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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王大進:尋仇-3

中國作家月刊文章精選集 6307 2018-03-20
5 只是一陣短暫的輕鬆。 輕鬆之後,是更長久的沉重。 現在回想起來,找到趙鐵用的時間不算長。我以為以後會更順利一些,因為我覺得我已經積累了一些有用的經驗。但事實上,後來尋找劉貴明卻用了比尋找趙鐵更多更長的時間。在這過程中,有人找過我,讓我歇手,甚至提出願意補償一部分錢。我再次回絕了。 我不可能接受的。 大概是第四年,我在南方一個沿海地級市的一個繁華地段,看到了我們的建築公司,正在興建一幢五十多層的大廈。我看到的是一條很長的掛幅,上面寫著:保質保量完成任務,盡心盡意務必安全。落款是:××建築公司第三建築分公司。看著那忙碌的工地,當時別提我的心裡有多酸了。本來,我也可以像那些工友們一樣,在工地上忙碌,掙錢,養家。可現在,我卻像一名流浪者,一個乞丐。

工地上的一些年輕工人已經不認識我了。 我找到分公司,那些領導我都還認識。他們也都認出我來了。但原來和我關係不錯的那個經理已經調走了,新經理姓高。他在清楚了我的身份後,冷著臉對我說:“你這樣子不是辦法。我看你還是回來上班吧。” 我說我已經辦理了留職停薪,我要把自己家的事情處理掉,立馬就回來。高經理聽了,臉上就更加的不悅,大聲說:“我們公司哪裡有什麼停薪留職一說?真是笑話!又不是機關。就算是機關,現在也不准搞了。” “我的情況……比較特殊,大家也都知道。” 他揮著手,不耐煩地說:“你的情況我知道,我也很同情。但我們這是企業!你如果執意要那樣,那你就辭職。” 那天,我怏怏地離開了公司。背地裡,一些工友偷偷告訴我說,高經理和縣城建局的那個劉副局長關係甚好。他是很巴結劉副局長的。這樣一說,我就知道了。他們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們想拿這個來脅迫我就範,讓我放棄。

絕不可能! 他們是想進一步迫害我。 果然,不久以後,我就被公司開除了。 開就開了吧,開了我也不能屈服。我完全地豁出去了。走到這一步,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在那幾年中,我也回過村里,回過家。有一次沒錢坐車,步行了好幾十里地,是半夜到家的,老婆都認不出我了。我反復對她說,“我是陳根發,我是陳根發,”她在燈裡認真地看了我半天,然後才大哭起來。我的兩個哥哥,看到我,長吁短嘆,居然沒話說。同村的人,看到我,也像見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他們可能覺得我的神經有問題。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也不怪他們。因為,我的做法不像一個正常人。也許算是走火入魔吧!有時,我甚至在他們的眼神裡,看到了懼怕。是的,他們面對我時,有些怯怯的,就像他們也犯了錯。

我們是隔膜的。 隔膜到不能交流和溝通。 經我的手裡抓住的第二個兇犯不是劉貴明,而是高腳雞。 雖然我很想抓住劉貴明。我恨他一度勝過恨任何人。新仇和舊恨。舊恨是他傷害了我的兒子,新仇卻是他父親利用權勢讓公司開除了我。由此看出,他們家父子是多麼的歹毒,完全想置我於死地。 可我死不掉。 只要我有一口氣,我就不放棄努力抓住他的希望。 在我的印像中,高腳雞並不佔有很重的分量。如果把他們逐個排號的話,應該是趙鐵、劉貴明、阿四、高腳雞和鄭小三。在幾個人中,他的性情應該算是比較溫和的一個,並不殘暴,最多只是狐假虎威。一號主子是趙鐵,劉貴明是二號,阿四和鄭小三是得力的打手,高腳雞也是打手,但與前兩位相比,他的力氣要遜得多。

高腳雞是個外號,真實名字叫高大海,因為他長得精瘦,雙腿特別長,所以叫這名字。他比玉龍還小一歲,當時犯事時只有二十歲。與趙鐵和劉貴明不同的是,他的父母不能為他撐開多大的保護傘。他的父親只是縣小的一名普通教師,媽媽是縣長途客運公司的一個售票員。也就是他外逃的第二年,客運公司因為虧損,大裁員,他媽就下崗了。 我也見過高腳雞的父親,也是瘦瘦高高的,雙腿很長。他穿了一身很舊的中山裝,臉色蒼白,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那鏡片白花花的,一圈圈,就像啤酒瓶底那樣厚。他剛聽到我提起高大海的名字,就哆嗦起來。 “他不在家,我不認識他!”他說得很快,口齒不清,也不抬頭看我。 我說:“他沒有回來過?也沒打電話?”

他的臉居然在瞬間紅了,一邊哆嗦一邊衝著我嚷:“我沒有他這個兒子。他沒有回來。他要死在外面我也不管的。我管不了他!……這種敗類早死早好的。我沒有這個兒子,沒有這個兒子,沒有這個兒子。” 我放過了他。看他嘴裡不停地重複那樣的話,覺得他也是可憐的。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兒子的犯罪,讓他感覺在學校的全體師生面前抬不起頭來。他一共有三個孩子,而高腳雞是老大。他為兩個弟弟做了很不好的榜樣。他恨這個兒子。 自那以後,我再沒找過他,也沒到他家去查探過。我相信如果高腳雞回家,他一定會率先報警。他要臉面,想要在學校的全體師生面前昂頭做人,做一個不那麼“光榮”,但也絕不醜惡的人民教師。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高腳雞根本就沒有逃遠。他也逃過,甚至一度逃到外省。但在外省待的時間很短。他不習慣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太大了,讓他有種恐懼感、不安全感。他還是戀家。

他也回過家,但每次回來,在家裡只待一兩天時間。他的父親罵過他,趕過他出門,他讓他“永遠消失”。他讓他主動投案,但自己沒有做到“大義滅親”。高腳雞知道在家裡待不下去,就只有再次離開。但他每次都不走遠,只在鄰縣晃蕩,距自家不過兩三百里地。他已經厭倦了那種在外漂泊躲藏的生活。他整天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 為了能逃過懲罰,他干各種活,只要能有地方存身,能吃上飯,就行。 活得很差。 他受夠了。 受夠了逃跑,受夠了孤獨。是的,事實上他難以忍受的,並不是懼怕,而是那種徹骨寒冷的孤獨。他不能忍受獨自一人的生活,沒有朋友,隱名埋姓,不能敞開心扉和任何人進行交流。他感覺自己活著,完全是不真實的。他也好多次想過要投案自首,但又缺乏勇氣。有時,他倒恨不得警察把他抓了去。

當然,其實是患得患失之間。 我記得那年的冬天很冷,冷得不得了,我回家,是快到年底了。出來後,我已經有兩年沒有回家過春節了。那一年,我在外面是一無所獲。是的,整整一年,沒有查到關於劉貴明的任何線索。他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我找過許多地方,但一次次查實後,發現都不是。但我不相信他會消失。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他的,只要他還活著。 我記得在我回家的那幾天裡,一直下著雪。 雪很大。 我只能靠搭便車。或是汽車,或是拖拉機,甚至是牛車。搭一段,再走一段,如此反复。總之,離家是越來越近了。沿途,我看到的是越來越熟悉的景象。 在我經過那個叫周集的鎮子時,我忽然看到一個人,很像我見過的那個高老師。他頭戴著一隻狗皮帽,上身穿著一件灰色的羽絨服,腳上套著一雙高幫的球鞋,手裡提著一網兜蘋果,縮著脖子,頂著風走。那條街是南北向。我們一道向北走,一前一後。正是大北風。呼呼的北風把我的整個身體都吹透了,一直涼到心裡、骨頭縫裡。嘴巴也不敢張,一張就是一口寒風,灌進肚子裡。大街上所有的店鋪都冷冷清清,看不到人跡。

那身影,那兩條特別的長腿,那走路的姿勢,都是獨特的。我忽然間意識到,他並不是高老師。高老師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他很有可能就是那個高腳雞! 我的心真的是狂跳不已! 但我當時沒有敢驚動他。 我需要耐心。 我低著頭,尾隨著他,看著他進了一家浴室。 進了浴室就沒再出來。 在距浴室不遠的地方,我守候了兩天。我搞清楚了,他是在裡面做搓澡工。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浴室看門的老頭也只知道他叫周三。他當然不知道他用的是假名。我潛在不遠處的地方,認真地辨認過他。他一共進出五次。最後一次我認准了,他一定就是高腳雞。 第三天的下午,四點多鐘,浴室開始一天的第一次營業。雪是停了,甚至一度露出陽光。燦爛的陽光下,大街上更顯得污臟。鎮上的一些男女老少,帶著換洗衣服,踩著污臟的積雪,進入浴室。我跑去了鎮上的派出所,請求幫助。警察開始是狐疑的,但在我幾乎是聲淚俱下的情況下,有點動心了。他們打了電話,進行核實,結果發現我的陳述是可信的,立馬就帶著我,向浴室跑去。我一邊跑一邊哆嗦。

在距離浴室只有五十米的地方,我還滑了一跤。我顧不上疼痛和麻木,爬起來,繼續往浴室跑。我顧不得里面人們驚訝的目光,直入浴池。我聽到一片喧嘩聲。浴池裡一片白霧。我看到警察們已經把赤條條的高腳雞摁在了地上,他的手裡還攥著一條漬黃的毛巾。而被他搓背的那個客人,已經驚訝得坐了起來,目瞪口呆。 赤條條的高腳雞,全身雪白。他的兩條腿真的是太長了,超出常人一大截。我第一次感覺他是那樣的年輕,那樣的俊美。我甚至不能相信,他就是殺害我兒子的兇手之一。他試圖掙扎,但警察把他死死地摁在濕濕的水泥地上。 他不再動了。 因為他知道他的掙扎是徒勞的。 “叫什麼名字?”警察大聲地喝問他。 “高腳雞……”他囁嚅著說。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警察顯然沒聽明白,再次大聲喝問他。 “高……高大海。” “就是他。”我說。 警察把他提起來,銬上,然後又為他披上衣服。浴池裡洗澡的人全停住了手裡的動作,一個個像木雕一樣,立在白茫茫的霧氣裡。 這一切發生得太意外了,太突然了。 是的,我也覺得太突然。 6 不幸的事情總是一件接一件。 在這六年裡,我的老婆又死了。 她是在第五年死的,生病。 那年春天,我已經感覺到她的身體很不行了。我可以留在家裡,多陪陪她,但我最後還是出門了。她也不要我待在家裡。找不到劉貴明,也成了她的心病。事實上,我每找到一個,她的心裡就多了一份安慰。她原來根本沒有什麼病,只是一想起兒子遇害的事就心痛。慢慢的,就落下了病,就是心痛。痛起來的時候,臉色煞白,額上豆大一樣的汗珠往下滴。 雖然我知道她身體不好,但真的沒有想到她會走掉。她病秧秧的,但不至於死啊。我真的做夢也想不到。而且,我居然連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當我得知她去世消息時,已經是四個月以後了。因為,家里人根本聯繫不上我。 我是在電話裡得知這個消息的,然後就哭了起來。我可憐她,覺得這五年來,她過的是地獄一樣的生活。或者說,她自嫁給我後,並沒有享受到太多的幸福。我在建築公司裡,成年在外面飄蕩。她真正得到我的關心,其實是很少的。而現在她走了,居然沒有人陪伴在她身邊。我家的老大告訴我,是我二哥家的侄女小梅看她兩天沒開門,有些奇怪,跑過去看的。一看不要緊,發現她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小梅趕緊叫來了人,發現她手腳都僵了。她什麼時候死的,死了幾天了,誰也說不清。事後她的哥哥弟弟來了,很傷心,見我居然不在,氣得把我原來就很冷清的家裡,砸得一塌糊塗。 聽到這樣的事,我倒平靜了。我沒生氣,真的。我能理解。他們覺得我愧對了他們的妹妹。也許吧,我想。可我和他們的妹妹心裡想的是一樣的,就是為兒子伸冤! 對於我現在的行為,很多知道的人是敬佩的。縣公安局甚至說要給我一面獎旗,我拒絕了。在一部分人眼裡,我這樣也許堪稱“壯烈”,但我想: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我只是想消彌我心裡的仇恨,完全是出於我個人的考慮,不值當表彰。 老婆一死,我就更沒有牽掛了。我沒有回去。自己一個人在背地裡流了好幾次淚,一想起來就傷心。我沒回去是因為我覺得沒有了回去的必要。我必須要找到劉貴明,他是最後一個了。如果兒子和老婆地下有知,找到他,抓住他,就是對他們最好也是最大的安慰。他們會支持我那樣做的。想到劉貴明已經在逃了好幾年,我的心就有些疼。我想像他甚至活得很好。是的,以他父親的能力,他肯定能活得很好。那個劉副局長可能會把他藏匿在某個地方,提供錢物,讓他揮霍。但是,他不可能藏匿一輩子,這是我所堅信的。 他不可能當一輩子的隱身人。 只要他活著,還在這個世界上,最終就一定能找到他。 我老了,看著自己變得很憔悴。雖然事實上我年紀並不老,但我已經是老人的模樣了。幾年裡,我的頭髮幾乎完全花白了,臉上也佈滿了深刻的皺紋。很多過去認識我的人,再看到我時,都有些不敢相認了。是的,我的變化太大了。 但我不悔。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後悔的。如果我一定要後悔,我就悔不該當初把玉龍帶出去。他見過了外面的世面以後,回到家裡,就待不住了。他原來骨子裡是個性格溫和的孩子,是在外面的磨煉,讓他膽子大了。假設他一直在村里,他就不會和趙鐵他們發生激烈地衝撞。不發生衝撞,也就不會沒命,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要是他現在活得好好的,我也就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假設。 至於劉貴明,我終於得到消息說,他是在某地的一個飯店里當廚師。那是一個很高檔的飯店。我不相信,以為是消息有錯。他怎麼可能會當廚師呢?但後來那家飯店的經理告訴我,劉貴明的確就是一個廚師,而且手藝很不錯。 他們都不相信他是一個殺人犯。 在他們眼裡,他的各方面表現都不錯。 但他走了,兩年前就辭職走了。具體去了什麼地方,他們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依然會幹他的老本行。 我明白了,在逃亡的這幾年裡,劉貴明一直在各地的小飯店裡打工,慢慢地學會了廚藝。紅案白案,樣樣精通。這倒真的很出我意料之外。可見,一個人一輩子會幹什麼,真的是說不好。 劉貴明靠著他的聰明勁,學會了廚藝,自然就有了存身的地方。他從一個飯店,轉到另一個飯店。而且,飯店是越來越好,工資也越來越高。可以說,他混得相當不錯,活得相當的滋潤。在南方那個地級市的一次廚藝大賽中,他以一道名叫“翡翠碧玉香酥肉”的自創菜,獲得過二等獎。他的照片,還登過市報。 我看了照片,反复看,果然是他,沒錯。 也許,他天生就是一個好廚子,如果他沒有殺人的話。可是,他殺了我的兒子,情況就不一樣了。他必須要承擔法律責任,接受法律的嚴懲。 雖然不知道他的去向,但因為知道了他的專長,尋找起他來就要容易得多了。眼前一下子變得特別的光明。我信心十足。我就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專找飯店。一年多的時間裡,我找了不下於上千家飯店。 一無所獲。 但我沒死心,繼續找。在我的懷裡,一直藏著一把刀,一把磨得很亮的菜刀。它跟隨我幾年了,一直沒派上用場。我想我現在可以用它對付這個劉貴明。我要替兒子砍他一刀。我要見到血。我不會把他砍死,但我要看到他的血。 不見到血,沒法解除我心裡的仇恨。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某個地方,某個飯店裡,當他的廚師。線索是在省城一家叫粵港大酒店中斷的。酒店的廚師長告訴我說,劉貴明(當然,他只告訴他們叫劉繼明)離開他們那已經有七個多月了,他當時離開時,說是回老家看看,誰想一走就沒有再回來。 他們都覺得非常奇怪。 他並不是辭職。 因為,他走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在他的宿舍裡,許多衣物都還在。甚至,在床頭櫃的抽屜裡,還留有他的一本活期存摺和半個月的工資。 仇恨就像毒蛇一直咬著我的心。 越是接近真實,我越是焦急。 可是,任憑我怎麼努力,就是再也查不到他的線索了。 這真的讓我有些絕望了。 也就是去年秋天,我又一次回到縣里。我感覺我的身體嚴重不行了,好像是肝有問題。我走不動路。時常感到累。我想回到家裡,歇一歇,然後看情況,再繼續尋找。 在大街上,我碰見了縣公安局的一個辦案警察,他認識我。他驚訝地叫住了我,“你在幹什麼?你好嗎?” 我說我不夠好,我要回家,我生病了。 他說:“你是個很了不起的父親。” 我說我不是,我還要找。 “還要找?還找誰?”他的表情很吃驚。 我說我要找劉貴明。 “劉貴明死了!”他說。 死了?不可能! ! ! “真的,”他說。他說劉貴明已經死了有一年多了,是出車禍死的。他從外地回來,坐了一輛破舊的中巴,在鄰縣的一條路上與另一輛大卡車相撞,翻了。全車三十一個人,十七人完好無損,十一人受輕傷,兩人重傷。獨獨劉貴明一人死了。因為他當時正好一人在車尾。 ——他不敢坐到前面,怕人認出他來。經過辨認,他們認出了是。 我忽然覺得自己要垮了。 這簡直讓我不能相信。 但這一切是真的。 從時間上推斷,應該就是劉貴明從那家粵港大酒店請假回家的第三天。換句話說,我後面這尋找的一年多,完全是白費時間。 “我們一直也聯繫不上你。”姓費的警察笑著對我說。 “你是個英雄,一個硬漢子。”他說。 可是我卻雙腿發軟,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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