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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鐵窗內外

救贖 吴问银 10765 2018-03-20
時間的剪刀不停地剪下日子的紅綠布,不經意間,開庭的日期一天天臨近了。 張劍在看守所裡已呆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了,對即將到來的這個日子,他說不出是期盼還是無奈,他只覺得命運像是被別人攥在手心,他的倔強的意志被摧毀殆盡,以至於現在對什麼都感到漠然。 他想起他的父親,那個出車禍死亡的父親。父親是被一輛大貨車撞倒的,頭部後腦殼著地,在醫院裡他憤怒異常,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完全不配合醫生的檢查,後來張劍知道父親當時腦部出血壓迫神經,他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當所有的力氣從他身上消耗殆盡的時候,生命的特徵也慢慢消失了,漸漸地他有氣無力了,嘴裡絮叨著那句“命中八升難求一斗”,到後來他圓睜著呆滯的雙眼,離開了人世。

而自己呢,從鄉下派出所到刑警隊,這是許多派出所干警夢寐以求的事,張劍沒有上領導家一次門,就這樣調上來了,這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喜事。然而在遇到姚琴之後,這一切都發生了改變。他在刑警隊的板凳還沒坐熱,現在卻進了看守所,成了階下囚,人生就是這麼富於戲劇性。有時候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開庭的那天終於到了。 一天早,法院門外聚集了許多前來旁聽的群眾,還有媒體的記者,一時人山人海,導致法院門前的公路交通堵塞,公安局抽調了十多名交警前來維持交通秩序。 法庭門前張貼了大幅公告:“本案涉及個人隱私,不公開審理。”七八名法警在法庭門前維持秩序,耐心勸說前來旁聽的群眾回去,可人群久久不願散去,他們義憤填膺,有的強烈要求嚴懲犯罪分子,還有幾個老頭老太太們剛為張劍說情,說願意作證是張劍的妻子與姦夫串通陷害他的,張劍是個好警察。

八時三十分,兩輛警車鳴響警笛從法院大門開了進來,直接開到羈押室門口,張劍在三名法警的押解下,從車上下來被帶進了羈押室。 法庭上,兩名檢察院的公訴人和張劍的辯護人已在審判台的兩側就座,書記員正在宣讀法庭紀律,然後他大聲地說:“全體起立,請審判人員到庭。” 程天亮和王詩曼穿著法官服走上了台,還有一位穿便服的是人民陪審員,三個人走上審判台就座。 程天亮敲響法槌,聲音哄亮地說:“現在開庭,將被告人張劍押上法庭。” 張劍在三名法警的簇擁下,被帶到了被告席,法警給他打開手銬,讓他坐在被告席上候審。 程天亮核對了張劍的身份,然後宣讀了合議庭的組成人員,本案由程天亮擔任審判長、審判員王詩曼主審、陪審員李天厚參加評議,對以上合議庭的組成人員,問他是否申請迴避?張劍看到是程天亮,現在看來他對這個案件還是挺重視的,分管刑事的副院長親自擔任審判長,但不知道是福是禍?張劍想起那天王詩曼的態度,不由得心裡一涼,王詩曼和程天亮是穿一條褲子的人,誰知道劉天龍在幕後是如何活動的?張劍將心往下一橫,聽天由命吧。他表示不申請迴避。

接下來是法庭調查階段,公訴人宣讀了公訴書,要求對張劍以強姦罪定罪處罰。張劍答辯稱自己不構成強姦罪,說這話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辯護人汪明律師,這個汪明律師是公安局委託的,在開庭前他會見了張劍,表達了自己對案件的看法,他要求張劍在法庭上千萬不要自願認罪,這樣他可以幫他進行無罪辯護。 在法庭舉證階段,公訴人進行了以下舉證:第一類證據:受害人的控告信和報案記錄及公安機關抓獲犯罪嫌疑人的經過;第二類證據:受害人的法醫鑑定結論;第三類證據:被告人的供述。 “被告人張劍,對公訴人列舉的以上證據,你可有異議?”王詩曼問道。 “對第一類證據沒有異議,對第二類和第三類證據有異議。我對法醫鑑定結論不服,我的辯護人也申請進行了重新鑑定,鑑定結果表明何慧根本不是處女,處女膜呈陳舊性破裂,她是個賣婬女,是她引誘我,我並沒有強姦她。至於我以前的有罪供述,那時我酒喝多了,頭腦不清楚,所以胡言亂語了,現在我想明白了,我推翻以前的說法。另外,我在救何慧的那天晚上,有一個鷹鉤鼻子的人意圖污辱何慧,據說是劉天龍的馬仔,我請求對他進行訊問調查。”

汪明律師也向法庭舉證經法庭准許對何慧重新進行法醫鑑定的新的鑑定結論,另外他向法庭提交了姚琴的聊天記錄,指出姚琴和劉天龍的不正當關係,而受害人何慧是天龍賓館的賣婬女,何慧很可能受劉天龍指使,設下溫柔陷阱,來陷害張劍,請求法庭傳證人何慧到庭,辯護人有權就有關問題向證人發問。 王詩曼說:“你申請證人出庭作證的申請我們收到了,證人被強姦後,受到很大刺激,現在正患病,醫院也出具了相關證明,表明證人不宜再受到過份刺激,這對她的精神健康不利。所以合議庭綜合考慮你們的申請不被准許。至於被告人提出的鷹鉤鼻子這個人,無名無姓,對被告人的要求,法庭亦不予認可。” 程天亮宣布進行法庭辯論階段,首先請公訴人發表第一輪辯論意見。公訴人指出根據現有的證據,張劍已構成強姦罪,請求法庭以強姦罪定罪處罰,並著重強調張劍身為警察,知法犯法,情節惡劣,社會危害性大,犯罪後認罪態度不好,沒有悔過表現,依情節應酌定從重處罰。

張劍辯稱自己被人陷害,並沒有違背婦女意志,所以不構成強姦罪。 汪明律師辯護說:“根據新的法醫鑑定結論,何慧的處女膜呈陳舊性破裂,表明她是個賣婬女,顯然幕後受人指使,張劍受其引誘與其發生性關係,本案不構成強姦罪,請求法庭查清事實作出無罪判決。” 公訴人針對汪明律師的辯護提出答辯說:“這種新的鑑定結論不足以作為證據採納,因為何慧被張劍強姦後,已經事隔三個多月,這期間可能感到悲觀失望,又與他人發生性關係,法庭應以第一次鑑定結論為準。” 汪明律師繼續辯護說:“張劍的妻子姚琴與天龍賓館的老總劉天龍有不正當兩性關係,何慧系天龍賓館的賣婬女,很可能受劉天龍指使,引誘張劍與其發生性關係,然後告其強姦,以達到不可告人之目的。”

公訴人答辯說:“這與本案無關,本案審理的是張劍涉嫌強奸案件,與姚琴和劉天龍不相干,至於被告人辯護人的推斷只是其一種主觀推斷,並沒有證據證實,法庭應不予採信。” 法庭辯論結束後,接下來是被告人最後陳述,張劍在最後陳述中說:“我沒有罪。” 程天亮說:“庭審到此結束,合議庭將根據查明的事實,擇日進行宣判,宣判日期另行通知。休庭!”然後重重敲了一下法槌。 張劍在筆錄上簽完名後,又被押進了警車。在出大門的時候,張劍隔著車玻璃窗,本能地用目光四處梭巡著,忽然他看到人群裡的桂花,他的母親也在焦急地向警車張望著,陪在她身邊的是張芳。 母親的身體更加佝僂了,兩鬢的白髮更多了。張劍在心裡默念著:“媽,兒對不起您老人家了。”

警車拉響警報呼嘯而去,桂花在後邊追著,但很快就看不見了。 張劍又回到看守所,回到了8號監室。 姚琴沒有去參加旁聽,當然作為被告人的妻子,如果她申請去旁聽,法庭也會酌情予以同意的。她沒有這樣做。 她仍然像往常一樣上下班,但上班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她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是喜是禍,但倒是希望這件事能很快過去。 晚上,她回到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一種失落的感覺困擾著她。劉天龍現在在做什麼呢?他會不會想她?他怎麼連個電話也沒有? 她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卻不知看了些什麼。她打開電腦,點擊qq,那個“金凰一丐”的圖標始終是黑的。然後她又進到金凰論壇網站,“金凰一丐”也不在這裡。 姚琴懊惱地關掉電腦,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突然她想到天龍賓館裡去看一看,看看劉天龍到底在做什麼?

她下樓叫了輛出租車,直接開進了天龍賓館。 姚琴推開5188房間的門,只見三男三女正在猜拳劃掌,興高采烈。 陳虎邊上坐著胡麗,史本善邊上坐著尹蓮,劉天龍身邊坐著一個年輕靚麗的女子,姚琴不認識這個女人。 “看來我是多餘的了。”姚琴轉身欲走。 “你來得正好,我正想你呢。”劉天龍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不是又有新歡了嗎?我在這妨礙你們的事,還是讓我走吧。”姚琴只覺得噁心,她最恨拈花惹草的男人。 “你想錯了,她是新來的秘書,是史哥的侄女,剛剛大學畢業,到我這實習。你問史哥是不是?”劉天龍說。 “姑父,我走了。”那個女孩子跟史本善打了個招呼走了,走的時候對姚琴怒目而視。 “你別冤枉天龍好不好,她真的是史哥的侄女,在天城管理學院學賓館管理,現在大學畢業在這裡實習,是史哥讓他過來陪酒的。”陳虎也證明說。

“是我侄女,名叫徐蕊,我老婆姓徐,是他堂哥的女兒,你不相信?”史本善笑瞇瞇地望著姚琴說。 “來喝杯酒,算我向你陪罪。”劉天龍拉著姚琴到自己身邊坐下,給她斟了一杯酒。 “我們不打擾你們的好事了,咱們也去找個地方樂樂了。”史本善給陳虎遞了個眼色,然後拉著尹蓮離開了。 “那也好,你們自便。”劉天龍說。 陳虎和胡麗也緊接著離開了。 “琴,本來我就準備今晚和你單獨在一起慶賀一番,哪知史書記讓我請程天亮和王詩曼,這不那兩個人還在樓上快活呢。”劉天龍解釋說。 “我不信,今天我等你一天,你連個電話也沒有,現在編這些藉口來胡弄我。”姚琴氣得用拳頭在劉天龍胸口直擂。 “是真的,那個王詩曼還要認你做妹妹呢,我說改天我做東,舉行個儀式,讓你們義結金蘭。”劉天龍說。

“我不喜歡那種女人,我才不要做她妹妹呢。”姚琴聽說過王詩曼的風流韻事,嘟著小嘴說。 “小寶貝,你不喜歡放在心裡,可別說出來好嗎?眼下正靠她幫忙呢,我讓她在張劍的案子上關照一下,能不判就不判。”劉天龍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悅,但他還是滿面笑容。 原來是這樣,這個劉天龍還不錯,對待情敵還這麼寬容,這讓姚琴心裡又增添了一層好感。 “那個徐蕊,你可不許碰她。”姚琴眼睛直盯著劉天龍,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你們女人就是敏感,她是來這裡實習的大學生,又是史哥的侄女,我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會碰她呢?再說人家年輕漂亮,又有文化,怎麼會看上我這樣的人?” “四十歲的男人是精品,事業有成、經驗豐富,是許多女大學生走捷徑的途徑。現在的許多女大學生很現實,只要有錢,什麼事都會做。看今天晚上她來陪酒的架勢,也准保不是什麼好貨。”姚琴醋意大發。 “那她實習期滿,我讓她走就是了。”劉天龍信誓旦旦地說。 “你可要說話算數,不然人家真地不理你了。”姚琴聽劉天龍這樣說,臉上綻放出了笑容。 “你笑起來真漂亮,我要你永遠對我這樣笑著。”劉天龍讚美道。 “我只笑給你一個人看。”姚琴聽著這樣的讚美,心裡像喝了蜜一樣甜。 “當然,等這件事了結後,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劉天龍打了一個酒嗝說。 姚琴心裡一顫,她跟劉天龍好了許久,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等的就是這句話,現在看來劉天龍是真心的,這倒也不枉她的一片痴心了。她用嘴唇緊緊吻住劉天龍的嘴唇,兩個人一邊吻著一邊向裡面的席夢思床挪去。 又是一個激情燃燒的夜晚。 第二天姚琴去單位上班的時候,史本善讓她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在辦公室裡,史本善滿臉堆笑地說:“小姚,坐,我有幾句話對你說。” 姚琴沒有坐,她想听他盡快把話說完。 “我站著不礙事,您有什麼話就說吧,我還有事呢。” “我這話你可能不愛聽,我勸你少和天龍來往,前不久他接你出來,被你小區裡的幾個老頭老太偷拍了,幸虧這些照片交到了陳虎的手上,如果被張一民看到了後果還不知咋樣呢。” “這個事情我知道,我會注意的,還有其他事嗎?”姚琴顯得不耐煩。 “昨天庭審的時候,張劍的辯護律師拿你和劉天龍的聊天記錄做文章,揪住不放。” “我和劉天龍的聊天記錄被他們拿到手上了?不會吧,我每次及時刪除的,他們怎麼會有?” “現在科技發達,他們可以在你電腦硬盤裡復原,你的電腦可有誰動過了?”史本善問道。 “沒有呀,只有一次我生病,我讓張劍的妹妹回家幫我拿錢,後來我不放心又趕了回來,發現有兩個修水管的人從樓上下來,會不會是他們做的?”姚琴努力回憶著。 “那兩個人說不准就是公安局的電腦專家,我說還是事事小心為妙,你就是不大聽得進去。”史本善不高興地說。 “那我們怎麼辦呢?”姚琴一時無措。 “我倒是個救火隊員,你們點火我來撲火,不知道你今後怎麼報答我。”史本善邀功道。 “我讓天龍多請你喝酒行不行?”姚琴說。 “那是我們兄弟間的事,我到他那他還不會請我。我是問你怎麼報答我?”史本善拿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姚琴,色迷迷的。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想吧,你要我怎麼報答你?”姚琴想到她和劉天龍之間的好事還真欠了史本善的人情,就直接問了起來。 “我是真心喜歡你,我要你的人,哪怕一次也行。”史本善說完跪在了地上。 “那不行,我這輩子只屬於龍哥了,除了這個其餘的要求我都答應你。”姚琴著急地說。 “他和你也是逢場作戲的,你不要當真。你想想,劉天龍坐擁富貴,又年輕帥氣,身邊什麼樣的黃花閨女、大家閨秀沒有,他會要你這個二手貨。你別做春秋大夢了。”史本善笑了起來。 “你別侮辱我們之間的感情。你如果想得到我的人,除非我死了,我勸你還是少動這個念頭,別再做白日夢了。我走了。”姚琴看著眼前這個同事加領導的人,心裡厭惡極了,她憤憤地摔門而去。 史本善看著姚琴離去的背影,心裡恨得癢癢地。 “我就不信得不到你!”史本善覺得這是朵帶刺的玫瑰花,他要想採得這朵花,就不怕紮手的危險。越是這樣,越是刺激他做男人的雄心,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史本善直吐了幾口唾沫。 一個星期後,王詩曼將這個案件提交審判委員會討論。 程天亮首先表明態度:“這個案件社會影響大,所以我親自參加合議庭並擔任審判長,從現有的證據材料來看,張劍已經構成了強姦罪。他作為人民警察,知法犯法,情節極其惡劣,應予嚴懲。所以合議庭在量刑上在三到七年的裁判範圍內酌定判處有期徒刑六年,以上意見提請各位委員予以討論。” 刑庭庭長馬上支持程天亮說:“這個案件程院長親自審理,這在全院也是破了一個先例,這說明領導充分重視,我贊同合議庭的意見。” 民庭庭長說:“從證據來看,已經構成了強姦罪,但我也聽到了一些不同的聲音,現在外界有傳言,說張劍的老婆姚琴跟天龍集團的老總偷情,被張劍發現了,張劍開始調查這件事,劉天龍先下手為強,設了個圈套,讓賣婬女何慧勾引張劍,導致張劍被抓。我看這件案子能不能先不忙判決,讓檢察院補充證據,等證據詳實充分後再定罪量刑。”民庭庭長與程天亮同一年進法院的,兩人為競爭副院長的時候鬥得不可開交,最後程天亮依靠背後靠山當上了副院長,但民庭老庭長也不服他,兩人在一些問題上總有那麼點“分歧”。 民庭老庭長這麼一說,頓時委員們像炸開了鍋,議論紛紛起來,有贊同程天亮的,也有支持民庭老庭長的。 待所有委員的發言結束,兩邊陣營不分上下,支持程天亮的略佔上風,大家都等著胡院長關鍵的一票支持哪一方了。 胡院長思索了片刻說:“這個案件公安局張一民給我打過電話,說請法院查清事實後判決。我對你們雙方的觀點都不贊成,我保留意見,棄權。” 全場一片嘩然,大家都知道胡院長有些懼程天亮,很可能支持程天亮,但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表態,這也不是一種負責任的態度。作為一把手,對重大案件就是要嚴把質量關,該慎重的時候要慎重,關鍵是綜合分析大家的發言,作出科學決策和判斷,現在他居然棄權,要是在一般委員來說,還說得過去,但這話從一把手口裡說出,還真讓人啼笑皆非了。 這時程天亮說:“我看今天出席會議的委員八人,四票贊成,三票反對,一票棄權,合議庭的意見通過。” 會後,王詩曼到研究室將會議的結論抄錄下來,然後蓋上章,這樣她的判決結論就是審判委員會全體成員的結論了,許多法學專家對審判委員會很有意見,說它是“審而不判,判而不審”,形成集體共擔責任,最後大家誰都沒有責任。 王詩曼將判決書草稿送到程天亮那簽發,兩人相視一笑,慶祝大功告成。程天亮在簽發欄上龍飛鳳舞地籤上自己的名字,這一刻他得意極了,尤其是胡院長對案件的表態,說明他程天亮在金凰市法院的地位無可憾動。只不過他有些懊惱地是,那個民庭老傢伙最近越來越放肆了,他還到處揚言:“程天亮只有一年多時間就要切槓子了,而我可以乾到六十歲退休。”這話說的可是事實,雖然兩人都是正科級審判員,但程天亮是副科級實職領導幹部,是黨組成員,組織部門規定到五十五歲,這些黨組班子成員就要被一刀切下來,這是硬性規定,再找關係走後門也是白搭。 程天亮是現實的,他信奉“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原則,將老情人調到手下,既是監督刑庭庭長,看他是不是聽話,又是放權給她,給自己撈取好處。有些案件,他不需要過問,王詩曼自然會對當事人暗示說:“你這個案件是要經程院長點頭的,我這邊沒有問題,他那裡你還要上門去說一下。”當事人心領神會,總是給程天亮包一個大紅包,然後再給王詩曼一個小些的紅包,不論錢多錢少,程天亮還真的就幫忙,總是給人事情辦成,如果極個別的案件辦不成,他也將錢退回去,這樣就不會有當事人在背後告發他。 有人說中國時下的一些官員都有兩副臉孔,別看他在台上像個正人君子,台下保不准也乾出些男盜女娼的事。審判台上也像是在演戲,台上威嚴,活像個青天大老爺,台下手伸得很長,只要你敢送,他就敢收。 在金凰市法院的大舞台上,程天亮就是這樣的主角,無人替代無人能演出這樣高水平的主角。 宣判的日子到來了,雖然是不公開審理,但宣判必須是公開的。 一大早,金凰市大大小小的媒體都聞風而來,甚至江南省的一些重要媒體也得到消息,於昨晚提前趕到了。 法院前面的馬路又一次水洩不通,二十多名交通警察冒著酷署,正在疏導交通。 桂花接到劉奇的電話後一大早就趕來了,她在大法庭裡第一排座位坐下。 水中文也擠在了第一排,他正拿著攝相機對準大法庭上的國徽拍個不停。 九點鐘的時候,兩輛警車魚貫而入,第一輛是開道車,後面車上坐著張劍,陪在他兩側的是兩名全副武裝的法警。 法庭上程天亮、王詩曼和陪審員李天厚在審判台上正襟而坐,左側坐著兩名公訴人,右側是張劍的代理律師。 能容納七八百人的大法庭裡早已是人頭攢動,大家都想看看這個臭名昭著的壞警察被繩之以法的情景。 姚琴穿著一身樸素的衣服也夾雜在人群裡,她戴著個寬大的遮陽帽,臉上用寬邊的墨鏡擋住,她找了處角落坐下,她來的目的是想最後看一眼張劍,算是一種悔罪吧。 張劍被帶上法庭的時候,全場一片靜穆。 程天亮敲響法槌,宣布繼續開庭。然後他拿起判決書,聲音哄亮地讀了起來。 法庭認為張劍構成了強姦罪,依法酌定從重處罰,然後他宣布判決如下(全體起立): 被告人張劍構成強姦罪,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判決日期自2007年7月29日始至2013年7月28日止,宣判前羈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如不服本判決,可在接到判決書之日起十日內向天城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法庭裡響起了掌聲。 許多攝相記者用鏡頭不停地對準審判台和張劍,鎂光燈不停地閃著。 桂花聽到判決結果,一下子站立不穩,幸好劉奇在身邊扶住才沒有跌倒。 張劍低著頭,臉上毫無表情。他覺得後面黑壓壓的人群像一座大山嚮他壓來,此刻,他恨不得有地縫鑽進去。 程天亮問道:“張劍,你對判決書可服?可上訴?” 人群從喧鬧中又一次沉靜下來。 “我不服,我要上訴。”張劍聲音不大,但整個法庭裡的人都聽見了。 程天亮讓他簽收判決書,張劍拿起筆匆匆在上面歪歪斜斜地籤上名字。突然他露出痛苦地表情,向法警請求要馬上大便。 法警將他帶到羈押室裡面的衛生間,然後守在外面。 這邊王詩曼正接受有關媒體的採訪,她向媒體表示:“這是建國以來金凰市發生第一起警察強奸案件,表明我們的個別乾警已經腐敗墮落,必須加以嚴懲,以此警戒後人。然後她介紹說金凰市法院領導對這個案件高度重視,快立快審快結,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給全市人民一個交待。” 劉長樂擠出人群,撥通張一民的手機,將判決的結果告訴了張一民。電話那頭好一陣沉默,良久,張一民說“我知道了”,然後掛斷了電話。 這時張芳也打進電話來,她在電話裡嚶嚶哭泣說:“張局長,我哥被判了六年,您看現在怎麼辦?您可要救救他呀。” 張一民安慰了她一番,說張劍已當庭表示上訴,這個判決暫時還沒有生效,現在只有等天城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結果了。但現在我們這邊趁劉天龍他們鬆懈的時候抓緊蒐集證據,以便二審中舉證。 張芳聽張一民這樣說,情緒稍微好轉了一些。她知道案件關鍵是在何慧身上尋找突破口,向張一民表示一定盯緊何慧。 張一民心裡也亂成了一團麻。他在安慰張芳的時候,卻沒有人來安慰他自己。 張劍在衛生間裡心亂如麻,一切已無可挽回。 其實他並不要大便,只是放了一通很臭的屁,腸胃一通暢,肚子就不難受了。他一邊放自來水沖洗,一邊快速的思考。一縷陽光從羈押室的小天窗照射進來,張劍抬頭看了一眼,心裡豁然明亮。 那是一個很小的窗戶,長不到一米,高不到四十公分,插著一格一格的鋼筋。或許是經年風吹雨淋,鋼筋已經鏽蝕不堪。他站在水池上,用勁一拉,鋼筋表面的鐵鏽紛紛掉下,很快就彎成了弧形。 張劍心中大喜,他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鋌而走險,只要找到何慧,打掉“天龍幫”,自己就可以洗涮清白。 一不做,二不休。張劍拼盡吃奶地氣力,將鋼筋拉彎,又將它們的一頭從水泥牆壁中拉出,然後蜷縮著身子,從窗戶中爬了出去。外面是法院的後院,張劍一看四處無人,飛速地沖向圍牆,他爬上圍牆根上的一棵香樟樹,從樹上躍到圍牆上,然後又用手扒著牆頂,下到對面的小學院內。 此時正是上課的時間,雖說院內一個人都沒有,但張劍不敢冒然出校門上街,他知道對他的搜捕馬上就要到來。他看到院內正對著自己的是一間廁所,廁所的化糞池很大,上面是用木板鋪蓋著。張劍不假思索地跳入化糞池,躲在木板下面。 化糞池約兩米深,好在修建的時候有兩級台階可以搭腳,張劍站在最底下的那級台階上,只露出一個頭呼吸。池內臭氣臊氣刺人耳鼻,張劍因為在看守所裡感受過,也能勉強忍受。他用肩膀輕輕的拱開木板,露出一絲縫隙,這樣可以呼吸一點外面的空氣,免得被薰暈過去。 這時,法院大法庭內亂成一鍋粥。兩名法警在等了四五分鐘後,仍不見張劍出來,叫他名字也不見回應,就听見水聲嘩嘩。兩人衝進來一看,張劍不在裡面,窗戶鋼筋彎曲,連忙大叫“出事了,張劍脫逃了”,邊說邊打開後院門衝了出去。 這變化來得太突然,現場所有的人都惛了。王詩曼剛才還在侃侃而談,猛聽這消息,驚得合不攏嘴。程天亮沖值勤的法警嚷道:“快找人。” 整個法院大樓的法官傾巢而出,四處搜尋張劍。與此同時,市委政法委接到匯報,賈書記指示市公安局立即在車站、碼頭布控,實行全市大搜捕。 張劍聽見外面腳步聲急蹴而來,一個指揮的人說:“全校搜索,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街上的警報聲悠長而刺耳,張劍心想幾乎全金凰的公務人員都出動了,目標只有自己一個。 陳虎和劉長樂接到命令,立即來到法院脫逃現場。經過痕跡分析,大家一致認為張劍脫逃的路線是翻牆進入小學內,可搜索小組的人報告小學內沒有人。他們找來學校門衛室的老頭,拿著張劍的照片問他是否看到這個人出了校門,那個老頭嚇得直哆嗦,說當時正在看電視,沒注意到這碼事,自己不敢亂說。 各方面的信息很快反饋到賈志邦這裡,賈志邦眉頭深鎖,市委指示自己親自過問此事,要全力挽回影響。 “這個張劍會到哪裡去呢?” 賈志邦召集政法單位的頭頭腦腦在110指揮中心緊急開會,他要求成立追逃小組,下設執行組、後勤組、秘書組,實行全市地毯式搜捕,哪怕挖地三尺,也要將張劍緝拿歸案。 張劍因強姦被科刑六年,這是一條爆炸性的新聞。然而,他在宣判後從法院脫逃,這更是一條爆炸性的新聞。 張一民從會場中悄然出來,站在陽台抽了支煙,窗外是萬家燈火,一片平安祥和,而此刻他的內心極不平靜。半年多來,他努力地工作,公安局的各項工作都走在了全市的前列,這些並沒有使金凰市公安局贏得多大的知名度,但明天或許未來的一些日子裡,金凰市公安局就會全國揚名了,當然這是負面的。對張劍的脫逃,在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他心裡湧上一股酸酸的感覺,是慶幸、是同情、抑或是悲哀,他說不出。 晚風拂來,帶來夏夜的涼爽,一絲疲憊襲上心頭,他感覺真地有些累了。 而此刻,史本善、陳虎和劉天龍卻春風得意,他們為大功告成正在賓館慶賀。 “看著吧,等這條新聞明天傳遍全國的時候,不僅是張劍身敗名裂,張一民也會受到牽連,到時他下了台,這局長的位子就是你陳虎的了。”史本善吐著酒氣說。 “是啊,這比僱凶殺人高明一萬倍,虎哥,等你當上了局長,金凰市可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劉天龍也附和著說。 “你們可別這麼說,萬一市局從上面再派一個人來呢?”陳虎沒有喝酒,他本來在執行搜捕任務,劉天龍打電話給他,就找了個藉口過來。 “再派一個人來,我們再擠走他。”劉天龍拍著胸脯。 “你別擔心這個,論資歷論能力,你老弟是當之無愧,本來這個局長的位子就是你的。張一民將你的位子奪去了,現在正好報一劍之仇。等張一民一下台,我到省廳幫你去活動,現在的萬副廳長可是我戰友的表哥,讓他向田局長推薦你。”史本善笑著安慰陳虎。 “史哥,還有這等關係,怎麼沒聽你說過?”劉天龍站起來恭敬地敬史本善。 “我以前也不知道,上個月戰友聚會,我那位在天河市當市委秘書長的戰友說的,他與我關係最要好,我們在部隊的時候,同一年入伍,後來他當排長,我當副排長,他當連指導員,我是副連長,他當營長,我是副營長,他當團政委,我是副團長,後來又一道轉業,他轉業到天河市委政研室當主任,現在升任市委秘書長。聚會當中,他突然說家中來人,非要回去一趟,我不讓他走,他就說萬副廳長來看他中風的母親,他母親是萬副廳長的小姑。”史本善將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那感情好,這層關係很重要。哪天史哥帶我們去拜訪一下?陳局和我都用得上這層關係呢。”劉天龍顯得急不可待。 “萬副廳長可是常務副廳長,有他罩著,陳局就安心地求官,天龍老弟就放心地求財。我老史就沾你們的光了。”史本善哈哈笑了起來。 “三國時有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現在咱們三兄弟的關係勝過他們,只不過咱們不搞那一套陋俗罷了。還是那句老話,有福共享、有難同擔。”劉天龍也笑了。 三個人哈哈笑了起來,酒杯碰在了一起。 忽然,劉天龍有一種不祥地預感,說:“兩位哥哥,你們說張劍這小子跑到哪裡去了呢?” 陳虎說:“現在正在全力搜捕,天龍,你要多加提防,我懷疑他在法庭上聽說你和他老婆地事後才孤注一擲,逃出來是要找你拼命的。要不要我安排人保護你?” 劉天龍聽了這話,心中一驚,陳虎說的不無道理。說:“多謝虎哥關心,人我有的是,只要他小子敢來,定會有來無回。” 史本善說:“不要這樣,殺雞焉用牛刀。張劍這次是強姦加脫逃,罪加一等,讓他在獄中慢慢捱日子吧。” 陳虎說:“史哥說的對,法律不是講正義嘛,就用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正義'整死他,包括張一民,這下他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第二天一早,張一民剛到辦公室,門衛就送來了報紙,除了中央和省級的黨報沒有報導這條新聞外,江南晚報、江南晨報、金凰日報均發了短訊,而金凰晚報則刊登了水中文的長篇通訊《從優秀警察到囚犯》,並配發了庭審圖片。 張一民將這摞報紙扔進了字紙簍。然後打開電腦,全國各大網站都播發了這條大紅字標題的新聞《金凰一警察因強姦一審被科刑六年,宣判當日脫逃》。張一民將此新聞標題複製下來,在百度搜索欄裡粘貼,點擊搜索,找到了一千多頁的鏈接網址,網絡的傳播速度就是快,看來全國人民都知道了。 市民論壇中關於這條新聞的點擊率和回复再攀新高,有的網友回貼說判決大快人心,有的說應盡快將脫逃的張劍緝拿歸案,還有一位網友在貼中說:“金凰市公安局出了這麼大的醜聞,公安局長應引咎辭職。” 張一民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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