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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開盤招標錯定承包商

省委調查組 路兴录 11278 2018-03-20
午後就下起了小雨,全縣的核心人物,聚集在縣委小會議室裡召開縣委常委會。 會議從下午4點開到6點,吃過晚飯後接著繼續。每個人都意識到這是一次嚴峻的會議,嚴峻得使人的每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作為一縣之長的邊召,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加清楚,這次會議的嚴峻程度。 會上,邊召代表政府做了“關於伍縣商貿城開盤定標”的情況介紹及對開發商考察的補充說明。 上次黨委擴大會後,黨委研究分工由邊召負責商貿城建設的開盤定標工作。在此基礎上,由馮凱樂單獨給邊召談次話,指出以往商貿承建擱淺的主要原因是資金和開發商隊伍素質不高所致;吸取往屆開發失敗的教訓,選好、定好工程開發隊伍,確保商貿承建工程順利開展,是常委會研究的中心議題。

根據邊召的選標介紹和補充說明,就開盤定標的商家技術、實力情況,根據以往開發的失敗教訓,黨委成員們都不願貿然發言,更不敢妄加議論,會議無果而休。 會後,邊召一個電話,把錢大興和高勝秘密召到縣委招待所:“你們兩個是真心還是起哄,真的要承包商貿城建設工程嗎?你們有沒有技術保障和經濟實力?”錢大興拍著胸膛表態:“真的。決無兒戲!”高勝緊隨其後:“是的。一心一意為伍縣經濟騰飛作貢獻。”邊召瞧著二位,滿臉微笑:“心裡話?”錢大興胸有成竹地說:“儘管在承建的過程中,可能會有這樣那樣的矛盾和困難,但我們有決心,有信心,更有能力去奮鬥,去戰勝,況且咱們這……” 和邊召的想像相當一致,錢大興說話總是那麼機械,總是那麼圓嗓鏗鏘,總是眼睛瞪得大大的。邊召才不啞嗓幹音,他柔聲厚語:“哦!多大能力?說說看。”

於是錢大興扳著指頭細說。 比如:資金不足問題;工程質量問題;材料來源問題……錢大興毫不遲疑地搖頭晃腦:“但現在21世紀,是經濟振興的發展時代,我們就要有一切為了天下先,只要有領先的眼光,超先的意識,敢先的精神,我們就能夠結合中國的特色,盡快步入小康,再由小康躍入大康社會……” 邊召對市場經濟的運作很是在行,他揮手打斷了錢大興的話:“好了……我不和你們在紙上談兵,更不喜歡牛皮吹得五大三粗,我要的是實打實。'狗掀門簾',光靠嘴上的功夫不行!”邊召看了一眼高勝,高勝在心裡盤算著三步曲,還未來得及開口,邊召即伸出三個指頭捏一撮說:“整個工程投資需要7000多萬元,這不是個小數目,你們打哪兒來?”邊召笑笑,繼續著他那緩慢的腔調:“這7000多萬元是由承包商全部墊支,待一期工程竣工後,才能付資1\/3,你們有那麼多錢嗎?”

錢大興也笑笑,給高勝遞了個眼神,拉著邊召在一個雅間裡坐下,叫人上人頭馬酒,七八個南北風味的名菜,上齊了以後,這才接著剛才的話茬,說:“是這樣的,邊縣長,說起來的確是個天文數字,不過……還是聽聽高勝的意見吧。他可是咱伍縣的財神老大,非他不可,我的話你不信,他的話你信不信?”邊召馬上點頭:“信,當然信了。要不然我能電話找你們?” 此時的高勝,胸有成竹的樣子,斯文地呷口茶品著:“我們經過實際預算,這資金問題嘛——我打算從以下三個方面籌備……” 於是,他扳著手指頭表白著他的三步曲:“一是通過熟人擔保,當然是有點權威的熟人,向省建設銀行貸款。二是將新規劃的2000多個攤位預售出去,提前收款。三是那些金礦的租金,再說,我公司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可以墊資一部分。這樣,估計可到位1億1500萬元,這個資金問題就不成問題了。”

邊召如痴如迷:“唔!那你們,又是怎樣保證工程質量的問題呢?” 錢大興緊接這個話題,還是那個圓嗓腔調:“只要根本的問題解決了,其他迎刃而解的問題,也就不成問題了。再說,高總可是有名的援外建築專家……”也許是錢大興的話觸發了邊召的哪根神經,也許是邊召欣賞了高勝的光輝歷史,猶如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那樣地驚奇,那樣痴迷地註視著錢大興,聽著錢大興的道白:“邊縣長,可能你還不知道吧?高總可是在20世紀90年代,隨伍縣援外公司赴巴基斯坦,承建過30多層的大廈。”還去過什麼,什麼地羅列了一堆地名後,“……他可是有著豐富的建築經驗哩”! 儘管錢大興唾沫星子亂飛,天花亂墜、海闊天空地把螢光充夜明珠,掩醜示光。

掩醜也是拍馬屁,不過這個馬屁是拍在高勝胯下。 邊召心裡自然有數。 高勝當年隨行出國,只是普通的一名泥瓦匠,好逸惡勞,迷戀酒色,多次酒後鬧事,不到半年時間被押送回國。也正是受這個打擊,他刻骨銘心決心要大干一番,賺大錢出人頭地。經錢大興這麼一吹一拍,高勝謙虛中有點牽強地說:“哪裡……過去的老黃曆啦,現在咱們跟著邊縣長干點大事,干點大事!” 邊召今天本來一直是聊天閒嗑的口吻神態,和錢大興、高勝彼此交談,沒想到幾杯酒下肚反吊起了自己的胃口。由此,基本可以證實,1億1500萬元,完全可以承攬全部工程,借助財力,實現伍縣的經濟騰飛,我邊召功不可沒。想到此,邊召滿面春風地掃了一眼錢大興、高勝,最終還是將目光停留在高勝臉上:“哦,真人不露相,不露相呀!高總還有援外的光榮歷史呀?”

要說高勝,表面酷似毛張飛,小事毛手毛腳,大事粗中有細,屬猴精類型。但是邊召已掌握了錢大興虛、愛吹大的,高勝假、肚裡沒貨的特點,他繼續刺探:“從目前的發展趨勢看,你們中標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吧?不過嘛,還有一個小小的附加條件,不知……”邊召欲言又止。 高勝頓了一頓,似乎猜到了下文,但他和錢大興害怕跑標,還是急著催問:“什麼條件?” 邊召也頓了一頓,因為在開口之前,他已註意到高勝心照不宣地目光,但他還是迎著那道目光,平心靜氣,心照不宣地吊他們的胃口:“哎呀,這點小事對你們來說,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 高勝似乎終於看透了什麼,精神反而變得平實沉穩,但內心卻有點急不可待:“有什麼要求,請直說吧。”

邊召似乎也終於從高勝的口氣中探透了高勝的實力,便從從容容地接過了高勝的話頭:“好。那就不恭了!” 邊召這一開口便是對招標的敲定,但他卻把黨委會要在開盤競標上慎重招標的決議變了調:“為了確保商貿城的進度質量,縣委準備成立商貿集團公司這樣一個機構,承建商貿城工程,作為縣的重點工程。常委分工我這位縣長主抓這項工作,錢大興任總經理,高勝任副總經理。請寫個論證報告,請你們先把1億1500萬的資金活動到位,先把招牌掛起來,然後再……”高勝終於看出了一絲希望,這也是他預料中的事情,他終於忍不住,打斷了邊召的話:“然後再購兩輛轎車……”邊召心照不宣,片刻後接著說:“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這樣一來,我主管工程的縣長臉上也光彩,也好名正言順地幫你們。你們說是嗎?”

邊召冷靜地看著他倆,不說話了。錢大興也不說話了。 最後,驚喜之餘,還是高勝開了腔:“這個事情我們早有打算,並且正在辦理,一輛凌志400型,歸邊縣長直接使用;一輛奔馳,放在公司專用。” 沒過幾天,高勝就順利地把兩輛轎車辦妥,掛上000-001、000-002的車牌照,喇叭“嘟嘟”,披紅掛彩,大模大樣地把這烏黑鋥亮的高級豪華轎車開進了商貿集團總公司的大院。 事情發展得如此順利,連邊召都始料不及,僅半個月時間,城北河灘地的正中豎起了10米高、20米長上面書寫著“伍縣商貿城承建集團總公司”的橫幅招牌,整個縣城轟動了。人們在一起議論邊召的時候,看法比較一致。說白了,就是邊召以為自己特殊,不清楚自己現在是誰,是縣長邊召還是董事長邊召還是功臣邊召!正因為他是大學生,當過教師,過去家裡確實很窮,現在突然站在經濟開發商貿承建集團總公司的牌子下邊,把縣長的身價一下就抬高了百倍、千倍,所以導致今日擺不正位置,放不下架子,臉上、身上的風度更是牛哄哄。大家共同認為,從邊召的這種表現看,伍縣的經濟發展不能盲目樂觀,在消除他好大喜功的心理上,更應堅持實事求是,更應科學規化、協同發展。

那次黨委會後,馮凱樂就參加了省委組織的“三個代表理論培訓班”。商貿集團總公司成立3個月後,學習班結束他才回到縣委。馮凱樂回來後也聽到大家對邊召的那些看法,他暫時沒有表態,但在一次和政法書記程剛談別的事時,談到了邊召,兩人交換了意見。馮凱樂認為,邊召作為國家的一個黨政幹部不得從事經商活動,但他作為一縣之長,負責主抓經濟工作,積極性是高的,主觀願望是好的。雖然從論證報告和開發時間上看是有點草率行事,但從論證的程序和佈局規劃分析,他現在的市場經濟開發意識強,對發展全縣經濟大有好處,也可能有其他原因,先觀察一段再說,弄清了才能對症下藥。程剛對馮凱樂的看法表示了支持。 馮凱樂和程剛談完的當天晚上,馮凱樂正在看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剛從商貿承建工程辦公室回到家中的邊召突然敲響了馮凱樂家的門,聞聲打開房門,聲音和過去一樣,依然那麼平和,依然那麼熱情。不知邊召能否敏銳察覺,那平和熱情中其實透著一絲不曾有過的激情。

“老邊,快進來屋裡坐!” 他叫他老邊,他叫他老馮,兩隻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如果不仔細揣摩彼此的語氣,確實和過去差不太多——他是伍縣的縣委書記,他是伍縣的縣長,他們彼此之間,一向這樣稱呼。 邊召進屋坐在茶几的沙發上,馮凱樂泡上茶就勢坐在邊召旁邊,上下打量了一下邊召,他的目光和聲音同樣,平平淡淡。不知邊召能否敏銳感知,那種平淡和以前相比,也是不一樣的,它畢竟帶著三個月不見的生疏,目光中帶著隱而不揚的鋒芒,在邊召的臉上身上,慢慢移動。不知是邊召瘦了還是整天奔波在商貿承建工程上,臉被太陽曬黑了。 邊召沒有正視對面投來的目光,他只是瞇眼端詳著眼前這位多月不見的班長。 馮凱樂當了那麼多年縣委領導,配了幾任班子,可還沒有一個人能像邊召這樣,讓他心情不可言說。邊召能在市場經濟大動作當中,僅一個季度時間,競標定標,開盤破土,1億1500萬的資金到位,商貿承建轟轟烈烈,確實非常不易,從沒有過的前景,這些客觀實事把邊召的命運的偶然,勾勒得非常清楚。一個偶然做了錯事、做了傻事的人,會馬上引起人們的驚奇;一個人做出超人預料的大事,仍然,也可能引起兩種反響,驚奇和嫉妒。 馮凱樂回到縣委上班的第一天,聽了各部門對這一段工作的匯報之後,主動過問的第一件事,就是商貿城建設已經奠基破土。 “怎麼樣了?”他這樣問,而隨後聽到的反映幾乎眾口一詞:“不怎麼樣。一縣之長整天混入大款之中。” 馮凱樂聽了沒多表態,只說:“回頭我再抽空進行全面了解,凡事都要實事求是。” 距抓黃六發又一個月過去了,案子似乎停在了這裡,一點進展也沒有。黃六發拒不承認與“飛天”等槍殺案有關,在缺少有力證據的前提下,刑警大隊不得不讓他取保候審。李奇心裡有說不出的煩躁。這天他回到家裡,關瓊麗已經把飯做好了,芳芳正在自己的房間裡看動畫片。關瓊麗看他沒精打采的樣子,就知道案子很不順利,她乜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李奇,一邊擺筷子,一邊揚聲叫著女兒吃飯了。女兒答應了一聲卻沒出來,關瓊麗坐下來向丈夫碗裡夾塊肉說“咱們吃吧”,李奇嘆了一口氣:“唉,實在吃不下。” 看著丈夫憔悴的面孔,關瓊麗擔心地問了一句:“怎麼了,是不是還是連環槍殺那個案子?”李奇憂心忡忡:“是啊,已經都半年多了,這案子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一點線索也沒有嗎?”李奇看了看妻子,苦笑著說:“光有線索有什麼用?我們缺少的是證據,法律是最重證據的,沒有證據抓住的人也得放了,這幾個月白辛苦了!高軍他們快撐不住了。”李奇說完這句話便沉默了,關瓊麗也陷入了同樣的沉默。 如果不是與李奇關於這場夫妻的對話,關瓊麗也許很難體會到男人的極端感性——任何雄辯的道理,任何清晰的是非,在使他們陷落其間的情感面前,永遠空洞虛無,永遠蒼白難顧,對李奇來說,永遠是一場漫長的苦刑。這使他將陷入一生的漫長的偵探生涯。關瓊麗理解地說:“是啊,拖了那麼長時間。不過這不同於一般的小案子,你想,死了那麼多人,罪犯手裡又有刀有槍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人,那麼大的案子哪能那麼容易說破就破了呀?現在這個時候你可不能洩氣,這個節骨眼上你要一泄氣,你的隊員就更不用說了。” 李奇抬頭不語。 也許是同情,也許是關心,還是有感而發的激將,夫妻間的話有時還真能起到調劑順氣的作用。關瓊麗的聲調溫和中帶有一絲激奮:“吃飯吧,抓不住罪犯也不能不吃飯。人家逍遙法外花天酒地的,咱們也得吃好喝好養好身體,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還得立刻把他們抓回來不是?要是身體垮了,想抓人家的時候你都打不過人家,你這警察不是空頭虛名呀?” 李奇再次抬頭,片刻猶豫,沒想到一向支持自己的妻子竟有這麼深奧雄辯的言辭,不,是理論。他忍不住地看著她笑了,笑聲是那麼爽朗:“對……說得對!”拿起筷子剛要吃,他這才發現女兒不在,便扭頭叫道:“芳芳你幹嗎你,快出來陪爸爸吃飯!”聽到笑聲感到奇怪,芳芳高聲應著“來了來了”,急忙關了電視從她的房間裡跑了出來,一看見爸爸那喜形於色的面孔,便忍不住好奇地問:“咦,爸爸,什麼事讓你那麼開心?最近一段時間你怎麼總是回來那麼早?”關瓊麗沒有多替女兒說話,她知道當母親的應該疼愛女兒,但她更理解丈夫的心,便看了一眼女兒笑說:“你這孩子,爸爸不在家時,你整天吵著要爸爸,現在爸爸回來早了點,你倒有話說了。”不是女兒不喜歡爸爸回來早,爸爸天天在家都願意,只是媽媽偏向爸爸說話女兒就有點不高興,芳芳耍了個鬼臉往飯菜桌前一坐:“哼!爸爸回來早了,你倒高興了是不?”接著她急轉臉面向李奇:“爸爸,是不是你的案子破了才有時間早點回來是不?”看著女兒那個天真、那個淘氣的樣子,李奇用筷子頭點了一下女兒的鼻子尖兒:“吃你的飯,小孩子家問那麼多幹啥!”芳芳睖了一眼李奇:“我才不管你的案子,我關心你什麼時候才能有時間帶我跟媽媽出去玩。馬上就到元旦了,你們休息幾天呀?該有時間帶我逛公園了吧?” 在家庭的事務處理上,李奇一般是尊重妻子的意見;在調節家庭生活程序上,李奇一般是聽女兒的;在公事公務上,李奇一般堅持自己的主見。李奇說過,在妻子和女兒的身上他確實欠情太多太多,按往常這個小小的要求完全可以滿足,可今天他確實無法答复,不能答复,對孩子不能許空心願,李奇難為情地心照不宣地與妻子對視了一眼,關瓊麗迎著他的目光沉思片刻,隨口開圓場:“不是還沒到元旦嘛,現在爸爸怎麼能知道休息幾天呢?”其實,現在的通訊、信息網絡發達、透明度幾乎是百分之百,每年的幾大節日連小學生都知道是放幾天假,能瞞住誰?芳芳極不高興地說:“怎麼會,我們老師都說是三天假,我們班同學李偉他爸都說帶他到三峽玩三天呢。我想跟爸爸媽媽去遊樂園玩一天也不行嗎?”看著女兒一臉懇求的樣子,李奇不忍心拒絕,但又不能空打包票,李奇為難地看了一眼關瓊麗,剛想說話,關瓊麗搶先對芳芳說:“嗨,這樣吧!你這個爸爸總是那麼忙,元旦他要是還沒時間,我們兩個就不管他了,咱們去玩咱們的,上游樂園或參加什麼遊園活動,幹嗎非要跟著他呀!”芳芳一聽這話就知道爸爸準是沒時間,她生氣地低頭嘟噥了一句:“真沒意思!” 瞬間,屋裡靜了下來,靜得有點虛幻。 李奇聽到自己的聲音,若遠若近,也像是在虛幻中的一道虛幻冥音:“等爸爸破了這個案子,爸爸一定帶你和媽媽一起去北京,去故宮,咱玩它個夠。要不,聽你的,你想到哪兒玩,咱就到哪兒去玩,好不好?” 虛幻仍在繼續。 漫長的5秒持續後,屋裡的虛幻終於被一聲真切的怨聲打破。芳芳撲在李奇的肩上撅著個小嘴,怨聲連連,李奇聽不出那怨聲究竟代表震驚還是代表失望,還是僅僅表達出發洩的憤怒。 “騙人!”芳芳終於喊出來了,“這話這些年來你都說過多少遍了,兌過一次現沒有啊?” 關瓊麗也看了李奇一眼,兩人都沉默不語。 女兒的動情,震動了李奇的心,他內疚地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腦袋,柔聲說:“芳芳,等爸爸破了這個案子,這一次一定兌現,爸說話算數。”正在這時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李奇知道可能是他的電話,急忙站起身來三步走到客廳沙發前伸手抓起電話:“餵?”李奇的反應比想到的和期望的,還要積極,還要振奮。對方立刻傳來了趙飛興奮的聲音。 “李隊,有新消息!” “快說!什麼消息?” “馬麗雅剛才打來電話給我,說有吳天運的消息。” 李奇撂下電話,飯也顧不得吃,連跳帶蹦躥到門口衣架上抓起警服、警帽,一路小跑地奔向樓下警車旁,搭弓的箭離弦難回頭。李奇一頭鑽進警車內發動著引擎,這才伸出頭隨意甩出一句飄進樓窗內的話:“隊裡有事,要立刻過去一下。” 李奇急急忙忙趕到警隊,才知道馬麗雅10分鐘前給趙飛打電話說吳天運那傢伙吸毒,跟黃六發一起跑到外地後錢用光了,黃六發便回來拿錢,但黃六發雖然被取保候審了,可他的行動一直被咱們監視著,所以沒有辦法給他寄錢,他的毒癮犯了,實在忍不住,便自己回來拿錢。可在車上他的毒癮又發作了,被車上的乘警送到戒毒中心去了。在戒毒中心他給高勝打電話,電話是在馬麗雅家接的,高勝一接到電話便罵吳天運不該這個時候回來,馬麗雅趁高勝出去後立刻給趙飛打來了電話。 李奇沒想到形勢會急轉直下發展到這樣一步,就是他在當著周清、當著刁謙的面故作無畏地標榜自己的“兩線出擊”時,也沒有想到能在黃六發取保候審才幾天時間,能這麼快就成了真事。逍遙法外的吳天運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落網了。也許是因為黃六發的取保候審的秘密沒有外露,也許是捉放的真情感動了馬麗雅……總而言之,李奇始終感到意外,至今還沒有真正見到吳天運的人。李奇急問:“你向戒毒中心核實了嗎?” “核實了,兩天前確實有一個被乘警送去毒癮很大的人,但是那人說他叫李強,我估計是假名字,現在正在裡面要死要活的呢!” 李奇緊皺眉頭,時間不允許他有絲毫懈怠,千分之一秒就可以發生急變,兩天的時間足可以發生許多意料不到的事情。趙飛也知道情況緊急,剛想開口,只見李奇的表情突變,啞嗓帶著嚴厲的命令口吻:“你馬上把蔡茜和高軍給我找來,我立刻把這件事向匡大隊長和周局長匯報。” 事情的發展和李奇預料的一致。就在公安局接到連環槍殺案犯罪嫌疑人吳天運的消息準備行動的時候,高勝也把消息送到了錢大興那裡,海星集團公司內部也開始了行動。 吳天運進戒毒所的當天晚上,市戒毒所長王自豪家的門被人敲響。王自豪打開門一看,來人他認識,是省政府任職的一位工作人員。這位不速之客一到,便一臉謹慎的樣子,他關上門,說有重要的事情和王所長商量。王自豪看他很急的樣子,於是,便把他領進了書房。一進書房,和王自豪想的差不太多,來人終於亮出了牌子:你們戒毒中心下午收納一位叫李強的戒毒人員,是省委一位重要領導的親戚,領導專程派我來接他回家。 王自豪從來人的話裡,聽出這位領導是要他強行放人。他很為難,因為,這位戒毒人員的毒癮很大,問題嚴重的患者,恐怕兩個月也難戒下毒癮。一聽說得兩個月,來人立刻把臉一沉:“不行不行,領導讓我馬上把他帶走。”王自豪見來人一臉沉悶不樂的表情,好像不放就是他的責任似的。王自豪因此在談話時有些賭氣,對來人的一臉不爽做了相應的回复。他既是正式的,又是鄭重的,且非常嚴肅地揚眉一笑:“戒毒又不是壞事,毒癮戒了不就好了?如果把他放了,豈不害了他?領導會理解的。”被王自豪嚴肅而又正式的明講,來人一臉猶豫,片刻後,滿臉堆笑,他迅即從隨身攜帶的包裡取出一沓鈔票放在王自豪的桌子上:“王所長,無論如何你也要答應幫我這個忙,今晚一定要把人先放了。這一萬塊錢是那位領導的一點小意思,你先收下,如果你現在打電話叫他們放人,明天早晨我再送一萬過來。” 王自豪告訴來人,他為了這位戒毒者做了他應該做的工作,他知道他該怎麼處理領導之間的關係。他謹慎地笑了笑,將錢放回來人包裡:“我總覺得為孩子戒毒,這不是什麼壞事……” “王所長……” 王自豪擺擺手打斷他的話,不由分說把來人送出家門。送走來人後,王自豪越想越覺得這其中有問題,但他又不知道這問題出在哪裡。 趙飛和蔡茜、高軍到戒毒中心確認李強正是連環槍殺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的吳天運後,立即把這一情況向李奇和匡釗做了說明,李奇在請求了周清之後,拿著周清的親筆批條,來到了戒毒中心王自豪的辦公室。王自豪似乎對李強這個特殊毒癮患者的懷疑並不意外,他在戒毒中心多年,凡是來戒毒所戒毒的,家裡都是全力支持。唯獨這個李強,還是領導的親戚,極力反對戒毒,當看到周局長的批條,證實他的懷疑是正確的,馬上同意放人。不過,他還是做了他認為應該提醒李奇的陳述:“我的職責是戒毒,這個李強犯了什麼事我不想過問,不過周局長親筆簽字讓我把人交給你們,可見他不是一般的戒毒人員。我只想告訴你,這兩天一直有省政府的人來給他說情,當面出兩萬要我放人,通過此人,可窺見一斑。” 李奇告訴王自豪,既然周局長能批條子要人,就可以說明周局長很是重視此事。話雖這麼說,但李奇還是將王自豪反映的情況上報給了匡釗,匡釗又把事情對周清進行了匯報。周清感到情況嚴重,好不容易抓住的這個犯罪嫌疑人,不能再有意外。為了防止有人暗中搗亂或者講情,周清囑咐李奇,按照“局外辦公,異地關押”的原則,叫他把吳天運關到定州市外某監獄看押,並在那裡秘密審問。 當天半夜,一輛警車悄悄地從戒毒中心看守所裡提走了吳天運,黎明時分,警車來到定州市外某監獄,李奇、趙飛、高軍、蔡茜、姬斌和袁虎等人押著吳天運從車上下來了。 真正的較量開始了。 審訊室里安靜而肅穆,審訊席上坐著李奇、趙飛等人,對面強光燈的照射下,吳天運臉上的丁點表情變化都看得清清楚楚。審訊桌後,是莊嚴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8個大字。李奇表情嚴肅地看著吳天運。又一次審訊開始了。 “姓名?” “李強。” 吳天運看到趙飛,先是一驚,但馬上平靜下來。他不像馬麗雅看到趙飛身穿警服那樣驚恐,他一個黑道老手,對審訊啊這些,已經經歷多次了。要不是這次大意回來取錢,要不是因為吸毒,他們很難知道他的行踪。李奇從吳天運心照不宣的目光中看出他是在拖延時間,便單刀直入打消他的念頭:“胡說!吳天運,老實說對你所做過的事,我們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然我們不可能從戒毒所把你帶到這裡來。你不要存在著什麼僥倖心理,你以為你多拖一天,就會有人來救你的可能。我先打破你的這種幻想。” 這一天晚上眉頭最不舒展的並不是兩位主審官,而是那個臉色鐵青、毒癮即將發作的吳天運。從他毒入膏肓的臉色上看出,吳天運並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堅強兇猛。他額頭上開始冒汗,眼神灰暗,他的手情不自禁地緊緊攥著,嘴巴喘著粗氣。 “認識黃六發吧?” 抬頭不語。 “知道他一個月前已經被我們抓住了嗎?” 再次抬頭不語。 李奇也不說話,大家都不語,屋內陷入了沉默,幾乎只有吳天運急促的喘息聲在填補著空間的寂靜。李奇默不言語地瞪著面前這個已經明顯沉不住氣了的人。趙飛、高軍也都瞪著他。終於,吳天運撐不住了,他心虛地抬頭看了李奇一眼,開口道:“能給一支煙嗎?” 趙飛掏出一支煙下去給他點上,放到他嘴裡。吳天運猛吸兩口,瞪著趙飛,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來:“趙飛,說吧,要我說什麼?” 這句話被他說得咬牙切齒。 李奇看著吳天運,又看看周圍的幾位警員,心中不禁一陣激動,幾個人心照不宣地會了個眼神兒。李奇強抑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開始了正題: “姓名?” “吳天運。” “年齡”? “36歲。” “職業?” “3個月前在海星集團公司當保安。後來不干了。” 這個案子最後還需要吳天運做的,就是繼續按照公安局預審部門,將數月來經歷的那些事件,那些偵察過程,做出證明材料,以便將來司法機關對高勝及其他涉案人員,對“9·26”的特大車禍案,做出最終的判決。 事實上,高勝正是由於這些材料,被證實為“9·26”特大車禍的主犯,而不是過去認定的脅從。在為期不遠的數月之後,經過反复偵訊調查,吳天運的供詞得以決定高勝謀殺縣的領導幹部,制毒販毒,私開地下賭場,數罪併罰,合併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高勝罪惡深重,難逃一死,無可挽救。這是後話。但李奇還是得面對現實,吳天運畢竟是毒癮過大的犯罪嫌疑人,為減少毒癮發作次數,從戒毒中心提押時,李奇已向王自豪所長要了價值50元一粒的進口戒毒藥,每當發現吳天運急喘粗氣,痴眼死呆,滿臉陰晦的顏色時,即刻讓他服用一粒,這樣才使審訊工作持續下來。 李奇看了一眼剛服過藥的吳天運問:“為什麼不干保安了?” “因為……因為我殺人了。” 本來審訊是在不緊不慢的氣氛中進行,由於職業的習慣,聽到“殺人”兩字,李奇的腔調突然橫暴,幾乎是吼叫:“為什麼要殺胡戈!”就在這吼叫剛一出口的剎那,他下意識地覺察吳天運猛然一顫,精神過度緊張容易激發毒癮發作,緊接著的千分之一秒後,李奇急忙往回調調,以溫和的口吻:“誰指使你殺胡戈的?” 關於胡戈的死,上次審問張縵時,她已交代得清清楚楚。只要核實去年“9·26”那天凌晨,吳天運只要在龍嘴涯,就可審出幕後真兇,就可定他的罪,他殺胡戈,死罪是免不了的,他去龍嘴涯受誰的指使,吳天運不說,這個案就無法定。他們就不緊不慢地嘮著、審著,就吳天運的避重就輕,避近就遠,避己涉他,李奇沒想到,後來周清說他也是個驚喜,吳天運竟說出了調查組急於尋找商貿承建集團的另一條罪狀:“有一天他在飛天迪廳,也就是城西賭場老闆龍三在飛天歌廳舉辦專場舞會的那天晚上。胡戈不知為什麼和焦胖子打了起來,吃了虧他跑來找勝哥,勝哥原本不去管這點小事,但他一句話激怒了勝哥,勝哥讓我帶領幾個兄弟帶上槍去見機行事,滅掉胡戈……” “就是胡戈說了一句有關'9·26'車禍的話,對嗎?”李奇的這句話完全是猜測,完全是根據案情發展的推理。但就這句話激起了吳天運驚悸的面孔。 吳天運驀然兩驚:一驚是公安局知道這麼清楚;一驚是當時胡戈他怎麼知道“9·26”的秘密,要不除掉胡戈他的性命難保。 高勝讓他跟踪監視那輛車時,就他一人知道,當他知道是監視縣委領導時,也曾動搖過不干,但他知道如果違抗勝哥也是一死,堅持到了龍嘴涯,不過只是傳遞一下信息讓一個代號叫黑鷹的人讓他行動。這是他唯一的自我安慰。後來聽說那是一次人為的重大車禍,害怕了一陣子,慶幸的是別麻子死了,自己不說,勝哥也不會自己找自己的麻煩。沒想到胡戈又讓他緊張一陣子……沒想到最後他還是栽在“9·26”這起車禍上。 “你們作了案之後,又是怎麼逃離的?” “如果是海星集團指使我們做什麼事,一般他們都會給我們錢,安排我們逃離。” “他們指的是誰?” “商貿集團總公司是錢大興,海星集團公司是高勝,還有一個雲天公司是王飛,這兩個公司實際是商貿集團的分公司,實際也是錢大興的左膀右臂……” “錢大興你認識嗎?他給過你錢嗎?” “認識。他沒有給過我們錢。他跟高勝、王飛不一樣,他是個有知識、有城府的人,人挺和藹,但是大家也都看得出來他不好接觸。” 一緊一慢的對話,吳天運慢慢地低下了頭,聲音小得幾乎是在嗓子眼裡咕噥,李奇害怕是他的毒癮又發作了,急忙讓趙飛給他點支煙,讓他提提精神繼續說。但吳天運還是低著頭,聲音小得幾乎只有他一個人才能聽見。殺人都敢直言不諱地承認,但在雲天上他卻極度空虛,他知道這個秘密,從他嘴裡洩出來的後果。山城市每年90%以上的毒品供應全是從那個地方過來的…… 在審訊中吳天運還交代,王飛在廣西中緬邊境建了一個雲天制約廠,名為製藥廠,實為專門搞毒品加工的毒品生產基地。他們犯案後一般都是先躲在梨花溝,張麻子張大旺的家裡,然後再從張大旺那兒坐車到成都,再從成都轉到中緬邊境去王飛的毒品加工廠裡躲避。 案情交代到這裡,每一個參加審訊的人,心情都非常沉重,他們沒想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然有這些人這麼目無國法,謀財人命!而且他們竟然有這麼暢通的逃亡渠道,以致他們屢屢得手而沒有及時受到法律的製裁! 審訊一共進行了12個小時,吳天運還交代,但他似乎終於看透了什麼似的,神情反而變得平實沉穩:“公安同志,你也知道,我們現在是喪家之犬,混一天是一天,活一天是一天的命。已經上了他們的船,只有懵著頭過了。我們每作一個大案,高勝均會派人送來賞金,並安排我們在昆明、北京、駐馬店等地躲藏。在'9·26'車禍後,高勝通知我去北京一個叫太興公司的地方躲避,那裡也是他們的一個據點。在那裡我見到了錢大興、高勝、王飛和其他幾個參與槍殺張彪的人……” 在審訊完吳天運後,李奇凝盯著那厚厚的一沓審訊記錄,5分鐘後交到了匡釗的手裡。匡釗也是凝盯不語,也是5分鐘,他和李奇一起又心情沉重地把這沓審訊記錄交到了周清手裡。 周清看著這厚厚的一沓記錄,深感案情重大。 “9·26”的幕後元兇終於浮出水面,高勝為什麼要對縣委書記馮凱樂下此毒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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