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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二節

省委班子2 许开祯 5640 2018-03-20
春節很快過去,轉眼春天也過去,夏天也即將過去,時間一晃就到了八月。人們原以為海東班子就這麼平穩下去了,不會有大變化,突然這天,宋瀚林就被叫到了北京。 緊跟著,海東就起了潮,似乎風起雲湧,瞬間就不正常起來。 先是省委副書記馬超然緊隨著去了北京,普天成擔任常務副省長後,馬超然像是徹底變了,以前的他總是氣勢逼人,時刻準備著跟宋瀚林挑起些什麼。但是這一年他完全改變了策略,尤其春節到現在,馬超然忽然變得溫文爾雅,遇到什麼事都請示宋瀚林,但凡宋瀚林跟路波意見不一致,毫不猶豫就站在宋瀚林這邊。幾次常委會上,路波有意將宋瀚林軍,宋瀚林迴避,馬超然卻主動接招。你還甭說,馬超然這樣一變,還真為宋瀚林擋了不少尷尬。普天成一開始不明白,感覺沒理由,後來終於悟出,馬超然在為自己作準備。

正常情況下,宋瀚林一走,路波會順勢挪過去,路波騰出的位子,第一個就該考慮馬超然。馬超然能不能夢想成真,取決於多方面,但宋瀚林的意見分外重要。高層離任組織上都要徵求下一步人選的意見,馬超然熟諳這個,他是在變著法子爭取宋瀚林這一票。 他也在權衡利弊,而且形勢分析得很透徹!如果路波不公開跟宋瀚林撕破臉,能捺著性子將宋瀚林“恭送”走,馬超然是永遠沒機會的。現在雙方撕破了臉,難保宋瀚林離開時不給路波製造一點麻煩,這就是馬超然的希望所在。 然而萬萬沒想到,宋瀚林一點機會都沒給馬超然,高層徵求意見時,宋瀚林堅決地給馬超然投了反對票,他下了這樣一個定論,一個黨的高級幹部,整天只知道投機鑽營,對革命事業不忠誠,對同志不光明磊落,這樣的人,恐怕難當重任啊。

高層這次既果決又快速,調整速度快得驚人。其實有關省部級班子大變動的消息早就傳出,這跟中央新的戰略部署是一致的。在反复醞釀和廣泛調研的基礎上,中央決定對省部級班子採取大換崗,力爭將一批年輕化、專業化的干部推上去。宋瀚林到北京第二天,中組部領導就跟他談了話,一同跟他談話的還有岳南同志。中央原打算讓宋瀚林到全國人大去工作,正好黨中央在全黨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活動動員大會上的重要指示發表,全黨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活動正式啟動,這是全黨一項重大而緊迫的政治任務,岳南同志離開原部委,指導黨員幹部學習活動。在岳南同志的建議下,宋瀚林暫時協助岳南同志開展工作。 宋瀚林對路波作了中肯評價,並期望中央能讓路波同志主持海東工作,以保證海東工作的連續性。很快,中央作出決定,路波同志接任中共海東省委書記。

路波如願完成了華麗轉身,但在省長的任命上,卻拖了將近一個月。其間戴小藝給普天成打電話,用玩笑的口吻讓普天成猜,中央到底會派誰來?普天成一臉嚴肅地道:“小藝你亂說什麼,這種事開不得玩笑。”一聽普天成將平日稱呼的戴司長改口為小藝,戴小藝越發笑個不停:“你就猜猜嘛,反正在電話裡,也沒人能聽到。”普天成還是不敢亂猜,位子上坐久了,政治那根神經始終繃著,想破一次戒都難。戴小藝等半天,不見普天成有回應,失落道:“你啊,真沒情趣。” 普天成糾正道:“這不是情趣不情趣的事,這是原則。” “好吧好吧,原則,全黨上下,就你最講原則。” “小藝!”普天成猛地呵斥一聲,下意識地就掛了電話。半天后,電話再次響起,普天成想了想,還是接了,這次戴小藝沒開玩笑,非常鄭重的口吻道:“我向省長檢討,以後再也不犯這種錯誤了。”

“你呀……”普天成哭笑不得。 戴小藝又說:“我大師兄要到你們省裡來,他對你頗為敬重。”說完,快速將電話掛了,生怕普天成會問過去什麼。 大師兄?普天成心頭猛一震,會是他? ! 良久,普天成來到窗前,目光失神地望著窗外。關於省長一職,近來傳說紛紜,有人說馬超然不甘心,仍在四處活動,也有人說化向明要回來,擔任省長。哪一條消息都不能讓他精神振作。普天成並不是對省長一職抱什麼企圖,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不會虛妄到如此淺薄的程度。儘管路波到省委後,省政府這邊的工作暫時由他主持,但也僅僅是主持,普天成從不敢有一星半點的貪婪,更不敢妄想。他知道,屬於他的時代隨著宋瀚林的調離,將一去不復返,接下來的海東,再也不可能用那麼大的胸懷包容他,嬌慣他。是的,這些年海東在包容他的同時也在嬌慣著他,讓他將自己放大了幾十倍,別人更將他放大到不能再放大的地步。自路波上任那一天,他便警告自己,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個人了,一定要謹小慎微,要如履薄冰地過段日子。

八月的海東仍然是一片熾熱,天地看上去很遼闊。普天成的心卻晴不起來,也不是陰著,感覺像煙囪,毛茸茸的,塞滿了東西。究竟塞著什麼呢,一時半會還理不清。大院裡那幾株高大的香樟樹泛著油綠,花壇裡各色的花正在盛開。院裡有匆忙的腳步,有來來去去的車子。普天成盯住最大的那香樟樹發了會呆,幾天前他還在香樟樹下跟政研室幾位幹部聊過天,是在等車的工夫,那天好像沒有張華華。奇怪,怎麼能突然想到張華華呢? 最近他會無端地想到一些人,怪得很,想著想著就會讓自己迷惑,失去判斷力。也會想到一些事,很可怕的事。他知道,他對省長人選的期待,其實跟這些事有關,也跟裡面一些人有關。宋瀚林是安全地離開海東了,歡送儀式很熱烈,規格很高,普天成一直擔心那一天會發生什麼,好在安安全全過去了,並沒出現令人尷尬的場面。宋瀚林走時也很開心,並沒跟他多說什麼,只有有力地握了他的手,臨上機前重重拍了下他的肩,送給他兩個字:穩住。

他能穩得住嗎?這兩個字讓他生畏,進而怯步。穩住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幢龐大的房子把大樑抽走了,讓他這根柱子來穩,想想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關鍵還在於,這房屋會不會遭遇什麼風暴,會不會堅若磐石,會不會…… 更讓他揪心的是,中央調整宋瀚林,除服從於大戰略外,有沒有其他因素?宋瀚林儘管興高采烈,在告別儀式上談笑風生,但內心裡,是不是跟他一樣有怕?普天成捉摸不透,越是這個時候,很多事就越難捉摸。稍稍讓他欣慰的是,宋瀚林並沒馬上就任實職,也沒有悄無聲息地退下去,而是在中央某學習領導小組擔任了職務。應該說高層對他還是肯定的,至少他還在前沿活躍著。 要解開海東這個謎,從路波身上拿不到鑰匙,普天成這點政治成熟度還是有,或者說,路波到省委,傳遞不出多少信號,關鍵要看高層會讓誰來接任省長,會把誰當做新鮮血液補充到海東來,這才是關鍵,所有謎底應該在這裡!

方南川!普天成終於吐出了這個名字,隨後,他一直緊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院裡好像起了一股風,旋著幾片早敗的落葉,普天成甚至聽到了嘩嘩的聲響。他抓起電話,想打給妻子喬若瑄,這個消息應該透露給她。想了想,又放下,摁了下內部電話。不多會,秘書聞捷進來了,普天成說:“準備一下,下午我要會見新加坡投資團。” 方南川是半個月後上任的,這速度應該說是很快,可見戴小藝跟普天成透露時,這事基本已定了。 方南川赴任那天,省裡領導都到機場去迎接,之前於川慶就將確定好的名單還有具體事項報告給普天成。迎接儀式由普天成主持,路波在機場有個歡迎詞。可是到了機場,卻忽然告知歡迎儀式取消了,方南川不讓搞,前來宣讀任命決定的中組部某領導也不主張搞這種形式。大家只是熱情地向方南川一行送了鮮花,普天成沒想到,岳南也在隊列中,他居然親自送方南川上任,靈機一動,將手裡鮮花送給了岳南。岳南面帶微笑,溫情脈脈看著他。普天成臉有些紅,高層作出決定前,他去過北京,拜見了岳南,岳南以為他也是跑去活動的,狠狠批評了他,普天成沒解釋,等岳南批評完,他才說此行是為海州地鐵項目而來,因為有點空閒,就貿然登門了。岳南笑笑,並沒對剛才一通猛批說什麼,只道:“早就該有這思路了,別的城市都在爭著上,只有你們行動緩慢。慢就意味著被動,明白不?”普天成點頭,是的,慢就意味著被動,什麼事都這樣。告別時岳南送他一幅字畫,是岳南的手跡,上書四個字:天道酬勤。普天成回來就將它懸掛在辦公室正中央。此時見了,岳南目光裡就多了層意味,礙著人多,岳南沒說話,只用眼神鼓勵了一下他,普天成也用目光錶示了敬意。等路波他們跟方南川表達完祝賀,普天成才走過去。真年輕啊,看著方南川那張有棱有角年輕帥氣的臉,普天成禁不住發出感嘆。如果沒記錯,方南川還不滿五十,比他小四歲,這個年齡就升任一省之長,實在令人欽佩。如果不是之前已有一位四十五歲的六零後擔任了某省省長,方南川僅憑年齡一項,就會成為本年度新聞人物。四目一對,方南川眼裡也滑過很多東西,方南川同樣沒記錯,他跟普天成最近的一次見面,是在普天成擔任常務副省長之前,那段日子對普天成來說很關鍵,對方南川也很關鍵。普天成去他家,跟他父親方震談過兩小時。方南川記憶裡,父親很少跟人談這麼長時間,尤其年老以後,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足見普天成在父親心中的地位。方南川之前就很關注普天成,他們這些人,目光總是逃不開這個圈子。

兩人望了三分多鐘,方南川先醒過神,主動伸過手來,跟普天成有力地握住。普天成依舊用眼神表達祝福,方南川忍不住開了口,輕聲道:“我們又見面了。”普天成趕忙道:“歡迎省長。”方南川笑笑,似乎不習慣普天成這樣稱呼,更不習慣普天成此時的態度。 “都還好吧?”方南川又說。 “好,都好,謝謝省長。”普天成說。 “您跟我客氣,我可會不好意思。走吧,甭讓他們等。”方南川說著,做出一個禮讓的姿勢,要請普天成先走。如果在之前,哪怕是昨天,普天成也會當仁不讓先邁出步子。可是今天不能,今天起,年輕的方南川就是領導,是他上級,普天成熟練地側過身,為方南川讓出半個身位來。方南川仍舊不習慣,感覺邁不出那一步。這時走在前面的岳南部長說話了:“走啊,你們兩個嘀咕什麼呢?”路波也回過首來,笑瞇瞇地看著方南川,方南川這才一狠心跨出了步。普天成很自然地跟步上去,動作銜接得又老到又沉穩,一點看不出有什麼彆扭。這一切被跟在後面的副秘書長曹小安觀察到了,曹小安當時就猜測,這兩人,怕是之前有故事呢。

當天下午三點,省裡召開大會,會議在省委禮堂舉行,各市黨政軍領導都來了,省裡各部門,四大班子領導、軍區領導也都到會。會議由路波同志親自主持,中組部領導宣讀了中央關於方南川同志的任命決定,岳南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岳南在講話中充分肯定了前一任省委、省政府領導班子的工作,說海東班子是一個團結的班子、務實的班子、開拓進取的班子。中央這次決定派方南川同志到海東工作,就是想讓海東承前繼後,迎接未來。岳南講話的時候,普天成幾次都將目光移過去,似是有意觀察著方南川,方南川倒是沒把目光投向他這面,顯得鎮定、沉著,帶著肅然之氣。 一陣熱烈的掌聲後,輪到方南川表態發言了。方南川起身,先向主席台兩側各躹一躬,又衝台下躹了躬,這才輕輕挪了挪話筒,聲音洪亮地講起來。

方南川的聲音充滿激情,音質飽滿,鏗鏘有力,他先是感謝了中央高層對他的充分信任,感謝了岳南等老領導對他長期的關愛與幫助,接著話題一轉,開始作履職承諾。 方南川發言時,普天成屏住呼吸,字字句句地聽著。剛才岳南講話裡他聽到一些信息,但仍然不太確定,岳南講得比較籠統,原則性的話多,針對性的話分外少,這是岳南特殊的身份決定的。接下來他要從方南川的話裡多聽一些東西,留心捕捉每一個關鍵詞。方南川先是發表了“忠實履職,忠心為民,竭盡全力,踏實奉獻”的主題講演,接著又談到了工作的連續性,普天成聽到,方南川用了“沿著既定的戰略目標和方向,踏著前任領導的足跡”等字眼,這些話讓普天成心裡一亮。什麼是信號,這就是!普天成將目光投向岳南,果然見岳南微微露笑,很會心的樣子。這下,他的心終於輕鬆,算是長舒了一口氣。接下來的會,普天成開得分外動情。 岳南他們在海州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乘機回去了,因為時間緊,岳南並沒單獨約見普天成,也不方便約見。不過在去機場的路上,岳南出乎預料地讓普天成上了他的車,上車一瞬,普天成看到路波臉上閃出異樣,似乎有點不太自在,普天成也沒猶豫,很謙恭地鑽進了岳南的車子。車子往高速路上奔著,岳南並不急著講話,普天成也不好講,兩人先都沉默。這時候的時間是金子,每流走一秒都讓人痛惜。沉默了五分鐘,岳南不沉默了,輕咳一聲道:“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壓力很大?”普天成恭恭敬敬點了下頭,道:“壓力是不小,不過我會轉為動力的。” “好。”岳南爽朗地笑了一聲,普天成跟岳南接觸時間並不長,從戴小藝第一次帶他拜見岳南,到現在也不過三次,單獨只談過兩次話,但岳南給他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這位老首長從不愛聽別人說軟蛋話,特別是沒有志氣的話。這也與岳南的膽略有關,岳南是一個敢說敢做敢怒敢較真的人,在中央高層特別是老首長當中,岳南這一個性十分明顯。高層中甚至把他叫做南山虎。 “有壓力是好事,證明你是把心思用到工作上的。”岳南表揚起了普天成,普天成極不自在,他是怕聽表揚的,首長表揚你有兩種時候,一是你真幹得好的時候,情不自禁就表揚了。二是對你洩氣的時候,也用表揚來打發你。普天成不相信岳南會對他失望,但…… “對南川怎麼看?”岳南忽然話頭一轉,問了個尖銳問題。 普天成沒有馬上回答,要是回答太快,容易讓岳南產生應付或者討好之嫌,思忖一會,字斟句酌道:“現在海東工作正進入一個關鍵期,一切剛剛有了雛形,堅冰尚未破開,南川省長這個時候來,擔子不輕啊。” “當然,中央就是要給他壓擔子,也包括你,不能怯步,更不能張望,要一如既往,明白不?” 普天成暗自振奮,要等的話岳南部長終於說了,當下就帶著興奮道:“我一定牢記首長教誨,絕不辜負首長期望,精神振作義無反顧。” 岳南似乎對他的反應顯得平淡,繼續道:“當然,南川剛來,一切都不熟悉,你們要多交流,畢竟你對海東熟悉嘛。” 這話透著溫馨,也透著一種期望,甚至還有……普天成斂起臉上表情,鄭重道:“我會的,請首長放心。” 車子快到機場時,岳南又說:“對了,天成,馬上要展開學習大討論,記得你早先寫過一篇文章,我已將那篇文章呈到高層,如果有可能,我想在更大範圍內推荐一下。文章的前瞻性還是有嘛,你自己也不能知足,一定要加強理論修養,多寫幾篇文章,寫好後可以直接呈給我。” 普天成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原來的老首長關心他、愛他,那是有深刻歷史緣由的,岳南如此愛護他,讓他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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