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官場小說 富豪俱樂部2·半上流社會

第17章 第十七章全面開戰

酒店的早餐很差,差到歐升達都不敢相信是這種檔次的酒店的早餐。 江香蘭問:“你昨晚沒睡好嗎?” 歐升達看著面前那隻煎得像七十歲老婦的乳房一樣的單面蛋,上面的醬油就像魔鬼的眼淚,他回答:“還好。” “涵涵小姐昨晚打了電話給我。”江香蘭道。 “哦。”歐升達就像沒事一樣回答。 “不想知道她跟我談了什麼?”江香蘭問。 “女人之間的事我一般不問。”歐升達道。 江香蘭慢慢喝著面前的一碗粥,道:“我們談的不是女人之間的事。” “難道你倆談的是選布什做美國總統?”歐升達用手裡的叉子靈巧地一卷,將那隻煎蛋送入口中。他甚至知道那“魔鬼的眼淚”沒有粘到自己的唇角。 “嘿嘿,你似乎對每個朋友都很信任,就像我跟涵涵小姐這樣的交往也不在意?”江香蘭笑道。

“你倆交往還有跟我有關係的事情嗎?”歐升達用紙巾擦擦嘴。 “她很關心你。”江香蘭道。 歐升達回答:“謝謝。” “你應該謝她。”江香蘭喝掉了最後一口粥。 歐升達面無表情地道:“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你這人很奇怪。”江香蘭道。 “怎麼奇怪?” “你是一個既聰明又單純的男人。” “你錯了,我是一個庸俗的男人。” 江香蘭沒再說什麼了,她把等下要用的文件輕輕地放在歐升達面前。歐升達把它們推開。 “你不再重新審核一遍嗎?”江香蘭問。 歐升達回答:“運籌帷幄、決胜千裡,計謀之利也。然計謀之計,無外乎人心耳。故計謀者,謀人也。” “你很怪。”她道。 歐升達笑了:“存在就是利益。”

“《增廣賢文》有句話叫做'人情似紙張張薄',歐董應該知道吧?”她看著他。 歐升達面色如水:“說到底,端端正正地做人就可以了,靠計謀不會長久。” “我明白了。”江香蘭不動聲色。 但是,歐升達也明白了。 不用問涵涵說了什麼,他也能明白她大抵表達了什麼意思。 “等一下我們去華夏公司簽約,下午你就回去吧?”歐升達道。 “為什麼?”她問。 歐升達道:“我不想你跟毛波出現問題。這邊的事一兩天辦不完,你還是先回去吧。” “涵涵小姐希望我在這裡陪著你。”江香蘭道。 “真的不用了。”歐升達道。 “可是,你真的需要。”她說。 歐升達沒再堅持,涵涵叫江香蘭留下自然有她的道理,過分堅持也許會有反作用。

他道:“那好吧,不過你要跟毛波溝通好,千萬不要再讓他誤會。” “我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對了,對於我昨天所說的終止對他的資助的事情,你最好能早點決定。”她略顯含蓄地說。 “我既不想失去一個好的法律顧問,也不想失去一個好的項目。”歐升達道。 江香蘭有些擔心地說:“可是,我怕他做不好,叫你有損失。” “你在'升達'時間也不短了,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一旦決定必須做到底。”他笑著說。 “你真的跟毛波太不一樣了。”她道。 不成熟男人的標誌是可以為了理想壯烈地犧牲,成熟男人的標誌是可以為了理想卑賤地活著。 歐升達寬厚地看著江香蘭:“你不要總這樣把他跟別人比較,他一定有他的激情,關鍵是你怎麼將它激發出來。”

“可是,昨天他的做法真的很傷我的心。” 看著對面這個期期艾艾的女人,他道:“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可以為愛情去犧牲,其實愛情不會叫你犧牲。它只會在最疼的地方割上一刀,然後讓你欲哭無淚,輾轉反側。這些都沒什麼,疼多了你也就百煉成鋼了。” “你這個人真的很睿智。”她的眼睛裡帶著欣賞。 歐升達輕描淡寫地道:“談不上什麼睿智,人都有反常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別的事心裡不平靜。你沒有和別人一樣衝動,這說明你就是個成熟的人。也許,這就是你說的睿智。但是,在我看來,這些都只是經歷了痛苦以後的經驗總結。” 江香蘭正想說什麼,忽然她發現了什麼,向歐升達一使眼色。歐升達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凌茵茵正款款而來,而她後面跟著的正是李佳榮。

“李書記,你好。”歐升達站起身來,跟李佳榮握手。他只覺得那手柔軟無比,就像一個女人。 “你好。”李佳榮寒暄著,他的頭髮剛剛吹過,一絲不亂。 “吃早餐了嗎?”歐升達問。 “吃過了,我也住在這裡,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歐董。”李佳榮道。 這話明顯是假話,各地的領導到京一般都會住在各自的駐京辦,很少有在外面住的。尤其是李佳榮所在的那樣的省份,駐京辦基本都豪華至極。他們住在那裡各方面都跟省裡一樣方便。他一個副書記難道會一個人連一個秘書都不帶地住在外面? “哦,真是太巧了。”歐升達笑著。 凌茵茵問歐升達:“等一下有什麼安排?” 歐升達回答:“等一下有個合同要簽。” “哦?”凌茵茵和李佳榮交換了一下眼神。

“要是還有點時間的話,我想跟歐董隨便聊聊。你看方便嗎?”李佳榮顯得很隨意地說。 “好啊,去咖啡廳坐坐吧。”歐升達道。 隨便聊聊,是專程來聊的吧。歐升達心裡想。 李佳榮今天一落座就開門見山地說:“有個事不知道歐董曉得不?” “不知道李書記指的是哪件事?”歐升達問。 “最近省裡對開發區違規用地問題進行了普查。現在發現,你們升達地產的藍領公寓項目正屬於此類。” “這跟我有關係嗎?我是正常拿地,如果說有違規,也是你們政府操作層面的事情。” “從表面上看自然是沒太大關係。但是,有人現在向省裡反映,升達地產在通衢的一系列項目似乎都有問題。因此,省裡準備組織調查組對升達地產在通衢的項目進行調查。”

“好啊,需要調查什麼,我會盡力配合的。”歐升達不動聲色地說。 李佳榮抿了一口剛倒上的咖啡,笑了:“如果是這樣,可能真會查出些問題。” “這個沒什麼,升達地產在鵬城也多次接受過這樣那樣的調查。我們相信自己能經受得起這次調查。”歐升達依舊沒有表情。 李佳榮輕輕一笑:“那就不需要我擔心了。其實,組織上對一些群眾反映強烈的事情進行調查也是正常程序,這點務必請歐董理解。” “一個組織如果不影響到組織外部的利害關係而對組織內部進行監督,這是該組織的權力與自由,監督的效果如何由它自己去承受。如果一個組織擁有公共權力,牽涉到公眾利益,那監督就不僅是其內部的事務而成為公共事務了。”歐升達道。

“看來歐董對這次調查還是有正確的態度的嘛。”李佳榮看了一眼凌茵茵。 歐升達知道,剛才李佳榮那番話只是炮火準備。但是,透過這些硝煙,他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對手正準備進攻。這是一次全面突擊嗎? 他端起手裡的咖啡輕呷一口,準備迎接對手新一輪的進攻。 “聽說歐董將冷董的項目停了下來?”李佳榮問。 “嗯。”歐升達顯得很平常。 “冷董的項目省裡很重視。歐董這麼突然停下來,給省里和通衢市的壓力不小啊。上上下下都感覺到很焦慮,影響很大啊。”李佳榮道。 歐升達嘆口氣:“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升達地產在通衢的項目目前資金壓力太大,冷董的項目拖欠材料款、工人工資太多。如果不及時停掉,一旦工人鬧事,對市里和省裡都不好。現在都強調穩定和諧,我不能讓這件事影響整個通衢的大好局面不是?”

“歐董停工原來是出於這樣的考慮。這倒是很多人不理解的。”凌茵茵忽然接了一句。 李佳榮目光很空洞地看了凌茵茵一眼,繼續問歐升達:“你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 歐升達道:“目前冷董的機械設備正在開始陸續到位,如果工地不能及時復工,大量的設備放在露天,一旦天氣出現重大變化,損失是巨大的。” 李佳榮皺皺眉頭:“哦?你既然這樣想,為什麼還要停工呢?” 歐升達道:“停工也是沒辦法的選擇。如果我能堅持下去,我是不會做這個選擇的。” “現在,除了你要賣掉新華達的股份這個想法以外,你有了融資方案了嗎?”李佳榮問。 歐升達回答:“沒有,這是我唯一的方案。” 李佳榮輕輕一笑,用手裡的調羹在咖啡杯裡慢慢地攪著:“其實,這不一定是唯一的方案,你可以申請通衢市政府為你啟動綠色融資通道。由政府擔保,為你解決一筆貸款,幫你渡過這個難關。”

“這個事情我覺得不可行。”歐升達道。 “為什麼?”李佳榮問。 “首先就是個時效的問題,現在申請政府擔保手續繁雜,一兩個月也不一定能申請下來。這個項目現在迫在眉睫,不能這麼等下去。”歐升達看著李佳榮。 “還有別的原因嗎?”李佳榮又問。 “還有就是一個財務成本問題。我們做冷董這個項目本來就是微利,如果我們現在用貸款來做,巨大的利息將使我們不堪重負。如果出現拖延工期的現象,我們的利潤將被銀行利息所蠶食,這對於我們企業來說是不可承受的。”歐升達平靜但是堅決地回答。 李佳榮謹慎地看了一眼歐升達,慢慢地說:“也就是說,只有把新華達的股份轉讓了,你才能解決通衢冷董的項目復工的問題?” “嗯,目前恐怕只能這麼做。”歐升達回答。 李佳榮語氣緩慢地道:“歐董,其實,作為一個商人要想取得偉大的成功,必須作出偉大的貢獻。偉大的貢獻和偉大的成功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如果你只想做有益於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想作出更大的貢獻,你怎麼會有更大的成功呢?” “作為一個在金融風暴中痛苦掙扎的企業,生存才是最重要的。當然,說到奉獻,我個人覺得這是應該的。若是為當地人民造福,我升達地產肯定會擔當。比如那兩條城市道路的問題,由於它們涉及到通衢人民的根本利益,我自然不會懈怠。但是,如果為了別的企業犧牲了我的企業,這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通的。”歐升達回答。 “你如果這樣做了,通衢市委市政府自然不會叫你吃虧,或許能在別的方面給你一定補償。”李佳榮含笑看著歐升達。 “我現在要賣掉新華達的股份難道不是在這樣做嗎?”歐升達道。 李佳榮笑道:“任何事情都應該有變通的辦法。比如你說的時效性的問題,我們可以特事特辦。” “在某種意義上講,特事特辦就是違規。萬一將來又有哪個部門來查我們,那可是實實在在的把柄啊。如果再有人給我們頭上安一個什麼'對價關係'的罪名,我們小小的民營企業可是承受不起啊。”歐升達正色對李佳榮道。 “看樣子歐董是一定要走轉讓新華達股份的道路嘍?”李佳榮瞇著眼睛看著歐升達。 “這實際上是最快的也是最低成本的融資方法。”歐升達謙和地說。 李佳榮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隨便跟歐董探討一下,選擇什麼樣的方式還在您自己。” 歐升達道:“謝謝李書記的關心。” 李佳榮看看表,對凌茵茵道:“咱們就不打擾歐董了。”他們站起身來,走下一步台階。他忽然回頭對歐升達道:“估計調查組很快就要找你談話,希望你能把事情說清楚。” 望著李佳榮和凌茵茵的背影,江香蘭忽然說:“我現在好像才了解了茵茵姐。” “你了解她什麼啦?”歐升達問。 江香蘭的眼睛有些空茫,回答:“與狼共舞。” “可惜,這些人不是狼,他們是手握生殺大權的上帝。得罪了他們,你就會有身處煉獄般的感覺。”歐升達道。 “那你為什麼不按他給你指引的道路走?”江香蘭問。 歐升達回答:“按他的道路走,前面是地獄;倘若不按他的道路走,前面又會是火海刀山。雖然會很艱難,但是也許會有一線生機。” “別人看著你也許很風光,但是,實際上,你也真的很不容易。”江香蘭感嘆道。 歐升達感慨道:“本來呢,這商場應該是一個大家都講規矩的地方。但是,一旦有權力深入其中,一切就變了。” “既然商場如此險惡,你為什麼還要冒如此大的風險呢?”她問。 歐升達想了想,用手轉動著手裡的杯子,道:“我需要改變命運。” “哦?毛波以前也經常說類似的話。但是,他現在說的卻是知識不能改變命運。”江香蘭道。 “他太悲觀了。他所說的知識不能改變命運指的是平民沒有上升的機會。實際上只要你努力,你還是有機會的。當然,這個過程要很漫長,你付出的努力也要更多。因為,你跟別人的出身不一樣。”歐升達說。 江香蘭定定地看著歐升達,眼裡充滿疑惑。 歐升達繼續道:“如果你不是出身於這些家庭,你的努力就會變得艱難無比。即使是你擁有了與他們匹敵的財富,也不能擁有與他們平等的權利。在他們面前,我們都是卑賤的人。所以,我們就需要擠進這兩個階層裡面去,擠不進去,你永遠是窮人。” “你這樣的人也是窮人?”江香蘭似乎很吃驚。 “只靠一些權力之間的資本運作就可以擺脫貧困境地的人,跟他們比,我又算什麼?” “你下面準備怎麼辦?跟某種權力組成同盟?”江香蘭問。 歐升達眼睛盯著手裡的杯子,回答道:“其實,我一直希望上面的公共職能能很好地發揮,給我們一個公平的平台。可實際上,在這個體制下,我這只能是一個幻想而已。既然如此,你即使不跟誰結盟,某些人也會關注你,你聽話就會結盟,不聽話就會有麻煩。” 江香蘭不無擔心地問:“可是,跟權力結盟很可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歐升達道:“這就是我現在最擔心的,沒有靠山,別人會搞你;有了靠山,別人也會搞你。” “那怎麼辦?”她問。 歐升達回答:“人生是個悖論,男人的責任就是將不可能轉化成可能。人生下來注定要同困難打交道的,或是困難吞沒懦夫,或是強者征服困難。” “你跟毛波正好相反,他是非常恐懼困難。”江香蘭道。 歐升達看著江香蘭,說:“也許,他是走進了某種誤區,這需要找到他心靈的那把鎖,並把它打開。” 電話響了,是徐中方,他很急地問:“升達,你不是答應我要等我跟光玉溝通好了才去簽約嗎?” 看來,凌茵茵和李佳榮已經把他要去簽約的信息反饋給王光玉了。 歐升達回答:“這是兩份合同,我打算先簽一個,然後等你消息再決定是否簽另一個。” “升達,光玉很不喜歡你把股份轉給那個華夏信託公司。”徐中方似乎有些疲憊地說。 歐升達回答:“徐市長,我一直有一個原則。同等情況下,我還會將股份轉給他的,畢竟我們合作得還算愉快。現在我們的差距如此之大,我在通衢那邊資金嚴重缺乏,我又等著用錢,所以,我不能不做一旦我跟光玉談判破裂以後的打算。徐市長,我知道冷董公司在咱們市的影響力,所以,我也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唉,你們倆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真拿你們沒轍。”徐中方在電話那邊嘆口氣。 “對不起,徐市長,這事給你添麻煩了。”歐升達道。 “升達啊,我還是希望你能站在市裡的角度考慮問題,要顧全大局,千萬不要一時衝動就跟華夏投資公司簽那個合同。”徐中方道。 歐升達忽然覺得火冒三丈,但是他還盡量壓抑著怒火,道:“徐市長,你光強調我顧全大局,那王光玉是不是也要顧全大局呢?我跟你反映個事情,他這兩天找了好多人做我的工作,甚至還威脅我。你要我顧全大局,這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啊?” “會有這等事?”徐中方問。 “這事你最好去問問王光玉本人。徐市長,我還會等你的電話。但是,時間不等人,也許我很快要作決定了。”歐升達回答。 這個世界做生意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如某一方一定要讓對方接受自己的條件,那麼這種生意也就變得可笑起來。 跟錢進簽合同的過程很簡單,簽了合同,歐升達看著面前笑瞇瞇的錢進。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動作實際是一把雙刃劍,它是否能夠起到應有的作用其實還和其他很多因素有關。 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牌局的局面更加複雜了,而攪亂這個牌局的正是歐升達自己。 現在,錢進背後站的是什麼人,歐升達大概已經猜出了一二。他們這樣極力想進入這個牌局的目的應該是很明確的。他們是一隻大大的黃雀,其目的肯定是某隻肥碩的螳螂。那麼,自己夠這個資格嗎? 局勢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表面上看起來王光玉那邊還沒有太大的讓步。但是,從他動用安廳長和李佳榮對自己進行威脅這點來看,他似乎已經慌了。 雙方的角力已經到了關鍵的時期,誰能堅持住,誰就能成為最後的勝者。 中午吃飯時,面對著滿桌子的菜,歐升達並無胃口,酒也沒喝幾口。倒是錢進不停地跟江香蘭碰杯,說一些討女人開心的話。 歐升達似乎遠離紅塵一樣看著這個場面,腦子裡的繼電器卻不斷地搭到涵涵那邊。她現在在做什麼? 可以肯定的是,她現在肯定沒閒著。但是,她是傾向於哪邊多一點呢? 作為涵涵,她游移在不同的角度是正常的,她在哪方面都要給自己留下充分的餘地。這是她的無奈,也是她的必須。 現在這個牌局,檯面上的人不多,檯面下的人不少。歐升達慢慢喜歡上了這個牌局,畢竟人多,玩起來有趣嘛。 飯後閒聊,看起來錢進很有興趣。他開始跟江香蘭談人生的境界。他表情興奮,江香蘭則像是很崇拜一樣聽著他的演講。 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什麼?這個問題錢進談了許多。歐升達也在一邊思考:是啊,自己這麼多年風風雨雨究竟是在追求什麼?人生的悲歡離合永遠是主題曲,人生的恩怨情仇永遠是主旋律。只因有遺憾,人才去追求完美;只因有苦難,人才珍惜有限年華。 他忽然想起了楚之洋,這兩天自己要在北京待兩天,要不要叫他來陪陪? 但是,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楚之洋萬一知道了自己目前面對的困境,他肯定會動用他在北京的一些關係,比如他的哥哥和姐夫。那樣的結果只能是將局面搞得更複雜。自己最後要是全身而退還好,要是不能夠做到這一點,那很可能給朋友帶來麻煩。 正想著,他的電話響了,他一看,卻是廖冰旋。她問:“你在哪裡?” “我在北京。”歐升達回答道。 “說話方便嗎?” 歐升達站起身,走到房間外面,答道:“你說吧。” 廖冰旋道:“昨晚有人打電話給張自江,說最近兩天市委連續召開會議。有人在會議上對徐中方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市委上上下下現在議論紛紛。” “哦?”歐升達大吃一驚。 廖冰旋接著說:“實際上,從幾個月前開始,就有人風傳中紀委正在調查他。而他也幾次到北京活動,試圖為自己解套。現在看來,他的情況不妙啊。” “消息可靠嗎?”歐升達問。 “絕對可靠。我昨天側面地問了一下張自江,他沒有否認。你知道,他是一個口風非常嚴的人,一般在家不跟我說工作上的事。這次他沒有否認,那就證明確有其事。”她回答。 “張自江自己有什麼反應?”歐升達又問。 廖冰旋答道:“昨晚他在書房跟別人打了很長時間的電話,今早我發現,他抽了很多的煙。升達,我了解他,估計他也是遇到難處了。” 張自江這人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但是,他依然是咬牙堅持著,能做到這點,是需要一些功力的。 怪不得徐中方這兩天總要自己顧全大局。開始自己以為他還是想犧牲自己,滿足王光玉的要求。現在看來,真正的大局是他自己啊。 歐升達回到房間,他忽然發現錢進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獨特。他不知道這後面蘊含著什麼,但是,憑直覺,他知道這眼神背後的東西實在是複雜。 自從自己跟錢進接觸以來,他對自己的背景一直諱莫如深,但是歐升達能從他的話裡話外感覺到,他其實也只是一個卒子。 生活是一個巨大的棋盤,總有人是棋手,有人是棋子。 本來錢進說要安排歐升達和江香蘭一起去騎騎馬,可是一個電話卻改變了原定的行程。那是李文嵐的電話,他問:“升達,你在哪裡?” 歐升達回答:“我在北京。” “你趕緊回來一下。文為等一下要過來,說是有事商量。” 劉文為突然到鵬城,莫不是跟李佳榮所說的調查組有關係?對方下手很快啊。 他想了想,拿起電話給尹詩雙打了個電話,交代她馬上訂回鵬城的機票和安排晚上的接待。不管劉文為來做什麼,自己都要讓對方准確無誤地掌握自己的行程。 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應該起到打亂對手部署的作用。歐升達相信,王光玉他們馬上又是相互一通緊張的電話。 歐升達知道,這牌局大概是要接近尾聲了。他突然感到一種悲涼,而這種悲涼來源於他對這個江湖的認識。 臨走時,他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決定。他在江香蘭準備好的關於新華達的股份轉讓協議上簽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交給江香蘭,叫她在北京繼續等待。一旦接到自己的電話,馬上與華夏信託公司簽約。 坐上飛機,他發現頭等艙裡只有他一個人,那個畫著工作妝的空姐一步不離地殷切地為他送飲料。他很想跟她聊聊,但是她只是微笑並不回答他的任何一個問題。 他打開電腦,想看看張震鐸發來的一份報告,但是,那屏幕上的字就像蝌蚪一樣在他眼前游來游去卻一個字也遊不進他的腦海。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平靜了。 牌局的底牌就要掀開了,結局會是怎樣? 他忽然想起了紅樓夢裡的那段話: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老來富貴也真僥倖。看破的,遁入空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記得一次他在市裡開兩會的的時候,一個宗教界的代表這樣對他說:“人的一生中擁有什麼,幹什麼,過得自不自在,有沒有錢,以及最後怎麼走完,那是安排轉生者按照其上一世所做的事、德與業力的多少的比例來安排。神若真愛一個生命,就要幫其明悟生命的根本,返本歸真。如果這個生命太過迷,就要想辦法幫其消減掉業力,使其不至於因積攢的業力太多而導致最後的被銷毀清除。” 當時他還不解其意,現在看來你、我、他、她、它,全部乾淨徹底地來了個白茫茫,還有什麼可悲哀的呢?由誰來悲哀呢?為誰而悲哀呢? “兄弟,情況有些棘手啊。”見到歐升達,劉文為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怎麼?”歐升達問。 “省紀委現在組織了一個調查組,正在通衢做調查。現在做的雖然還是外圍的調查,但是,據我掌握的情況,應該很快就會直接接觸你們的。”劉文為道。 歐升達輕聲一笑:“他們能調查出什麼?事情我早都安排好了。” “可是,這回的力度不一樣。我還是有些擔心,你手下的人會不會說錯什麼?”劉文為還是有些擔心地道。 歐升達回答:“應該不會,首先是有些事情他們並不知道,就是知道某些事也無關痛癢。而且,幾個高管都是值得絕對信任的。” “兄弟,你這次似乎是捅了馬蜂窩啊,上上下下的電話很多啊。”劉文為將身體靠在沙發上。 “你在省裡也感受到壓力了?”歐升達問。 “不僅僅是壓力的問題,感覺到很多手伸了過來。早不調查,晚不調查!專門選擇這個時機調查,看來你是捅了馬蜂窩了。”劉文為端起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歐升達冷笑著:“你們的紀委就這麼閒得慌,那麼多貪官污吏你不去查,偏偏盯著我歐升達不放。看樣子,他們成了別人的御用工具了。” “兄弟,你別這麼憤青好不好?話不能這麼說,這些都是正常的組織程序。”劉文為微笑著。 “嘿嘿,我也就是跟你發發牢騷。我其實明白,這裡面有你們那個李書記的因素。”歐升達道。 劉文為道:“你這就錯了,李佳榮不過是執行別人的命令而已。” “哦?”歐升達身體頓時有些緊張。 “你現在根本沒有意識到你捅了多大的婁子,兄弟,江湖險惡啊。”劉文為拍了拍歐升達的腿,接著說:“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因為一個小項目停工會驚動這麼多人的事情。” “你覺得我能不被馬蜂蜇著嗎?”歐升達問。 劉文為嘆口氣:“這種事現在牽扯的人太多了,想全身而退幾乎是不可能。你現在只能想著怎麼保護好自己,爭取受傷輕點,然後找個機會再突圍出去吧。” 歐升達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喉嚨也開始變得乾燥。 “現在看來,你必須把一切細節都想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一定有個譜儿。不然牽連到別人,你也就失去了療傷的機會。”劉文為的聲音開始變得遙遠。 歐升達明白了,這就叫封口。 任何權重一時的人都有他的弱點,關鍵的時候,他們都會想到先保護自己。 “這些細節恐怕你那邊要提供個方案,不然的話,怎樣有利怎樣不利,作為企業,我們也不一定把握得好。”歐升達回答。 “還是兄弟想的細緻,回頭我叫他們傳一份備忘錄給你。”劉文為道。 既然你要自保,那我也要自保。萬一有事,有你這份電子郵件就能讓我解套。歐升達望著眼前這個英氣勃勃的面孔,自己盤算著。 劉文為端起一杯茶,道:“還有啊,據說曲線國他們研究了兩套應急方案,希望你能盡快地複工,其中包括政府擔保和貸款貼息等一攬子方案。” “好啊,如果是這樣,我們就能有精力把耽誤的時間搶回來。”歐升達回答。 劉文為不動聲色地看著歐升達:“兄弟,你跟我說實話,這次停工是你故意的吧?” “你怎麼會這樣想?”歐升達問。 劉文為回答:“通衢的人來跟我匯報說,雖然你在供銷聯社的項目上銷售有點問題,但是還不至於有大問題;藍領公寓那是政府福利性的項目這個更不用說;展覽中心也是有條不紊地在推進;道路拓寬改造的工期也是大大的提前。你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啊?怎麼單單就停了冷鴻海的項目?” “一家不知一家難啊。”歐升達回答。 “別跟我打馬虎眼,你是不是跟冷鴻海有矛盾啦?”他問。 歐升達看了劉文為一眼:“我跟他倒是沒什麼矛盾,最主要的是跟他的合作夥伴有點合作上的小問題。” “小問題?兄弟,這是明擺著,要是小問題,北京和省裡會有那麼多人關心這事?你不是想跟他們大干一場吧?”劉文為似笑非笑。 歐升達有些無奈:“現在不是我想跟誰幹的問題,而是別人把我逼到了角落裡面。” 劉文為又伸手拍了拍歐升達的腿,充滿關切地道:“你就不會跟人家低頭嗎?想想那麼多隻手想把你按到泥裡面,我想想都感到毛骨悚然。兄弟,切莫強出頭啊。” 歐升達把手放在劉文為的手上,他感覺到了他的熱度:“唉,哪是我非要強出頭的問題?而是別人從一開始就不拿我當盤菜。你說,這人可以毀滅,絕不可以投降不是?” “你呀,真是個犟種。”劉文為道。 歐升達聽得出,他的潛台詞就是“節哀順變”。 自己的前景真的是那麼暗淡嗎?無論自己面前是怎樣的大海,我準備承受任何風暴。歐升達對自己說。 “我也不想成為你口裡的犟種,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歐升達嘆口氣。 劉文為看著他,問:“怎麼突然有些悲天憫人的意思啦?” “其實,我們這樣的民營企業不想怎麼樣,只希望有個公平的競爭環境。”歐升達回答。 “明白了。”劉文為在他腿上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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