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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一節

省委班子2 许开祯 5694 2018-03-20
瀚林書記本來說年前不去北京了,年年跑,沒啥意思,就那些關係,拜來拜去也拜不出新意。還要普天成做好思想準備,今天春節別指望休息,要開足馬力抓生產。普天成坦然,哪個春節不這樣啊,就算不開足馬力抓生產,也沒有一天能閒下。各種各樣的活動,應酬,還有隨時隨刻不期而至的意外,過春節時他們的神經繃得比任何時候都緊。誰知到了農曆臘月二十四日這天,宋瀚林突然把他叫去,出乎尋常地說:“情況有些不好,看來我還得去一趟,這麼著吧,今年你就甭動別的心思了,安心留守,方方面面心都操細點。” 普天成暗自吃了一驚,瀚林書記說的情況不好,是指哪方面?心裡疑惑,卻又不敢問,只能鄭重地點頭。他知道“留守”二字的含義,更知道瀚林書記說的不讓他動別的心思是什麼意思。本來他還想,要是瀚林書記不去北京,等走訪和慰問告一段落,他擠出時間去趟北京,別人可以不去拜訪,岳南部長那裡是一定要去的。上次戴小藝在海東時還怪他,怎麼不去看望部長?普天成推辭說忙,戴小藝不滿道,比你忙的人有一大堆,也沒見誰忙得連拜見首長的工夫都沒。 “我可是把線牽給你了,岳南部長對你也很欣賞,不要以為現在功成名就,還遠呢。”戴小藝又說了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話,話頭一轉,略帶沉重地道,“要多動,多走,海東離北京太遠了,你這樣子遲早會被甩開的。”普天成剛開了句玩笑,表示不大在乎,戴小藝就說:“最好在我面前不要說這種話,我雖然沒有你老到,但常識性的東西我還是知道的,這麼說吧,岳南部長馬上要到一個更重要的位子上去,你慢半步,別人就快三步,鍊子一旦斷掉,就不好再接,你還是想一想吧。”

那天他們談了許多,普天成從戴小藝的話中捕捉到很多信息,尤其下一步各省區人事變動的信息,一方面驚嘆戴小藝的能耐,另一方面也對自己縮手縮腳的壞毛病生出懊惱。後來竟然又咀嚼出一個字,從那天開始戴小藝改變了對他的稱呼,將“您”改稱為“你”了。 見他不說話,瀚林書記又說:“當然,也沒啥可怕的,就是有一些不利言論,有必要當面跟上面解釋一下,鬧出誤會來不好。對了,天成,吉東的慰問我還是想你親自去,這次吉東調整幅度大,一定要讓他們盡快穩定下來,把工作銜接上。吉東不能亂,也不能掉隊,要發展,要拿出成績來。” “知道了,書記,請書記放心,我一定叮囑他們。” “還有一件事,抽空你找找鄭斌源,前段時間不是說,他要跟妙琪复婚嗎,怎麼最近又跟那個叫鄧什麼的打得火熱,那女人到底可靠不可靠,你得把把關,這書呆子,老是讓人不放心。”

普天成心頭一震,同樣的想法他心裡也有,只是太忙,實在抽不出空跟鄭斌源談。書記過問,又不能不回答,道:“叫鄧雅蘭,中學時跟我和斌源一個班,書記不記得了,她讀書時性格就有點瘋,現在是服裝公司老闆。” “啥老闆也不如妙琪,告訴他,要復婚就快點,現在他不是企業領導,也不是科研機構的知識分子,是政府關鍵部門的領導,要注意影響。”宋瀚林似乎已經生了氣。 “書記批評得對,我一定跟斌源講清楚。”普天成代鄭斌源挨了批,心裡氣鄭斌源的同時,對鄧雅蘭又多了一層疑惑。上次鄭斌源帶鄧雅蘭到他家,就給他出了一道難題,鄧雅蘭不想做服裝這一行了,野心勃勃要搞生物能源,還說這是陽光產業,前景無限,而且符合國家產業政策,更符合國家未來發展戰略。還拿出節能減排說事,上升到全球新能源戰略高度,把哥本哈根會議也扯了出來。最後將話題落到實處,鄧雅蘭在海州永定區看中一座山,計劃大面積種植油桐樹,將桐油轉化為生物柴油,以此替代地下開采的石油和煤,為工業和交通提供能源。那天普天成什麼態也沒表,只是不動聲色地聽了聽。感覺這個命題太大,不像是鄧雅蘭這種人能搞得了的。但就不明白,鄭斌源怎麼給鄧雅蘭當說客,難道他突然從鄧雅蘭身上發現了閃光點,或是……

瀚林書記當天下午就飛往北京,足見他說的問題不大是句假話,看來問題一定很大。普天成沒去送,已經上任的秘書長李源陪同瀚林書記去了北京。李源此行,也是為自己的常委去作努力,常委的任命權並不在海東。普天成開始考慮下一步工作安排,尤其是吉東該怎麼去,帶誰去。 按原定名單,下面各市的慰問還有節前生產暨安全督察工作都沒分工到常委頭上,由幾個副省長和人大政協領導分擔了。吉東原來安排的是省人大副主任郭順安,但郭順安最近鬧情緒,他馬上要下來了,年齡雖然沒到,但他要給已經離任的省委秘書長譚曉林挪位子,這個變動也有些意外,一開始大家都不信,但最終卻成事實。原因不必明說,誰都看得清,郭順安近段時間跟路波省長走得很近,感情不斷升溫,宋瀚林當然看得更清。讓郭順安提前讓位等於是宋瀚林給路波及省裡各位敲邊鼓,別把山藥不當菜,更別亂想著盤根錯節,他宋瀚林還沒到受人排擠的程度。至於郭順安下來後往哪去,宋瀚林不去考慮,問題很好解決,要么郭順安自己去跑,要么就在省人大掛個虛職。郭順安當然不甘心,一張字條遞上來,說要請假,然後就飛往北京了。

宋瀚林走後第三天,普天成帶隊來到吉東。吉東果然有了新變化,至少廖昌平和黃勇沒學以前那樣恭候在市界上,這讓普天成多少有了些欣慰。幹部作風越來越華而不實,形式主義的東西氾濫,這些都令人頭痛,卻又沒好的辦法根治。老百姓怨聲載道,幹群關係越來越惡化,這些問題常常跳出來,折磨著普天成,也困擾著普天成。 在賓館見了面,普天成先向廖昌平和黃勇送上祝賀,省裡開完會後,廖昌平想到省裡,被普天成製止住了,告訴他干好工作就是對省委最好的感謝,別老想著往領導跟前跑。他用了省委,而不是瀚林書記和他,廖昌平只能作罷,規規矩矩地說,一定不辜負省委、省政府的期望。黃勇倒沒急著去言謝,只跟普天成通了一次電話,普天成在電話裡也沒多說,跟他交代了幾點注意事項,又鼓勵一番,就客客氣氣掛了。

黃勇這邊他有底,還不是一般的底。這個人之所以一直藏著,就是太有底了,等於是他一張底牌,不到關鍵時候,不會打出來。 普天成他們是上午十一點到的,簡單見了面,就吃飯。中午普天成正在休息,廖昌平突然敲響門,黃勇也在身後,兩人臉上驚亂一片,慌張得很。普天成讓他們嚇著了,忙問出了什麼事,怎麼全都這副表情?兩人相視著苦笑一下,廖昌平開了口。 “剛才接到通知,正英副省長帶隊慰問鄧家山隧道施工人員,要我們馬上趕過去。” 普天成一愣,姜正英到了吉東?繼而放聲笑道:“就這事,那你們幹嗎哭喪著臉?” 廖昌平驚魂不定地說:“省長您剛到,這邊都還沒安排好呢,您看這……” 普天成自然理解二位的難處,沒怎麼想就說:“我這邊你們可以不管,正英副省長慰問的是施工一線的同志,你們必須去,而且一定要配合把慰問工作做好。”

“這不行,省長,這怎麼能行?”廖昌平急得要哭。 普天成故意笑道:“那你說怎麼辦,不去鄧家山,放正英副省長鴿子?” “這怕也不妥。”一旁的黃勇接話道。 “這不就對了嘛,你們又不會分身術,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會處理?” 廖昌平心里略微輕鬆一些,可還是不敢唐突,試探著道:“要不,我跟黃市長留下一位,那邊就說已經陪您在現場了。” “不行!”普天成果斷地打斷廖昌平,“施工一線的同志比誰都辛苦,你們書記市長不去,成什麼樣子?不但你們要去,人大政協一把手也要去,我們不能老是把'關懷'二字掛嘴上,要拿出實際行動來。” “這……”廖昌平望著普天成,不知說啥了。 “擔心我有意見是不,你們兩位境界高一點行不行,至少我在吉東工作過那麼長時間,情況應該還算熟悉,該去哪裡不該去哪裡我比你們都清楚。”說完又覺得這話深奧了些,轉而用玩笑的口吻道,“放心,丟不掉的,把胡兵留下,人大政協也不要都走光,兩邊勻一勻,不就解決了?”

“這……”廖昌平跟黃勇大眼瞪小眼,既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這道難題實在太大了,姜正英那邊不去絕對不行,去了,普天成怎麼辦? 普天成不樂了,臉色一正道:“還猶豫什麼,是不是要我一同陪你們去?” 廖昌平嚇得再也不敢猶豫,忙道:“我們聽省長您的安排,力爭早點趕回來。不妥之處,還望省長能……” “說什麼廢話,快去,山上冷,別讓正英同誌等。” 兩位走了後,普天成一點睡意都沒了。跟姜正英撞上車,這不為怪,姜正英這段時間也沒閒著,今年慰問她的工作量最大,點也最多,各條高速都要跑,重點施工現場必須要走到,不留一處空白,這是省長辦公會定下的。春節期間,高速公路建設不能停,因此安全生產就格外重要,想必姜正英腳都腫了,她是不敢鬆一口氣的。不過姜正英到吉東,不給他打電話,就讓普天成不大舒服。匯報倒是沒那個必要,可互通一下情況總行吧。她不可能不知道他到吉東了吧,難道她信息閉塞到了這程度?

下午兩點二十分,吉東市委副書記帶著胡兵和李曉田準時來到普天成這裡,肖麗虹也來了,她現在是吉東市團委書記,接替李曉田的位置。普天成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跟大家說說笑笑到了樓下。人大、政協的領導都候在賓館大廳,其中就有剛剛當選為副主任的沈曉瑩。普天成遠遠看了沈曉瑩一眼,感覺沈曉瑩打扮得有點怪,好像一下老了好多,細一想,笑了,她現在是市級領導,自然不能穿得太艷,而一向在穿著打扮上很有個性的沈曉瑩,一隨了大流,風采立刻沒了一半。 車隊很快出發。普天成刻意讓肖麗虹坐在了自己車上。跟肖麗虹接觸,普天成開心,也不會想到別人怎麼看,心裡亮堂得很,也別有一種溫暖。好像自己又回到大學時代,回到意氣風發激揚文字的那個年代。其實他知道,他是在懷戀過去,甚至懷戀錯過的那一個人。世事如煙,一晃就走過了人生大半歷程,其中感慨,哪是能用語言表達了的。不過上帝沒薄待他,在他錯過林雪多少年後,上帝又讓他認識了林雪的寶貝女兒。

肖麗虹更是開心,她本來就是樂天派,以前幹記者這行,養成了無拘無束甚至略帶狂野的性格,給楊馥嘉當秘書後,性格多少收斂了些,不過天性中的東西怎麼也抹殺不了,只能掩蓋,只能虛飾,可在普天成面前又用不著掩飾,所以就理直氣壯地開心了,還透著一份得寵的甜蜜。 “怎麼樣,現在當官了,感覺是不是很不一樣?”普天成開起了玩笑。 “這也叫官啊。”肖麗虹誇張地回答了一聲,甜甜地望住普天成。 “怎麼不叫官,你現在也是肖書記啊,我在你這個年齡,級別還沒你高呢。” “不會吧,普叔叔?”一到車裡,肖麗虹就不喊普天成省長,改口喊普叔叔了。這聲普叔叔讓普天成想起兒子普喬來,普喬今年才讀博,一直嚷著讀完後不回來,要在國外幹,為此普天成跟他發生過不少矛盾,普喬根本聽不進去,在他眼裡,國外什麼都好,國內一塌糊塗。有次被普天成問急了,普喬竟說:“你問我國外有什麼好,我說別的你不清楚,有一點你一定清楚,就是國外沒貪官。”氣得普天成當時就想把電話砸掉。現在看到肖麗虹,忽然讓他想到一個問題,當有一天,國家的命運全部擔負在他們這一代人身上時,又會是什麼樣?

意識到自己把問題想大想複雜了,普天成收回心思,語重心長地跟肖麗虹交談起來,肖麗虹的善談是早就出了名的,普天成問什麼都難不住她。後來她竟挑戰似的說:“普叔叔,假如有一天我想當市長,您會支持嗎?” “這要看你自己的能力。”普天成說。 “不,能力是一方面,如果沒有您的支持,我是做不了市長的。” “為什麼?” “因為權力向來不是以能力大小來分的,而是……” “而是什麼?” “權力必須交給應該交給的人!” “……” 廖昌平和黃勇陪了姜正英兩天,才將吉東境內的六個點慰問完,晚上他們倆倒是跑來陪普天成的,是在招待完姜正英一行後。姜正英並沒有住在吉東市區,從鄧家山下來,她帶著一干人去了龜山,龜山那邊有兩條省際公路在修,年後還有兩條公路要開通。普天成想,姜正英這樣安排一則是要避開他,免得見面難堪,另外,她去龜山肯定還有別的目的,也好,只要有省裡領導把步子邁到龜山,普天成就不用再去替龜山分憂了。 等姜正英他們的慰問活動結束,普天成這邊也差不多了,這次下來他重點慰問了一批老幹部,走了幾個社區,查看了吉東廉租房和經濟適用房的建設與分配,跟困難職工談了心,過問了他們春節準備情況。在新岸小區,普天成得悉兩位老人家境困難,其中一位還是原國有企業的老技工,全省勞動模範。普天成就把市裡有關領導召來,問他們這樣的老人該不該照顧,怎麼照顧?市裡領導一時沉默,普天成就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當年吉東重型設備廠如何靠一幫泥腿子創業,玩命似的拼搏,最後才在一片廢墟上建起了這家全國有名的特大型企業,長達二十年時間,吉東重型設備廠一直是吉東納稅大戶,為吉東貢獻了將近二百個億。 “你們現在坐的大樓,屁股下面的車子,還有這寬暢的馬路,都有重設人的汗。”說完,他先上車走了,將吉東幾十號領導留在小區。晚上胡兵回來,說兩位老職工的生活安排好了,市里當場表態,每人解決經濟適用房一套,市裡再補貼五萬塊,讓他們過一個好年。 “簡單,粗暴。”普天成當下發了火,質問胡兵,“你有多少套房,要是我連續過問下去呢,是不是把你的樓房也騰出來?” 胡兵垂下了頭,他雖然沒跑來領功,但挨這樣的批,心裡還是不服氣。普天成嘆一聲道:“我並不是讓你們馬上給他解決住房,只是讓你們引起重視,類似問題,該如何納入政府議事日程,建立長效機制。胡兵啊,你們這是投機,是在綁架我,也在綁架這些特困戶,好讓他們領政府的情,感政府的恩。想過沒有,這樣一做,老百姓又會怎麼想?我普天成看到的問到的,你們馬上高姿態,那些沒看到沒問到的呢?” 胡兵出了一身汗,他的確沒想這麼深。普天成還在語重心長地說著,胡兵卻匆匆出了門,反常舉動讓普天成好不驚訝。原來胡兵是急著給電視台打電話,今晚電視台有檔特別節目,就是圍繞普天成和市政府這一“義舉”做的,胡兵要求電視台立刻把片子撤下來。電視台那邊說,節目馬上要播出,換片已經來不及。胡兵用強硬的口氣說:“這片子要是播出,你們全部下崗!”嚇得電視台那邊再也沒了聲音。 胡兵再次進來,普天成語氣就婉轉許多。這些天他在思考一個問題,眼下吉東是清了盤,胡兵他們個個鬥志高昂,幹勁沖天,按外人的說法就是春風得意,可春風能有幾時,有一天如果瀚林書記離開海東,這些人的命運會不會馬上被改寫? 官場的宿命就在於你不站隊不行,一旦站隊,你身上就會鮮明地打上烙印,或者叫標記。 普天成不是為規則鳴不平,是為胡兵他們憂慮,不能因為自己害了他們啊,這些人的路還長,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走得順暢些平坦些而不要總是一波三折,人為地栽出幾個大跟頭?好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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