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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明爭暗鬥

高位過招 许开祯 21653 2018-03-20
花瓶事件處理妥當後,朱天運去了趟北京,為環評報告去的。人家卡他脖子,他不能毫無反應。這世界就這麼荒唐,你一面強調堅持原則,一面卻又在違背原則。反對潛規則暗規則的人,往往就是潛規則暗規則的製定者或奉行者。不過朱天運沒將此事告訴環保局安局長,他跑他的,讓安局做安局的,大家都為著一個目標,只不過找的渠道和方式不同,當然,問題的性質也不同。他這麼做是疏通,安局那麼做就叫活動,叫法不一樣,側重點也不一樣。 北京之行尚算順利,部裡幾位領導聽了,都表示盡力想辦法。朱天運又找了自己的老首長,他父親的老上級。老首長去年徹底退了下來,算是閒人了,朱天運卻從不敢視他為閒人。只要一到北京,不論多忙,都要抽出空到老首長家裡坐坐。老首長有腰痛病,年輕時落下的。他是中國兩大油田的奠基人,後來又從石油戰線轉到鐵路建設,是功勳級的人物。

見到朱天運,老首長甚是高興,連著問了不少事。有些事之前朱天運就跟老首長匯報過,老首長向來不贊成朱天運溫溫吞吞的樣子,一再強調,做一把手,就要拿出一把手的樣子來。你被別人左右,還當什麼一把手,主動降格當副職好了。說著,就給朱天運講當年的故事,那些故事朱天運聽了無數遍,每次再聽,仍然能聽出新意。從別人的人生里悟到成功經驗,這是人生之捷徑,朱天運從不覺得煩,聽得相當有耐心。老首長的確老了,講起來就會失去控制。朱天運邊聽邊給老首長按摩,按摩技術也是他暗暗學來的,現在可謂爐火純青。老首長說,他在北戴河療養院找過三們按摩師,兩位還是給中央首長按過的,感覺還是沒朱天運這雙手管用。朱天運很欣慰,為學這門技藝,他付出過很大努力,曾暗暗拜盲人技師為師,後來又請教一位對推拿按摩頗有研究的老中醫。工夫不負有心人,他算是把這雙手練靈巧了。老首長很享受,幾乎陶醉得想睡過去,後來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把推開朱天運的手說:“我問你,你那個小老婆怎麼回事?”

老首長對朱天運的前妻影響極為不錯,剛結婚那陣,老首長還在很關鍵的位子上,朱天運去北京,敢不帶妻子,老首長是不讓進門的。等有了女兒,老首長夫婦的疼愛就更濃。可惜天作孽,那麼好的一個妻子,走了。對蕭亞寧,老首長的態度就十分不好,一開始反對,到現在態度也沒變好。 朱天運老老實實就將蕭亞寧在那邊的情況匯報了,不過他強調,亞寧是為公司發展而出去的,想在那邊打拼出一番事業。 “她打拼要你做什麼?”老首長動了怒,“當老婆的,不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跑國外瞎湊什麼熱鬧?” “老首長批評的對,我也這是這麼跟亞寧說的。” “亞寧亞寧,我看全是讓你寵壞的。你是書記,心裡要裝大事,不能成天小男人似的,只知道疼媳婦。”老首長囉囉嗦嗦批評半天,話頭一轉說:“天運啊,中央可能要對海東班子做點調整,你難道沒有想法?”

朱天運不敢馬上做答,這種話答快了會出問題,會讓首長覺得你整天心思沒在工作上,老是琢磨著長官跑位。不過這消息還是重重震了他一下,中央要調整海東班子?這風可從人吹他耳朵裡啊,包括趙銘森。 “你不會只貪圖眼前這點利益吧?”見他不說話,老首長又問。 “天運不敢,天運是覺得自己能力淺,不敢太有想法。” “你這就是假話,你們怎麼總愛說假話。我可告訴你,幹工作要一是一二是二,虛不得假不得,但對自己的要求,不能只停留在現階段,一定要有遠大目標。” “首長批評得對,天運誠懇接受。” “接受什麼,我就看不慣你這種唯唯諾諾的樣,是不是讓小老婆搞成了這樣,以前你挺有氣魄的嘛。” 老首長從不叫蕭亞寧名字,開口閉口都是小老婆,好像是朱天運在外麵包養的一樣。罵過,老首長要說:“讓你小老婆馬上回來,少給我惹事,膽敢往國外跑,你們全都小心。放著自己的國家不建設,非要跑國外創業。創哪門子業,不就是貪圖資本主義那套嘛。你朱天運要是也抱這種想法,看我怎麼收拾你!”

“天運絕不敢,天運從不敢有那種想法。” “諒你也不敢!”老首長恨恨說了句,道:“再幫我捏一會。”朱天運趕忙走過去,為老首長捏起肩來。老首長一邊享受一邊說:“這次是個機會啊,你是常委,又有海州工作的經驗,我看這話能說。不過最近你要著力表現,千萬不能惹出什麼事來,小老婆的心要馬上收回來,中央現在對這問題很重視,別把你捎帶著當目標打了。”說完,老首長閉上眼,安靜地享受去了。 老首長一番話讓朱天運大受鼓舞,看來中央調整海東班子不是虛傳,老首長絕不會拿這事當戲言。走在北京街頭,朱天運已經在謀劃自己的未來了。按他的分析,中央調整海東班子,郭仲旭走的可能更大,那麼誰升任省長,就不僅僅是一個謎,而是一盤相當複雜的棋,他自己不是沒這個可能。從省會城市書記一步到位升省長位子的先例真是太多了,朱天運心潮澎湃,感覺比任何時候都有衝勁。

對為官者來說,什麼誘惑也沒往上升的誘惑大。都說當官的目的是為錢,為享受,那是不懂官。錢和享受不過是附帶品,是權力之下的東西,順手牽羊而已。對朱天運這個層面上的領導,如果把前程賭在錢和享受上,等於是沒有前程或自毀前程。真正的官場中人,什麼時候眼睛都盯在前方,這前方說光明點是理想,是抱負,是為人民服務,說俗點,就幾個字,更高更顯赫的位子! 回到海州,朱天運馬上感覺到氣味異常。官場任何一個傳聞,哪怕來自最底層,都會掀起一場波瀾,沒人會在這波瀾里處驚不變,何況這次的傳聞直接來自高層,衝擊力可想而知。到海州第一晚,秘書長唐國樞就到他家來了,進門談了點別的事,唐國樞說:“近期好像有變動啊,一個個臉上全寫著不安。”

“這話你也聽到了?”朱天運笑問。 “昨天去省裡匯報工作,跟省府秘書長談了十分鐘,從他臉上看到的。” “行啊,老唐現在也學會從臉上捕捉信息了。” “我也得進步,是不是?”唐國樞詭異地笑了笑,很快又嚴肅起來,道:“一人動全盤動,省裡這下可熱鬧了。” “秘書長啥時也愛看熱鬧了?”朱天運笑問一句,正起臉色說:“不管怎麼,工作不能鬆懈,越是這時候,越要抓緊,明白不?” “這我明白,不會出問題的,請書記放心。”表完態,唐國樞忽然說:“最近三洋像是沒動作了,電子城這塊地,我估摸著最終會到海天手裡。” “不會這麼快吧?”朱天運擰起眉頭。 “看海天的架勢,好像志在必得。” “能肯定?”朱天運謹慎地問。

唐國樞思考一會,道:“那天茹經理跟我談過,好像信心滿滿的。” “跟她打交道,你還是多留點神,別讓人家誤導了。”朱天運說完,沉思起來,腦子裡晃過茹娟清新的面孔。這女人,究竟在演哪出啊? “有些事我怕吃不准,所以想請書記……”唐國樞也用了試探的口吻。 “什麼意思,明說出來。” “要不我安排一下,書記跟她見個面,這事不敢出錯,一定得拿捏穩了。” 朱天運抬起目光,若有所思想了一會,道:“行吧,就最近,這事是得關註一下了。” 唐國樞一陣暗喜,這事可苦惱住他了,兩家地產企業先是爭得不可開交,吃定了對方似的,最近卻忽然變調,像是都要抽身回去,搞得他又急又亂,他是變著法子讓朱天運幫他號脈呢。

人還是有差距的,要說唐國樞在政界時間也不短了,當過縣長、縣委書記,後來又在綜合口乾過幾年,才到現在這位子上。政治經驗應該不缺,觀察問題判斷問題的能力不該差到哪。但關鍵時候,腦子還是嫌不夠用,或者說脈總也號不到那個點上。這也許是他只能做秘書長而不能做更高級別領導的原因之一吧。事實上對領導身邊的人來說,摸清領導心中那個點太重要了,稍一偏差,全都會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啊。而這種點往往又掌握在高層領導的心裡,因此吃準領導的心思,號准領導的脈就成了一門很深的學問。如何把這個點挖出來,挖準挖實在。如何圍繞這個點做文章,做大做足,做成領導需要的蛋糕,就是考驗一個秘書長合不合格的關鍵因素。 唐國樞犯難過的時候,朱天運也在想著心事。

北京回來的路上,朱天運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省長郭仲旭真的要離開海東,那麼該以怎樣的方式歡送他?是讓他紅著走還是黑著走,是拱手相送還是適當地製造一些障礙?中央調整海東班子的原因還有目的朱天運不敢判斷,但對郭仲旭的走法,朱天運卻有資格去想,而且必須去想,還要想到趙銘森那個點上。這個點決定著接下來他的行動,比如說挖不挖坑,挖多大坑?揚不揚沙子,沙子裡面摻不摻別的尖銳物,等等。包括電子城這塊地的處置,也一定要跟郭仲旭的離開密切聯繫起來。官場裡的事往往就是這樣,屁股都落在位子上時,大家可以裝瘋賣傻,包容一切,力求做到相安無事。一旦某人的屁股要動,平衡和製肘立刻就被打破。要知道,機會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你一動,大家的機會全都來了,這時再想平靜,就難。你想走是一回事,能不能走得脫或者走的途中會不會摔跟斗又是另一回事。很多人明明要提升,文件眼看都要發了,新的交椅都已擦亮,卻冷不丁地翻船,重重摔倒在地,就是別人在最不該送禮的時候送了他一份大禮。

到底要不要給郭仲旭送禮呢,送什麼禮?朱天運似乎拿捏不准。按說,郭仲旭動一下對他是好事,雖然沒有足夠的把握挪到那顯赫的位子上去,但只要郭仲旭離開海東,他們那個鐵三角就沒了最堅硬的一個角,羅玉笑也好柳長鋒也罷,在海東的影響力就會大大減弱,趙銘森這邊,將會更顯從容,他自然跟著沾光,至少工作再也不會像現在這麼被動。但,萬一羅玉笑接替了那個位置呢,不是沒這可能啊,可能性還很大。 不能,絕不能是這個結果,朱天運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憑什麼啊!他狠狠地捏了一下拳頭,將手裡把玩著的一支鉛筆啪地拆斷。那聲清脆的響似乎像一個暗示,猛然間就堅定了他做點什麼的信念。 千萬別說他朱天運卑鄙,官場上向來沒卑鄙兩個字,論的是升降,論的是成敗,論的是得勢與失勢!一切從利益出發,從格局出發,從必須要達到的那個目的出發。 朱天運是有目標的,很遠大。為了這個目標,這些年他可謂是臥薪嘗膽,戰戰兢兢,這一次,他要為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放手搏一搏了。 其實也不只是為他,說光明點,他是為整個海東搏一次。 朱天運很快跟茹娟見面了,見面地點選在江邊一家音樂茶坊,是唐國樞精挑細選後定的。像朱天運這種身份,太敏感的地方不能去,太正規的地方又總是有一種被架起來的感覺,自己想放鬆也放鬆不了,讓大家跟著緊張。加上要見的是茹娟,一個漂亮又能幹的女人,唐國樞自然要考慮得周全。 到了地方,茹娟已經等得有些焦灼,看到朱天運,眼睛一亮,很有風采地起,臉上鋪開一層嫵媚。都說男人見了漂亮女人兩眼放光,女人何嘗不是如此,自從跟朱天運認識後,茹娟那顆心就開始騷動,她是個浪漫而又有野心的女人,對男人挑剔得很,但又常常充滿幻想。以前茹娟曾為一個男人發過瘋,人家是銀行行長,有家,兩人好了一段時間,茹娟發現對方不過是拿她做交易,差點把她介紹給另一位實權派領導。茹娟罵了聲娘,不干了,她還沒賤到那份上。這之後,她在心裡豎了堵牆,輕易不讓男人闖進去,闖進去很麻煩的。茹娟不想當第三者,更不想讓男人偷偷摸摸養著,可讓她動心的男人都想拿她當小三或小蜜,她受不了,她把自己冷藏起來,再也不讓感情這棵糟糕的樹發芽,更不容許生出枝枝蔓蔓來。但朱天運給了她另一種感覺,這棵樹有點意思,看著冷,但目光後藏著東西,那東西對茹娟這樣想入非非又能幹的女人來說,可能就是毒藥。女人是很容易被藥倒的,別看一個個裝正經,其實天下女人心裡都有一個毒藥罐子,就看有沒有男人幫她打翻。茹娟雖不敢說朱天運幫她打翻了藥罐子,但朱天運給她留下的印象的確不錯,甚至有幾分美好,時不時地就把見面時的情景拿出來,一次次咀嚼,好像也咀嚼不出什麼,但就是愛咀嚼。除咀嚼外,她又反复地研究這個男人,把他的過去都打聽清楚還不過癮,繼續研究他的現在還有未來。這樣的研究對一個企業家來說,有非常明確的目的,那就是看能不能從這男人身上拿到更多的利。對一個尚未擁有家庭至今仍然單身著的女人來說,卻只有一個意圖,就是想得到他,佔有他! 別以為茹娟是貿然闖進海州的,不,也千萬不要以為她是誰的一個棋子,她還沒賤到那份上。她父親十八歲創業,等她十八歲時,她家資產就能買下當時的縣政府大樓。父親一心想讓她出國,在國外發展,她不,幹嘛跑到別人的國家去發財,自己國家遍地是黃金,遍地是給企業家送黃金的人。未等大學畢業,她就是父親旗下一個子公司的董事長了。如今十年過去了,她在商海裡嗆過的水,能載得起一艘巨輪。她接觸過的官僚還有銀行家,比她大學一個系的同學還多。但這些男人身上的味道她都不喜歡。所以對朱天運充滿興趣,只是因為一張照片。 朱天運前妻袁梅的照片。 天啊,那簡直就是自己的翻版嘛。興趣驟然而起,到現在竟成了野火。這世界總有一些荒唐人,總有一些荒唐事,茹娟怕就是其中一個。她喜歡玩一些另類的遊戲,喜歡挑戰,尤其挑戰一些不可能的人和事。刺激、冒險,卻又不可阻止! 茹娟幾次追問何復彩,朱書記到底沒有情人?何復彩沒正面回答,只是說:“想知道啊,那你自己去問他。”有天半夜何復彩突然打來電話,問她是不是對朱書記那個了?茹娟故意說,哪個啊?何復彩說,就那個唄,你還裝?茹娟笑了好久,然後神秘地回給何復彩一句話:“你想有的,茹娟也想有,就這麼簡單。”何復彩當下回罵她一句:“小騷貨,沒一點正形,人家可清白著呢。” “我就不信他能清白到底!”茹娟丟下這句,關機睡覺去了。她清楚何復彩的意思,何復彩把她引薦給朱天運,是有明確目的的,茹娟不喜歡這樣,她帶著目的來,但絕不把目的摻雜到愛情上。茹娟要的是愛情,而不是像何復彩那樣,赤裸裸的為個官位把自己獻出去。 茹娟對自己充滿自信,到底年輕啊,加上朱天運老婆又不在身邊,不信拿不到他的愛情。哦,愛情,茹娟差點又想入非非了。見朱天運怔怔地望著他,趕忙醒過神來,恭敬地道:“書記來了,快請坐。”說著伸出細軟的手來,要朱天運握。朱天運怪怪地瞅她兩眼,象徵地握握,目光很快掃到茹娟後邊跟的女人,那是一種警惕的目光,習慣性的,每到一個場合,對陌生人都會給出這目光。女孩二十來歲,像是剛從校門走出來。 “我表妹,小燦。”茹娟介紹道。 唐國樞補充說:“小燦是去年參加考試招到市發改委的,年輕有為。” “是嗎?”朱天運將目光從小燦身上挪開,他知道茹娟帶小燦來的目的,掩人耳目。果然,坐下不久,唐國樞藉故接電話出去了,小燦給他們續了水,也抱著電話走了出去,包房裡就剩了他和茹娟。 “怎麼樣,茹老闆,項目進展得還順利吧?”朱天運用慣有的那種口氣說。 茹娟矜持一笑:“謝謝書記,工作開展得還算行吧,不過困難也很大。” “哦?”朱天運故作吃驚地哦一聲,又道:“哪方面不順利,沒聽老唐說啊。” “是我們內部出了問題,資金鍊不結實,老掉鍊子。” “這樣啊,這忙我可幫不了,得找銀行。” “不敢給書記添麻煩,最近正在疏通,相信很快會解決。”茹娟捋了下頭髮,臉上閃過一團紅。 “那就好,我可是等茹老闆好消息呢。” 幾句之後,氣氛漸漸鬆馳,朱天運捧起水杯,邊喝邊拿眼睛瞄茹娟。這女人越發漂亮了,不知是刻意打扮,還是燈光的作用,朱天運感覺茹娟比上次見到時更有味道。茹娟見他偷窺,也不迴避,雙腿往一起攏了攏,將半個側影遞給朱天運。朱天運若有所思盯著望了好長一會,收起目光說:“今天請茹老闆來,想落實一件事。” 茹娟微微動了動身子,輕聲道:“書記請講。” “電子城這塊地,海天到底做何打算,是淺嚐輒止還是志在必得?” “書記為什麼這麼問?”茹娟臉上表情動著,身子往前傾了傾,想遞給朱天運紙巾,朱天運杯子灑了水。接紙巾的一瞬,朱天運目光無意就看到一片春光,心裡猛地動了幾動。 “怎麼,不該問?”朱天運調整好自己,淡淡地問。 茹娟身子一緊,慌張中就收起胸來,朱天運口氣儘管很淡,茹娟還是聽到了不滿,趕忙解釋:“哪裡,一直想跟書記如實匯報的,就是書記太忙。” “是嗎?”朱天運不陰不陽給了茹娟這麼一句,茹娟越發吃緊,慌亂中差點失手打翻杯子。朱天運笑了笑,暗怪自己,怎麼在誰跟前都用這種官腔啊,壞毛病,真是壞毛病。語氣一轉說:“好了,我們都不繞彎子了,下一部做何打算,讓我也明白一下。” 茹娟沉吟片刻,似是鼓著勇氣說:“書記想要什麼樣的結果呢?” 這話問得大膽,也直白,朱天運不得不再次打量住茹娟。還沒有哪個搞企業的敢這麼跟他說話,看來,這女人是吃透他心思了。不等朱天運再問,茹娟又道:“如果想快,那倒也簡單,相信海天還不至於被誰拖住,只是茹娟想說,為什麼要快呢?結果是遲早的事,我們何不把過程拉長一些?” “過程?”朱天運感覺茹娟說的跟自己想的很近了,身體裡有一股興奮湧出。 “書記不覺得這塊地其實是一張牌,如果打好了,會打出許多東西來的。”茹娟歪著脖子,有點俏皮地望住朱天運。這時候她眼裡是沒有怕的,清澈,卻又很渾濁,茫茫蒼蒼,佈滿山水。朱天運倒吸一口冷氣,這些東西不該藏在一個漂亮女人眼裡啊,換了是何復彩,還能解釋得通,問題是…… “茹老闆膽略不小啊。”朱天運近乎是由衷地說。 “哪裡,也是讓人家逼的,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想玩,那就陪著玩好了,反正我有的是精力和時間。”茹娟眼裡突然露出一股狠來。朱天運頓然明白,這人是咬上閻三平了。咬上好,就怕沒人咬,一咬,所有的戲就都開場! “敬佩,敬佩。”朱天運心滿意足地起身,他相信,茹娟所有的心思還有要打的牌,絕不會來自她,背後有人!朱天運今天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再往下說就有點硬把窗戶紙捅破的意思了。他扭了幾下腰,擴了擴胸,像是才發現包房裡只有他們兩人似地說:“哎,老唐跟那個小姑娘呢,跑哪去了,這傢伙。” 茹娟會意地起身,面色紅撲撲地說:“可能是聊天吧,小燦對秘書長可敬佩呢,一直想拜秘書長為師呢,我看看。”說著,風吹柳一般走出去叫小燦了。 朱天運恨恨地捏了一下拳頭。 茹娟果然在給閻三平使絆子,這是海寧區長明澤秀告訴朱天運的。 遠東集團海州工業基地逼迫停工後,朱天運小範圍召集了一次會議,區上領導只叫了明澤秀一位,市上參加的也不多,基本是他這條錢上的。這種時候,只能讓自己的人出力,別人全站在邊上看笑話。他要求明澤秀拿出百分之六十的精力來,全力協調有關項目的事,而且指明一點,凡是牽扯到區裡補辦或新辦的手續,明澤秀要一竿子插到底,從頭到尾盯著,不能有任何閃失。明澤秀這天就是跟朱天運訴苦來的。 基地項目二、三號車間主廠房當初是邊建設邊批复的,其中涉及到幾項工程質量驗收報告和工程開工批复,當初沒辦齊全,這次被省建委還有省發改委查了出來,明澤秀帶著相關人員到市建委補辦時,被建委主任孟懷安狠狠訓了一頓。明澤秀一連跑了幾趟,該說的話都說了,孟懷安不但不辦,反而冷嘲熱諷:“區長讓辦就辦啊,我這不是區建委吧?再說了,這項目本來就違規,區長是故意讓我犯錯誤吧,我孟懷安這頂烏紗雖說不值錢,但也不能因為區長你的烏紗而掉了吧?”明澤秀請孟懷安吃飯,孟懷安倒是去了,不過藉著酒耍了一通酒風,最後竟對明澤秀的秘書動手動腳。 “就這麼放肆?”朱天運強忍著,孟懷安這樣做,倒是讓他意外。 “是啊朱書記,他也太不給面子了吧,這項目當時情況誰也了解,並不是不辦,也是他們建委工作疏忽了麼,怎麼現在全往下面推。” “跟面子無關。”朱天運重騰騰說。明澤秀不敢言聲了,傻傻地望著朱天運。 “你們就不能想點辦法?”朱天運問。 “該想的都想了,人家不通融,現在我是黔驢技窮了。”明澤秀一臉無奈。 “行吧,這事我來想辦法。” 朱天運沒難為明澤秀,他知道明澤秀的處境。對下面的人,朱天運向來是能袒護就袒護,並不窮追猛打。他理解下面的苦衷,有些事不是下面人不努力,而是上面人太糟糕。 “書記您就批評吧,我真沒用。”明澤秀垂下頭,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心疼。 “好啦,不說這些了,不就幾個批文麼,你辦不了我辦。” 明澤秀馬上喜笑顏開,朱天運面前,她還是怕。後來兩人聊起電子城那塊地,明澤秀將自己掌握的情況一點不漏告訴了朱天運,其中說到大洋和海天的競爭,明澤秀說:“這兩家像是玩迷藏,一家進,一家就退,大洋這邊剛有點勢頭,海天就縮手,大洋不動作了,海天又較勁。” “你怎麼看?”朱天運端詳住明澤秀,他知道明澤秀說這些是有用意的。 “讓他們咬吧,很多事只有咬,才能咬出真相來。”明澤秀忽然大起膽來,跟剛才說話的樣子判若兩人。 朱天運會心地笑了笑。這個咬字用得奇妙,看來他的意圖下面人基本都領會了。不,不是他的意圖,他們都在領會更上面的意圖。 “行啊,明區長現在也會開玩笑了,這樣好,別老是陰著個臉,下去之後加把勁,人家缺柴你舔柴,人家缺風你喚風,可不能半途而廢啊。”朱天運有點豁出去了,這種事要么不做,規規矩矩,老老實實讓人家走。要做就要做狠,做出水平做出風格。現在他不能遏制自己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機會,在等這一天! 他突然感到可怕,怎麼會這樣呢?但就那麼一瞬,猶豫和怕全過去了,心又堅硬起來。郭仲旭,你走不開的,不信走著瞧! 朱天運原又望住明澤秀,這時候他的目光是深情的,含著無限期望。明澤秀被激勵,內心壓抑著的某股火被點燃,鼓盪著,振奮著。 “我清楚了,書記。”她重重點頭。 朱天運欣慰地笑了笑,這些年,他們這撥人,過得都不容易啊。工作難搞,日子難過,手中看似有權,其實都被權力欺負著,圧榨著,很難痛痛快快做點事。 過了一會,興奮勁不那麼高了,朱天運又說:“對了,茹娟這個人你怎麼看,談談你的意見?” 明澤秀一時沒反應過,有點吃不准朱天運心思,愣了一會,試探性地道:“她是個能幹事的人。” “就這些?” 明澤秀再次打量朱天運一眼,做為下屬,你永遠不能認為上屬親近你就可以無所顧忌,分寸感是每個下屬必須要有的,明澤秀聰明之處就在於永遠在朱天運面前裝弱者,弱不禁風,但真做起事來,不是這樣的。 “她有野心,有抱負,而且有智慧。” “接著說。”朱天運笑瞇瞇的。明澤秀心裡晃蕩了一下,朱天運怎麼?但是很快,就不敢亂想了,很認真地在心裡總結了一下,說了一大堆茹娟好話。說完,猛覺自己心裡有些酸澀,苦巴巴的,佯裝著捋了把頭髮,等朱天運說話。朱天運卻沒再說什麼,只道:“既然這樣,你們就多支持點她。” 明澤秀有點失落地離開,女人都是敏感的,明澤秀雖然對朱天運沒啥幻想,但還是不情願朱天運對別的女人好。尤其茹娟,又有錢又年輕漂亮。 跟明澤秀談完第二天,朱天運叫來建委紀檢組長劉大狀。劉大狀一來就很興奮,最近他跟副書記何復彩搞作風整治,從何復彩嘴裡聽說不少新鮮事,有些是他這個層面上根本聽不到的,現在聽到了,感覺世界一下洞開。 “怎麼,撞上大獎了啊?”朱天運挖苦了一句,他向來看不慣喜形於色的人,但劉大狀身上其他特質又吸引著他,讓他對這個乾部有點偏愛,好幾次想把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但就是怕他約束不了自己,惹出事來。 劉大狀趕忙收斂起來,這人誰都不怕,就怕朱天運。 “哪有大獎,要撞也得在您書記這裡撞是不?”他詭秘地笑了一笑,坐下。 “知道叫你來什麼事麼?”朱天運先來個下馬威。劉大狀剛剛落座的屁股趕忙騰起,紅著臉說:“不會是又做錯什麼了吧,書記要批我?” “你劉大狀誰敢批,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朱天運說著,從櫃子裡拿出兩條煙,扔給他。劉大狀受寵若驚,全海州,也就他一個能享受到這種待遇。要說他跟朱天運的關係,還是他罵人罵出來的。之前劉大狀並不在建委,是市委信訪辦主任。有次為拆遷,引發了群訪,市委被一大群人包圍。領導們全躲裡面,一個也不敢出來。唐國樞跑去請示朱天運,朱天運沒好氣地說:“必須要我出面嗎,劉大狀呢,告訴他,半小時後人走不開,他就挪位子。”唐國樞急著去給劉大狀傳達指示了,朱天運悄悄跟下來,站在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結果那天他看到極新鮮也極為出彩的一幕。這個劉大狀,先是跟上訪者代表談了陣話,沒效果,背著手出來,衝人群說:“都不走是不,圍住市委你們本事就大了,就能把問題解決了?” “你滾開,我們要見書記!”其中一個年輕人說。 劉大狀騰地走過去,瞪住年輕男人說:“你剛才說什麼,讓誰滾開?” 年輕男人往後退了幾步,強裝鎮定地說:“你管不了事充什麼牛,讓能管事的人出來。” “你算老幾,你說讓出來就出來?我管不了事我幹嘛在這裡,你能管事你管給我看!” “少廢話,叫你們書記出來。”年輕人見他氣勢很兇,想抄捷徑,誰成想劉大狀一把撕住年輕人衣領:“敢這樣跟我說話,知不知道我以前做什麼的?” 年輕人面色變了,哆嗦著說:“你要打人啊?”接著就吼:“幹部打人了,幹部打老百姓了。”劉大狀真就一拳打過去,年輕人鼻孔立馬出血,其他人不饒了,圍過來,劉大狀衝嚇得面色全無的信訪辦幹部說:“打110,讓警察來。”不大功夫,警察來了,年輕人先告狀,圍觀者全都撲向警察,警察毫不客氣就把劉大狀帶走了,又叫來兩輛警車,把村民全拉走,說是讓他們到公安局做證,那些人很興奮,竟把上訪的事忘了,全都跟了去。朱天運一開始還納悶著,等唐國樞過來跟他說:“他按你的要求完成任務了,人全走了。”朱天運才恍然大悟。 那次劉大狀背了處分,讓公安局罰了五千,不過,卻把自己罰到了朱天運心裡。 “我檢討我檢討,書記只管批,我絕無怨言。”劉大狀一邊點頭一邊呵呵笑,他怕朱天運,但獨獨敢在朱天運面前說這種沒大沒小的話,何復彩面前卻裝得極為規矩。 “不是批你,坐,跟你說件事。” 朱天運就把孟懷安刁難明澤秀的事說了,劉大狀聽後說:“他也太過分了吧,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敢……” “什麼時候了,大狀不許亂講話,就事論事。”朱天運就怕劉大狀這麼想,現在還不是全面開花的時候,必須做到穩。再者他跟於洋保證過,對孟懷安,絕不能過早出手,還得讓他在位子上張狂一段時間。這是個系統工程,每一步都得慎而又慎。 “好,就事論事,書記要我怎麼做?” “不是我讓你怎麼做,自己想辦法,動點腦子,把這事解決了。” “這點小事難不住我,保證辦到。”劉大狀愉快地走了,朱天運的心也落了下來。 當天晚上,朱天運就听說,孟懷安在某桑拿城洗澡時被突然查夜的警察逮個正著,孟懷安叫了三個女人,其中一個還是俄羅斯的。聽到消息,朱天運渾身的肌肉都笑得動了起來,這個劉大狀,幹這種事真在行。 建委卡著的那幾個批文很快弄妥,奇招往往就有奇效,據說此事還驚動了孟懷安老婆唐雪麗,公安愣是把她叫去領人。聽到男人那樣,唐雪麗差點沒背過氣去,狠狠搧了孟懷安一巴掌,跑去找柳長鋒告狀了。結果又讓柳長鋒狠狠訓了一通,教訓她以後多點女人味,別整天像母狗一樣亂在外面瘋。明澤秀這次把持得好,她一直沒出面,等孟懷安人丟得差不多了,才派區政府辦公室主任去找他。孟懷安自然清楚問題出在了哪,事發當天晚上,有人就以“內線”身份告訴他,他肯定是得罪了區上,這次行動是區長明澤秀專門安排的。孟懷安哼了幾聲,終還是屈服,他怕明澤秀老是跟他過不去,老給他製造這種麻煩。 這事雖然辦得費勁而且有幾分憋腳,不過目的卻達到了,朱天運尚算高興。其實官場遠不像外人想的那樣充滿智慧或是光明,雞零狗碎的事多得數不清,為達到一個目的,或者放翻一個人,什麼下三爛的手段都有人用,他這還算是仁義的。朱天運剛想鬆口氣,環保這面卻出了問題。本來朱天運去北京,啥都合計好了,北京再派一批專家來,重新評估。誰知節骨眼上還是出了錯。 專家剛到海州,有人就將消息報告給了羅玉笑,羅玉笑也是狠,居然親自出面請專家吃飯,還把朱天運和柳長鋒都叫去,當著朱天運面,羅玉笑就談起項目環評的事,言明一切要按規範來,誰也不能營私舞弊。他衝幾位專家說:“我知道你們都很關心海東發展,也想為海東發展獻計獻策,我代表省委、省政府謝謝你們。但是海東發展不能靠投機取巧,我們不能為了一兩家企業的利益毀了整個海東,我們要為子孫後代著想啊。”一席話講的,在座幾位專家面面相覷,撲閃著眼睛暗瞪朱天運。柳長鋒卻鼓起掌來,說今天聽羅省長教導,讓他受益匪淺。餐後就有專家問朱天運,怎麼回事啊,書記請我們來,是讓別人幫我們洗腦啊?朱天運近乎要惱羞成怒,質問環保局長老安,專家來海州,屁大個事怎麼第一時間就到了羅玉笑耳朵裡?安局長連聲檢討,一個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後來還是秘書長唐國樞解圍,說你們就別跟自己過不去了,人家早就做好了這一步,等著專家來海州呢。又說,我們都忽視了一個人,這個人能量是不是有點過大了些? “誰?”朱天運將目光對準唐國樞。 唐國樞沮喪地說:“還能有誰,閻王唄。” “閻三平?”朱天運近乎笑出聲來,鬧半天,原來是這個瘟神暗中搗鬼啊。 安局長這才說:“大洋想把遠東基地西廠區的基建拿到手,我跟他們管基建的副總接觸過,人家放出狠話,不讓大洋分一瓢,這項目就別想順順利利上。” 朱天運罵了句髒話,接著道:“我寧可這項目停下,也不能讓這幫貪得無厭的傢伙給我整成豆腐渣工程!”這話他講得有點違心,事實上誰也清楚,遠東基地一開始就被若干建築商盯著,現在只要是項目,就有大批人跟來,蝗蟲一樣要奪食,作為主要領導,你得平衡各方力量,得照顧方方面面,況且朱天運也不是多清白之人,也有自己的關係戶要照顧。遠東基地東廠區,幾乎就給了他這條線上的建築商。閻三平放出這樣的狠話,人家是有道理的。 朱天運腦子裡忽然崩出一個念頭,這項目不上了,就讓它爛在那裡,他倒要看看,能爛出個啥結果來! 結果到了他限定的日子,朱天運真就召開會議,毫不食言就把安局還有兩位部門領導撤了下來。他說:“既然你們幹不了事,就把位子讓開,讓能幹的上來。”然後讓組織部拿方案。 這事激起軒然大波,連柳長鋒都覺不可思議,唐國樞更是驚得目瞪口呆。要說撤掉的這三位幹部,還都是朱天運這條線上的,朱天運這樣做,是不是過狠了點? 朱天運跟誰都不解釋,安局兩口子找來,馮楠楠哭哭啼啼,他理也沒理,鐵了心似的,弄得馮楠楠好沒面子。當晚就把電話打給蕭亞寧,在蕭亞寧面前告狀,說朱天運拿她老公開刀。氣得蕭亞寧很晚了打電話過來,問他是不是犯神經了,幹嘛跟一個環保局長過不去? “你不提他倒也罷了,就一環保局長,芝麻大個官,還不讓他安穩幹下去?”朱天運說了句讓蕭亞寧背氣的話:“你不回來,我就亂撤,只要跟你蕭亞寧沾關係的,我全撤掉。” “你瘋了呀!”蕭亞寧氣得大罵起來。 朱天運這邊偷笑起來,他還沒這麼低俗,他是另有想法。 閻三平果然急了。閻三平的急有兩方面,一來,他在兩千畝土地上吃了大虧,賠了幾千萬不說,還讓相關方面收審,在裡面過了幾個月。後來郭仲旭發話,加上他又從北京找人,才將他放了出來。他咽不下這口氣,發誓要把本扳回來。二來,郭仲旭要走的消息閻三平第一時間聽到,閻三平是商人,商人有商人的邏輯,我在你身上投了資,就要有利潤,有賺頭,要不我幹嘛花巨額代價討好你?閻三平在海東是賺了不少,可商人永遠沒滿足的時候,再者,他賺得多,打點的也多。俗話說一個商人背後養著一大群官,下面還要養一大群小鬼。哪路神仙得罪了,他都沒好日子過。單是每年春節,他派送出去的禮金還有實物,就夠買一家小型企業。一個人一旦離開,這人基本上就沒利用價值了,千萬別相信以後他還會惦著你。世上有兩種人你不能太抱希望,一是官員,另一是妓女。官員無情,婊子無義。跟他們的買賣都是現款交易,絕不能開空頭支票。而且官員比妓女更可怕,官員那張嘴,橫豎都能說,什麼時候都是他有理。他越高升,離你距離就越遠,你想靠他,付出的成本就越大。從哪個角度考慮,都不是件划算的買賣,所以閻三平要趕在郭仲旭徹底走人之前,把該撈的本都撈回來。 急好,朱天運要的就是這效果。對方不急,他還真不知如何下手呢。一番運作後,朱天運這邊連連收到好消息,先是說閻三平托省投資中心經理和兩位行長跟柳長鋒說話,要柳長鋒動作大點,別在電子城這塊地上瞎轉圈了,簡單明了,一步到位,直接讓大洋拿下。柳長鋒據說是叫了苦,暗示這塊地掌握在朱天運手裡,他說了不算。接著就听到羅副省長發話,讓省裡有關部門查電子城,搞清這項目半途而廢的原因。查就是給你找不是,想抓你把柄,然後逼你繳械。這點朱天運早有防範,他讓區裡該怎麼配合就怎麼配合,既不遮掩也不護短,查出問題,他朱天運一人負責。結果就有工作組真的入駐電子城,開始折騰事了。朱天運暗喜,他在電子城項目上真還是清白的,經得起各方面查。他希望查得久一些,查得越久,這台戲唱得就越精彩。貓襲耗子麼,當然過程越長越有味。 對方是被他徹底調動起來了,按他的節奏出牌,按他期望的那樣一步步往套子裡鑽。朱天運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他知道,戲才開幕,能不能真的按計劃演下去,還很難說。俗話說,要想有路走,你就得先修路,替自己修,也替別人修。很多人在官場,只記得抄近路,上快車道,或者直接走高架橋。朱天運不,從他被提拔為副科長那天起,他就知道,修路比什麼都重要,他能走到今天,跟他這方面的造詣很有關係。跟修路相反的,就是堵水。路是為自己修的,水卻是堵給別人。堵水不能一下給別人築起一道大壩。得從邊邊角角堵起,一條河,一條江,那是別人幹下的事,做下的孽,在政治場上叫犯下的錯誤。你從中心環節堵起,別人會急,會反撲。如果從不起眼的小角落堵,一步步的,將所有可供洩水的渠道都堵死,這水一下就成災了,這時候你再在要命處捅他一刀,對方想還手都已無力。 朱天運現在就在做這些事。 只為對方做還不行,得把自己的渠道先修暢通,免得對方狗急跳牆時點你死穴。一切安排下去後,朱天運開始為自己謀劃了。當下要務之急,還是勸蕭亞寧回來,這點在北京時,他跟老首長保證過的。這些日子,他跟兒子朱愛國通過幾次電話,想從兒子身上打開缺口,讓兒子倒戈,不在新加坡上學了,回海東來。哪知這小兔崽子根本不上他的當,一口咬定要繼續留在新加坡。朱天運問,前段時間你不是吵著要回來嘛,怎麼?兒子哈哈笑著說,老爸你上當了,我是不想讓我媽管著,難受啊,整天跟紀委官員似的,啥都要管,啥都要匯報,跟女同學說幾句話她都要審問。老爸,把你老婆調回去吧,別在這邊浪費了,你兒子成人了,完全可以自理。 “真的?”朱天運莫名地興奮,他還擔心把蕭亞寧弄回來兒子會跟他翻臉,現在看來問題倒簡單了。 “老爸你咋這麼沒頭腦啊,我是幫你把老婆退回去,你可不能不配合喲,快點拿出魅力來,你一個人過多不帶勁啊,我都覺得急。” “臭小子。”朱天運呵呵笑著,壓了電話。然後打給蕭亞寧,一本正經跟她談了起來。 “我不可能回去,朱天運你別做夢,想我你可以飛過來,在這邊輕鬆幾天。” “現在不是輕鬆的時候,人家老婆全回來了,你讓我怎麼跟省委交待。” “那事我管不著,我很忙,沒事別再騷擾我,拜拜。” “蕭亞寧你聽好,這次我沒開玩笑,這週不回來,你自己看著辦!”搶在蕭亞寧壓電話前,朱天運丟過去一句。 “怎麼,你想離啊?” “別逼我,如果你非讓我難堪,我會採取措施的。” 蕭亞寧那邊突然沒了聲,朱天運以為她怕了,正要暗喜,沒想蕭亞寧突然說:“反了你了,朱天運我告訴你,敢跟我玩這一手,你試試看。別拿你的書記口氣嚇唬我,本小姐不怕!” 朱天運沒招了,他雖不知道蕭亞寧到底在那邊迷戀什麼,但是,一個直覺告訴他,蕭亞寧一定是在那邊被什麼事拖住了。這不是好兆頭啊,萬一……朱天運不敢再想下去,再次提醒自己,不能猶豫,要下狠心解決此事。 第二天上班,朱天運閱完幾份文件,接待了幾位貴賓,看看表,差不多十點,叫來秘書說:“你聯繫一下譚總,看中午有沒時間,想跟他一塊坐坐。”秘書嗯了一聲出去了,不多時又回來,道:“跟譚總通過電話了,譚總說正好有事要向書記匯報,中午他訂好了地方,問您大約啥時能閒下來?” “告訴他,讓他先到,我趕十二點半過去。” “好的,我這就通知。” 孫曉偉輕步退出去後,朱天運推開手頭工作,開始考慮這頓飯怎麼吃。在此之前,朱天運通過一些渠道,基本對海東進出口貿易公司的情況做了了解。譚國良身邊有個女人,叫寧曉旭,譚國良一心想讓這女人出去的,無奈蕭亞寧這邊說不通。看來,現在他得幫著譚國良了。 中午十二點,朱天運叫上唐國樞,驅車直奔酒店,路上他跟唐國樞說,今天跟譚老總吃飯,到時你可得配合好,幫我把老婆換回來。唐國樞聽得一愣一愣,心裡直納悶,跟誰換老婆呢?到了酒店,譚國良候在門口,車子還未停穩,便笑迎上來,熱情道:“書記好,秘書長好。”朱天運下車,掃了眼譚國良:“譚董好氣派啊,訂這麼高級的地方。”唐國樞也說:“王朝飯店,我還沒進去過呢,沾光,沾光啊。” 譚國良掩飾說:“請二位領導吃飯,我可不敢隨便找地方,就這,難了我一上午呢,快請。” 王朝是去年新建的五星級大飯店,裡面裝修極其奢華,朱天運知道,進出口貿易公司一大半招待,都在這裡,譚國良可謂這裡的常客。如今搞企業,要的就是派頭。在譚國良熱情恭迎下,兩人來到包房,寧曉旭跟酒店餐飲部經理迎出來,齊聲問好。譚國良趕忙介紹,朱天運才知道寧曉旭是進出口貿易公司對外投資部部長。裝作熱情地說:“譚總身邊個個是女強人啊。”譚國良打著哈哈道:“書記說是那就是,我希望她們都能強過我。”寧曉旭年齡比蕭亞寧小一點,當然,姿色不凡,遠遠勝過蕭亞寧。乍一看,很容易把她跟當紅的某位影視明星聯想到一起。 譚國良雖然客氣,朱天運卻不敢太把自己當回事。海東進出口貿易公司是省里大型國有集團,是前書記的政績企業。譚國良也是前書記一手提攜起來的,原來只是省外貿總公司總經理,後來省裡將十二家企業聯合起來,成立這家超規模的大型集團,譚國良搖身一變,成了當家人。當時朱天運還沒到市委書記位子上,正在努力呢。前書記現在在某省當省委書記,偶爾過來,還是點名讓譚國良陪。可見有些感情一旦建立起來,還真牢固。譚國良陪過的領導,多的數不清,朱天運這個級別,還不足以讓人家低頭。 寧曉旭倒是殷勤,主動張羅著為他們服務,一雙眼睛幽幽的,在朱天運和唐國樞臉上瞄來瞄去。朱天運在腦子裡轉了很久,才猛然想起,自己見過這女人的,蕭亞寧在外貿總公司做對外貿易部經理時,帶她去過他家。當時感覺她很清純,像個布娃娃,一晃,她都成棟樑了。菜布齊後,譚國良要敬酒,朱天運說:“今天不敬酒,隨意,都是老熟人,客套就不必了,免得美女跟著受罪。”寧曉旭馬上接話:“還是書記知道疼愛我們女人,真替蕭總開心。” “是嗎?”朱天運直直地望住寧曉旭,他今天就一個目的,讓譚國良把真話說出來。 寧曉旭接話說:“是呀,飯桌上總是你們男人強大,我們嚇得話也不敢說,今天跟書記吃飯,難得書記能替我們女人著想。” “不是替女人,是替寧部長。”唐國樞故意道。 “那我可激動壞了,我一定要敬書記一杯。”說著,雙手捧杯,臉色嫵媚地干了。朱天運說:“說好不敬酒的,你這是罰我了。”也將杯中酒干了。唐國樞和譚國良各陪了一杯,算是拉開酒幕。 氣氛漸漸融洽,三男一女,很快將一瓶茅台乾了,趁著酒興,朱天運談起了妻子蕭亞寧,說最近老毛病又犯了,胃痛,外面飯吃不慣,家裡又沒人做,這日子過得,難受啊。寧曉旭說:“書記家沒請保姆呀,要不,明天我去當保姆,一日三餐,保證把書記的胃養好。” “那不行,我這人立場不堅定,容易犯錯誤。”朱天運率先開起了葷玩笑。寧曉旭臉紅了下,咯咯笑出了聲,胸前一大片粉白閃耀:“書記會犯錯誤,我才不信呢。秘書長您說,能那麼容易犯錯誤?” “這個我不敢亂說的,你倒是可以說說,譚總是不是從來不犯錯誤?” “那要看哪種錯誤了,秘書長不敢講,我也不敢亂講。”說著,眼神勾魂似地往譚國良臉上掃了一眼。 任何女人,只要跟男人有了那層關係,不管多麼不該露的場合,都能露出來,掩飾不住的。女人的眼睛是淺井,不是深井,愛和恨只要在裡面,就情不自禁想把它露出來。所以很多關係,都是女人先把男人出賣了。於洋就不止一次說,他乾了這麼多年紀委工作,最容易的突破口還在女人身上。他說,襲擊女人的方式有兩個,一是告訴她,她深愛著的男人除她之外還有別的女人,而且用情都比她多,女人一準崩潰。另一個就是用錢砸她,告訴她男人把錢藏在了別的女人那兒,她這裡不過是客棧,根本不是銀行,女人也保證翻臉。寧曉旭這陣的眼神就在告訴朱天運和唐國樞,面前這個男人是她的神,是她為之顛倒為之失魂的那一個。 譚國良有幾分緊張,他帶寧曉旭來,絕不是顯擺的,這點上他有足夠的清醒。他也是在揣摩朱天運的心思,朱天運一心想讓老婆回來,就必須得有人出去頂替他老婆,這個人選當然是寧曉旭,這是他今天帶寧曉旭的目的。想讓朱天運把這話說出來,也好為將來留條退路。朱天運前程無量,這點譚國良早就深信不疑,而且前書記反复跟他交待,在海東,他可以得罪羅玉笑得罪柳長鋒甚至對省長郭仲旭有所不恭,就是不能對朱天運有任何不敬。 “這條船上的人,你傷不起啊,一定要贏得他們的支持,最好嘛……”前書記沒把話說完,但意思全在裡面了。當初所以派蕭亞寧出去,就是譚國良向朱天運拋出的一個繡球。 “曉旭今天有點喝多了,兩位首長別介意。”譚國良打起了園場。 “譚總不公平,人家曉旭哪裡喝酒嘛,來,曉旭,為你的美麗永駐,咱倆乾一杯。”唐國樞將起了軍。寧曉旭真是有點多了,她的城府還不足以讓她在這種場合控制好自己,端起酒杯,說了句性感的話,一仰脖子喝下了。 朱天運也沒想著讓寧曉旭出醜,那不是他的風格,對女人,他還是既尊重又愛護的,除非這女人惹惱了他。他道:“譚總手下有這麼多強將,幹嘛非要我夫妻分居啊,太殘忍了吧?” “是啊,我得敬譚總一杯,我這個秘書長不稱職,照顧不好書記,現在就看譚總這邊能不能發發慈悲了,幫我一把。”說著,真就給譚國良敬酒。譚國良再怎麼著,也還不敢在兩位面前耍大牌。忙起身說:“我失職,失職啊,哪敢讓秘書長敬,我自罰一杯。”說著,滿滿斟了一大杯,暢快地喝下。朱天運從這杯酒裡感覺出東西,笑道:“看來譚總是同情我了,好,我也喝一杯。” “哪敢說同情,書記怎麼批示我怎麼辦,這事我真是失職,失職啊,我馬上去那邊,書記就等我的好消息吧,這次我背也要把夫人背回來。” 這頓飯吃到這,就算吃出味兒來了。飯局結束後,譚國良護送著二位領導上車,寧曉旭一手拎一個袋子,說是公司最近做了新禮品,請二位領導帶去,幫公司宣傳宣傳。朱天運警惕地瞅了一眼禮品袋,想拒收,唐國樞遞給他眼色,朱天運才笑呵呵說:“白吃白喝,還白拿,我和秘書長真成三白乾部了。” “哪的話,書記是替我們企業免費當宣傳員呢,將來企業效益增長,我們再給書記宣傳費。”寧曉旭搖曳著身子說。 到了車上,唐國樞急著要打開袋子,朱天運擋住他的手說:“先別打,我們玩個遊戲,猜猜裡面裝的什麼?”唐國樞瞅了眼司機,又看看朱天運,朱天運只當司機不存在,先猜了茶葉和水宜生喝水杯,最近好像各單位開會都愛發這個。唐國樞搖頭道:“不會那麼廉價,再怎麼著也是送給書記和秘書長的,至少有點真金白銀吧。” “那東西燙手,最好不是,我還是猜化妝品什麼的,人家譚總保養得就是比你我好。” “那我猜襯衫和領事,送禮的可是人家寧部長。”兩人開夠了玩笑,打開袋子一看,傻眼了,袋子裡各裝一塊表,勞力士。外加一個香檀木盒子,再打開,居然是古董。 如果只是勞力士手錶,朱天運也就欣然接受了,這種東西他不是沒收過,現在沒人拿它當回事。一看到古玩,臉色突然變暗,變驚,楞半天說:“你收的,你處理吧。” 唐國樞傻傻地望住朱天運,剛才所以給朱天運遞那個眼色,是怕朱天運當面拒絕,讓譚國良起疑心,今天這頓酒白喝。哪料到對方會用這麼重的東西砸他們,一時無語,走到車子停他家樓下,才道:“好吧,袋子我先寄存到趙樸書記那裡。” 蕭亞寧果然很快就回來了。 朱天運壓根沒想到,妻子蕭亞寧跟寧曉旭貌合神不合,兩人隔閡深著呢。蕭亞寧最反感女人吃身體飯,尤其反感女人靠身體往上爬。她雖然貴為書記老婆,但在工作中,很少打朱天運這張牌,至於別人怎麼看,那是別人的問題,跟她沒有關係。再說她是朱天運明媒正娶討進家的,不是做二奶也不是當小三,跟寧曉旭有質的區別。 蕭亞寧一開始跟寧曉旭關係很好,甚至有幾分親密,自從寧曉旭跟譚國良有了那層關係後,慢慢就遠了。現在她甚至有點痛恨,看見寧曉旭那賤樣就來氣。憑什麼啊,長得好就可以把她擠兌掉,長得好就可以為所欲為?譚國良把寧曉旭帶到那邊,一再說是讓曉旭協助她工作,只是協助。蕭亞寧哪裡能聽得進去,第一眼看見這對男女,蕭亞寧就清楚,自己在新加坡的使命結束了。她才不願跟人同流合污呢。暗暗罵了一句狗男女,又道:奶奶的,回去! 夫妻剛一見面,蕭亞寧就罵:“朱天運你好狠毒啊,用這一招。”朱天運佯裝不知,故意道:“老婆你怎麼了,不是你自願回來的麼?” “自願個頭,好啊朱天運,當書記欺負到自個老婆頭上了,算什麼本事!” “冤枉,老婆這可真是冤枉。”朱天運一邊說一邊想抱住老婆,這麼長時間不見,他快想死了。 蕭亞寧哼了一聲,開始在屋子裡轉,邊轉邊罵:“豬啊,這哪像個家,朱天運,你賠我房子,賠我沙發,你看你把我的家弄成啥樣了。天,這哪是家,狗窩啊。”說著急著收拾起來。朱天運也真不像話,家裡髒亂差,飲料瓶食品袋四處扔,臟襪子汗衫睡衣扔得四處皆是,更荒唐的,衛生間馬桶堵了,居然不找人收拾,就那麼堵著用。 “豬,你真是豬書記,我怎麼就嫁給你了。這個老唐,總管怎麼當的,他們書記難道不上廁所。我靠,臭死了!”罵罵咧咧,收拾了一會,一屁股坐凳子上,眼里居然就有淚流出來。 “天運……”當妻子的興許只有到了這時候,才知道沒她的日子裡丈夫有多可憐,縱然是書記,也要過這種冷冷清清的日子。她忽然後悔,幹嘛要堅持在那邊啊,看看,看看,這就是男人過的日子! 朱天運卻不管,一把抱起蕭亞寧,就往臥室奔。蕭亞寧大喊放我下來,你別……朱天運呵呵笑道:“休想,先解決問題再說。”說著,已把老婆重重放床上,不顧一切壓了上去。 屋子裡立刻騰起一股浪,乾柴遇了烈火,再也憋不住。蕭亞寧嗯嗯著,朱天運像餓極的狼,再也沒有半點書記的味兒了,暴徒一樣扒光了妻子…… 趙銘森是第一個打來電話的,聽到消息的一瞬,趙銘森心裡連跳幾下,但他強烈掩飾著。這段日子,朱天運一舉一動,都在趙銘森監視裡。趙銘森暗自感嘆,現有的人當中,只有朱天運能懂他的心思,能跟上他節拍。於洋雖然也賣力,但他凡事做得太明。趙銘森不喜歡把事情做太明,或者說他還沒足夠的能量拋開一切顧慮,於是迂迴包抄,步步逼近就是他目前只能採取的策略。這點上朱天運準確地號對了他的脈,先行一步,給對方壓力了。 不出手是假的,趙銘森忍耐這麼長時間,就是想在最佳時機出手。現在,這個時機似乎來到了。接下來,就要選擇最佳策略最佳方式。 這仗不打不行啊。夜深人靜的時候,趙銘森會發出這樣的嘆。想想自己到海東這兩年,處處受制於人,空攥著兩個拳頭,就是打不出去,好不容易打出去,又用不上勁。很多該干的事幹不了,很多該用的人用不起來,很多該講的話,都得壓著收著,不敢往硬裡講。郭仲旭在海東乾了八年,八年啊,中國人把日本人都打出去了,郭仲旭連著逼走兩任書記,是的,是逼走的。你在位子上打不開局面,你瞻前顧後,左右為難,你邁不開步子,你不走誰走?兩任書記後,海東名副其實成了郭仲旭的家天下。加上羅玉笑幾個上竄下跳,為虎作倀,海東真是一團烏煙。 是該到透明的時候了,趙銘森又想。但願他這雙手,真能撥開烏雲,讓海東見到太陽。 “天運啊,亞寧回來了?”趙銘森問。 “回來了書記,剛到家不久,打算馬上跟您匯報呢。”朱天運興奮地說。他身上火還沒熄掉呢,趙銘森這電話,打得有點早。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讓亞寧先休息幾天,下一步去哪,完了再說。” 朱天運心裡咯噔一聲,差點問出不該問的話來。不過趙銘森這句話,還是擱他心裡了。接完電話,笑瞇瞇地看住蕭亞寧,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蕭亞寧沒理會他,收拾妥當,紅著臉打掃衛生去了。 蕭亞寧一回來,朱天運心裡的怕立刻沒了。說來奇怪,之前他並不認為自己怕,以為只要問心無愧,就沒怕的必要。蕭亞寧回來後,他才感到不是那樣的,真不是,他還是怕,很怕。內心的恐懼一刻也沒停過,只不過這種怕被他強壓在心裡,不讓它露出來。天下沒有不怕的,不怕是一種自我安慰,自我解嘲。尤其官場中人,政治場有時候就像傳染病醫院,會莫名其妙傳染出一些東西,不幸要是被感染,你的前程很可能在瞬間坍塌,命運會立馬為你打開另一扇門。 朱天運不想掉進那扇門。 他看到的是另一扇。 朱天運叫來趙樸,現在是該他著手處理一些事的時候了。趙樸興致勃勃地將最近幾件案子情況匯報,談到唐雪梅一案,趙樸說:“這女人嘴巴實在是太嚴了,這麼長時間,楞是一個字不吐。” “她不吐就沒一點辦法了?”朱天運不滿地問,他還是第一次把不滿直接露給趙樸。 趙樸道:“辦法倒是有,就怕……” “怕什麼?你是紀委書記,難道有人還給你設條條框框?” “那倒沒,就怕有人秋後算賬。” 趙樸這話倒也實在,他這位子上,考慮這些一點不過分,誰也不是聖人,誰前面也豎著牆,有些牆能推倒,有些牆可以翻越過去,可牆太高,你就不敢無視它的存在。 朱天運有點煩趙樸,感覺趙樸不像前段日子的趙樸了,前段日子他激情滿懷,朱天運還怕他太過激烈,不講策略地窮追猛打。這麼快趙樸就夾起尾巴了,沒好氣地說:“那就不要給別人秋後!” 一語結巴住了趙樸,楞半天說:“好吧,我盡力。” “不是盡力,是必須,有人秋後算賬,你就提前把秋後的帳一併算了。” “好,我聽書記的,下去之後動作大點。”趙樸強撐著回了一句。 “動作怎麼大,就你那幾個人,能撬開她嘴巴?”朱天運抑制住不滿,現在不是發牢騷的時候,趙樸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下去之後會搞清,現在必須得跟他交底。 趙樸臉紅了半邊,明知道朱天運在剋他,臉上仍堆著笑說:“是啊,工作所以遲遲打不開缺口,就是人不得力,現在的干部,這也怕那也怕,沒一個敢動真的。” “你不怕?”朱天運冷不丁問出一句,趙樸頭上猛就出了汗。這雙眼睛,真是厲害啊,啥也瞞不過他。趙樸閉嘴,這個時候閉嘴才是上策。 朱天運也不跟他深究,凡事點到為止,能不能把握好,全在人家。 “把大砲調給你吧,怎麼樣,讓他去協助辦案。” “您是說大狀?”趙樸一下來了勁。朱天運嫌他也好,恨他也罷,對這案子,他還是有些勁兒的,只是最近動搖得厲害。不動搖不行啊,趙樸有趙樸的苦處,下面的人跟上面永遠不一樣。如果說朱天運坐在風口浪尖上,他趙樸就處在海水深處、火山心臟,水深火熱就是他最直接的感受。罷,這事不想了,趕快把心思收到案子上吧。趙樸一開始就想把劉大狀抽過去,朱天運偏又把他抽調給了何復彩,這下好,這下好啊。他開始激動了,臉上表情比剛才自然了許多。 朱天運暗暗捕捉著趙樸臉上的變化,心里略略有了些安慰,但他還是告誡自己,身邊缺力量啊,這個問題必須重視! 跟趙樸談完,朱天運忽然覺得形勢有些悲觀,這是他事先沒料想到的。默坐一會,他叫來將唐國樞,讓唐國樞關上門。 “跟你談談。”朱天運說。 唐國樞沒有吭氣,有點被動地在朱天運對面坐下。 “趙樸最近在跟什麼人接觸?”朱天運開門見山問,他沒稱趙書記,直呼其名,一下讓唐國樞感覺出談話的分量。 “他最近是有些不正常,前幾天跟羅副省長吃過一次飯,上週末好像跟省紀委曹副書記在一起。” “老曹?”朱天運吃了一驚,趙樸怎麼跟姓曹的混一起了? “前天復彩書記還在我面前說他呢,說趙書記是高人,腳上安著風火輪。” 朱天運啞巴了,怪自己最近太分神,該留神的一點沒留神到,好在還有個唐國樞,替他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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