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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單位-2

《官人》及其他 刘震云 22013 2018-03-20
六 辦公室的女老喬,今年五十四歲。再有一年就該退休了。女老喬這人在子宮出毛病之前,態度比較溫和,為人也不錯。但她有這樣一個毛病,有事沒事,愛亂翻別人的抽屜。別人問她: “為什麼翻人家的抽屜?” 答:“看看有無我的東西。” 久而久之,大家知道女老喬這個毛病,都把能鎖上的抽屜全鎖上,剩下不能鎖的抽屜扔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任她翻。 但女老喬不敢翻女小彭的抽屜。女小彭這人雖然頭腦簡單,但頭腦也容易發熱。 容易發熱的人不好對付。用女老喬的話講,女小彭是個既無追求又無事業心的人,純粹一個家庭婦女。你看,她既不要求入黨,又不要求進步,是個破罐子破摔的人,無人能奈何她。而女老喬最討厭世界上可以存在不講秩序、可以不奈何他的人,所以見了女小彭就氣不打一處來。但又害怕她的頭腦發熱。所以兩個人像狗狼相見一樣,兩害怕。但一遇到事情,能撲到對方腳下咬一口,就咬一口。 “五一”節前辦公室分梨,兩人就產生一些小疙瘩。不過產生疙瘩後女小彭不在乎,女老喬在乎,常常獨自生氣,見了女小彭就更加彆扭。

老張老孫小林出差回來,照常上班。小林隨老張老孫出差時,女小彭曾讓他從包頭捎回來一雙狗皮襪子。到包頭以後,小林倒是在商店裡見到一些狗皮襪子。但來時女小彭沒有給小林錢,小林就在襪子跟前犯了猶豫。自己給老婆都捨不得買這襪子,何必給別人買?女小彭連個黨員都不是,自己也從她那裡得不到什麼好處。 所以就沒有給女小彭買。可等出差結束,一登上返回的列車,小林又有些後悔。一個辦公室坐著,人家讓捎雙狗皮襪子,自己都_沒有捎,讓人家看著自己多麼小氣! 越想越後悔,後悔不該在包頭不給女小彭買襪子。後來車停在下花園,有農民在火車站賣蟈蟈,五毛錢一個,還帶一個高粱蔑子編織的蟈蟈籠子,不貴。小林給女兒買了一個。後來靈機一動,為了補償小彭,也給小彭買了一個。但他擔心女小彭不喜歡蟈蟈,會為不給她捎襪子生氣。誰知小彭見了蟈蟈比見狗皮襪子還高興,興奮地跳躍,扔下化妝盒來搶蟈蟈,然後轉著圈子在屋裡逗蟈蟈,用手指頭觸它的須,還掐老張留下的花骨朵餵牠。還對小林說了一句:

“小林,你真好!” 女小彭高興,苦惱了在一旁冷坐的女老喬。正巧女小彭跳躍時碰倒了女老喬的廢紙簍,廢紙撒了一地,而小彭又沒有幫女老喬去收拾,女老喬更氣,一邊自己收拾廢紙,一邊把簍子摔摔打打的。但她又不好因為這事對女小彭發作,女小彭也不把女老喬的摔打當回事,女老喬只好對著女小彭的背狠狠瞪了幾眼。因為女小彭的蟈蟈及歡樂是小林帶來的,所以女老喬對小林也產生了不滿。後來女小彭上廁所,蟈蟈仍在辦公室唱歌,女老喬氣鼓鼓走到老孫面前: “老孫,你管不管吧,辦公室都快成動物園了!” 老孫正兀自坐在那裡抽煙,在想自己的心思,見女老喬來打岔,就有些不滿,何況他平時也對女老喬看不起,就擺擺手說: “算了算了,不必誇大事實,一隻小昆蟲,何必動物園。”

女老喬碰了壁,心中更氣,回來就對小林發作: “小林,以後上班就上班,別吊兒郎當的,往辦公室帶動物!” 小林對女老喬不敢得罪,她是黨小組長。只好臉一紅,喃喃地說: “下次不這樣,下次。” 女老喬心中的怒氣稍稍消了一些。 如果事情到了這一地步,似乎也就算完了,過幾天大家就把這事給忘了。偏偏中午又出了岔子。中午吃飯時,屋裡就剩下女老喬、女小彭和小林。女小彭也是一片好意,也是為了報答蟈蟈的情誼,邊用小勺往嘴里送飯,邊對小林說: “小林,恭喜你啊!” 小林愣住:“我有什麼喜?” 女小彭往前伸了一個頭,低聲說:“你們出差期間,老何跟我'通氣',他說,他跟老孫商量了,準備讓你入黨……”

這消息對於小林已不算消息,他早從女老喬那裡聽說了,出差期間老孫也給他“通”了氣,現在女小彭又說,更加證實是真實的。小林心里當然高興。但辦公室還坐著一個女老喬,女小彭來“通”這氣,考慮到各種複雜微妙的關係,小林就怪女小彭不犯考慮,忙給女小彭使眼色,用嘴角向女老喬方向努了努。但女小彭並不理解小林的意思,倒理解成讓自己注意女老喬———於是,女小彭作出一點不在乎女老喬的神情,更加大聲地說: “老何說,還讓我向你學習呢!”接著又“哈哈”大笑,“可我入不了黨,看誰把持著黨的大門呢!” 果然,女小彭的話,又刺怒了女老喬。女老喬看女小彭得意忘形的樣子,心中發氣:你女小彭連黨員都不是,有什麼資格管入黨的事呢?小林入不入黨,還用得著你“通氣”?接著由對女小彭生氣,又轉移到小林頭上;你小林正在積極入黨,不埋頭好好工作,盡幹些拉幫結伙的事,和女小彭掛上了,給她帶蟈蟈,跟她“通氣”;還背著我跟老何掛上了讓他們發展你入黨。有別人管你入黨,就用不著我了,就和女小彭串通起來氣我。好,我看你依靠別人,能順利入得上黨!這小子表面老實,背地倒那麼多花花腸子,“五一”節還巴巴結結給我送禮,現在跟領導出一趟差,攀上了高枝,就把我老喬給甩了。我是黨小組長,看你能逃過這一關不成!女老喬自己在那裡邊想邊生氣。後來女小彭出去解手,女老喬無意中犯了老毛病,就報復性地去小彭座位坐下,去翻她的抽屜。正翻著,女小彭進來,原來她不是解大手,是解小手,提前回來,看到女老喬在翻自己的抽屜,大怒:

“住手,老喬!不准亂翻我的抽屜!” 其實女老喬翻女小彭的抽屜是無意的。現在經女小彭一聲當頭斷喝,才明白自己在翻女小彭的抽屜,一時怔在那裡,競答不出話來。 女小彭站到女老喬面前,得理不讓人地訓斥,也是對剛才事件的報復: “你翻什麼,你翻什麼,我問你翻什麼!你腦子發昏了是不是?那麼大年紀了,怎麼不長點出息,怎麼愛偷偷摸摸翻人家的東西!” 女老喬仍張口說不出話。這時老孫老何都回到辦公室,和小林一起去勸解。女老喬仰臉看了一圈眾人,突然也發怒了,那怒似乎是對著眾人: “你們有什麼了不起!” 接著站起身,一腳踢翻自己的廢紙簍,雙手摀臉哭著出去了。 女老喬哭了,女小彭笑了。笑得“咯咯”地,說:

“看她以後再翻人家的抽屜!” 老孫仍在想自己的心平不知哪點又讓他不順氣,皺著眉頭敲了敲桌子: “算了小彭,看辦公室成了什麼樣子!'“老何新換了一架金屬框眼鏡,不時拿下來用衣襟擦。這時也擦著鏡說: “算了算子,老喬這段身體不太好,大家要體諒她!” 小林沒有說話。他知道,今天女小彭跟女老喬衝突,不是好事,對女小彭沒什麼,但最後結果不能不落到自己頭上,女老喬會對自己生氣因為今天這場衝突,多多少少是因為自己引起的。下午見女老喬回到辦公室,兩眼紅得像兩棵桃,手又捂著肚子(說不定子宮毛病又犯了),心中更加不安,一邊埋怨女小彭這女人太冒失,一邊就想找機會安慰女老喬,以彌補今天的損失。可辦公室坐滿了人,女老喬又鐵坐在那裡,不出去解手,小林也找不到機會。後來好不容易下班了,小林便緊走幾步,與女老喬一起去坐班車。著看前後無人,便緊挨著女老喬的身說:

“喬大姐,不要緊吧?” 剛說完這句話,小林又後悔這句話說得不得體,什麼“不要緊”?是說身體(子宮出毛病)“不要緊”,還是說受了女小彭欺負“不要緊”?果然,女老喬沒領他這個情,倒回頭狠狠瞪了小林一眼: “告訴你小林,你以後少挨我!小小年紀,怎麼學得這麼兩面派!” 小林怔在那裡,半天回不過味來。等回過味來,女老喬早不見了。小林只好嘆息一聲,沮喪地一個人下樓去。這時他傷感地想,他怎麼和這麼幾個湊到一個單位! 當初畢業分配,如果分到別的部局,就一輩子見不著這些鬼男女,就是分到了這個局,如分到別的辦公室,也見不到這些鬼男女。可偏偏就分到這個辦公室。回頭又一想,如果分別的單位別的辦公室,天下老鴉一般黑,又能好到哪裡去?邊想邊嘆息,回到家裡。

回到家裡也不輕鬆。宿舍下水道又堵塞了,合居的那一家女的在另一間屋裡發脾氣,他這邊屋子,女兒“哄哄”在哭,母親患了感冒,妻子坐在床邊落淚。小林想;“娘啊,這日子啥時能熬出頭呢?” 七 副局長老張上班開始不騎自行車了。每天開始“伏爾加”接送。應當指出的是,坐小車上班不是他的本意。從他的本意,他仍想騎車上下班,鍛煉一下身體。看看自己這豬脖子,不鍛煉哪行啊!所以從外地出差回來,仍騎車上下班。但行政處的處長來找他,斜欠著身子坐在沙發上,說: “張局長,我想跟您請示一個事!” 老張說:“老崔,不要說請示,你說,你說。” 老崔:“以後您上下班不要騎自行車了,車已經給您安排好了!” 老張擺擺手:“不要安排車,不要安排車,我愛騎自行車,鍛煉身體!”

老崔不再說話,斜著坐在那裡,很為難的樣子。 老張有些奇怪:“怎麼了老崔?” 老崔將煙頭捻滅,為難地說:“老張,本來這話不該我說,您不要騎自行車了,咱單位又不是沒車。別的局長副局長上下班都是車接,您想,您要老騎自行車,別的局長……” 老張猛拍一下腦袋,恍然大悟過來。可不,自己剛當局領導,考慮問題還是太簡單!自己光考慮鍛煉身體,騎自行車,不坐小車,就在別的局長副局長面前,擺了另外一個樣子。這對自己倒沒什麼,對別的局長副局長,可不就有了影響。多虧老崔提醒,不然時間一長自己還渾然不覺,說不定人家就有意見,說自己假充樣子,給別人難堪。剛當領導,考慮事情還是不周全。多虧老崔提醒。多虧老崔提醒。於是有些感激地對老崔說:

“那好老崔,從明天開始,我聽你的!” 老崔馬上高興起來,站起來說: “還是張局長痛快,讓我們下邊好做工作。” 老張忙著給老崔讓了一支煙。老崔接過煙點著,樂哈哈地走了。 從五月二十五號這天,老張上下班開始車接車送。一開始老張有些不習慣,認為不如騎自行車隨便,想快快,想慢慢,這小車“呼”一下就過去。但時間一長就習慣了,覺得坐小車也不錯,看看路上的行人,看看等公共汽車擁擠不堪的男女,覺得還是比騎車強一次小車開到他家家屬樓下,再也發動不著,他只好又騎車上班,倒又覺得騎車不習慣,路途好遠。就這樣,老張開始坐車。單位有些人一開始有些論議:“老張一局長,也'呼啦'一下坐車了!”議論一陣,也就不議論了,開始習以為常,認為他該坐車。只是苦了老張的脖子,在下邊老搭拉一塊肉,無法再騎車鍛煉。老張只好買個啞鈴,擱在辦公室,每天來到這裡舉一下。舉得通身大汗,效果也不錯。老張的老婆不是東西。見老張有了專車,她單位正好在路途中間,就總想蹭老張的小車坐坐。但老張在這一點上是清楚的,就給老婆解釋,那車是單位配給他坐的,是為了工作上的方便,家屬不要隨便搭車,否則同志們會有意見。老婆有些不滿意,嘟嘟囔囔的,但老張就是不讓她坐。除了兩次下雨,實在沒辦法,老張征求司機意見: “小宋,你看今天下雨,讓老胡搭一段車怎麼樣?” 司機倒爽快,還為老張征求他意見感動,一揮手: “上車!” 老張坐車的消息傳到辦公室,大家都說: “原來老張當了副局長騎車上班,也就是做做樣子啊!” 也有的說: “當了局長,就該坐車,不坐白不坐!” 一片議論聲中,唯獨老孫沒有參加,兀自在那裡抽自己的煙。老孫這一段心情不佳,自己的事情還考慮不完,沒有心思管老張坐車不坐車。老孫心情不佳的原因有二:一、上次跟老張一塊出差,除了一路辛苦,時常主動貼些飯錢,與老張的交流效果不佳。雖然老張也對他有說有笑,但談話總無法深入到思想深處,去解開那深處的歷史的疙瘩。歷史遺留問題在行政上可以平反,但思想歷史疙瘩,卻實在難以解開。這趟差算是白出了。二、上次組織處進行處長副處長民意測驗,當時測得很迅速,但測過以後,就石沉大海,杳無音信。老孫到組織處同鄉那裡打探,明面上的原因是組織處長還沒出院,上次痔瘡手術做得沒除根,還要重做一次:但更深的原因,同鄉就不知道了。同鄉只是一個科員,不知道領導層的動向。老孫積多年政治經驗得出,提升怕沉悶,各方面一沉悶,杏無音信,就容易出岔子。而一出岔子,事情就難辦。他還聽到一些謠言,說局裡傾向從外邊派一個新處長,並具體說是誰是誰,這不等於完了?他將這憂愁告訴給老何,老何只會摘下眼鏡用衣襟亂擦: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只好等著了!” 老孫將一腔惱怒髮到老何頭上。他想,當初結聯盟,怎麼拉上這麼個無用的東西?不過他沒有將惱怒明發出來,那樣太有失風度,也不利於今後的工作開展,只好嘆口氣說: “還得多方面做工作呀,總不能束手待斃!” 停了有三天,這天辦公室沒了別人,老何喜孜孜地來到老孫辦公桌: “老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老孫看老何那樣子,也心頭一動,忙將煙卷從嘴上拿下: “什麼消息,什麼消息?” 老何仍笑:“你猜!” 老孫以為事情有了眉目,也十分高興,一般他不與老何猜什麼,這時也猜起來: “組織處有了消息!” 老何搖搖頭。 “局裡有了消息?” 老何搖搖頭。 “部裡有了消息?” 老何搖搖頭。 老孫說:“我猜不出,那是什麼?” 老何說:“我得到一個確切消息,下禮拜天老張搬家!” 老孫一下泄了氣,像個癟了氣的皮球。又禁不住對老何生氣: “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這算什麼消息!” 老何說:“怎麼不算消息!你想,老張搬家,我們組織全處幫他搬家,不是能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 老孫鄙視地看了老何一眼,禁不住罵道: “你他媽懂什麼!要不說你永遠是個科員,拉上你真他媽的倒霉!你以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你幫他搬家,他就提拔你!要去你去叵正我是不去,老張他算個他媽的什麼東西!滿腦袋舊觀念,農民意識!” 老何遭一頓搶白,灰溜溜地退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這時小林進來,嗅到了屋裡的緊張空氣,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些天小林失掉了女老喬,就拼命靠攏老孫與老何,現在見老孫與老何似發生了衝突,心裡又有些沮喪。他衷心盼望所有黨內的同志都團結起來,不要鬧分裂。因為黨內一鬧分裂,他小林就沒戲,平時就白積極,白積極上班,白積極打開水抹大家的桌子,白積極靠攏組織。 果然,到了禮拜天,老張搬家。從原來與女小彭同一座樓的宿舍,搬到局長樓。 這次老張接受以前騎自行車的教訓,當總務處通知他搬家時,他沒故意做任何姿態,痛痛快快答應,然後通知老婆在家收拾東西。 搬家這天,幫忙的人很多。單位出了兩輛卡車,總務處雇了三個民工,也有單位裡自願來幫忙的同志。辦公室中,小林來了,老何來了。今老何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原來老孫對老張那麼大開罵口,在家搬了一半的時候,也騎著車子來了。來了以後還笑著打哈哈: “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老張忙拍著兩手塵上迎出來,又有些感動地說: “老孫,你還來!處裡的同志們來了就算了。” 老孫說:“我不是來幫你搬家,是幫你在新房安排佈局。我這人愛擺治房子佈局!” 老張“哈哈”笑了:“好,新房怎麼擺聽你的,你先坐下抽煙!” 老孫就真的先坐在卡車踏板上抽煙,一邊與老張說話,一邊看著老何小林搬東西。 小林是來得最早的一個。來時換了一身破軍裝。瘦弱的老婆看他換衣服,不由傷心起來,說: “小林,你不要去,別老這麼低三下四的,我看著你心裡難受!” 小林說:“我何嘗想幫這些王八蛋搬家?可為了咱們早搬家,就得去給人家搬家!” 小林來到這里以後,是最埋頭苦幹的一個。一言不發,抬大立櫃,搬花盆,抱壇壇罐罐,累得一身汗。老張老婆是個長著蒜鼻頭的女人,也過意不去地說: “歇歇,歇歇,看把這小伙累的!” 由於來了兩輛卡車,幫助搬家的人又多,所以一趟就把東西搬完,拉到了局長樓。來時老張老孫老張老婆老張女兒坐到了駕駛室,其他人坐在車上。老何跟小林坐在一起,老何說: “本來今天不想來了,反正在家也沒事,就來了。” 小林沒有說話。 到了局長樓,開始往上搬東西。老孫不搬,跟老張老婆上去規劃屋子。小林隨著上去看了看老張的新居。乖乖,五居室,一間連一間,大客廳可以跑馬,電話已經裝上。有廚房,有廁所,廁所還有個大浴盆,廚房煤氣管道,不用再拉蜂窩煤。 小林看這房子有些發愁:他們一家三口人,怎麼住得過來!還是當局長好。當局長果然不錯。小林便覺得這次來幫搬家沒有來錯。 到了中午,一幫人將東西搬齊,按老孫指揮各方面擺好,果然擺得整齊有序。 老張“哈哈”笑,說老孫真有佈置房子的才能。老孫抽著煙說: “屋裡還缺塑料地面,不然擺上更好看。” 這邊佈置完畢,那邊老張女兒已經用煤氣做好一桌菜,請大家吃酒。老何拍拍兩手塵土說: “老張可真是,幫搬個家,還做飯。不吃了不吃了!” 老張上前攔住他:“老何,忙了一上午,不能走,不能走!”推他去洗手。 大家洗了手臉,就在客廳裡吃飯。喝了些白酒,喝了些色酒,還喝了些啤酒。 老孫喝得滿臉通紅,似有些微醉,兩眼淚汪汪的。但沒有說什麼。老張老婆關切地問: “要不要躺躺老孫?” 老孫說:“不用不用。今天幫大哥搬家,高興,喝得多些。” 老張說:“沒喝多,沒喝多。” 飯畢。大家辭行。老張交待司機,讓把大家都送回家。老孫是騎自行車來的,就徑直騎車先走了。大家走後,老張上廁所,發現小林還呆在廁所裡。原來小林吃過飯,發現廁所馬桶內還有幾片黃黃的污鹼沒有刷淨,就沒有跟大夥走,自己悄悄留下,來收拾它。他先例上強硫酸,然後用鐵刷來刷,老張上廁所看到這情形,不禁有些感動: “小林,你怎麼還沒走,你怎麼幹這個,快放下,讓我來幹!” 小林用胳膊袖擦著頭上的汗說: “快完了,快完了,你不用沾手!” 小林將馬桶收拾乾淨,又將剛剛誰扔到便紙簍裡的幾塊腔衛生紙端出去倒掉。 從那幾塊臟紙裡,小林發現一塊衛生紙條,上邊紅紅的血。看那血的成色,不像是老張老婆的,可能是老張女兒的。但小林沒有做過多的聯翩浮想,順著垃圾道就傾了下去。 小林將臟紙簍送回去,老張已經將一盆洗臉水準備好,讓他洗手臉。洗過手臉,老張又讓他再坐一會兒,親自給他倒茶,削蘋果,剝糖。小林看老張為他忙這忙那,心裡也有些激動,說: “老張,你也挺累的,歇歇吧!” 老張老婆過來說:“今天搬家數這小伙子踏實,看給累的!” 老張說:“小林不錯,小林不錯。”老張開始從心眼里以為小林不錯。以前在處裡時,小林剛分來,吊兒郎當的,老張看不慣他。現在看,小伙子踏實多了。在下樓梯時,老張問這問那,問了小林許多情況。最後又說: “前幾天老孫跟我說了你一些情況,不錯嘛,年輕人,就是要追求進步,不能吊兒郎當混日子!” 小林急忙點頭。又說: “老張,以後對我你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該說就說!” 老張說:“是要說,是要說!我這人就有這個毛病,對越是不錯的同志,要求越嚴格!” 最後兩人分手,老張還在後邊喊: “有時間到家來玩!” 小林說:“老張,回去吧!” 八 女老喬請假不上班了。她向局裡告了狀,說辦公室有人欺負她,這班是無法上了。局裡就讓人到處裡問怎麼回事。並說:老同誌了,又快退休了,何必欺負她。 女老喬一告狀,老孫著了急。這一段是關鍵時期。他就怕這一段辦公室出事。組織處在那裡盯著呢。這一段空氣沉悶,就讓老孫心焦,現在女老喬又忙中添亂,老孫恨死了這女人。但老孫表面上還不能發恨,只能笑著給人家解釋,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因為一隻蟈蟈,因為翻抽屜,同志個人之間有些矛盾,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接著又說,他做為處裡的負責人,沒有解決好也有責任,現在馬上就著手解決,讓局裡領導放心。 送走來人,老孫氣得摔了一隻杯子,罵道: “這個屌婆娘,快回家抱孫子了,還這麼亂捅馬蜂窩,出門汽車怎麼不軋死她!” 又對女小彭發怒: “那個爛婆娘,你理她幹什麼!” 誰知女小彭說: “她不上班正好,辦公室清靜!” “清靜!” 老孫發怒以後,當天下午,就騎自行車到女老喬家裡去,和顏悅色請她回去上班。 女老喬正在家和小保姆制氣。這兩天女老喬情緒不好,家裡小保姆也倒了黴。 女老喬數了數家裡的雞蛋,正好少了一個,抓住罪證,就懲罰小保姆馬不停蹄地干活。小保姆本來不怕女老喬,但看她這次生氣不一般,怕她犯病,因她一犯病就躺在床上不動,讓她捧湯倒水侍候,所以也接受女老喬的指使,女老喬的氣才消了一些。 女老喬將老孫領到客廳裡,老孫放下公文包說: “老喬,別生氣了,上班去吧。” 老孫一說“別生氣了”,女老喬倒又生起氣來,說: “我不上班,那辦公室成了動物園,動不動還有人欺負我,我是上不成班了!” 老孫笑著說:“算了老喬,老同誌了,別跟年輕人生氣,明天早上開始上班吧!” 女老喬又說:“我看辦公室也多我一個,都成了人家的市場,我不上班了,我要向局裡反映,提前退休!” 老孫說:“不行不行,這樣可不行老喬,你不能這樣,處裡有好多工作還離不開你!” 女老喬聽了這話,心中稍有些舒坦,但又故意說: “處裡能人多得很,我有什麼離不開的!” 老孫說:“寫材料搞總結,向各省寫公文,還是得老同志!一份公文,代表著一個部,弄錯了不是鬧著玩的!” 女老喬說:“那倒是。上次小彭就寫錯了,鬧了大笑話!老張批評她思路混亂,她還不服氣。純粹一個家庭婦女!” 老孫說:“就是放下工作不說,說個人關係,現在老張剛調走,處裡就我一個人招呼,你是老同誌了,不能給我拆台。事情千頭萬緒,我一個人能招呼得過來? 還得依靠老同志! ” 女老喬聽到這裡,臉上有了笑容。但又說:“我去上班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老孫抽著煙說:“什麼條件,你說你說!” 女老喬說:“要讓我上班,我就仍得把黨裡的事管起來!” 老孫說:“你管你管,你是黨小組長!” 女老喬說:“我要管黨,咱們上次議論的問題就得重新議論,小林不能讓他入黨!” 老孫吃了一驚。跟女老喬吵架的是女小彭,現在女老喬卻瞄上了小林,老孫弄不懂這曲折的關係。便說: “老喬,上次跟你吵架的是小彭,小林並沒有不尊敬你!” 女老喬又說:“我不是從個人角度考慮的!我通過事情看出來,小林這個人是兩面派,咱們黨裡不要這樣的人!” 老孫說:“他怎麼兩面派?” 女老喬說。 “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還跟小彭粘粘糊糊的,我最看不上這個,他不能入黨!” 老孫嘆息:“小林也不容易!” 女老喬又生起氣來,說: “如果你們要保他,我就不上班!發展黨員總得講個原則!” 老孫說:“好,好,你上班你上班,黨裡的事可以在小組會上重新議論!” 就這樣,第二天女老喬上班。處裡又平安無事。女老喬上班以後,果然要召開黨小組會。女老喬慷慨激昂的,說。了小林一大堆缺點,還說得幫助他克服缺點,得延長他的發展日期。老孫坐在那裡抽煙不說話,老何雖替小林爭了幾句,但也不敢得罪女老喬(女老喬一鬧不上班,好像大家都欠她什麼),於是只好苦了小林,讓他的入黨日期往後推了推。 第一次鬥爭勝利,女老喬情緒昂揚起來,每天上班來得很早,工作很積極。有時人變得似乎也開朗了,有說有笑的,與老孫的情緒低沉形成了對比。不過女老喬跟別人有說有笑,甚至還搭訕著要跟女小彭說話,但就是不理小林。小林幾次要上前與她搭訕,她都是說: “各人干好各人的工作,其它都是不管用的!” 給小林碰了個大紅臉。 小林已經聽說自己入黨向後推遲的消息。他萬萬沒有想到,無意中得罪了女老喬後果竟是這麼嚴重。平常的打水掃地收拾梨皮,都算白乾了。甚至幫老張搬家也白搬了。有時想起來,小林真想破罐子破摔,那樣他就可以拿出以前的大學生脾氣,好好將女老喬教訓一頓,不氣她個半死,起碼也讓她子宮重新犯病。但回家一看到自己的小女兒,就又把一切都咽了。後來還是老孫看他可憐,給他出主意: “老張不是對你看法不錯,你可以找老張談談!” 小林說:“老張又不是黨小組長,找他談有什麼用!” 老孫說:“我讓你找他談,你就找他談。你找他談,管用管用!” 小林就去找老張談。果然管用,老張連連說: “老喬這樣做不對;哪個同志沒有缺點?不能抓住不放!我找她談,我找她談。” 老張接著就找女老喬談,讓她端正對小林的認識。女老喬果然聽老張的話,說: “我也是一時生氣,老張不要大在意。下次開黨小組會,我們再复議一下。” 老張滿意地說:“這就是了,這就是了。” 女老喬為什麼聽老張的話?原來女老喬也有心思。女老喬所以鬧騰來鬧騰去,工作忽冷忽熱,一會上班一會不上班,內心深處是對自己的待遇不滿意。工作了一輩子,再有一年就退休了,還是一個一般工作人員,她心裡不服氣。她倒不是想在這次領導變動中當處長副處長,她只是想在退休之前,單位能給她明確一個副處級調研員。這樣,她退休面子好看,回家對兒女也有個交待。而副處級調研員,得幾個局領導研究,所以她聽老張的話。 一招奏效,小林情緒有些高漲。但誰知下次開黨小組會,女老喬並沒有將小林的事拿出來复議。她又從另一個側面對小林不滿意:他小小年紀忒不老實,竟因為這事背著人跑到局裡告她的狀,果然不是東西!本來,這事情倒可以復議,現在看,就更加不能複議了。所以小林的事就又拖了下來。小林得知以後,情緒又低落下來。 雖然仍是該打水打水,該掃地掃地,表面上仍有說有笑,只是內心打不起精神。老何見他說: “小林,不要打不起精神,像我,可四十五歲才入黨!” 小林說:“我沒有打不起精神!” 但小林卻常常一個人在那裡苦悶。有時回家還苦悶,夜裡失眠,想想這想想那,有天到凌晨五點還睡不著(又不敢翻身,同屋睡著妻子、母親和小女兒),真是急得兩眼冒金星,對女老喬恨得要死。可第二天到單位,仍得強打精神,打水掃地,見了女老喬還得想辦法怎樣才能跟她搭訕上,解開這疙瘩。 女小彭這幾天也情緒不好。她倒不是為了入黨,而是向老孫請假,要到石家莊她姑媽家去玩。老孫拉著臉說: “這個不上班,那個要請假,這還辦公不辦公了?咱們解散算了!” 女小彭說:“別人上班不上班我不管,我要休我每年十二天的假!” 老孫說:“七月份休就不行了?七月份你姑媽家就從石家莊搬走了?石家莊我去過,像個大村莊似的,有什麼玩的!” 女小彭說:“就玩!” 老孫說:“我就不准假!” 老孫不准假,女小彭就去不了,所以女小彭情緒不好。整天又見女老喬在辦公室趾高氣揚的,走來走去,連老孫都讓她三分,不由罵道: “這老孫也是他媽的老頭吃柿子,專揀軟的捏!” 老何眼近視,這天正好不小心又碰倒了女小彭桌上的茶杯,茶水流了一桌子,又流了一抽屜,急得女小彭蹦跳,罵老何: “你眼瞎了!幾十年白活了,碰我茶杯!” 老何倒沒生氣,只是“嘿嘿”地笑,拿起抹布給女小彭擦桌子和抽屜,甩流到紙張上的水。 女小彭對老何發過脾氣,情緒似乎開始好轉。該上班上班,該說笑說笑。第二天下午,辦公室就剩下女小彭與小林。小林正一個人在那裡悶頭想心思,女小彭悄悄來到他身邊,猛然照他肩上拍了一掌。小林嚇了一跳,剛要發急,扭頭見是女小彭,也就笑了。女小彭問:“想什麼呢?”女小彭也沒追究,只是說: “我這裡有兩張電影票,下午三點半的,你敢跟我去看不敢?” 小林看看辦公室已沒有別人,說: “怎麼不敢?走,我跟你看去!” 兩人收拾東西,便去看電影。臨出辦公室門,小林又猶豫一下: “老孫不會再回來了吧?” 女小彭說:“看把你嚇的,為入一個黨,至於嗎!告訴你,他今天去部裡聽報告,回不來了!” 小林放心了,於是又走。剛要邁出辦公室,女老喬從外邊回來了。小林又猶豫了。女小彭看到小林一見女老喬猶豫,心中不禁發火,大聲問道: “小林,這電影你還敢看不敢看?” 小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看了女老喬一眼,嘴裡邊說“敢看敢看”還是跟女小彭走了。 第二天老孫上班,女老喬就找老孫匯報,說,看看,不發展小林入黨還是正確的,昨天你一不在,就上班時間拉著女小彭看電影去了,嘴裡還說著“敢看敢看”。 老孫皺著眉聽完,說: “我知道了,我找小林談談!” 然後就找小林談了談。小林一邊向老孫解釋當時情況,一邊還說: “那電影寫中越戰爭的,沒意思極了!” 老孫說:“不管寫中越戰爭也好,寫中法戰爭也好,下次要注意!特別是在老喬眼皮下怎麼能幹這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小林邊點頭說:“下次注意,下次注意”,邊恨女老喬這人真不是東西,“真不是人×的”!但他又不敢把老孫的談話告訴女小彭,怕由此又會引起什麼新的爭端,那樣對自己會更加不利。 九 老張家在局長樓已經住了一個月了。房子住著倒是滿舒服的,老婆孩子都滿意。 但作為老張,出來進去倒是有些彆扭。因同樓住的其他局長,過去都是他的上級,出來進去,上來下去老碰面,老張感到有些彆扭,還不如住在原來的樓中自在。但時間一長老張就習慣了。他們是局長,自己也是局長,何必見他們不自在?於是再碰面,別的局長跟他打招呼: “吃了老張?” 過去他總是臉上堆著笑說: “您吃了局長?” 現在也隨隨便便地說: “吃了老徐?” 上班別人拉車門上轎車走了,他也拉車門上轎車走了。車一前一後地走,他靠在後背上前後打量,也不覺得自。坐轎車多麼不自在。倒是其他局長都知道老張是怎麼上來的,對他運氣這麼好有些嫉妒。大家從心裡並沒有一下子就把他當作局長,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見他倒先把自己放到平起平坐的位置,心上有些不自在,私下議論,都說老張當副局長以後,有些自大不謙虛。所以有一次他到正局長老熊家串門,說了些別的,老熊又吞吞吐吐對老張說: “老張啊,剛走上領導崗位,要注意謙虛謹慎!” 老張聽了一愣,接著馬上點頭稱是,出了一身汗。但等回到家落了汗,又憤憤地罵道: “別他媽的跟我裝孫子!我都當上副局長了,還讓我像處長一樣謙虛?讓我謙虛,你們怎麼不謙虛?” 罵了一陣,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脫脫衣服就躺在老婆身邊睡了。第二天早起,見人該怎麼打招呼,還怎麼打招呼;該怎麼碰車,還怎麼碰車。時間一長,大家也不好老說他““不謙虛”,只好由他去。漸漸也就“老張”“老徐”隨便了。隨便了就習慣了,習慣了也就自然了,自然了也就等於承認了。倒是正局長老熊心裡說: “這他媽老張還真行,別看長了個豬脖子,還真有些特點和個性!”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老張一天一天和別人一樣在單位與家之間來來往往。一切都很正常。可到了八月二號,老張出了一件事。這件事出得很偶然。不過這件事對老張影響不好。一開始是小範圍知道,後來消息不知怎麼傳了出去,弄得全局都知道了。 這天小林和往常一樣到單位上班。到了辦公樓,小林就覺得氣氛有些反常,大家出來進去都急匆匆的,臉上都帶有一種神秘和興奮。一開始小林沒在意,以為又是單位分梨分雞,後來掃完辦公室的地,拎著暖瓶到水房打水,在水房碰到七處的小胡,小胡神秘地問他: “知道了嗎?” 小林說:“知道什麼?” 小胡說:“真不知道?老張出了事!都兩天了,你呀!” 小林吃了一驚:“老張出事了?出了什麼事!” 小胡更加不滿意地:“你可真是,老張出了作風問題!” “啊!”小林更加吃驚,弄得一下子手忙腳亂,瓶塞子一下蓋錯了位,“嘭” 地一下彈到天花板上。但等小林從地上找到塞子,又重新蓋好暖瓶,連連搖頭說: “老張出作風問題,不可能,不可能,你別胡說!” 小胡拍著手說:“看看,看看,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說小林“不相信”,小林倒有些犯疑乎,問: “和誰?” 小胡說:“你猜!” 小林將單位幾個風流女人想了,說: “張小莉?” 小胡搖頭。 “王虹?” 小胡搖頭。 “孫玉玲?” 小胡搖頭。 小林說。 “這不結了!我就知道老張不會出事。就是出事,也不會出這事。就是他想出這事,他那個樣子,一副豬脖子,誰和他出呢?” 小胡笑瞇瞇地說:“可就出了呢!我給你縮小一下範圍,女的在你們辦公室!” 小林又奇怪起來:“我們辦公室?和女小彭?” 小胡搖頭:“不是” 小林拍巴掌:“這不結了,別的就沒有了,再有就是同性ng,” 小胡“咕咕”地笑:“你忘了還有一個女的,我告訴你吧,和女老喬!” 小林差一點自己像瓶塞一樣彈到天花板上:“和女老喬?這怎麼可能!那麼大年紀!再說,這怎麼能拉在一起,這怎麼可能!” 小胡說:“這你就不懂了,年紀大怎麼了?年紀大才會玩!知道他們在哪兒乾的嗎?就在老張的辦公室!據說捉住他們的時候,一對老鴿子還在玩花樣呢!人到老了才會玩!” 小林懵在那裡。小胡拎著暖壺一個人走了。走到門口又伸回腦袋: “再告訴你吧,捉住他們的,還不是別人,是老張的老婆!據說操了好幾天心!” 小林繼續在那裡懵。娘啊。這是哪跟哪的事呀!這怎麼可能!這老張、女老喬,都是一本正經的人啊!平時怎麼一點看不出?但接著想了想,這兩天女老喬沒有來上班,也沒講明什麼原因,昨天中午還見老孫老何在那裡興奮地交頭接耳。看他進去,忙不說了,裝著說別的事,看來有點像出了事;又想起似乎在辦公樓見到老張的老婆,紅著眼睛從熊局長辦公室走出。當時他還心里納悶:幫他們搬過家,怎麼見面連招呼都不打,怪他們忘恩負義,現在一想,是啦,出了事!娘的,不知不覺中——出了事! 小林一邊想,一邊搖著頭感嘆,回到辦公室。由於今天不像昨天,老張出了事已不算秘密,大家已沒必要像昨天一樣相互封鎖和防範,所以大家也在辦公室公開討論了。老孫也開朗了,紅光滿面地,見小林提水回來了,大家也都在,於是像傳達中央文件一樣,敲敲杯子說: “上班之前,我說一件事。可能大家沒有什麼思想準備,像當年林彪叛逃一樣,大家一聽傳達都吃驚,說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怎麼會叛逃?可他就是叛逃了!所以我說一件事,大家也會吃驚,那就吃驚吧!不過吃完驚再一分析,也許就不會吃驚了。我剛一聽說也吃驚,後來就不吃驚了!什麼事都不是三天兩天醞釀起來的,都有一個過程,只是我們平時麻痺大意,對這個過程注意不足。這件事說起來也不大,但也不小,就是從咱們辦公室出去的老張,和咱們辦公室的老喬,出了作風問題,讓人給捉住了!本來這事不該咱管,咱們處不管這事,也沒去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捉奸的是老張同志他老婆,他老婆告姦告到了局裡。也許有的同志要問,這事既然與咱們沒關係,上班之前傳達它幹什麼?但我想了想,覺得也有必要,也與咱們工作上有聯繫,於是給大家說一說。就是老張同志出了問題,組織上已經讓他停職檢查,他以前不是分管咱們處和六處七處嗎?現在局里通知,六處七處由徐副局長兼管,咱們處呢,就有熊局長親自管起來……” 老孫傳達完,大家又開始議論。議論起這種事就沒個完。小林抽空到樓裡轉了轉,別的處室也同樣在議論,而且大家補充了許多細節,老張與女老喬是怎麼掛上的,具體乾了幾次,幹這次時在房間裡的具體細節,老婆是怎麼知道的,這次捉姦是怎麼撞開門的,撞開門兩個還是光的,老婆不讓兩人穿衣服,喊來了熊局長,讓熊局長開了眼界等等……從上午到下午,從下午到下班,從下班坐班車,一直到班車把各人送到站,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並且每人又把這新聞帶回了家,傳達給了自己的丈夫或老婆。 其實,老張出事並沒有大家說的那麼複雜。事情是這樣的。這天中午,老張在辦公室吃完飯(中午吃的三兩大米,一份炒芹菜,一小碟豬肚),剔了剔牙,就要躺到長沙發上因個覺。這時女老喬推門進來,說要找老張匯報工作。老張當時還有些不滿意,怪她打擾自己睡午覺。但想起自己已經是副局長了,不能跟下邊同志一般見識,就拍了拍沙發,讓她坐下。女老喬說是匯報工作,其實是想爭取自己副處級調研員的事。說了半天,說請局領導考慮,自己反正是快退休了,找領導也就這一次。老張想快點把她支走好睡覺,就說: “好,好,下次局裡開會,我幫你提一提!” 老張這麼痛快地應承下來,沒想到女老喬激動起來,激動得像個少女,一下將手拍在老張的像蛤蟆肚一樣的厚手背上,說: “老張,你到底是咱處出來的!別人都欺負我,惟有你關心我!” 接著就抽抽嗒嗒有哭起來的意思,還用紗巾擦眼睛。老張見她將手放到自己手掌上,心中也有些激動。因為活了五十多年,長了一副豬脖子,世界上除了老婆對他有意思,別的女人沒對他有過什麼意思。女老喬又一哭,他心中不禁有些騷動,轉臉一看,看她哭得像個少女——老張與女老喬前後腳進單位,當初女老喬年輕時,模樣還是不錯的,比現在的女小彭還好。於是就拍了拍女老喬的肩膀: “不要哭小喬,不要哭小喬,有我哪!” 老張一說“小喬”,女老喬真以為自己是當年的少女——也是一時疏忽大意,就將肩膀靠到了老張的懷裡。老張也是一時疏忽,忘記控制自己,就笨拙地在女老喬身上胡亂摸起來——正在這時,老張的老婆推門進來——老張老婆一般從來不到老張單位來,也是活該出事,這天身上不舒服,請假提前回家休息,到家又發現忘帶了鑰匙,便來找老張,誰知一推門發現老張正幹這事,本來身體就不舒服,情緒不好,現在瞧見老張背著她和別的女人在辦公室摸摸索索,就醋意大發,當場鬧了起來,扯住女老喬扇了兩個嘴巴,然後哭哭啼啼跑到隔壁老熊屋子裡,讓老熊去看看老張在幹什麼!老張當時給弄懵了——本來他們倆從來都正經,正經了幾十年,沒想到老了老了,出了問題,所以直到老熊進來,老張的手還沒有從女老喬腿襠裡抽出去(隔著褲子)。老熊當時就說: “看看,看看,老張,你成了什麼樣子!” 鎮定下來,女老喬、老婆、老熊都走了,老張一身癱軟,才明白自己今天干了什麼。他後悔不已,娘的,狐狸沒打著,惹了一身騷不是。他一下午沒出辦公室門,尿泡都憋疼,也沒有出去。第二天就不好再來上班。局裡也通知他,讓他在家寫檢查。女老喬也自動不再來上班。老張與女老喬身處兩地,冷靜下來,都開始後悔,開始相互埋怨對方。女老喬埋怨: “這個賊老張,原來不安好心,你不該乘人之危!” 老張埋怨: “這個雞巴老喬,果然不是東西,她一挑逗不要緊,把我給毀了!” 但老張到底是領導,比女老喬強,女老喬只埋怨老張,好像自己沒有一點責任,在家委屈得哭,老張還想: “當然,老喬不是東西,我也有責任!” 老張一不上班,老張老婆也不上班,用沙發抵住門,不讓老張出去,不讓他寫檢查,讓他先給自己解釋清楚,讓他交待一共多少次,和女老喬之前,又有多少個,每個多少次……老張輸了理,也不好發脾氣,只是一遍遍地說;“我不是說了,沒有真幹,要不還不插門!” 老婆哭道: “我不管你插門不插門,如果沒幹,她會讓你的手摸她那個地方?我還不如抓電或是喝它瓶農藥。” 所以老張還得防著,不能讓老婆抓電或喝農藥。 老張一出事,單位熱鬧了。原來老張所以能提副局長,是部、局兩派鬥爭的結果,提了他這麼個中間派。現在中間派出了毛病,部、局兩派又都開始利用此事攻擊對方,說老張是對方提的,看提得多麼不合適!雙方一相互攻擊,又都積極起來整治老張。證明老張不是自己提的。於是部裡、同里作出決定,一面讓老張在家寫檢查,一邊就停了他的職,一邊讓組織處重新調查老張,於是組織處就下到老張過去當處長的辦公室調查他。 一聽說要調查老張,老孫高了興,高興得手舞足蹈。連明打夜整理髮言,連星期日也沒過。他想: “雞巴老張,大概沒有想到今天,過去你總×我的娘,×了二十多年,現在我好好××你!” 接著又找老何,說: “老何,組織處讓調查老張,你也準備準備!” 老何還有些猶疑:“老張以前跟咱們在一塊,這樣做不大合適吧!” 老孫對老何又生了氣: “你也真是太沒立場了!以前是在一塊,可他升副局長以後,給以前在一塊的同志辦了多少好事?不辦好事咱不怪他,還淨他媽給人墊磚頭!你我為什麼提不起來?還不是他在那裡搗蛋!現在這尊菩薩要倒,你不管,他要再站起來,又沒你我的天下。活了幾十年,這點道理都不懂經老孫開竅指導,老何明白過來,連連說: “對,對,老孫,我聽你的,整他的材料!過去他在處裡,也愛跟七處的王虹嘻嘻哈哈!” 老孫:“這就對了,你再找找小林,讓他積極性也高一些!” 老何就去找小林談。小林本來對這事已不感興趣了。他看到單位一片混亂,連老張女老喬這樣的人都亂搞男女關係,自己還幫他們搬家,找他們匯報思想,“五一”給他們送禮,整天低三下四看他們的臉色說話,現在他們出了事,讓小林怎麼辦?真感到自己這積極是荒唐,於是決定自己今後破碗破摔、不再積極了。他要恢復自己的本來面目,誰也不怕他孫子。所以這幾天他上班來得晚,天天遲到,也不掃地打水了,上班坐一會,又溜出去打乒乓球去了。可因為這幾天單位混亂,老孫老何並沒有發覺小林反常,拎起水瓶沒水,以為是自己喝光了,沒有想到是小林沒打水。於是老何找小林,讓他也揭發老張,當時小林剛打完乒乓球,要穿衣服回家看女兒,就帶搭不理地對老何說: “你們揭發吧,跟我沒關係,我又不是黨員!” 老何聽這話吃了一驚,但並沒有理解小林的意思,而是接上去說: “小林,怎麼跟你沒關係?你不是黨員,還不是女老喬鬧的?現在女老喬倒了,你不是可以入了?這點道理,你怎麼不明白呢?” 老何用老孫對自己的一套,開導小林。 小林一經開導,馬上恍然大悟。可不,事情差。點讓自己給耽誤了。老何說得是,過去積極不見成效,就因為女老喬是障礙,現在障礙倒了,自己不是可以過去了?事到如今,自己不該失去信心。如現在失去信心,那真是太傻了,過去幾年都白積極了。還是自己一時糊塗,要破碗破摔。太大意太大意,破碗不該這時候摔,還是要積極。於是朝自己腦袋上猛拍一掌,連連對老何說: “老何,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接著就又積極起來,忙掃地;掃完地,又忙去打水。老何跟在他身後說: “不是讓你掃地打水,是讓你揭發女老喬和老張!” 小林累得滿頭大汗,說: “揭發,揭發!” 第二天,小林準時上班,上班掃完地打完水,開始和辦公室其他同志一起,整理老張女老喬的材料。 女小彭也恨女老喬,她也參加進來。但她革命只革一半,不整老張,老何擦著新眼鏡啟發她: “你忘了,老張說過你'思路混亂'!” 女小彭說:“那我也不整老張,我只整老喬。這事肯定不怪老張,只怪女老喬。 我早就看她不是東西,老妖精似的!那時她一不上班,老孫還怕她,到她家裡請爺爺奶奶一樣請她!看看,請出事來了不是!當初要不請她來上班,還出不了這事! 要揭,我還揭老孫,老孫對這事也有責任! ” 老孫在一邊說:“好啦好啦,你愛揭誰揭誰,光揭老喬也可以。” 於是大家分頭揭起來。 這天下牛,組織處來人,聽他們揭材料,組織處處長痔瘡也好了,也來聽會。 大家發言都很踴躍,組織處很滿意。 十 女老喬的丈夫到單位來了,來代女老喬辦理提前退休手續。據說她在家連續鬧了好幾天,子宮又犯了毛病。她有氣無處撒,就將槍口對準了小保姆。小保姆見她犯病,就提出辭職。女老喬打了她一巴掌,攆了出去。然後女老喬就將槍口對準了丈夫。說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你看怎麼辦吧!是分居。還是離婚,逼丈夫表態。女老喬丈夫是個白白淨淨的小老頭,怕女老喬怕了一輩子,這時心裡雖然窩囊,但看老喬要死要活的,逼他表態,他只好硬著頭皮一個勁兒地說: “老喬,放心,我相信你!” 說“相信”還不成,女老喬又說: “我今後沒法活了,你說怎麼辦吧!” 丈夫說:“單位不好,咱不去單位,咱提前退休,我去給你辦退休手續!” 丈夫來到單位,到組織處辦退休手續。辦完退休手續,又來辦公室搬女老喬的東西。這白淨小老頭很有意思,他似乎並不為女老喬出了事感到羞愧,來到以後,像到這來聯繫工作一樣,客客氣氣與每個人點頭致意。然後就收拾起女老喬的東西。 大家雖然平時都討厭女老喬,但在前幾天揭材料過程中都揭了;現在人家丈夫來了,不能太過不去,都與他客客氣氣點頭,老何小林還過去幫他捆紮東西。惟有女小彭不理睬人家,人家與她點頭,她將臉別到了一邊。女老喬丈夫走後,大家說女小彭太小氣,女小彭說;“噁心!” 又繼續照起了自己的鏡子。 老張在家檢查十天,又開始重新上班。本來部裡局裡的意思,老張得再停一段才能上班,上班後的工作要重新考慮,但副局長老徐突然心髒病復發,住院治療,局裡一下顧不過來,便通知老張提前來上班。本來出了這事,老張是要降職的,部裡局裡兩派人,都要將他搞下去,但兩派人為了換誰又打起架來。情況反映到部長那裡,部長有些生氣,說還像個國家機關嗎?整天爭來鬥去的,還是讓不爭的當好。 恰好部長國慶節前要出國訪問,於是快刀斬亂麻地決定,副局長還是由老張來幹,不撤職了。兩個人沒有真正在一起,問題也不是太嚴重,黨內處理一下算了。於是老張又撿了個便宜,行政上沒受處分,只在黨內給了個警告。老張重新上班,自然對部長十分感激,於是下決心改正以前的缺點,把工作抓上去。雖然老張有這個決心,但他畢竟是出了事,局裡其他局長就暗下低看他三分,不再把他放到平起平坐的地位。由於出了這事,老張也知趣,比以前謙虛謹慎許多。局長樓裡出來進去,上來下去,碰上別的人,人家跟他打招呼: “吃了老張?” 老張不再像以前那樣跟別人不在乎,而是彎下身說: “您吃了孔老?” 坐小車上班,他也不再跟人比著碰車門,悄悄關上門,跟在別人後頭走,眼睛也不東張西望,對司機和顏悅色許多。到單位也不亂串門,就在辦公室馬不停蹄地辦公。時間一長,大家倒說;“老張出事也是好事,比以前謙虛謹慎許多。” 在家裡,老婆也不再跟他鬧了。像治槍傷一樣,時間一長自然就好了。只是睡覺老給他個脊背,脊背就脊背吧,只要安靜就好。家庭又開始正常運轉。倒是老張聽到女老喬提前退休,從此不再來上班的消息,心中有些黯然,私自感嘆: “都是我害了她!” 懷著一份內疚,對下屬的同志們更加體貼。只是單位的女同志作怪,自老張出事以後,不敢跟老張多說話,似乎誰多接觸了老張,誰就跟老張一樣不正經。連送文件的小姑娘,都是放下就走,不像以前那樣站下說兩句話。這倒引起了老張的憤怒: “都他媽的裝假正經,像是我見誰操誰一樣!” 過了有十天,處裡也突然發生變動。局裡突然下文,提老何當副處長。老何當然高興,咧著大嘴在辦公室笑,不時摘下眼鏡在衣襟上亂擦。老孫沒提,沒能由副處長提升為正處長。按說這次提升,應該有老孫。老孫自我感覺也不錯,該忙乎的都忙乎了,覺得有把握,誰知事到臨頭卻沒有他,弄得幾個月瞎忙乎了。老孫覺得受打擊很大,弄得挺慘。而新提升的老何,那不掩飾的高興,又激怒了老孫。老孫和他結成聯盟,領他幹這干那,沒想到臨到頭自己什麼沒撈著,倒讓他弄了個合適。 老孫前後左右找原因,找來找去,又找到老張頭上,準是自己要提升,提了提了,提之前這傢伙又上了班,看我前幾天揭他的材料,給我的打擊報復。他感到部裡局裡對老張的處理太輕,辦公室是辦公的地方,他身為局長,不在裡面辦公,在裡面亂搞男女關係,卻只給了個黨內警告,太輕。這也是不正之風。不然自己也不會受打擊報復。其實老孫弄錯了,又一次錯怪了老張。這次他沒得到提拔,和老張沒關係,應該怪組織處那個長痔瘡的處長。本來前幾天局裡已內定提拔老孫當處長,提拔老何當副處長,就等下文件了。沒想到長痔瘡的處長到辦公室聽揭老張女老喬的材料,那次會上老孫發言很積極,滿腔憤怒,滿嘴唾沫星,給處長留下的印像很不好。當然,揭材料是要揭,但也不至於這樣不穩重。於是回去向老熊匯報,建議這次提拔只提老何為副處長,不提老孫,讓他先“掛起來”,先全面主持工作,而職務等考察一段再說。組織處長這麼說,老熊沒有言聲。在下次局委會上,他將這事提出來讓大家重新議一議。老張這時已經上班,參加了這次會議。但老張沒說對老孫不利的話,倒是經過一次挫折以後,對任何人都良心發現,提出建議提拔老孫,說他工作能力不錯。雖然他也聽到老孫揭他材料很積極,他還是良心發現,認為同志們不容易。局委會上有人替老孫說話,本來老孫可以過去組織處長設置的一關,但問題的複雜性在於,替老孫說話的是老張而不是別人,這就使問題複雜了。因老張剛犯過錯誤,各方面不應該和其他局長平起平坐,老張也自覺,在各方面做得不錯,不與大家平等。但聽他在局委會上發言的態度,似乎還是要平等,於是大家心裡不服,紛紛說: “建議掛一段!” “老張不要感情用事,提拔幹部慎重為好。提錯了,就不好再打下去。這是有教訓的!” “觀察一段再說!” 就這樣,老孫就得再“掛一段”,“觀察一段”,防止提錯。老張替老孫說話,誰知還不如不替說。但這些情況老孫哪裡知道,還以為真是老張使了壞心,兀自一個人在那裡生氣。有時想著想著又想通了,當官還不就是那麼回事,當來當去沒個完,何必去賭氣;可有時想來想去就又想不通了,憑著自己的工作能力,並不比人差,為什麼別的人能升上去,自己倒被人暗算。有時在外邊能想通,可一到單位就又想不通了。到辦公室又見過去的同盟現在的同級老何那麼膚淺,在那里高興個沒完,心裡更氣,後來急火攻心,得了肝病,住進醫院。 老孫住進醫院,辦公室就由老何主持工作。說是主持工作,其實女老喬退休,老孫住醫院,就剩下小林與女小彭。但老何也十分滿足,挺知心地跟小林女小彭說這說那。老何說: “就剩咱們三個人了,咱把工作搞好,也不會比別的處室差。人多怎麼了?人多也不一定力量大!” 由於老何當了副處長,元旦前單位調整房子,裡面調整的戶頭就有老何,讓他由牛街搬到右安門一幢樓房裡,兩居室。老何喜事一個接一個,聽到這消息,瘦高的漢子,一下蹲在辦公室哭了。把剛買不久的新鏡片也給弄濕了。也是一時激動,當時辦公室女小彭不在,就剩下小林,老何當時對小林說: “小林,你不用怕,我不會當了領導,就忘了過去一起工作的同志。你放心,這不是女老喬在時的辦公室了,你的入黨問題,再也不能拖下去了!下次黨內開會,我一定給你爭取!” 小林好長時間沒有好消息了,聽到老何的話,心中自然也很高興,說: “老何,咱們在一起也好幾年了,誰還不知道誰?雖然現在你當了領導,為人處事的態度並沒有變。我也爭取把工作干好,不給你丟臉!” 兩人說得很知心,下班時,老何買回家一隻燒雞慶賀,小林也跟著買回家一隻慶賀。回家小林老婆卻有些不高興,問為什麼買燒雞,花那麼多錢。小林興沖衝將原因說了。老婆說: “那也不該買燒雞嘛!為入一個黨,值得買那麼貴的燒雞嗎?買一根香腸也就夠了!”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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