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悲觀主義的花朵

第13章 13

悲觀主義的花朵 廖一梅 1180 2018-03-20
13 再次見到陳天的時候,我剛剛跟所有的男友斷絕了來往,把自己關在家裡。 我整天不出門,不說話,只是關著門看書。我的一居室在父母隔壁,每到吃飯的時候他們就來敲我的門,而我總是不吭聲假裝不在。 我戴著耳機反反复复聽TEAR FOR FEARS的一首歌Everybody wants to rule the world,不停地聽: “歡迎來到你的人生, 這是一條不歸路。 大幕已經拉開, 你得扮演好你的角色……” 我對一切都沒有興趣,悲觀厭世。 當然,我一直是個悲觀主義者,認為這個非我所願而來,沒有目的也沒有意義的生命是個不折不扣的負擔。只是憑著悲壯的熱情和保持尊嚴的企圖,我才背起了這個負擔,同樣出於尊嚴還要要求自己背得又穩又好。但那陣子我對這個工作失去了熱情。

我試圖尋找意義。 在這裡我應該引用叔本華的所有句子,但是還是算了吧。你一定已經讀過,就算沒讀過,也可以找來讀。 這種幽閉的生活過了兩、三個月,唯一能夠安慰我的便是看書,聽歌和看碟——總之,看看別人是怎麼想的。叔本華說的沒錯,對於人類來說最好的安慰劑就是知道你的痛苦並不特殊,有很多很多人,甚至許許多多傑出的人都像你一樣忍受著同樣的痛苦和不幸,忍受著這個充滿虛無的人生。 就是在那時我認定藝術家的工作是有意義的,他們替不善表達的人說出了他們的感受,和善於表達的人取得了共鳴,而對於那些毫無知覺的人,應該恭喜他們,就讓他們那樣下去吧。 那年春天來到的時候,我對痛苦和沈思感到厭倦了,站在中午耀眼的陽光裡瞇起眼睛,我簡直不能想像我會幹出那樣的事——深夜跑到結了冰的什剎海,整小時地躺在冰面上,試圖讓深夜的寒冰冷卻我身體裡燃燒的痛苦,那痛苦無影無形,卻如影相隨,不知道來自哪裡,也不知道後面去了哪兒。也許它是迷了路,偶然撞到了我身上?因為沒有任何現實的原因,也就找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這讓它顯得格外可怕。我敢說,我準是碰上了人們所說的“形而上的痛苦”。在這痛苦裡我失去了所有的優雅作風,躺在冰面上大聲喊叫,用了所有的力氣大聲喊叫,希望身體裡的痛苦能夠通過我的喊叫消散出去。

那天夜里四週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從黑暗中走出來打擾我或挽救我,任由我呻吟嗥叫——那時候的什剎海沒有路燈,沒有柵欄,也沒有寒冬夜行人。 多年以後,當抑鬱症席捲北京,身邊的朋友紛紛倒下,飯桌上的談話變成比較“羅拉”、“百憂解”和“聖約翰草”的藥性時,我才想到那個冬天我可能得了憂鬱症。那痛苦可能完全是形而下的而不是形而上的,但當時我們都缺乏這方面的知識。 冬天結束,我把厚重的衣服收進櫃子,花了很長時間在鏡子前琢磨我的新衣。我那麼專注於衣服顏色和样式的搭配,半天才發覺我竟然很有興致——也就是說它不見了!折磨了我一個冬天的痛苦不見了,我不知道它是走了,還是我已經對它習慣了。總之,我不再老想著它了!

好吧,既然我活著這件事已經不可改變,那麼開始吧,大幕已經拉開,我得扮演好我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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