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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官方車禍 高和 8122 2018-03-20
車軲轆睡醒了,喝過泡好的午後茶,葫蘆洗的衣裳也已經乾透,車軲轆穿上渾身清爽,很是滿意,用葫蘆這個司機真賺,等於搭了個傭人,而且不用自己掏錢。葫蘆說他下午還要到交警隊接受正式調查做筆錄,車軲轆說你打車去,把票要上回來我給你簽字報銷,葫蘆千恩萬謝地走了。車軲轆這才打電話向局裡要車,等車的時候手機響了,他看看來電顯示,是老婆的電話。車軲轆接通了電話,她老婆一張口就是一串問題:“哎喲我的老天爺啊,你沒事吧?你現在在哪呢?聽人家都說你出車禍了,嚇死我了,是不是真的?” 車軲轆說:“是出了點事,不要緊,我毫毛沒傷,我現在正要到局裡上班去。” 他老婆放心了,又問他還去不去省裡開會了,車軲轆說不去了,讓別人去。他老婆連忙說:“對對對,你別再去了,讓別人去。”

到了局裡,部下們紛紛跑來慰問,慶幸他死裡逃生,會說話的就說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最晚年底前就會提升。不會說話的就勸他今後走長途可千萬別再坐汽車了,汽車那玩意雖然方便,可是在各種交通工具里安全係數卻是最低的。車軲轆懶懶地應付了這些部下,就打電話召見局辦公室主任衛駿。車軲轆在官場上混了這麼久,比猴還精,在現場就看出來衛駿找託辭不讓他搭車,晾他的台,當時礙著王副市長,又難忍讓人焦頭爛額的酷日,才不得不裝傻硬著頭皮搭了王副市長的車回來,結果一路上被王副市長折磨,心裡暗暗惱恨衛駿在車禍現場表現不好,便讓他馬上動身趕到省裡替他參加會議。 衛駿為難地說:“現在已經下午了,明天早上再走行不行?” 車軲轆說:“明天會議就開了,上午省廳領導要講話,開會簽到我們銅州市沒人去怎麼交代?你馬上動身,路上跑快點,趕晚飯前就能到,賓館酒店會務組都安排好了,四星級酒店,盥洗用具啥也不用帶。我的車撞壞了,不然我也用不著求你。”話說到最後就有點逼迫的意思了。局長不在家,他這個第一副局長就是總負責,衛駿身後雖然有局長撐著,可是局長終究不在,沒辦法幫他說話。不管怎麼說這是政府機關,不是社會上的團伙,下級服從上級還是顛覆不得的原則,車軲轆話說到這個份上,再頂著不動就剩下吵架干仗了,下級跟上級吵架干仗那是成熟的官員絕對不應該做的事情。衛駿只好憋了一肚子氣委曲求全,那張笑面虎臉再也擠不出笑紋來,急匆匆地跑去準備出差了。

車軲轆坐在辦公室裡,回想起出車禍的情景,心裡不由得暗暗後怕,翻車時的情景已經記不得了,感覺卻永遠刻在了他的腦海裡:轟隆隆的震響,剎那間大腦中的空白,那種空白是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現在想起來還讓人驚心動魄,也許那就是死亡的感覺吧?如果自己在這場車禍中真的死了,那麼眼前這一切:面積和雙人床差不多大小的寫字台、舒適的真皮轉椅、大理石檯面的茶几和那一組意大利的真皮沙發,還有窗台上那幾盆常換常新永遠開不敗的海棠花肯定都屬於別人了。就像那個魏奎楊,現在哪怕有成千上億的錢擺在他的面前,跟廢紙又有什麼區別? 車軲轆在辦公室進行著魏奎楊跟錢的關係以及由此引發的生命與死亡的人生哲理思考,魏奎楊家裡卻正在因為錢而導致一場不亞於發生火災的大混亂。過去人死了是入土為安,現在人死了是進爐子為安。魏奎楊死了,而且是暴亡,這種死人據說死後一律化作厲鬼在陽間漫遊,尋找自己的替身,所以誰都想早早把他送進爐子一燒了之。魏奎楊的老伴早在幾年前就死了,老伴死後,魏奎楊一直沒有再娶。一個局級單身男人,自然成了單身女人的搶手貨,可是魏奎楊對再娶一點也不感興趣,上門說親的、親自勾引的一概拒之門外,把那些急於嫁給他當局長夫人的女人恨得牙根癢癢,紛紛罵他是老太監、活殭屍。

魏奎楊只有一個兒子,在美國留學後就再沒回來,據說是因為在美國上學的時候沒錢花,向魏奎楊要,魏奎楊不知道是真的沒錢還是吝嗇,兒子向他要一分錢都像抽他的肋條骨,父子間發生了嚴重衝突,基本上恩斷義絕了。他活著,啥事都好辦,他突然死了,啥事都不好辦了,眼前最現實的問題是要找一張他的標準照片,以便在遺體告別儀式上懸掛。同時要整理他的遺產,通過法律公證機關予以登記以便他唯一的親人那個在美國混的兒子回來繼承。這種事情別的人沒法辦,只好由組織出面代理。於是,市政管理局領導班子經過集體討論,組成了由局辦公室主任、工會主席、人事處長和市司法公證處工作人員組成的聯合善後小組,到魏奎楊的家里處理他的後事,包括搜查照片、登記財產、關閉水電、封閉門戶等等。

魏奎楊的家對於市政管理局的人來說非常神秘,因為局裡沒有一個人去過他的家,不是不去,而是魏奎楊生前不讓任何人進入他家裡,即便是他的汽車司機,天天要接他上班下班,也從來沒有踏進過他家大門一步。所以,當組織上決定破門而入,替魏奎楊處理家產的時候,局裡的人頓時忘了暴亡人可能帶來的晦氣和不祥,誰都想進入魏奎楊家看看,俗話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實好奇之心人更有之。市政管理局當然不可能讓局機關的上百號人都跑到魏奎楊家裡鬧騰,嚴格規定只允許辦公室主任、工會主席等這些直接負責辦理後事的人進入魏奎楊的家,其他人如果擅自進入,不但要給予紀律處分,由此造成的一切後果也要自負。於是市政管理局辦公室主任、工會主席、公證處的公證員還有110派來的專業開鎖師傅組成了一個處理後事專業小組來到了魏奎楊的家。

魏奎楊的家儉樸到了令人心酸的地步,簡單的裝修連地面都沒鋪,還是交工時候的劣質瓷磚。牆面的白漆已經氧化成了黃色。客廳只擺放了一套局裡退役的木製沙發,當時減價處理的時候沒人要,一長兩短三件套才賣三十塊錢。電視機倒是日本原裝的,但是跟改革開放的年齡一樣大,是改革開放初期進口的那種二十英寸的彩電,現在農民家裡都難以找到這種古董級的電視機。看到這個場面,大家心裡暗暗讚嘆,魏奎楊不愧為廉潔奉公的好乾部,現在這種人已經沒有了。辦公室主任是個女同志,見到魏奎楊家裡如此清貧,想到魏奎楊生前的音容笑貌,眼圈頓時紅了起來。大家來到了魏奎楊的臥室,臥室凌亂不堪,是典型的單身男人的房間特色:被子沒疊,地上亂扔著鞋襪、衣裳,床頭扔著幾本不知道從哪搞來的《花花公子》和《龍虎豹》之類的畫冊,給魏奎楊的高尚形象淡淡地抹上了一筆黃色。公證員沒有接觸過活著的魏奎楊,對他沒有感性認識,看到這些畫報調侃地說:“這老頭倒挺有趣味的。”

辦公室主任馬上嚴正駁斥:“你真說錯了,我們魏局長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唉,單身男人日子難過,有時難免會找一些排遣,這有什麼?總比那些亂搞男女關係、嫖娼泡三陪的人強得多。” 各單位的工會主席普遍有一項工會章程規定以外的業務:替本單位職工處理後事,所以死人的事情工會主席經得多,忌諱也少得多,心裡暗含著對魏奎楊同志深切的悼念和崇敬之情動手幫他疊被子:“唉,好人啊,工作太忙,可能他從來都顧不上疊被子,他確實應該找一個老伴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我們工會一直在幫他張羅這件事情,誰知道他卻早早地就走了,你們看看,他這褥子,成啥了?已經結成鐵板了,真想不通他怎麼能睡在這麼硬的褥子上,也不嫌硌得慌,可憐啊……嗯?!”工會主席一邊嘮叨一邊幫魏奎楊收拾被褥,整理著突然驚愕了:“嗯……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過來摸摸,這褥子裡頭墊的是什麼東西?”

辦公室主任和公證員以及110派來的開鎖匠都嫌噁心、晦氣,跟著工會主席瞎轉,卻並不動手觸摸魏奎楊的衣服被褥。聽到工會主席讓他們摸魏奎楊的褥子,誰也不動手光動嘴:“怎麼了?發現金條了?” “他把磚頭墊在褥子里幹啥呢……”工會主席用力扯開了褥子,裡面露出來的不是棉花,也不是磚頭,而是一沓沓嶄新的人民幣!現場人員都驚呆了……接下來的事情不用贅述誰都清楚,市紀委、檢察院這些對官員家庭財產非常感興趣卻又沒辦法弄清楚的單位、部門聞訊在市政管理局領導的陪同下迅速來到現場,對隱藏在褥子裡頭、床墊下面的人民幣進行了清點,數額觸目驚心:整整六百多萬! 就在魏奎楊家裡意外發現巨額財產的時候,洪鍾華正在和萬魯生開會聽取有關部門接待省委張書記的安排。參加會議的有市委、市政府秘書長,市委、市政府辦公室主任、接待處處長,公安局副局長,負責省委張書記起居的接待賓館的總經理、餐宿負責人等等。銅州市接待過的上級領導乃至中央首長不計其數,因此這種會議已經完全成了一種例行公事。洪鍾華看看到會的人員,問道:“宣傳部的人怎麼沒來?還有文化局也要來一個負責同志嘛。”

市長萬魯生解釋:“省委有通知,張書記視察期間不進行宣傳報導,就沒通知他們。” 洪鍾華故意不答理他,直接對市政府秘書長說:“張書記走了以後呢?雖然不能同步報導,過後還是要組織宣傳報導的嘛。張書記是個很有文化品位的人,說不准要視察哪個文化部門,文化局不來個人事先安排準備一下怎麼行?會議是誰通知的?趕緊叫他們兩家過來人參加會議。” 會議是市政府辦公室通知的,當然與會人員也是經過市長圈定的,洪鍾華一說話,市政府秘書長就慌了手腳,連忙讓政府辦主任馬上去通知洪鍾華臨時點名的人來參加會議。其實這兩個部門來不來參加會議並不重要,宣傳部早已經安排下屬的報紙電台電視台等等新聞媒體做好了跟隨採訪的準備,這都是老套子老慣例。文化局就更不用說了,連市委書記、市長三年五載都難得到文化局去一趟,省委書記日程安排那麼緊湊,更不會沒事幹跑到文化局或者文化局下屬的哪個群藝館、歌舞廳去視察。洪鍾華之所以這麼挑剔,就是因為萬魯生太自作主張,洪鍾華要安排這個會議還想著事先徵求一下他的時間安排,就他的時間來開會,他卻根本不管洪鍾華有什麼事沒有,直接安排,臨時通知,確實讓人覺得有點目中無人的意思。所以洪鍾華有意無意地給會議挑點刺,讓萬魯生學會尊重別人。

書記點名的單位和人都還沒到,是先開會還是等人到了再開會,就成了讓萬魯生作難的事兒。他只好請教洪鍾華:“洪書記,我們先開會還是再等等?” 洪鍾華也是點到為止,並不想因為這麼一件小小不言的事情跟萬魯生真的計較,便半開玩笑地說:“都行,萬市長決定,我們大家服從。” 萬魯生嘿嘿一笑說:“書記過謙了啊,你可是我們的班長,我們在你面前都是士兵啊。” 洪鍾華哈哈大笑著謙虛:“老萬啊,話可不能這麼說啊,你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領導,一市之長啊。黨委實行的是集體負責制,在常委會上我可是僅僅一票啊。” 萬魯生惦記著開完會跟接待處處長汪清清打高爾夫球,不再和洪鍾華玩虛套子,馬上宣布開會。首先由秘書長匯報接待工作的總體安排。省委張書記並不經常到銅州市來,距上一次到銅州市來已經有兩年光景了,所以很多市領導對這位省委書記並不熟悉。秘書長頭一句話就把大家嚇了一跳:“省委張書記毛病比較多……”

洪鍾華馬上訓他:“怎麼說話呢?” 秘書長連忙解釋:“這話不是我說的,是省政府秘書長說的,他說張書記已經嚴格規定了,吃飯就是四菜一湯,絕對不讓地方領導陪餐,也不喝酒。外出不准警車開道,說是擾民,不准一路綠燈,要按照正常交通指揮行進,還有,不聽匯報,自己到處看,等等等等。” 洪鍾華說:“這怎麼是毛病?你們難道真的是非不分、美醜不辨了?這不正說明張書記嚴於律己,模範遵守黨的組織紀律,政治紀律,發揚黨的優良傳統嗎?一切按照張書記的要求做,用餐標準四菜一湯,外出不要派警車開道,不過紅綠燈還是要控制一下,別讓紅燈把張書記的車擠在各種車輛中間,真的出個什麼問題我們不好交代。” 公安局副局長說:“這好辦,我看警車還是要派的,不鳴笛打喇叭就行了,保衛人員一律便衣,內緊外松。” 萬魯生說:“好好好,就這樣,內緊外松,既不讓張書記覺得自己擾民不好意思,又要保證張書記的安全萬無一失,這件事情你們公安局一定要和省委張書記的保衛人員密切配合,虛心聽取人家的意見。賓館的,你們有什麼說法沒有?” 市委書記、市長都是接待賓館的常客,接待賓館的上上下下跟市長、市委書記這些頭頭腦腦混得鐵熟,所以萬魯生才這麼親切地招呼他們。賓館總經理是個中年男人,幹他那個行當的一年到頭老是油頭粉面西裝革履,好似隨時隨地準備給人當伴郎,此時面露難色地說:“現在越是豪華講究的越是好接待,越是這種簡樸的高級領導越難接待,難把握尺度啊,我們盡力而為吧。” 洪鍾華說:“不是盡力而為,而是全力以赴。” 賓館經理連忙說:“一定全力以赴,一定全力以赴。” 洪鍾華對接待處處長汪清清下達指示:“接待處一定要全力以赴,張書記的食宿安排,既要按照要求堅持四菜一湯,又不能缺乏營養,實在不行你們和市人民醫院聯繫一下,讓他們專門給你們配一個營養師,張書記每天的伙食讓營養師負責調配。” 汪清清原來是賓館的公關部經理,跟所有乾這行的女人一樣,汪清清也是那種相貌如花、舉止得體、極會逢迎來事的交際花。她得知萬魯生喜歡打高爾夫球之後,只要知道萬魯生奔向高爾夫球場,便立刻扔下手頭一切緊急不緊急的事兒緊急跟進,到球場陪伴萬魯生打球,陪著陪著情況就反過來了,萬魯生每次到高爾夫球場瀟灑都要約上汪清清,汪清清不在球就打得沒滋沒味,好像高爾夫球變成了正方形,怎麼打都不順。汪清清跟萬魯生的情誼也自然而然從高爾夫球場擴展到了工作領域,很快就被萬魯生提拔當了市政府接待處處長,市委沒有設接待處,接待處兩塊牌子一班人馬,汪清清實際上就成了市委、市政府兩個大衙門的公用乾部。這件事情成了機關幹部私下磨牙費口水的熱門話題。機關幹部這種人議論領導的時候說話陰損、曖昧,汪清清被機關幹部們定義為萬魯生的“友”,北方人把男人的生殖器官俗稱為“屌”,“友”屬於現代漢語中的雙關語用法,在機關幹部中很快流傳開來,官場上混的人們只要一提“友”就知道說的是誰。 汪清清對洪鍾華的指示非常重視,一邊連連點頭一邊手忙腳亂地在筆記本上記錄。她跟萬魯生的關係洪鍾華雖然沒有目睹卻也有所耳聞,心裡不由得對汪清清的為人很是不以為然,趁機又對汪清清敲打了幾句:“你們接待處接觸的領導多,不要見得多了就無所謂了,千萬不能患上接觸領導麻木症、接待領導疲勞症。上一次王省長到我們銅州來參加北方商品交易會,你們是怎麼搞的?馬桶蓋的那個圈圈裂了也不及時更換,把王省長的屁股都給夾破了,把屁股夾一下倒還好說,萬一夾的不是屁股而是……我們怎麼交代?”洪鍾華想說“萬一夾的不是屁股而是小便”,猛然想到汪清清還有別的幾位女性在場,這麼說太直露、太不雅,就及時剎車把代表男人生殖器官的委婉說法“小便”換成了省略號。 洪鍾華接著嚇唬汪清清:“如果不是王省長替你們開脫說好話,就憑這一件事你們接待處就要徹底整頓,做得好就做,做不好就換個人來做,台灣的行政院長都三天兩頭換人,別說銅州市一個小小的接待處處長了。接待省委張書記如果有任何疏漏,我都唯你汪清清是問。” 其實洪鍾華這麼說有點不講道理,汪清清雖然是接待處處長,主要職責還是對外公關和重大接待工作的協調、部署、監督,並不直接干預人家賓館的日常管理業務,賓館馬桶蓋的圈圈壞了沒有及時更換,夾破王省長屁股的主要肇事者是賓館,汪清清充其量只能有點間接責任,他拿這件事情訓斥汪清清其實就是給市長萬魯生嘴裡填蒼蠅,膩歪他。汪清清讓洪鍾華訓得眼圈發紅,美目含怒,活像剛剛化了妝,反而更好看了。萬魯生當然知道洪鍾華這是隔山打牛,打狗欺主,明著罵汪清清,實際上損自己,但是做賊心虛,偷人氣短,跟汪清清的關係不清不楚,他反而不好出面替汪清清說話,只好把那張老臉拉成一張夾生的高粱面大餅一聲不吭,悄悄生悶氣。 書記和市長暗中鬥法,會場上人人自危,噤若寒蟬,氣氛緊張、凝滯。正在這個時候,洪鍾華和萬魯生的手機同時響了,接聽電話的過程,他們好像雙胞胎同時踩到了臭狗屎,表情同時變得極為難看,甚至說出來的話都一個腔調:“是嗎?確定了嗎?資金來源查到了沒有?” 原來他們同時接到了噩耗:一向清廉勤政的魏奎楊家里居然隱藏了大筆現金,數額高達六百多萬。放下電話,洪鍾華對萬魯生說:“知人知面難知心啊,老萬啊,看樣子得立刻開一個常委會了。” 萬魯生說:“是啊,知人知面難知心啊,看樣子是得立刻開一個常委會了。” 與會人員莫名其妙,面面相覷,雖然誰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但是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而且一定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大事。萬魯生是山東人,這從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表面上看性格直率,實際上腸子的彎彎不比任何人少,他抓住機會替自己和汪清清解套,順便小小地晾了洪鍾華一晾:“散了散了,該干嘛幹嘛去,我只要兩條:全力以赴,萬無一失,誰管的那攤出了問題我就收拾誰。”說完了假裝才想起洪鍾華的存在,扭過臉問洪鍾華:“書記還有什麼事沒有?” 洪鍾華又憋了一肚子氣,這個萬魯生說他不是東西吧,迄今為止還不能定性為壞人;說他是東西吧,他經常乾這種目中無人的事兒。召開讓書記參加的會議事先不跟書記商量,書記參加的會議宣布散會也不事先跟書記商量,現在不太講究了,如果放在過去,就憑他這種表現,完全可以定性為否定黨的領導。洪鍾華拉長臉說:“該說的不該說的市長都說了,我沒什麼可說的了,散會吧。”剛剛接到魏奎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案子,如果此事傳了出去,對銅州市黨政領導班子的聲譽會造成大大的損害,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想辦法把這件事情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所以洪鍾華既沒心思跟萬魯生認真,也沒辦法跟他認真,只好順水推舟散了會,但是話音和表情誰都能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是不爽。 車軲轆一場車禍發掘出一個巨貪,讓銅州市委、市政府、紀委、檢察院暈頭轉向、手忙腳亂。隱藏在魏奎楊褥子裡、床墊下的那些錢他到底是靠什麼手段聚斂起來的,根本無法查證落實,只能稀里糊塗地算作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上報市委常委。市委常委會的意見很明確:人已經死了,事情到此為止,巨額資金收繳市財政。此外,常委會定了一條組織紀律:此事不見報、不上廣播電視,嚴禁新聞媒體報導。市委、市政府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曖昧,企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市委、市政府的決議能管得住新聞媒體、各級組織,卻管不住老百姓的嘴。市府車隊的司機們一個個都是嘴上掛著麥克風的小間諜,沒有這些司機不知道、不敢傳的事情,這件事情自然而然成了車隊司機們談論的熱門話題。司機們最關心的還是魏奎楊這些錢是怎麼來的。有的人猜測是蓋市政管理局大樓的時候,魏奎楊分管基建,蓋一座大樓光是回扣就能拿幾十上百萬。於是便有人開始下斷語:難怪現在市里大樓越蓋越多,很多政府機關和部門紛紛起樓,原來是起一座樓就能造就幾個百萬富翁。也有人說他的錢是市裡改革城市停車年費貪污的。徵收停車年費這件事情最讓人迷惑不解的是,政府下文件收錢,錢卻不交到政府,而是由一個叫宏發建設開發總公司的企業代收。此事讓銅州市有車戶憤慨極了,怨聲載道,罵聲一片,好在現在的官員臉皮厚,用不著關心老百姓說什麼罵什麼,只要上面不說不罵日子就好過。所以,這項千人罵、萬人恨的政策市政府硬是強行推動下來。當時代表市政府、市政管理局在電視上解釋城市停車收費改革舉措的正是魏奎楊,現在又在他的家裡發現了那麼多來源不明的人民幣,所以司機們分析他之所以那麼賣勁推動收停車年費,就是因為裡頭有天大的好處,他才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做那種千夫所指的缺德事。 毛毛雨說:“魏肉醬這傢伙也真白活了,有那麼多錢還裝孫子,日子過得連農民工都不如,花一毛錢都像抽他的肋條骨,現在錢再多還不都成了別人的。”自從在現場看到魏奎楊死亡的慘狀之後,他就改口把魏奎楊稱為“魏肉醬”。老百姓不是沒有同情心的殘忍分子,而是官員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把老百姓的心磨成了一疙瘩死肉,現在的官員不論遭遇了什麼大禍,都很難博得老百姓的同情。毛毛雨發明了“豪華車禍”這個詞,又發明了“魏肉醬”這個詞,很快這兩個詞就不脛而走,成了銅州市老百姓的熱門詞,如果在銅州市的網上查一下,這兩個詞點擊率名列前茅。 驚嘆號說了一句:“我靠!你說這個人有那麼多錢怎麼還那麼會裝熊,一出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下崗工人呢。”接著他的話茬,司機們的話題又轉移到了對魏奎楊本人的分析研究上,有的人估計魏奎楊有心理疾病,理由是人掙錢就是為了有生存保障,不斷提高生活質量,而魏奎楊捏著那麼多錢,過的卻是那麼窮嗖嗖的日子,據他的司機說,魏奎楊出差在外吃一碗麵條都得開發票回來報銷,絕對是一個偏執型守財奴患者。也有人分析說,魏奎楊並不是守財奴,而是怕露富,怕抓腐敗抓到他頭上,故意裝窮,裝清廉。驚嘆號引起了話頭卻不參加深入討論,光聽不說,嘴裡不時發出“我靠!”的驚嘆聲。這時候驚嘆號的手機響了,他連忙接聽,來電話的是他的連襟車軲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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