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官場小說 省委調查組

第13章 第十三章強力措施挽救商貿集團命運

省委調查組 路兴录 12026 2018-03-20
早夏的山城,雨後泥土味的芳香,涼爽怡人。這天早晨,馮凱樂早早來到辦公室,站在窗前,眺望著黎明給山城帶來蔥鬱的朦朧景色,遠眺著城北商貿城建設開發區那群樓體錯落有致的工程,馮凱樂默默地深思著伍縣經濟發展總體規劃的宏偉前景。 由於邊召的急功近利,往往在日常工作的處理上難以與馮凱樂達成一致,漸漸滋長了他高傲的作風,以致逐步滑向獨斷專行的地步。由於商貿集團盲目擴大規劃項目,加大了投資額,加之管理混亂,導致商貿承建幾乎幾次陷入了擱淺的危險。 為了加強對商貿承建的科學管理,常委研究,由縣委組織部負責招考,縣公安局負責政審,縣政法委牽頭按公務員標準招收一批包括保安在內的科技管理人員,從事商貿城承建的管理工作。按說,這是縣委常委在對商貿承建的綜合治理上的一項強有力的措施,邊召也是舉手贊成的。但是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邊召卻沒有按常委會的程序辦。

真正對邊召感到愧疚的,是馮凱樂。 在參加完黨校學習回到縣委一周後的周三上午,邊召被馮凱樂一個電話拽了出來。他匆匆忙忙地趕到了縣委辦公室,讓馮凱樂催著離開家門,和他一起坐車來到了位於城北的商貿集團總公司。 伍縣商貿集團總公司就設在海星城的頂樓,海星城是一棟萬餘平方米的單體建築,公司的總裁辦公室,就設在頂層朝南的一個大房間裡。自從商貿城承建一期工程竣工後,錢大興就搬進了這間屋子,用總代理、總裁的身份,向商貿城承建集團公司數千名職工發號施令。在前一天晚上,馮凱樂就宣布要在海星城總裁辦公室召開一次黨組會議,錢大興沒有反應過來。當馮凱樂和邊召來到這間辦公室時,錢大興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當馮凱樂在邊召的陪同下,走進這間辦公室時,錢大興雖然是畢恭畢敬地起身相迎,當趙蔓、周清、程剛等黨組成員魚貫而入這間辦公室時,錢大興還是驚詫地愣了一剎,但最後還是熱情地將眾人迎進這間辦公室。在黨委辦公室主任趙孟習慣地將馮凱樂、邊召、程剛按程序安排在大班台對應的大班沙發椅上坐下,而他自己,則依然坐進了這間辦公室主人席的大班椅裡,而且不知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地問道:“今天都過來了……”馮凱樂笑笑,說:“今天我帶他們來,一是看看地方,二是藉你這塊風水寶地開個黨組會議,你也是縣委中心組成員,今天一塊兒聽聽。趙孟。”馮凱樂指指錢大興坐的椅子,說:“你坐在那兒。”

錢大興這才醒過味來,眉高眼低地趕緊站起來對趙孟:“對對對,趙主任,這是主持席應該你坐。”錢大興把趙孟讓到主持大班椅上坐下後,自己才到最下首的位置上坐下。趙孟坐下後,從公文包裡取出幾份文件往邊召眼前一推,接著說道:“這些天日常性的一般文件我都簽了,這幾份必須呈報縣委政府兩位領導人審批簽字的,現在都在這兒,就由你簽轉給馮書記,這些文件他最後簽了字才能算數。” 邊召隨手翻了一下那幾份文件,皺著眉頭叨咕一句:“這不都是常委會通過的嗎?”他連看都不看地籤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抬頭向對面大班椅上的馮凱樂望去,那目光與其說是求助,不如說是推諉。 “老馮,還是你看吧,這些都得由你最後把關呢。” 於是趙孟又把這些文件從邊召眼前拿開,送到馮凱樂面前,再由馮凱樂簽完字後,分發給各部門主管,再由各部門主管按照文件要求匯報落實情況。

馮凱樂3個月黨校學習,回到縣委後的第一次黨組會議是聽取各部門的工作匯報。程剛當然老練一些,當然首先由程剛按照組織、公安的順序不慌不忙地對馮凱樂匯報著。邊召就坐在大班椅上,眼睛看著程剛、趙蔓、周清等人,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匯報著落實的情況,兩眼凝盯在他們的嘴上,心思卻不知飄移到哪兒去了。想什麼呢?也許在想商貿承建管理工作人員的到位情況吧。之所以這樣估計,是因為昨天夜裡邊召已和錢大興提前做了這方面的工作,現在,他正在想入非非。 匯報在熱情的氣氛中進行。王成武匯報了縣直機關的精神文明建設;趙蔓匯報了商貿承建350個管理人員的招考是在縣五中進行,分8個班次,已進行完了基礎知識和政治兩個項目的考試;周清匯報著對理論考試過關的人員已分別進行著政審工作,預計月底前可以到位。馮凱樂聽著,各位說得都絲絲入扣、在情在理,看看各位的臉上流露著喜悅的表情,各單位的落實情況也都做得乾乾淨淨、正正規規。他們好不容易把此項工作進行完,趙孟又問馮凱樂還有什麼要求和強調的,馮凱樂為樹邊召的權威,特意說道:“現在邊召主管商貿城承建工作,還是聽聽他的。”說完還用鼓勵的目光支持著邊召。趙孟的面孔只好對正邊召,半笑不笑地問道:“邊縣長,你看你還有什麼要求?”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商貿城承建二期工程即將開工的第一次黨組會議上,邊召做出的第一個“要求”,聽口氣竟然像是一個結束這次會議的總結,他竟然面向趙孟,實際是心向大家:“這事我已經安排好了,350個管理人員,三天內全部到位。”緊接著他讓錢大興介紹了進展情況。 這是馮凱樂回到縣委後的第一次黨組會議,沒來得及與邊召單獨交換意見,只是徵求了各部門的意見後在常委會上定的。邊召辦事,總是先人一步,但這次的事對邊召來說,給他埋下了第二個口碑,後來被證實他充當了黑網絡組織保護傘。 馮凱樂驚詫地睜大雙眼,望著邊召嘴裡沒說,心裡一個勁兒地犯疑:從政法學院畢業、軍隊轉業和部分老司法戰線上的優秀子女三個渠道選拔一批年輕有為的青年加入商貿城承建管理隊伍,經常委研究,由縣委組織部會同公安局一起辦理此事。邊召你也參加了常委會,你也表了態,贊成這個決議啊!你為什麼不按常委會的決議辦呢?馮凱樂心想,邊召啊邊召,你怎麼老與組織背道而馳呢?難道組織的決定錯了嗎?你也同意的嘛,即使糾正,也該通過組織才對。是不是……還是要摸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說吧。

他用期待的眼光掃了會場一眼,若沒有別的什麼意見,他準備讓趙孟宣布休會。 坐在一旁的周清終於沉不住氣了,他滿腹牢騷,又無可奈何地說:“根據掌握的情況,錢大興推薦的這些人員,他們當中有的人搞過走私毒品,有些人販黃被拘過,還有的人網上掛號。80%是假文憑,用錢買的本科學歷。”周清苦口婆心,邊召無動於衷,他又不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早知道這些話都是老生常談,無甚新鮮。其實這些話儘管周清對其他人也說過,但此時對邊召再說,心情完全不同,那是一個對領導負責的肺腑之言,說得他自己的心裡都一陣陣地激動。 但邊召似乎一句都沒聽進去,當周清說得口乾舌燥之後,他突然從邊召置若罔聞的樣子上發現,自己剛才這麼大一段忠告,大概全白說了。他的這番肺腑之言大概在邊召耳朵裡,變成了一個迂腐者自說自話的嘮叨。

周清有些理解程剛的看法了,但他依然沒有程剛的火氣,依然想把談話進行下去,雖然他接下來的口氣,已經掩飾不住內心隱隱的焦急和不滿:“讓這樣一批人來擴充科技隊伍,行嗎?真正能使高科技網絡正常運轉嗎?” 邊召語遲片刻,突然疲軟地有意考問:“你說呢?” 周清胸有成竹地回答說:“加強高科技管理手段,開發區幾百台微機電腦要與全國,甚至國際網站接軌,他們能行嗎?讓既無真才實學,又是病毒纏身的人進行高科技管理,不把你所有的網點都染上'病毒',使其成為全線病區才怪哩。只有真心誠意為全縣人民的人才能勝任高科技運行的重任。” “好了好了,程剛、趙蔓、周清同志,你們都不要說了。”馮凱樂終於製止了會議的繼續發言,心裡猶如壓著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馮凱樂默默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默默地走到窗子前,默默地眺望著原野,他的目光由荒灘移向經濟開發區,移向高速公路上疾馳的轎車,最後凝盯在蔥鬱的大山旁。他心事重重地窺視那山,他驚愕那山的雄偉。 僅僅十幾秒的沉默,馮凱樂苦笑一下,回到原來的座位上,他知道邊召還有話要說。自己3個月不在縣委,作為一縣之長,作為商貿城建設的主管領導,還是讓他把話說完。 馮凱樂猜的不錯。邊召乜斜了程剛、趙蔓、周清一眼,說:“大家說的不無道理,這樣吧,我和錢總已經定了,暫時運行一個階段,實在不行再重新調整也不晚。”他面向馮凱樂:“我一個人是沒有權力這樣做的,錢總多次提出,根據經濟開發區的發展需要,吸收一批科技人才加強對商貿城承建集團的科學管理。老馮你不在家,我就同意了,昨天晚上熬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把這事給定下了。現在藉黨組會議的機會,因此,才同你通這個氣,不晚吧?你,和我,如果……我們倆的意見一致了,在特殊的情況下,是完全可以代表黨委的嘛。”邊召在“特殊”和“我倆”的字眼上有意識地溫良恭讓。說完,兩邊嘴角朝上微微一動,做出高傲的人才有的,會令人討厭的笑態。他的笑使馮凱樂產生了極大的反感,尤其在此時此刻,馮凱樂氣得真想臭批他一頓,真想抓起茶杯把茶潑在他臉上,真想舉起拳頭揍他一頓,真想罵他個狗血淋頭。如果,只要他馮凱樂一率先,將會一觸即發,引起縣委領導班子的鬥毆醜聞。只要他馮凱樂一草率,邊召即可強理三先:為科技戰線選拔人才,確保經濟開發的健康發展,我邊召有啥錯;主動與書記研究實施人事制度改革方案,確保人才戰略的宏觀監控,我邊召錯在哪裡;縣委書記帶頭製造矛盾搞分裂,打擊積極性……

馮凱樂還知道,邊召的目的是要顯示自己的能量,給他開了這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才不上他的當呢。 憑著與對方多年共事的經驗,馮凱樂更清楚,對方越是在他面前表現得溫良恭讓,越證明他根本沒把常委會議上的決議當成一回事。雖然他是縣委書記,馮凱樂也明白,邊召之所以要在人事制度上做文章,要在黨組會議這一嚴峻的大事上通這個氣,有了他現在的這種態度,那怕是緘口不言,那麼,這件嚴峻的事情,為什麼不在之前通這個氣,而採取先斬後奏呢?這一首先從邊召頭腦中產生出來的個人意見,便可以被對方,也可以被別人認為是黨委的決定了。他想旗幟鮮明地說他違背組織、擅自做主來申明自己的觀點,怕邊召一下子接受不了這樣嚴厲的批評,便緩口氣,說:“既然邊召定了,就按邊召的意思辦吧。”

眾黨組成員目瞪口呆地望著馮凱樂,就連邊召自己,也沒有想到馮凱樂會以這樣的結論結束了這次黨組會議。 由於逮捕、審訊吳天運採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元旦前夜,調查組又秘捕了被取保候審的黃六發,在吳天運交代了一切的強大壓力下,黃六發的精神防線也全線崩潰,他的證詞再一次印證了前邊吳天運交代的一批案件。 至此,案子終於有了決定性的突破。吳天運交代的情況,逐步上報給市局、省廳,各級領導十分重視。省公安廳廳長刁謙,將周清、匡釗、李奇召集到他的辦公室。他說,現在看來我們的對手並不只在於幾個黑社會的人,關鍵在於內部的強大保護傘。幹警們流血流汗搞案子,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不但惡人治不了,他們反而更加猖狂。這次我們終於有了鐵的證據,現在的關鍵是抓人,而抓人,比前一階段更艱鉅,我們仍然強調保密。

錢大興甚至後悔自己一時衝動接管了商貿集團總公司的大權。他想,如果自己沒有接管商貿集團,仍然安安穩穩地當他的土地局長,那麼,無疑自己以後的日子將是非常幸福美滿的。自己有龐蘭芝陪著,論容貌她不比馬麗雅差,論溫柔她對自己疼得不得了。兩個人相親相愛地白頭到老,甚至連自己的女兒、兒子都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兒子像自己,聰明、漂亮;女兒像她媽媽,溫柔、美麗、可愛。一雙兒女都在外國讀書,前途無量,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渾身都是力量。 但一想到接連發生的那幾個事情,連疼愛自己的妻子也離開了自己,便又惱又氣。錢大興最終認為,女人都是水性養心,即使掉幾滴淚,誠心感化與龐蘭芝恢復舊好,過好後半生日子,也是最終的幸福。想到此,他便進行著試探性的接觸,經過幾次接觸錢大興認為有明顯效果。半個多月的時間,錢大興整天沉醉在溫馨的幸福里,腦海中再也沒有了別的想法。高勝很快發現了錢大興的變化。因為公安局對追查連環槍殺案的事抓得非常緊,高勝心裡焦慮起來,這時候他不希望錢大興有什麼別的念頭,他只希望他能跟自己一條心,先把目前的緊張局面應付過去再說。高勝為什麼急於找錢大興攤牌,一是吳天運、黃六發目前消息不明,很可能“9·26”事情敗露,一是他手中價值500萬元的貨急於出手。一旦有個閃失,通過他可以利用邊召這個依托遮掩。於是,高勝馬上飛往北京,驗貨後立即給錢大興撥了手機:“錢總,貨真價實,是否出手?” “先別急,還是穩著點好。” 聽口氣,高勝覺察錢大興是在拖延。高勝心裡明白,貨壓在手上多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危險,盡快出手少找麻煩,便以試探的口氣,問:“有什麼問題嗎?” 錢大興老謀深算,凡事都是穩中求妥。他“哦”了一聲,隨即補充說:“那倒不是。我想北京可能不比咱們這兒,人生地不熟,那裡的城市管理抓得很嚴,治安情況又比較安定,一旦有什麼事,我在這兒一點辦法也沒有。要不你與對方商量商量,看他願不願意來伍縣,讓他們來伍縣交手不是更好?” 高勝一聽這話,臉就沉了下來。他已猜透了錢大興的心思,在這種對自己很不利的情況下,錢大興要是打了退堂鼓、撒手不管,那自己就非常危險,自己一旦被查,搞不好就要翻船,必須拉住錢大興這棵大樹,死也要拖住他。 對錢大興的變卦,這是高勝預料中的,他料想錢大興會以此為藉口,便在與對方商談時提出了改變交貨地點。對方開始猶豫,為了這筆宏利,還是勉強答應了同意明天下午和高勝一起飛往山城。高勝這才忍住氣,沉聲說:“是的,還是你錢總說得對。我已和聞總商量好了,明天下午我倆飛回伍縣。”一想到機場嚴密的檢查,他心一驚,他立即改口:“啊,不不不,坐火車,不不不還是坐長途汽車,等我們到了再交手吧。” 錢大興沉吟了一下,說:“還是包一輛車吧,要穩妥,一定要穩妥,聽清了嗎?”話已出口,又覺得似乎欠缺了點什麼,隨又以關心的口氣:“哎,太興公司的生意怎麼樣?” 太興公司實際上是海星集團在北京的一個分公司,也是一家集餐飲、娛樂為一體的大型場所,但私下里也乾地下賭場和白貨交易。平常集團內部派人去管理,每年年底的時候都會從總部去人查一下賬。以前查賬都是高勝派吳天運去查,現在吳天運進戒毒中心了,他只好自己前往了。看著太興公司賬面上的大筆盈額,高勝一笑:“你放心吧,高隆這個人挺穩的,上下左右都打點得很好。這裡的生意就像公司的名字一樣,太興盛旺。” 錢大興本想把這個事放一下,一拖就過去了,沒想到高勝這麼熱心地抓住不放,他只好順水推舟的搪塞:“好吧,那就這樣吧。” 掛斷電話後,錢大興想,半年時間沒和龐蘭芝在一起吃飯了,想利用周末的機會約她出來一下,便又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嘟——嘟——”兩下後,對方傳來了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請問你找誰?”錢大興片刻遲疑:“對不起,我找龐蘭芝。”錢大興覺得那女子的聲音好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聽到過。他聽到了電話放到了桌子上。又聽到了那女子叫龐老師的聲音,又聽到了電話拿起的響聲和緊接著的回話聲:“餵,我是龐蘭芝啊。” “家裡有客人?” “對。” “半年沒在一起了,我想讓你出來陪我吃頓飯,怎麼樣?” “朋友剛來,怎麼好意思趕人家走啊!” 錢大興極不高興地掛了電話,但也在掛電話之前,還是說了一句實在的話:“那麼……好吧,她走了以後你給我打電話好嗎?今天下午我會一直等你的電話。”掛了電話,這時候他突然靈機一動,想起剛才那個接電話的女子是誰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她定是那個找高勝了解9月26日凌晨他的車是否去了龍嘴涯的那個女警察蔡茜。 錢大興沒有猜錯,此時他家裡的女客人正是蔡茜。蔡茜與龐蘭芝相差10多歲,同是一個中學的校友。當時她和龐蘭芝正在翻蔡茜高中時因趙飛應徵入伍校友聚會歡送他時的照片。龐蘭芝正指著趙飛笑著說:“你看你看,茜茜,這個趙飛呀,穿上軍裝多帥呀!唔,他什麼時候都有一股子帥氣。你還有這張照片嗎?”蔡茜被激得滿臉紅紅的,她不是和她爭醋,而是說不出的自豪感,眉眼一揚,心說:“當然有了,整天裝在我的心裡。”說著,在她身邊的電話就響了,她就隨手抓起話筒,然後她就一下子敏感地聽出來了錢大興的聲音,但她沒有表現出來。直覺上她感覺到了錢大興這一段時間以來的變化,但是這話她不想說出來,她是想讓錢大興親口告訴她。龐蘭芝掛完了電話,蔡茜裝作不經意地問:“誰呀?”龐蘭芝猶豫了一下,下決心似的說:“這人你認識,老朋友了。”蔡茜像是開玩笑,倒不如說是旁敲側擊,蔡茜說:“哦,我認識?不會是趙飛吧?”龐蘭芝笑了,笑得那麼尷尬:“咳,趙飛能給我打電話嗎?那是你的專利,我要是有趙飛就好嘍!還記得嗎,半年前的老公倒回門。”龐蘭芝猶豫片刻後,認真地看著蔡茜問:“你說我這個人怎麼那麼作賤,離婚都半年多了,可他……唉,難讓人接受,要不要接受?”蔡茜也是那個認真的樣子,她知道局裡一直在調查商貿集團總公司,而且據趙飛的偵察,商貿集團和下屬的分公司的確存在著很多的問題,這些問題與錢大興有沒有關係,現在還不能定論,如果以後查出真的與他有關係的話,那麼龐蘭芝怎麼辦?作為朋友她該把這些告訴龐蘭芝,提醒她注意。但作為警察,她又不能隨意把這些秘密往外說。她早已看出錢大興在求龐蘭芝,但是她不知道龐蘭芝已經那麼快就接受了他的感情。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同時又感到這個錢大興可真不是一般的人。 龐蘭芝一看蔡茜的表情,立刻羞愧地自責說:“瞧,我想也是,畢竟我們是半輩子的夫妻了,我心裡也非常不安。” 蔡茜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靜下來,但她心裡有些刺痛的感覺,龐蘭芝抬起頭看著她,蔡茜極力想著措辭:“你……畢竟你和錢大興半輩子夫妻,可你都了解他嗎?” 龐蘭芝總是那個認真的樣子:“你錯了,茜茜,兒女都有了,不了解自己的丈夫?笑話!王飛、高勝都說過,錢總很忙,身邊應該有個知冷知熱的……情絲難斷哪。” “那你為什麼要和他離婚,現在又要急著和他復婚,是不是熬不住了?” 龐蘭芝咬了咬嘴唇,鎮定地說:“是的,太寂寞了。” 欲言又止,看著龐蘭芝那個得意的樣子,終於,蔡茜也咬著嘴唇說了一句聽似祝賀,實為提醒她的話:“那……那我就祝賀你,蘭芝,我祝賀你再次加入你不願意的新生活的行列。” 聽到這話,龐蘭芝眉眼輕浮地嘆了一口氣,怎樣才能理解我這顆苦澀的心呢?她還是激情滿懷地衝過去,驚喜地摟住蔡茜說:“茜茜,你真好,我知道,就算別人誤解我,起碼你是理解我的。” 是啊,難得的好朋友,怎能不為之擔心。蔡茜被龐蘭芝摟著,臉上的笑容卻很勉強,她無法向她說出自己的擔心,她也無法說出自己究竟在擔心她什麼。但是,她就是感到擔心。其實,蔡茜的擔心並不多餘。事情是有的,而且正在發生髮展,只不過是沒有發生在龐蘭芝倍感動情的家裡,而是發生在海星城的大樓裡,而且就發生在當天下午。而且就在後來不久的一天,龐蘭芝的生命就葬送在他們這夥人的手裡。 蔡茜本來打算再多待一會兒的,但她不願再待下去了,不想為她的好朋友犯愁傷感。現在她只想回到趙飛身邊去,問問他商貿集團的案子進展到什麼程度,龐蘭芝這麼匆忙地要跟在法庭上宣布離了半年婚的人重新復婚,這算不算正常?還有……突然,蔡茜的心猛然一動:高勝、王飛,情絲難斷……那麼,錢大興與那些疑案有關嗎?蔡茜猛地搖了搖頭,立刻打斷了自己這種近乎殘酷的想法。 錢大興就知道龐蘭芝會給他打電話的,他一直坐在他的專車上,發動著引擎等著手機響鈴。龐蘭芝沒讓他瞎等,蔡茜一走,她便立即給錢大興打起了電話。錢大興一手接電話,一手扳動離合器,10分鐘不到,錢大興便來到了自己結婚時的家門口,他按響了車喇叭,龐蘭芝從窗口看見了他的車,便向他揮了一下手讓他上來。錢大興心裡非常高興,這是他半年後的第一次,龐蘭芝允許他走進離婚時法庭判給她的家。這是一套三室二廳的住房。錢大興一邊走一邊好奇地思量著他半年沒有回過的家,進了家門他看出了在這個家中已經沒有他的多少痕跡了,只有客廳裡從西德泊過來的那套豪華鱷魚皮沙發和西班牙進口的那張席夢思床,還是按他的佈局陳設在那裡。茶几旁一盆千里香蘭花,席夢思床對應落地窗下放一盆君子蘭,這意味著君子陪蘭芝。 但是再名貴的床,一被睡過,就再也賣不出好價錢來了。誰樂意花大把的錢買一個別人睡過的床?除非是秦始皇、慈禧太后睡過的,那又另當別論了。所以,在法庭上這不值錢的住房就判給了龐蘭芝。 錢大興坐在他經常坐的位置上,而且彷彿噩夢乍醒。這場噩夢讓他把那些因為一向擁有而渾無知覺的幸福生活,一一細品過來,不免感觸萬千,隨口說道:“蘭芝呀,這房子也太寒酸了點,啊!有空到我那幢別墅去看看吧!”為了表示他想挽回婚姻的誠意,說著他掏出他別墅的鑰匙,放在茶几上說:“鑰匙給你啦,那裡就是你的家嘍,雖然遠了點,可住著舒服,啊!”他特意將放鑰匙的聲音弄得很重,“啪”的一聲,又將“舒服”兩字的聲音提高了幾度,情意綿綿地看著龐蘭芝…… 雖說離了婚,一日夫妻百日恩哪,龐蘭芝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鑰匙,不忍心錢大興過於傷感,無話找話地打亂了錢大興的深思,她坐在沙發上抱著一個墊子笑問:“你猜猜剛才誰在我們家?” “不知道。” 錢大興顯然是在說謊,他是想考驗龐蘭芝對他是否仍是真心。閃了一下狡黠的眼神,等待著龐蘭芝的回答。 “我的好朋友,當然也是你的朋友了,我把咱倆的事告訴她了。”這個“你”、“我”一下子縮短了兩個人間的距離,錢大興內心怦然一動:“哦,看起來她還挺關心你我的嘛!” 龐蘭芝眼睛亮亮地看著錢大興,錢大興也狡黠地盯著龐蘭芝的眼睛,剎那間,兩人互相看著的眼神心照不宣,誰也不說話了。看著看著,錢大興身不由己地伸手捧住了龐蘭芝的臉,龐蘭芝無法控制怦怦狂跳的心,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就在她本能地接觸到錢大興粗氣急喘的異性氣息時,突然,她推開了錢大興,閃電般地往後挪著說:“不……別這樣,沒有正式手續,仍屬違法的。” 錢大興理智地鬆開了雙手,急速地向後邊挪動了有10公分的距離,為了打破這尷尬的局面,他連說兩聲對不起。然後便沒話找話地急問:“哎!蔡茜她今天找你有什麼事嗎?”龐蘭芝這才緩和了一下心態,笑著說:“對,她有男朋友了。今天專門來告訴我的。”說著,龐蘭芝從茶几上拿起相冊,用手點著趙飛和蔡茜的合影讓錢大興看。錢大興本來從龐蘭芝的言談中就已聞到了不祥的味道,當趙飛的照片展現在他眼前時,更使他驚恐不安。錢大興猛然醒悟,這個趙飛不就是挺身而出、頂罪被抓的那個保安嗎?不就是讓高勝花了幾千元從拘留所裡保出來,放在自己身邊的那個貼身保鏢嗎?這本放在櫃子底部的藍皮相冊,過去不知多少次從自己的眼皮下掃過,那時,他對龐蘭芝的那些同學照也從來沒有感興趣過,甚至還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留著幹什麼,既無用還佔地方。龐蘭芝不同意,說她的過去也只有這麼三本相冊,能喚起她的回憶,並要錢大興看看。可是他卻說,那些黃里吧唧的舊照片,能有什麼看頭,置之不理,為這,龐蘭芝還生了他好幾天的氣呢!錢大興此時很懊惱自己為什麼結婚那麼多年就不翻一翻那些舊照片呢?剎時他臉白如紙,滿頭虛汗。好在龐蘭芝起身給錢大興倒水,沒覺察到這一點。好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的手機突然響了,好像有人有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投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忙掏出手機,一看號碼,很不自然地瞟了一眼龐蘭芝放在茶几上的熱茶,急忙站起身走到窗口去接電話。 錢大興打開手機,立即傳出一個詭秘的聲音:“錢總,他們已經開展大規模的行動,昆明、北京、廣西、河南,早做計劃吧。”說完,電話掛了。 錢大興看著趙飛的相片,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不知是恨,是怕,還是驚嚇,錢大興頭上一個勁兒地冒汗,龐蘭芝遞給錢大興一條熱毛巾說:“大冷的天,怎麼滿頭大汗?就接一個電話,看把你累的。” 錢大興接過毛巾,這才意識到有點失態,胡亂擦了一把搪塞說:“公司有急事,我要馬上回去。”說罷,錢大興伸手抱了一下龐蘭芝,便匆匆地走下樓去,一上車,他便又一次掏出手機。 這一次的回家,錢大興如坐針氈,最大的驚恐是知道了趙飛是臥底警察,而且是他自願要到身邊的貼身保鏢。他要盡快地把這一消息告訴高勝、王飛採取應急對策。儘管車子如箭似飛,並不妨礙他通知高勝和王飛馬上在辦公室等著他,鑽心的刺痛,讓錢大興心急如焚。不管此時已是車流高峰,走走停停的一分鐘走不了一米遠,可他還是極不情願地拐上了中南大街,這是他要到海星城必不可繞的三公里。那令人期待也令人詛咒的漫長車流帶,依然走走停停。儘管他不停地按響喇叭,車子依然慢如蝸牛。想起趙飛在他身邊當貼身保鏢,心裡就發怵,想起那個詭秘的電話,頭上就冒汗,彷彿公安警察大規模的追捕行動已躍躍眼前,手銬和槍口同時向他逼來。雖說以前高勝、王飛做過的種種非法的事他沒參與,但他畢竟是商貿集團的總經理,畢竟還參與了謀殺張彪,還私分工程款和貪污巨額股金,他不知道趙飛掌握了商貿集團多少情況。所以,他必須要在盡快的時間馬上通知高勝、王飛,即刻停止所有的非法生意。不然的話,自己無論如何也是擺不脫、說不清的合污者。 三公里的路程,走了兩個小時,時間不允許等待,車停後錢大興幾乎是賽跑衝刺一樣跑到電梯門前。 高勝只知道在拘留所警察說他窩藏通緝逃犯趙飛,趙飛沒跟他一塊出來,他以為又被收監了,說什麼也不相信趙飛是臥底警察,憑他砸賭場的那個狠勁,憑他對自己的忠誠,說什麼高勝也不會相信。要不是錢大興拍著胸膛,拿腦袋擔保,好半天高勝極不情願地沉著臉罵道:“看來不給他小子點厲害嚐嚐,他就以為我勝哥是吃素的。” 看著高勝那個愣勁,錢大興極不高興地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逞這個強幹嗎!趕快把這一關闖過去再說吧。你知道趙飛那小子他都掌握了什麼材料,知道咱多少秘密?”高勝就是那個愣勁,遇到緊急情況就知道發狠,一發狠就犯愣:“那你說咋辦?”錢大興想起那些事就來氣,有氣就瞪眼睛,就怨天尤人:“我早就說過讓你們停掉那些不正當的行業,做些正經事,你們就是不聽,非到今天弄出事來才罷手。現在好了,人家要大規模行動了,高勝、王飛,你們想想,你們哪一樣讓人家抓住把柄都是殺頭罪。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做的我都做了,現在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高勝是個直性子,對趙飛倒沒放在心上,但錢大興的言語使高勝疑竇頓生,錢大興是不是真的聞到什麼風聲了,很難說,他這種人是小心謹慎、多心多疑的江湖老手,怎麼會讓他這個毛手毛腳的北京去北京來的把一個大戶主帶到這個地方?不可能的。何況高勝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出手這批貨,聞老闆聞苟史既然來了,就不可能不把這批貨交出去,因為他不知道公安局在盯著他們的事,也不知道錢大興在盯著他。錢大興和他雖是稱兄道弟的把兄弟,但這種黑道上的人,說好就好,說翻就翻,為了錢親爹老子也敢殺的。別看高勝一見錢大興總是大哥長大哥短的,可錢大興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最清楚,當著王飛的面,氣忿不平地說:“你的意思是等著我們自生自滅了?別把自己撇得這麼乾淨嘛。”後邊的話顯然是提著他的醒。錢大興冷眼冰清地看著高勝:“你這是什麼意思?”高勝也是冰清冷眼:“我能有什麼意思。只是這種種該殺頭的罪都不只是我一個人,什麼時候我們都是連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錢大興愣了。過了一會兒,錢大興愣過神來,厲聲喝道:“高勝,你這個人怎麼回事?你是瘋狗啊,怎麼對你好你也咬啊!專門從幾公里外趕來是為了什麼,啊!不為了你的人身安全,不為了海星城的興盛,我這麼多天沒黑沒白地操碎了心是為了什麼!是為了當和你拴在一起的螞蚱,啊!你挺懂情理的人,怎麼好賴不知啊!你這小子也太渾了,我這不是為你好,幹嗎發那麼大的火!你要這樣的話,你就繼續做你的非法生意,我也不強迫你,反正,只要犯事,是你自己的事,犯不著我的屁事。” 本來錢大興急急忙忙地趕來是想告訴他們趙飛和公安警察開始行動的事,要他們隨機應變,高勝硬是胡咬亂啃地把他往一塊扯,才不得不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高勝,你可別這麼說,誰和你是拴在一起的螞蚱?除了張彪的事是我同意的,其他哪一件與我有關,有關又能怎麼樣?”見錢大興要跟自己翻臉,高勝陰險地笑了一下:“錢老大,我知道你這一段時間不想犯事了,要丟卒保車,沒關係!我也知道你一直想既保住你的既得利益又想盡快跟我和王飛劃清界限,這也沒關係!有句老話不是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我高勝和你錢老大之間,可是有永遠也扯不清的關係呀。遠的不說,只說那個叫張彪的事,為什麼要殺張彪我就不說了。”錢大興的臉一下子變了,臉色蒼白,眼大如燈,滿頭汗水如雨淋。雖然他對這件事有過猜測,但此時突然聽高勝親口說出來,他還是感到無比震驚:“你,你說什麼?”高勝厚顏無恥地眯縫著眼:“你最近和他來往那麼親近,是不想讓那筆錢漚爛在下水道是吧?”錢大興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幾乎是靠腳跟那兩根大筋強撐著搖搖晃晃的身子:“你胡說八道!” 在此之前,錢大興本以為這幾年自己雖經歷了各種危險,但還不算噩運到頭,而在此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味道,當高勝像條瘋狗狂吠亂咬時,在高勝一臉冷酷地堅持他的非法行當時,錢大興竟沒有勇氣製止他的繼續犯罪,就此,高勝仍不罷休地冷笑著說:“錢老大呀錢老大,咱們倆誰在胡說八道,你心裡比我更清楚。我早知道你錢老大不可靠,在處理張彪時我留了一手,怎麼樣,要不要聽他的錄音?” 站在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王飛也瞪大了眼睛,但他沒有聽懂高勝和錢大興所說的話,見錢大興和高勝兩人一會兒怒,一會兒冷嘲熱諷,本想好言相勸,但卻一句話也插不上。 過了好一會兒,高勝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溫言和氣、息事寧人:“算了算了,這些有傷感情的事,不再提了,我們還是一條船上的乘客,還得同舟共濟,錢大哥你說呢?”高勝這回把話說得這麼明白,錢大興自是不敢妄加多言。他萬萬沒有想到高勝會來這一手,會把他的好心當成惡意。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依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說白了,他是恨高勝不識時務,這一次的行動決不能掉以輕心,他凝目地等待著時機。 終於,半分鐘的沉默後,高勝還是慍言但有點怒氣:“其他所有的事你都不要插手,我一個人來辦,我要讓那個什麼李隊長和那個趙飛的小子知道我高勝是誰,不給他們點苦頭嚐嚐,看來他們真的認為我是軟柿子呢!” 錢大興終於抬起了陰沉的臉,還是怒聲怒氣地瞪著燈大的眼睛:“高勝,如果你再闖什麼不可收拾的禍事,那你可別怪我到時候不認你這個人。” 這是錢大興有生以來,第一次發這麼大的怒。如果忽略了高勝、王飛的表情,整個大樓整個天地間彷彿只有他孤身一人,在這空間虎聲吼氣!以至於高勝最後那“我只是嚇唬嚇唬他們而已”的話也沒有聽進去,他也不想听……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