打給王靜育:“你馬上來一趟,把盧小卉帶回去。” “怎麼了,秘書長,小卉沒做錯什麼吧?” “讓你帶回去你就帶回去,問那麼多做什麼?!” 王靜育一聽普天成說話的口氣不對,不敢多嘴了,說他下午就到。 “對了,家裡茶几上有點錢,你去了以後,代我到醫院看看她母親,市裡如果能幫上忙,就替她母親找家好一點的醫院。” “我知道了,秘書長請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批示辦。” 等他再次回到家裡時,就發現,人去樓空的家裡好像真少了什麼,讓人壓抑得要死。他在客廳里站了很久,又來到盧小卉睡過的屋子。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電腦原又搬回到原來的地方,就連一根頭髮也沒留下。 她把所有的痕跡都消除了。他這麼想著,忽然有些傷心,也覺得自己有點殘忍。畢竟,那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啊。 後來他發現,盧小卉居然沒拿錢,桌上放了五千塊錢,算是自己一點心意吧。這個倔強的孩子居然沒拿。普天成像被什麼咬了一口,抓起電話就罵王靜育:“讓你拿錢你為什麼沒拿?” “是小卉不讓拿,這孩子,怎麼才幾天,就變了個人?”王靜育委屈地說。 普天成生怕再說下去,說出一些胡話亂話來,只好狠著心把電話壓了。 瀚林書記很快看完了普天成寫的材料,他大發感慨:“天成啊,海東第一筆,真是非你莫屬啊。”普天成謙虛道:“哪有那麼多第一筆,書記是在批評我吧。” “我批評你做什麼,我在想,真該讓你辦一期培訓班,好好把這些筆桿子們培訓一下。再不培訓,這幫人都成老爺了。” “培訓是黨校的事,瀚林書記不會讓我到黨校去吧?”普天成藉機想把話題往調整班子上引。哪知瀚林書記不上當,他說:“你這個建議倒不錯,應該讓黨校辦一期這個班,你還甭說,現在海東缺的就是像你這樣的筆桿子。” “那我這就這就安排?” “這事不用你操心了,交給宣傳部去做。你馬上安排下去,這份材料以辦公廳名義下發,另外,你跟中央幾家媒體聯繫一下,看能不能爭取上個頭條。” “上頭條應該沒問題吧,《黨風建設》的主編是我老朋友,我今天就跟他聯繫。” 說完材料的事,瀚林書記話題一轉,問:“聽說若瑄去了北京?” 普天成笑笑:“啥事也瞞不過書記,她這次去北京,連我也沒告訴,我還是下面人說的。” “若瑄是對我有意見,跑北京告我的狀去了,昨天晚上,老首長還打電話教訓我呢。” “不會吧,她哪敢告書記的狀。” 瀚林書記長嘆一聲:“你這個夫人啊,跟小時候一點都不像了,我們幾個中,數她變化最大。” 瀚林書記一提小時候,普天成的臉色就不那麼自然了,彷彿,他又聽到那脆嘀嘀的聲音:“瀚林哥哥,瀚林哥哥……”瀚林書記意猶未盡,又說了一些關於小時候的事,還順帶問了一句鄭斌源,普天成把鄭斌源最近的情況如實告訴了瀚林書記,瀚林書記沉默良久,道:“我始終想不通,應該把他當人才呢還是把他當蠢材,他走到今天這一步,讓人惋惜啊。” “老鄭性格比較固執,做事喜歡鑽牛角尖,再者,他是知識分子,跟我不同,書記還是多原諒他吧。” “我原諒頂什麼用,讓他到輕工研究所去,組織部找他談話,他居然說,要到政府來養老,說前半輩子賣給企業了,後半輩子不能太虧。這種混帳話,他也說得出口。” 普天成臉一白,組織部找鄭斌源談話的事,鄭斌源談話的事,鄭斌源沒告訴他,他怕這件事黃了,忙說:“書記給組織部做做工作吧,得找個地方把他安置了,要不然,他下半輩子真成問題。” 瀚林書記苦笑道:“別人是爭搶,他呢,兩腿蹬住不往前邁,天成啊,你說得對,我們也得替他下半輩子著想,這樣吧,抽空你再跟他談談,我讓組織部抽時間再找他談一次,實在不行,就直接下文。” “行,我抓緊跟他談。”普天成說著,拿出余詩倫寫的那份材料,請示道:“這個怎麼辦?” 瀚林書記看了一眼:“直接退給他吧。” 普天成只好拿著材料,回到了辦公室。真要把材料退給余詩倫,普天成反倒為難起來,這等於是在打擊余詩倫。余詩倫這些日子指不定有多心潮澎湃,他了解這種人,心氣高傲不說,還很自負。按老百姓的話說,就是太把自己當碟菜了。這種人你還不好開導他,更不能說他寫得不行,普天成想了想,抓起電話,打給政研室,接電話的是位女同志,普天成記起她姓楊,就說:“楊秘書麼,我是普天成,麻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不多時,楊秘書進來了,普天成拿出材料說:“這份材料你拿回去,讓政研室的同志們多學習。”說完這句模棱兩可的話,就低下頭處理起了文件。楊秘書拿著材料走了,普天成原以為這件事就可以這麼掩蓋過去,誰知第二天一上班,余詩倫就理直氣壯進來了,開口就問:“請部秘書長,我這材料哪裡有問題?” 普天成裝作糊塗:“誰說有問題了,你怎麼能這麼理解?” “是我這麼理解還是秘書長你這麼理解,昨天全政研室的同志都在議論這材料。” “議論是好事,證明大家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嘛。” “我不這麼認為。”余詩倫聲音很高地說。 “餘主任怎麼認為?” “我認為有人故意,是想在政研室同志前貶低我。” 普天成有些不悅了,帶點脾氣說:“餘主任,我是讓大家學習和探討,不是在貶低誰,有這麼貶低別人的嗎?” “有,別人我不敢說,你普大秘書長,就很難說。” 這話明顯是在挑釁,普天成壓住心中的火:“既然餘主任這麼想,那就讓政研室把材料拿回來。” “那材料我是寫給瀚林書記的,不是寫給哪個秘書長的!”余詩倫越說越離譜,他簡直就不像這個世界上的人。跟這種人生氣,實在劃不著。 “行,你就直接呈給瀚林書記吧。” “我呈了,可有人楞說我寫的像詩,像革命口號。” 普天成哭笑不得,他想,這話一定是政研室哪位寶貝說的,了不得,連這文章像詩都能看出來,應該培養。他轉向余詩倫:“餘主任,替材料把關是秘書長的職責,如果餘主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環節,我勸你還是多學習一下。” “學習,你以為我沒有學習?”余詩倫激動得不能自己了,高聲辯道:“我就看不慣你們寫的那一套,幫八股,套話空話,大話虛話,沒一句實的,有問題不敢碰,有錯誤不敢點出來,冠冕堂皇,上上下下一個口徑,一點自己的思想都沒有!” “夠了!”普天成猛地拍了把桌子,李源聞聲進來了,一看是余詩倫,就知道怎麼迴聲,勸了幾句,將余詩倫推了出去。回頭跟普天成說:“你跟他吵什麼,這人毛病不少,甭跟他一般見識。” “是我跟他一般見識嗎?” “不是不是,我了解他,這人典型的書呆子,真不知道書記怎麼把他給調了進來,我們遭罪啊,攤上這種木頭腦子。”李源說了半天好話,算是把普天成肚子裡的火說沒了。想想也是,跟余詩倫這種人,發什麼火呢?思想,你以為你寫的那就叫思想?還自己的思想,這個世界上,能有幾個人配有思想,如果誰都想有思想,這世界還不得亂套?海東省也只能瀚林書記一個人有思想,就連路波省長,怕都不敢說有思想,你一個余詩倫,就跑來跟我談思想?還說這材料是用心寫的,花了不少心血。哼,材料是用心寫的?是用腦子寫的! 心裡罵完了,火也就洩了,望住李源說:“你我遇著高人了,以後,有苦頭吃。” 李源也是憂心忡忡,畢竟,身邊有這麼一個人,怎麼著也不舒服啊。那天他看見余詩倫在超然書記辦公室里高談闊論,好像在說這次班子調整的事,超然書記明明知道這事不該在辦公室公開談論,還是故意把話題拋出來,讓余詩倫豪情萬丈地在那兒表演。他搖搖頭,走開了。普天成說余詩倫是個書呆子,李源看來,此人簡直就一二百五! 大華海東終於要開工了,消息傳來,令人無比振奮。周國平讓普天成協助搞一下開工慶典儀式,說這是一項大事情,不能馬虎,得把省裡的力量都調動起來,特別是像普天成這樣的力量。普天成並不感覺周國平在挖苦他,只是他不想參與到此項工作中去,就道:“讓李源協助吧,我出面不大好。”周國平沒想到普天成會拒絕,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馬超然,一定是因他而起。馬超然最近跟普天成的矛盾,周國平也聽說了一些,當然,他聽說的遠不至這一點,馬超然在背後搞小動作,周國平早已有所警覺,只是從未表露出來。有天跟馬超然在同一桌上吃飯,接待建設部幾位司長,馬超然別有用心講了一個段子,周國平明明知道馬超然在影“射”他,卻笑得前仰後合,還奉承道:“經典,真經典,超然副書記講的段子,就是跟人不一樣。”他毫無戒備和防範的姿態讓馬超然也禁不住恍惚,此人,真的如人們所說,只是一杆槍麼?周國平在大華海東項目上採取一系列果斷措施,讓人們對他刮目相看,有人說他太過激,討好瀚林書記討好得過了頭。也有人說他只不過一杆槍,只管往外發子彈,子彈卻是瀚林書記裝的,打誰,怎麼打,由不得他。這些話聽多了,馬超然也失去判斷力,感到越來越看不懂海東的格局了。普天成婉言相拒,周國平心裡還是有些痛快,但他又不能勉強,畢竟普天成是省委這邊的,不歸他調配,只道:“秘書長如果覺得不方便,那就不參加了,不過,你可得把好點子傳授給李源。”普天成笑說:“哪有什麼不方便,省長不是在批評我吧?”周國平說:“批評誰也不敢批評你秘書長,我是心虛啊,你不參與進來,我這心裡就沒底。”普天成道:“放心吧,有川慶跟李秘書長兩員大將,你還擔心什麼?”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比國平副省長還沒譜。接完電話,普天成把李源叫來,兩人就開工儀式各項工作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該注意的事項,一一拿筆列出,最後又把對策和防範措施都考實了一遍。普天成再三叮囑李源,這個項目雖然不是海東最大,卻是省裡最付出心血的,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跟李源交了底,普天成還不放心,他尋思著,該找鄭斌源談談,一毛三毛職工雖說拿到了超乎預期的補償,能安置的職工,省市兩級也都想辦法做了安置,總體講情緒是穩定了,但很難保證他們不會在開工儀式上再玩什麼新的花樣,人心叵測,不可不防。哪怕一丁點兒的疏漏,都能引來大亂,這方面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下午下班,普天成正想著是不是到鄭斌源家去一趟,從他那裡再掏點實話,鄭斌源的電話卻到了。 “想曹操曹操就到啊。”普天成接通電話,樂呵呵說了一句。 “你會想我?”鄭斌源帶著怪誕的口氣說。 “想,天天在想,我不想你想誰啊。”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著,看來,我這背運,都是你帶來的。”鄭斌源說。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在哪兒,我請你吃飯。” “在你家樓門口。” “你跑我家做什麼?”普天成有點驚訝。 “蹭飯吃啊,難道我連蹭一頓飯的資格都沒有?”鄭斌源慢條斯理。 “我都不知道上哪去蹭呢,家裡冷灰死灶,哪有飯吃,你往外走,我馬上到。” “不想到外面,就讓你家保姆做。” “你給我僱的保姆啊,小卉走了。”一說小卉,普天成的心又黯然起來,小姑娘回去有些日子了,也不知她母親的病情怎樣?王靜育這王八蛋,把人帶走連個話也沒有。車子很快到了家屬區大門口,鄭斌源就站在大門邊,形容枯槁,感覺像個上訪的。普天成嘆了一聲,男人要是沒了老婆,心氣神一半就沒了。又一想,這話也不太對,自己雖然有老婆,可跟沒有差不多,喬大市長從來不過問他的生活,衣食住行完全靠他自理。 鄭斌源上了車,普天成讓司機往白雲賓館開,掏出電話,給白玉雙發了條短信,讓她準備一包間,他跟客人馬上到。到了地方,白玉雙已等在門口,看見鄭斌源,眉頭皺了皺,鄭斌源也沒好氣地瞪了白玉雙一眼。但凡跟普天成有來往的女人,鄭斌源都冷眼相對,怎麼也友好不起來,似乎,他是喬大市長的保護神。到了包間,白玉雙忙著端茶遞煙,隔空將目光掃到鄭斌源臉上,她是第一次見普天成同如此邋踏的男人一塊吃飯,心裡充滿好奇。鄭斌源被白玉雙望得難受,沒好氣地說:“你這裡沒有服務員啊?”普天成知道他是難堪了,說:“玉雙你忙你的,叫服務員來就行了。”白玉雙知趣地走了,普天成挖苦道:“你還知道臉紅?” 鄭斌源不服氣地說:“我臉紅什麼,我又沒做虧心事,四處撒網,天天捕魚。”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普天成罵了一句,又道:“你就不能打扮整潔一點,看看你的樣子,叫化子差不多。” “換了馬甲就能成紳士?偽君子!” “你罵誰呢?” “罵該罵的人。” “真成瘋狗了,見誰都咬,懶得跟你說。” “我還想得狂犬病呢,咬死這個世界。” “那你去咬啊,一針疫苗下去,你就完蛋。” “最好給我打一針失明劑,讓我雙眼瞎掉,眼不見為淨。” 兩人鬥了一陣嘴,普天成說:“行了,鄭大所長,光抱怨不頂用,還是想想哪天去上任吧,再這樣下去,我看你連吃飯都成問題。” “那地方我不去!” “想到國務院啊,就你這樣子去了,什麼廣場都到不了,得讓人家當盲流抓回來。” “然後把我關進瘋人院,這樣你們就心安了。” “這倒是個辦法,哪天跟民政部門說說。” “天下狠不過你普教父,真想不通,喬大市長怎麼看上你這麼一個……”鄭斌源差點說出無賴兩個字。 “我也納悶呢,以前我想不通趙潞離開你的原因,現在我明白了,她怕自己也瘋掉。” “少提她,鬧心!” “鬧心你還惦著人家?最近聯繫沒,要不要我再做一次媒人?” “還是管好你自己吧,眼睛太花了會出問題,為女人翻船,會笑死對手的。” “笑不死你就行,是不是又瞅上啥地方了?”普天成不想鬥嘴,沒意思,雖不傷和氣,卻傷氣氛。他今天有兩個問題要解決,一是掌握一毛三毛職工的真實動態,二是把鄭斌源的工作敲定下來。 “我想到大華海東去,前提是必須擔任總經理。”鄭斌源出乎意料地說。 “你瘋了啊,別人躲還來不及,你想自投落網?” 鄭斌源反看住普天成,冷笑道:“你怕了是不,不是你跟姓秋的一直想把我拉進泥潭麼,我現在成全你們。” 普天成不語了,他相信,鄭斌源這番話,絕不是玩笑,也不是一時衝動說出來的,他去大華海東,一定是另有所圖! “這不行,此一時彼一時,當初讓你去大華,是大華需要你這樣的帥才,現在情況不一樣,你去了,不但幫不了大華,反而會弄得烏煙瘴氣。” “我如果非要去呢?”鄭斌源不聽勸,反而較了勁。 普天成也不客氣:“鄭斌源同志,我明確告訴你,你去不了大華,大華是外資企業,不是以前的一毛,你想去就想去,你也太把自己當菜了吧?” 鄭斌源的臉色暗了,剛才他還趾高氣揚,普天成一番話,立馬就讓他氣短許多。他可憐巴巴望住普天成,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已不在自己手裡掌握。普天成說得對,不是他想去大華就能去得了大華,他算老幾啊,充其量失敗者一個,下崗職工!半天,他徒然嘆口氣:“看來,我只有服從你們的安排了。” “沒人強迫你,組織部的紅頭文件也不是發不出去。你哪怕街上擺小攤,也沒人阻擋你。” 鄭斌源再也不敢鬥嘴了,鬥志似乎在瞬間失去,最近他經歷了太多,那些原來拿他當救星的一毛職工,因為突然拿到了更多的錢,不但不對他領情,反倒轉過來埋怨他,說是他把事件搞砸了,政府本來就是向著職工的。這倒也是小事,鄭斌源本來就沒打算讓誰知情,他是為某種正義而戰。但羅恬的死,讓他頓然明白,正義其實是個很虛無的東西,你越是追尋它,它離你反而越遠。很多東西交織在一起,就讓原自負的鄭斌源心虛,他再堅持下去,有意思麼?或者,他這種堅持,有意義麼? 普天成這些話,等於是從另一個方向點醒了他,他不得不承認,普天成是現實的,但也是正確的,至少在這個勢利和麻木堆積起來的世界裡,普天成的話就成了真理。 成了真理啊。 鄭斌源再次望住普天成,希望普天成把話說完。普天成卻突然話峰一轉,再次提起了趙潞:“告訴我,你心裡是不是還有趙潞?” 鄭斌源這次沒說鬧心,而是憂傷地收回目光,他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 “問這個乾什麼?” “瀚林書記交給我的任務。”普天成如實做了回答。 瀚林書記?鄭斌源就更搞不懂了,普天成,宋瀚林,這兩個被自己詛咒過千遍萬遍的人,兩個權力的持有者,海東政壇的總導演和總策劃,怎麼會有心情想起趙潞,怎麼會有心情來關心他?想著想著,腦子裡驀然就閃出一張臉來,等他看清時,竟是妻子趙潞恨鐵不成鋼的臉! 趙潞在他身邊的時候,沒少提醒他,也沒少諷刺他。讓他跟著普天成學,幾乎是趙潞的一個夢想。 “我真想不通,你們一個院子里長大的,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天上地下!” “看看人家普天成,跟瀚林書記跟得多緊,哪像你,鞭子趕你都趕不到跟前。” “你清高,你正直,你是救世主,全世界都昏睡著,就你鄭斌源清醒。不過我還是要說,你的清醒是小兒科,學學人家普天成吧,人家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鄭斌源奮力搖頭,想把這些話驅開,想讓這些聲音離他遠點。他不能妥協,絕不能!可是,可是,他的堅持還有意義嗎,誰還在乎他妥協不妥協?他再次想到羅恬,那個傻裡傻氣的女人,一開始也堅持過,也憤恨過,結果呢,她死了,這個世界連一聲嘆息都不肯贈給她! 吃過這頓飯,普天成心裡踏實了不少,鄭斌源不但保證,絕對不會再有職工鬧事,同時也答應他,願意到輕工研究所去上班。至於趙潞,鄭斌源沒多說什麼,不過普天成已從他的痛苦裡看到,鄭斌源這輩子,是不會讓別的女人鑽進他的心的。一個情種! 人是會變的,這是普天成面對這個世界時素來就持有的想法,沒有人會一頑到底,也沒有誰真的會拿一生的時間去證明一個錯誤。是的,普天成到現在還認為,鄭斌源這一生所有的堅持,都是錯誤。人不能活在假想的理想裡,也不能盲目地為自己設置一個所謂的崇高目標,生活不是寫作文,生活的全部含義,就在於怎麼一點點地把你的目標理想還有抱負變成現實。秋天收不到果子,你還敢說自己的春天和夏天是多麼的富有激情?是的,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不是思想,也不是主義,那是聖人們的事,對平凡者而言,留下的,是你創造的那一點點果實。 從政如此,經商如此,婚姻也是如此。 開工儀式原定在八月五號,結果氣象部門告知,八月五號有雨,於是提前一天,八月四號。 普天成一連三天都沒有回家,桃園和勝利賓館早早就迎來了客人,全國政協一位副主席和兩位副秘書長帶著若干人馬提前兩天就到了,一方面是搞一項有關外資和合資企業發展環境與政策扶持的調研,另一方面,也是為大華海東剪彩而來。國家發改委、國家工商局、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幾位領導也在其中。沒有想到的是,三號下午,原海東省委副書記孫濤也到了,這多少讓人驚訝,後來普天成才知道,孫濤不久前已到了全國人大法制委,這次他也是帶了一個組,前來調研海東省的法制建設和普法教育工作。來了這麼多領導,瀚林書記和路波省長都很高興,當然,對接待工作,也提出了特別要求,要求普天成跟於川慶做到滴水不漏的程度。為了貫徹這一指示,普天成連著給接待組的同志們開了三場會,幾乎將來的所有領導一對一地落實到了個人頭上,重點領導都是一對二,政協副主席和孫濤副書記那邊,是一對三。三號下午,孫濤副書記剛到,普天成就多出一個心眼,讓省委組織部打電話給秦怀舟,務必讓他連夜趕到省城。於川慶得知後,問他:“有這個必要嗎?”普天成說:“有沒有必要,到時你就知道了。”秦怀舟趕到後,普天成擠出二十分鐘,跟秦怀舟做了一次深談,最後說:“我希望你能珍視這次機會,丟開你腦子裡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全身心地投入到接待工作中去。”秦怀舟沒想到普天成會來個180度大轉彎,一時有些扭不過彎來,不過後來組織部副部長找他談話時,他就清楚,孫濤到海東,對他是一次絕好的機會,只有把這次機會把握好,他才可能重新衝出低谷。 接待工作是考察一個秘書長能否勝任的最關鍵一項,三天裡,普天成可以說是做到了事無鉅細,細緻入微,他平均一天睡覺不到三小時,卻保持著旺盛而飽滿的精力。菜單他要親自審定,上菜的速度還有禮儀他要逐條要求,就連飯後上的水果拼盤,他也要親自查看,只要有一顆葡萄失掉點水分,那果盤就不能上。他的認真,讓一直在這項工作上進步不了的郭木見識了什麼是政治性接待。秋燕妮跑來跟他銜接工作,見他如此專注於細節,求勝於細微處,連連發出感嘆:“我現在才知道,啥叫總管了,總管總管,原來是眼睛要管,耳朵也要管,鼻子嘴巴更不能閒著。”普天成沒工夫跟秋燕妮說笑,只道了一句:“萬丈高樓會毀於一塊磚,我現在是盯在一塊石子上。” 除賓館接待外,有關車隊、警戒以及第二天的交通管制,普天成都一一落實了下去。八月四號天很藍,微風吹得人心裡涼爽,普天成天不亮就趕到了現場,跟秋燕妮一道,忙著指揮現場佈置。兩人的目光不時碰在一起,秋燕妮有點心亂,時常走神,普天成警告道:“你是想砸鍋啊?”秋燕妮忙壓住怦怦亂跳的心,專心致志幹工作去了。六點五十,李源打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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